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人,张瀚是提醒,点拨,对蒙古人,则是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这些人这般费力拥戴,在众人面前表演,无非就是求的张瀚的这一句话。
当年诸夷拥戴唐太宗,难道真的是太宗独具人格魅力?
无非是当时的盛唐实在太强大了,一节度使就足够使一个几十万人的大部落灭族。当初李靖不过率轻骑入草原,盛极一时的突厥就走了下坡路,直接被大唐分裂,然后分化消灭。
到唐玄宗时,突厥几乎就是历史名词了,取代其的又是另外的草原民族和异族,比如吐蕃,回鹘等。
在唐太宗时,大唐的国力太强,几乎如悬空大日,光照万里。
数千唐军就能横行西域和北庭,组织和训练加上军械和这些蛮夷有代差,武勇之风又深入人心,唐军之强,不逊于强汉。
在这样的国势下,唐军做出了前人难及的丰功伟业,乃至一个普通的使臣,借用外蕃名力就能以大唐的名义远征印度。
在那个生机勃勃,光耀千古的时代,几十个大部夷首会聚长安,替唐太宗上了天可汗的尊号,并且宣称太宗皇帝对汉夷一视同仁,兼爱如一。
唐太宗本人当然也是这么说的,好象所有的远夷都是臣服在他的个人魅力之下,被他的帝王威仪所折服,然后自愿给他上的尊号。
这当然是彻底的谎言,刀剑和鲜血才会换来真正的尊重,被征服者才号称被统治者兼爱如一,在唐军的明光甲和陌刀之下,那些不服的人已经变为碎肉,狡猾的和被征服的才会到长安,替大唐皇帝上天可汗的尊号。
张瀚的天可汗尊号一样来自于此。
蒙古人被征服了,他们是真心服气了,连小规模的叛乱和逃跑都没有发生过。
不得不说黄教在草原上发挥了难以想象的作用,蒙古人从一群野蛮之极的野人变成了一群绵羊,他们温顺本份,一心乞盼来生,对人热诚友好,在东部可能还有不少打草谷的凶悍之徒,在西部,除了少数的马贼外,多半的牧民在和记进来之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战争了。
漠北也是一样,赛音诺颜部还和卫拉特人有些摩擦,而漠北三汗的地盘上只有马贼和狼群可堪为对手,在北方的北极圈内,广袤的西伯利亚地区只有少数的吉尔布特蒙古人,数量相当的稀少,主要聚集在瀚海四周,后来俄罗斯人来了,把吉尔布特蒙古人集中在他们的定居点中或定居点附近,也就是后来的托木斯克和伊尔库茨克等地,后来这些人成为俄罗斯的远东居民之一,也是俄罗斯人中的黄面孔的来源。
没有外敌,也没有内忧,最多是一些牧场的纠纷,开个大会就解决了,所以蒙古人越来越安逸,不思进取,也没有武备。
当黄教进入百年之后,这种恬淡和追求来世的风气越来越强烈,最终使上到贵族下到牧民的蒙古人都完全失去了其祖先的血勇,变成了一堆堆的羊群。
这也是和记能迅速征服草原的原因所在。
换了三百多年前的蒙古人,就算是张瀚拥有强悍的武力也非得费老大的力气才能把草原平定下来,没准到现在还是兵戈不止,种种建设肯定不能顺利的展开,和记的发展也会相当的受到限制,不会如现在这样,打下来的地盘在数月之内就能控制,在数年之间已经发展的与内地无异。
听到张瀚的话,欢呼声便是更加强烈了。
正文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留名()
在如海潮般的欢呼声中,张瀚转头看了李慎明和孙敬亭几人一眼,笑道:“你们这几位可真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孙敬亭微微一笑,懒得回答,李慎明则呵呵笑道:“水到渠成之事,彼辈有心,吾辈促成。为了叫文澜心安理得,所以事前并未通传,还乞恕罪哪。”
“哼。”张瀚冷哼一声道:“看遵路兄的样子,似乎得意洋洋。”
“那当然了。”李慎明心安理所的道:“以在下的经历来说,应该以乡绅富商终老,谁料居然能做赵普的角色,做赵普的事业,还能比这更得意吗?”
张瀚无奈的道:“赵普未必敢在陈桥前不知会赵大吧,你们也太妄为了。”
孙敬亭这时说道:“不过是一个天可汗的尊号,也就是草原上管用,也是理顺咱们和记在草原上的身份和文澜你的地位,大明那边也有缓冲余地,最好能把这消息在草原上就消化了。如果真的是陈桥,遵路兄岂敢不说。”
“就是嘛。”李慎明笑眯眯的道:“称汗,建旧中都,一揽子的计划是连在一起的,再顺利打掉察哈尔部,咱们在草原上就稳了。说句不好听的,将来就算只能留在草原上,这样的事业也足够了。”
这话倒是引起不少人的赞同,以现在和记的地位和实力,加上张瀚本人名正言顺的天可汗称号,张家完全能在草原上传袭下去,就如箕子朝鲜一样,可能几百年后就名正言顺的成为中原属国。
传个十几世,几百年,应当问题不大。
各人也是开国功臣,将来总也会有丰厚的回报。
当然这也是各人并不愿意的结局,大一统王朝已经在中国形成了相当强烈的传承,不光是帝王想着要混元一宇,就算是普通的百姓也认可大一统的国家,如果和记在草原上能建国,最好的结果当然就是和大明连为一体,那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此事就这样吧。”张瀚警告道:“下不为例。”
“是!”
