后来三卫奉命靖难,成祖允其自立和地盘,大明皇帝想毁诺,可蒙古人不答应,三卫在永乐之后成为边患,泰宁卫南迁,朵颜卫直接迁到了蓟镇对面的草原上,福余卫则往右翼迁,与女真人直接交界。
原本各处的地盘都是蒙古人的,元时是辽东诸王,明时先是朵颜三卫,后来又来了科尔沁人和察哈尔人,各部族的空间被一再挤压,到了此时此刻,当征伐蒙古人的汉人大军又过来的时候,各部落先是心存犹疑,当率先投附的北方小部落们获得了粮食,马匹,还有农具等资助,并且组建了蕃骑骑队之后,更远方的各部才如见了血的苍蝇一样,向着这一次的战场不停的飞过来。
“苏温河卫,密陈卫,阿伦卫,纳木河卫……这是极北远处的,再北端的就没有了。还有兀者右卫,左卫,塔山卫,木兰河卫,木伦河卫,这是东边诸卫。”
张献忠向李从业介绍着那些部落的头人,众人皆是俯首躬身,然后高举着手中的银印。
很多头人脸上闪烁着骄傲的光芒,这些银印时间都很久了,但保存的很好,银光灿然,李从业默默看着,心中也有一种异样之感。
不错,这些都是奴儿干都司的诸卫银印,那些头人都挂着大明四品指挥,同知,佥事的头衔,他们被赐为大明武官职位,赐给袍服印信和腰牌告身,他们受赐的时候发誓效忠大明,因为在接受印信的时候,伴随着这些象征大明统治的东西还有大明强悍的军队!
在重新梳理修筑后的驿道和驿站后,奴儿干都司在洪武年间设立。
这个都司从洪武年间立,宣德年间废弃,强盛时从一百多卫到到三百八十四卫,二十四个所,地面七,站七,寨一,从设立到废驰有数十年时间,朝廷多次派总兵,太监,还有钦差前往巡视,给各部首领赐给卫指挥印,袍服,腰牌,银粮,重修驰道驿站,在脑温江,忽刺温河,享滚河等江河交流之处建立奴儿干城,确定了对外东北区域的统治。
张献忠道:“此次过来的卫所有三十七个,也是附近能赶来的卫所首领了。”
李从业道:“何时有苦兀人过来,咱们就算成功了。”
张献忠笑道:“最好还是要重修驿道,把农安站在内的驿站皆是重新修复,再重修起奴儿干城最好。”
李从业点点头,眯着眼看着那些卫所首领,此前二百来年,这些家伙也一直保管着自己的印信腰牌,但他们最多是隔几十年到大大明贡一次,用那些可怜的土物换取大明超额的赏赐来壮大自己的部落,他们逆来顺受,大明强就效忠大明,蒙古人强就跟着蒙古人走,女真人势力大了,又有不少小部族效忠女真。
这是弱者的生存之道,那些过于讲究气节的部族早就消失了,在这一片广袤的大地上也曾经出现过很多强悍的部族甚至是国家,渤海国,辽,金,元,都已经风吹云散,现在这些部族的首领感觉很好,他们知道又有强大的势力过来了,他们要做的就是强调自己的身份地位,如一群狗一般欢腾的跳跃而来,希望在这一场新的盛宴中获得最肥美的那一根骨头。
“告诉他们。”李从业内心有些轻蔑,但还是很用很客气的口吻道:“此次盟会之后,诸部应以我和记为主,和记会以山川或河流,或远近来确定各部的驻所,一律以堡或站为名,持印信的卫所指挥,日后就是各堡防守官或各站补给官,和记会给他们一样的银印和赏赐,但他们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不付出,光凭一次拜礼就想拿好处,这是办不到的事情了。”
那木错和巴儿虎等人听到这样的话,并不感觉意外。
这是和记一直以来的态度,从未改变过。
想得到就得有付出,和记的首脑不是大明天子,甚至也不象传闻中任何一朝的开国天子。和记的信条就是契约,你效忠我,这很好,但你得拿出我需要的东西,或是物资,或是人力,用这些来获取我的认可。
和记的认可也代表很多东西,不是光给一个印信了事,适当的粮食,布匹,药材,各种工具,这些东西对这些生活相当困难的部族来说远比官职管用。
张瀚的宗旨也就是这样,并不刻意扶持,但双方各取所需,和记会得到认可和效忠,还有土地和人民,化为实际就是土地和管用的丁口。
可以修路造桥,日常守备,耕战之道不过如此。
等恢复驿站和道路,这些效忠的部落也得到粮食和农具,他们的生活变好,和记的商业体系进入,又是新一轮的各取所需。
和记会赚到钱,这些部落的生产所出与当地的特产被运出来,然后和记运来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各种文明的出产在贸易过程中得到交流,然后转化为利润。
哪怕是向来重农轻商的中国,也是知道商业可以促进有无,张瀚和他的和记当然更明白这一点。
对漠北的降服和统治之所以这么顺利,最要紧的原因当然就是这一套理念的实施。
双方都有所得,而不是一方获益,一方吃亏。
一般来说中原王朝在强盛时一定会经营边远区域,就象唐经营的最广,远到北庭,西域,也征服辽东,不管东西南北均是着力经营,在这种经营的过程中只是为了异族的臣服和名义上的土地。
除了派唐军屯田之外,这种新征服的土地不会给中原王朝反馈回财富,表面的尊重和臣服不会给中原王朝带来任何好处,商道的畅通也只是民间的繁荣,王朝在这样的过程中一定是赔本的买卖。
最多就是巩固了边防,这也是王朝兴旺期一定会出征周边异族的最要紧的原因。
你不打他,他便打你。
打赢了无非就是安稳几十年,然后中原王朝国力衰退,逐渐收缩,退让,那些曾经臣服和蜷缩一团的异族又会重新张牙舞爪,再次扑过来侵犯边境,重新陷入新一轮的循环。
所以黑格尔说过中国历史没有什么好看的,不管是内部的王朝轮回几乎是相同的模式,就连对外战争也是几乎一样的目标和轮回。
王朝更迭和名臣将相还有开国天子的传奇,无非就是一轮又一轮的循环,在秦始皇之后,几乎都是相同的模式。
不同之处就是在于在这种对抗和循环中汉民族开始退化,从宋之后开始无力反击异族的侵袭,大明开国几十年强盛过,这和汉唐相同,但大明又亡国给异族,这看似偶然,其实是华夏文明退化的明显特征。在明亡之前,疆土就已经大幅度的缩水了,对西域没有真正掌控过,也从未真正掌控过草原,对辽东一度扩张,但几十年后就大幅度后退,只保留辽镇而已,也失去了安南和缅甸,真正掌控的只有云南,而云南恰恰不是集权制下的扩张,是黔国公府世镇云南带来的收益,集权制下的封建,一个偶然事件促成的丰硕结果。
自宋时士大夫就失去了对外扩张的所有动力,边功不足夸耀,甚至会被诟病,因为每一轮的扩张无非就是拿中原的国力去干赔本的买卖,消耗的是内地人民的血汗,如果是边境的汉民还会希望有强悍的武力,免受异族的侵袭,而更多的人则认为只要稳守疆域就好,对外扩张毫无意义,只会劳民伤财而已。
这种论调的杰出代表就是司马光,然后是烧掉大明宝船图纸的大明士大夫。
农耕民族文明的内核就是保守的,从进取到僵化也是必然之路,没有好处的征服只是满足帝王的虚荣心,司马光和大明士大夫的行为看似可笑,其实也有其道理。
和记的扩张就绝不会只图虚名而不要实利,人力,物力,土地,然后通过贸易转化为财富。
这些部落现在穷的连颗铁钉都找不到,但他们有人力和土地,也有皮毛和人参,他们付出人力和物产,获得粮食和农具,等他们发展起来了,又可以继续提供更多的物产,把人力转化为财富。
而和记则把各地的物资互通有无,从中赚取更多的利益,再继续扶持更多的小部族,把更多的人力利用起来,转化更多的财富。
这是持续获得的发展方式,异族和更多的土地则代表更多的财富,而不是拖累和负担。
这才是正确的兼并方式,说白了就是更温和的殖民方式。
张瀚不会用血腥的方式来掠夺,而是采用了现在的方式,更容易被部下们接受,更温和一些,所以也就更加容易。
当然对不服从的势力,和记的商团军就是张瀚手中的利剑,敢于尝试者,他也不介意用利剑挥砍过去!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贡土()
几个蕃骑千户纷纷策马而去,向着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各族首领宣扬李从业的话。
各处的队伍一阵骚动,接着是一阵寂静。
商团军的人并不着急,只是冷眼看着这些大小部落的首领们。
这一次赶过来参加会盟,这些部落的人除了带上印信,还有不少首领带着自己部落最强的武装护卫。
这些护卫都持着骨制箭头的弓箭,可怜的装着铁矛尖的长杆木矛,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在正经的军人眼里,无非就是一群可怜的平民而已。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过后,各部的骚动终于停止了。
李从业冷眼看着,一个部落首领缓步向前方走来,走出几十步后,看了看李从业的方向,又再一次向李从业这边走过来。
“不要管他。”
几个龙骑兵想去阻止,李从业伸手右掌,按住了将士们的躁动。
“尊贵的大人,我是阿木伦河上游的阿伦卫的指挥,从千里之外而来,我们带着诚意而来……我们愿意臣服于上国的军威,从此成为张瀚大人麾下的武士。我们愿为战马,驼负张大人东驱西走;愿为他手中之箭,替他征讨不服;我们部落的丁口,愿为大人所用。只盼大人怜惜我们部落贫弱,不至于使我们部落的勇士无法抚育他们在部落中的妻儿,使我们部落的老人,能够在冬季有一口温暖的吃食,除了这些,我们还敢奢求什么呢?印信,封号,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和记愿意接纳我们,使我们能和克鲁伦河两岸的那些部落那样,得到工具和粮食,我们愿意付出我们的所有。”
李从业静静听完,感受到这个部落首领的无奈和坚持,他点了点头,大声道:“木伦卫的头人请放心,我们和记的张大人勇武而仁德,对各部抚育如对他的爱子,各部之间,不论大小都会得到公平的对待,我们会给诸位应有的一切!”