众人无不抱拳,凛然而遵。
张瀚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但他的话一说出口,就绝不可质疑或反抗,这也是和记内部的铁律。
这时张瀚开始策马向前,护卫们簇拥在他左右,跟随出征的文武将官们紧随其后,银锭等随征的蒙古台吉们则在更外围一些的地方。
但在外人看来,张瀚处于大股骑兵的正中,在一面面旗帜和仪卫之中是穿着银甲骑着白马的最高上位者,是众人刚刚拥戴的天可汗。
这种印象给了人很强烈的视觉冲击,加上权力带来的暗示,所有人都感觉张瀚格外的高大和威风凛凛,令人不敢正视,心中生出无比尊重和崇敬的心思。
这是一种群体现象,当人们需要一个强者而确实有强者出现的时候,在人们心中这个强者的形象和地位会被无限的拔高。
这是一种群体的崇拜,张瀚从一个外来者和普通的商人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甚至在很多人心里张瀚充满着神秘感,从一个小商人走到现在这一步,用了还不到八年的时间,崛起之快,发展之速,令人瞠目结舌。
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大明对和记没有限制,其实就是和记发展的太快了。
在张瀚斗韩畦的时候,韩畦以为自己是巡抚之尊,捏死一个商人如捏死一只蚂蚁般的随心所欲。
后来发生的事情才叫韩畦明白过来,张瀚手中隐藏的潜实力完全不是他这个巡抚能抵抗的。
再下来东林党的汪文言也失败了,他同样忽略了和记的真实力量。
到和记发展到引发朝廷注意瞩目,连皇帝也深感忌惮的时候,暴露出来的实力就已经使和记的敌人不敢擅动,甚至是皇帝也只能以怀柔为主的地步了。
当现在张瀚接受了天可汗的称号,在大队护卫和随员簇拥着从青城南门向南方行进的时候,耀眼的甲光之中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在很多莫名情绪的影响下,蒙古人对张瀚再也没有那种潜藏的敌意,相反,他们被自己感动的热泪盈眶,甚至他们在这一刻比和记的人还要忠诚的多。
这是一种对强者的崇拜和类似信仰的感情,很多人感觉从这一刻开始感觉真正被和记所统治了,他们有了一种相当安全的心理依赖,这种依赖是建筑在对强者的信任之上的,从张瀚被拥戴为天可汗的这一刻起,这个强者的形象真正落在了张瀚身上,无需宣传和鼓动,张瀚在草原上已经拥有了第一人的位置。
张瀚本人在这样一种情形下缓缓策马向前,他有意控制了一下马速,叫更多的人看到自己。
身后的几个鼓手敲着悠扬而不急燥的鼓点,似乎是提醒大家这是在行军。
旗帜和仪枪在四周形成了一个较佳的屏障,在张瀚侧身之前是一队护卫,他们用警惕的眼光看向四周。
这种情形,叫张瀚想起后世的一部电影。
意气风发的李元昊在仪从的簇拥下在沙漠中行军时,似乎也就是这样的场面。
当然商团军与和记的力量比西夏李氏的力量要强的多,仪卫要多的多,其实比电影中的场面要浩大的多。
但张瀚不可否则看那部电影时李元昊的出场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种威风和骄傲,当然也可以说是不可一世的形象,简直是深入人心,叫少年时的张瀚沉迷了很久。
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不是你。
这句话一直被张瀚牢记着,现在他感觉自己可以在历史上留名了,并且肯定比李元昊的名气要大的多。
不知道后世会怎么记录这一幕,一个汉人在草原上建立了霸权,并且成为了天可汗。
张瀚自失的摇头一笑,还是有些激动了,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缓缓向前数里,送行的人还是很多,张瀚向身后摆了摆手,给众人示意,叫所有人都不要再送。
这时他提高马速,向着南方的小黑河方向疾驰而去。
千余随员也一并动作,战马在大地上踩踏出轰隆隆的声响。
天启六年三月,和记商团军开始正式征伐察哈尔人的战争,这一次战争比历史上皇太极征讨察哈尔人提前了近两年,其意义在于在女真人真正掌握草原之前对草原进行控制,如果掌握了察哈尔人和阿鲁科尔沁,内喀尔喀,嫩江科尔沁等地盘,就能与广宁和十三山联成一片,而女真人将会被锁死在辽东一隅之地,再也不能出来兴风作浪。
这个计划的成功已经凸显出来,张瀚被蒙古贵族们尊奉为天可汗就是最明显的例证。
而更进一步的好处就是整个草原被和记掌握,由东到西几千里的商路畅通,和记的战略态式前所未有的优化,整个东西蒙古混一,加上漠北,张瀚在草原上的利益加固,内地的商人会获得更安全的商业环境,会促使商业更加的快速发展。
另外就是能锁死女真,使其不复再有破口而入的机会,也会使长城之内的大明百姓不再受那些难以想象的苦难。
对和记和张瀚来说,这样的做法当然也有弊端。
有不少高层反对过早对察哈尔人动手,甚至想撤除十三山这根钉子,这世界有蠢人有聪明人,能成为高层的有蠢人,不同的体制下会产生不同的结果,但在和记,除了少数抓住机遇的普通人外,能在高层立足的毫无疑问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下棋就不止看一步,能看到很多步的才是高手。
十三山的钉子意义在于限制女真人,可如果将来和记与大明争斗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帮忙大明挡住最凶恶的敌人?
还有对察哈尔人,如果放着不理,很快就会看到察哈尔人和女真人狗咬狗了。
双方的战略态式都相当恶劣。
女真人被挡在山海关外,这一次攻击宁远的失败很明显的证实了这一点,有了火炮坚城,关宁军已经有了挡住女真人攻击的本钱,不象以前的诸事战事,女真战旗之下,不管是野战还是攻城都无往不利。
重修锦州等诸城之外,女真人会被挡在宁锦之外,只有残破的广宁区域也被十三山团练给占领了。
想要发展而不是被困在条件艰苦的辽东,重新获得人力财力物力,打破藩篱就是女真贵族们唯一的出路。
他们只能从科尔沁打察哈尔人,然后从蓟镇宣大一带破口而入。
这是唯一的选择,不仅张瀚知道,连他的部下们也知道。
事实上大明那边也有不少人看到了,此前就有王在晋要求强化蓟镇防御,把用在辽镇的钱节省下来用在蓟镇也是看到了未来的危险。
除了王在晋外,很多人都提起过蓟镇的空虚,连孙承宗和袁崇焕也是在内。
但看到了不一定能解决,包括第一次破口之后,朝廷加设了几个巡抚,后来把保定巡抚加设为总督,但毫无用处,蓟镇兵力撑不起来,防御体系崩毁,就算知道八旗兵会继续从蓟镇入口,从上到下都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就是所谓的王朝末世,在嘉靖年间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包括练兵,修墩堡,敌台,在长城上造空心敌台,藏兵洞,成立火器众多的车营,这些事戚继光都做到了,但在几十年后大明王朝倾举国之力也没有办法做到,任凭女真人在十几年间五次破口而入,甚至一直南下到南直隶的边上。
而对察哈尔人来说,他们的战略态式到了天启六年之后也无比的恶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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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猎骑()
林丹汗的努力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在他的八大福晋的帮助下,林丹汗很快就发觉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
四周的部落要么已经投向女真,要么就是首鼠两端,要么就对察哈尔人充满了敌意。
所有的部落都是这样,没有例外。
在最后一次东征科尔沁失败之后,林丹汗已经是无路可走了。
他仿佛是掉在泥沼中的旅人,一次又一次的挣扎呼喊,却找不到任何脱困的希望,当然也迎不来什么援助之手。
在林丹汗父亲和祖父的时期,虽然也是俺答汗强盛的时候,但黄金汗帐所在的地方仍然是蒙古人心中的圣地,那时炒花和漠北诸部还有科尔沁诸部都和察哈人合作,在战略上蒙古人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在短短几十年后,在林丹汗的折腾和努力下,察哈尔人的战略空间已经为零,在东部已经没有任何合作与征服的可能。
唯一的希望就是西迁,与西部的红教势力联合,并且占据青城,号令鄂尔多斯和套部。
但与历史不同的就是和记的横空出世,张瀚的出现使草原上出现了极大的变化,中线牢牢的掌握在商团军的手中,林丹汗和他的部下拼尽全力也不能突破。
在这种情形下,东进消灭科尔沁又成了林丹汗在继续西迁之前唯一的指望。
如果张瀚不在此时大举出征,在很短时间内女真人会带着决心前来,而林丹汗也只能困兽犹斗,两边会急速消耗着彼此的力量,一直到决出胜负为止。
按和记很多人的想法来说,不如逼迫林丹汗往东,不管是打科尔沁还是和女真人打起来都是叫人高兴的事,乐见其成。
在与女真人打起来之前,叫林丹汗消耗一下对方的实力也是好的。
不过张瀚已经失去了耐心,天启六年努儿哈赤会离世,张瀚最重视的对手皇太极走上了舞台,对这人怎么小心防范也不为过。
张瀚肯定不会带着和记杀向辽东,留着辽东会牵扯大明大量的力量,不主动进攻大明不代表现在不可以去谋划将来,但张瀚也不会养虎遗患,先把自己这边的战略态式尽可能的更加优化,整个草原和广宁连为一体,皇太极就算是天命在身也破不了这个局,他要是有本事带八旗兵一路突进杀过来,张瀚也认了。
张瀚有能力做到他想的一切,既然真的考虑清楚了就决定去做,没有人能影响或左右他的决定,眼下的这一场战事,终于按张瀚的想法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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