这时四周隐隐传来欢呼声,在这一片广袤的草原边际是山脉的余脉和密林,密林深处被风掠过,似乎也在传来呼喊声一样。
夏天的风是那么凉爽,吹在人的身上又是叫人那么愉快,长过人膝的野草和星罗密布的花卉也似乎在摇摆起舞一样,各部的人几十人或几百人的聚集在一起,在商团军的南侧是人数最多的科尔沁人,他们扛着纛,持着苏鲁锭,心思复杂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
这些部族,在科尔沁人最强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恭顺,时降时叛,科尔沁人有自己的牧场,也不会主动向这些密林深处的部族找麻烦,只是有时候会沿河深入,去这些部落勒索上好的东珠,叫他们进贡猎鹰与美人,这并不常见,蒙古人不象契丹人那样建立了草原帝国,也没有辽金盛时那么多的驰道和驿站,对北方的密林和河流深处的这些部族没有太强的约束力,派出去的使者都不一定能安全的回到部落之中,更不要提如眼前和记这样,几乎附近千里之内的部族头人们都赶了过来,毕恭毕敬的向和记输诚投效,这是科尔沁人从未见过的事。他们的心情相当复杂,感觉到了一点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东西,不管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都从未得到这些山林和河流里部落这样毫无保留的效忠,这种情形,似乎只在二百多年前的大明初立奴儿干都司时发生过,当时沿河部落也苦于辽金和蒙元之治久矣,对中原王朝的出现都欢欣鼓舞,现在事隔二百多年,仿佛比当年还要辉煌的一幕又出现了。
头人和各个部落绝不止眼前这一点,更多的人往科尔沁草原而来,他们沿河而下,很多人才接近农安站地方,那里原本就是几条大江和河流的交汇之处,也是故辽金驿站和驰道的中心点,各处部族的涌向科尔沁,不少部落的必经之处都在农安站。
和记已经确定会盟点在农安站了,大量的兵马和部族中人一起往农安站而去。
科尔沁人还知道,几十个蒙古部落的大汗和台吉们正在向巴林白城附近而去,那时有和记修筑的受降城,一旦察哈尔人战败,杀死或俘虏了林丹汗,就要在受降城举行全蒙古部族的受降典礼。
那象征着整个蒙古被汉儿征服,从此不要再谈往昔的风光,曾经蒙古人很强,差点儿征服整个世界,但那些挟弓矢而战的先祖们已经早就化为黄土而去,现在的后人们已经失去了一切。等察哈尔人被征服,从未有过的情形就会出现在草原上,汉儿真正成了草原之主,这是自中国有史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科尔沁人一想起来,也有痛彻心扉之感。
“这是我们部落的土。”阿伦卫的头人跪在李从业的战马之前,从怀中掏出封着的草袋,内里装满了黑土。
“很好,你们的忠诚我看到了。”
李从业声音有些颤抖,他翻身下马,亲自接过了草袋。
将草袋放在鼻前闻了闻,一役青草和泥土混杂的味道传来,李从业将手一举,对张献忠等人道:“看到没有,包茅贡土,这一片土地,又归我汉家所有了!”
“万岁!”
张献忠先叫喊了起来,他的心中满是豪情,心跳的快要蹦出来一样,能在这样的大事中前后奔走,贡献了自己的心力和智慧,将来史书上必定会留下他浓墨重彩的一笔,男儿一世,真的是值了!
其余的参谋军官和猎骑兵们,跟着南下的第三团的龙骑兵们,所有人都振臂呼喊起来。
蕃骑们也跟着叫喊起来,各部的首领与族人们也都一样,最后连科尔沁人也是跟着一起呼喊起来了。
从林中无数的飞鸟惊飞,在半空中飞舞着,似也有走兽发出吼声,嘶鸣不绝。
更多的部族首领眼中露出羡慕和嫉妒的神采,看着那个得了大采头的木伦卫的头人,不出意外的话,和记肯定会在北上的时候首先考虑依靠那个木伦卫的力量,率先表现出实际忠心的头人,必定能为自己的部落带来更多的好处。
很多头人后悔的直拍大腿,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招?
“出发。”李从业看看四周,两腿一夹马腹,无数人跟着兴高采烈的叫喊着,和记骑兵做出了整齐划一的转动马头的动作,甲胄在阳光下发出熠熠生辉的银色光芒,科尔沁人看到这样的场面,不少台吉呼吸屏住了一下,他们彼此对视着,交换着看法,由眼前的军威和越来越多和记骑兵的出现,他们对女真人是否会赶过来,或是赶过来之后是不是能迅速战胜和记的强军,已经有了深刻的怀疑。
……
绿意盎然的草原一望无际,大量的人马在草原上移动着,象是夏天雨水大作之后突发的洪水。
“驾,驾!”
骑兵们赶着路,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志得意满的模样,人们都没有理由不兴奋。
蕃骑们兴奋,因为他们真正找着了好靠山,以后从这里到巴尔虎草原,到漠北,到东北的深山和密林,再到科尔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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