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都是臭不可闻,此后谁还敢再提这事?秦桧等人的铜像,现在可还是在西湖边上岳王庙前跪着呢。我袁某不指望流芳百世,可也不能做这般蠢事啊。”
袁崇焕说到最后,已经有些疾颜厉色了。
周文郁现在出的这个主意,确实是步臭棋,简直臭不可闻。
“当年是当年。”周文郁索性跪下,顿首道:“国家初立,政治拙朴,朝野一心,虽然京营兵和公侯伯不少随英宗皇帝出征,失陷于敌,但京中还有数万营兵,关键之处在于政治清明,兵备完善,财赋足够使用,数月时间,于少保就调集了二十万边军和班操军,足以却敌。否则也先怎会那么轻易的退走,又将英宗皇帝给放了回来。现在我大明朝政不修,士风堕坏,特别是边军战力远不及前,且将领各怀私心,已经有难制之势。而最要紧的是国力远不如当年,财赋渐渐难以支撑国用,屡加辽饷赋税,民间负担已经太深,又有天灾频降,老大人,卑职恐怕祸不止及外,尚会由内而发哩。”
袁崇焕面沉如水,已经知道眼前这个旗牌官所说的都是事实。
现在的情形当然是不能和国初时相比了,不管是朝堂的政争,财政的吃力,军队的腐化堕落,都完全不能和英宗年间相比。
现在除了九边外也有班操军,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能用来修修昌平的陵寝或是京师的城墙,当工匠用可以,用来打仗还是算了。
而且人数也太少了,大明国初到成化之前,国家还是能调度百万以上的卫所军,到了现在,恐怕十几二十万都很为难,而且毫无战力了。
九边倒是职业募兵,但困于粮饷不足,各镇在万历年间重新检点过军人和战马,都比嘉靖年间大为缩水,战力严重不足,几千里边关,几乎处处都是漏洞。
辽东这里则是一个大坑,已经使大明快耗尽了国力,还完全看不到有解决的希望和曙光。
“老大人。”周文郁见袁崇焕意动,当下又急急道:“况且东虏也和也先不同,也先是北虏卫拉特部,并非那成吉思汗之后裔,所以只能称太师,不能为汗,也未曾统一各部,其内部还是一团散沙。又从草原南下,并无城池人民,所以根基薄弱,所以强则一时,衰则再难复起。而东虏不同,其从老憨立国之前就是传承百年的部落,有土地人民,且早就开始耕作,征战三十年完全一统女真,抚顺关外千里之土早就为其所有。现又有辽东和辽南辽中各地,汉民百万供其驱使,加上八旗数万,足有十万难以抵敌的强军。这样的敌人,非也先可比,其野心也远大过也先。朝中有识之士,当皆知老奴所想,是杀进关内,尽夺黄河之北土地,其野心勃勃,我大明又无有能与其可战之师,是以朝中早就惊惧,王在晋当初为本兵,尚有尽撤关外之土的想法,其中赞同其所想的人颇多,我看皇上也未必不是这般想的,只是孙阁部坚持要守,又逐渐复土成功,使弃土之说渐无人提。然则,以实际而论,大明的关外之土地人民,其实是守不住了。而兵祸连结,财用困难,已经渐到难以支持的地步。如果老大人敢为天下先,首先将议和之事做出来,就算清议上有些攻讦,然而朝中大佬,包括皇上在内,恐怕内心还是以支持为多。一时清誉损耗和所得实利相比,究竟还是利大于弊的!”
袁崇焕面露沉思之色,眼前这事和替魏忠贤立生祠和交好阉党是不同的,交好阉党和立生祠带来的弊端相当有限,和袁崇焕的身份地位还有在辽西的作用相比不值一提。然而如果以边臣身边操持议和之事,朝中并无此意的情况下可谓是擅作非为之极,一旦暴露出来或是被朝中所知,御史给事中交相攻讦是肯定的事,朝中大佬和皇帝本人,到底是何心思现在也不能如周文郁所说的这样轻易的下判断,究竟如何,恐怕要多方试探之后才能知道。
而一旦所想的不如预料的这样,恐怕对袁崇焕的前途大有关碍了。
“此事我真的难以决断。”袁崇焕苦笑道:“容我细细想过再说。”
“还有件事。”周文郁倒也不失望,议和之说确实是他的杀手锏,也是确定自己在袁崇焕身边地位的一件大事,但也不光只是此事。
“广宁的情况固然要等哨探,不过可以先派人前往草原,喀尔喀部星散,尚有巴林等诸多小部,更有察哈尔部还算兵强马壮。就算老大人不操持议和之事,也可以再与林丹汗联络,当初王化贞答应的条件,老大人也可应允,此事朝中应不会有什么人反对。”
当初王化贞答应给林丹汗的好处颇丰,一年好几万的银两,对蒙古部落来说不无小补,约定每年在广宁团山交割,一旦女真来袭,则林丹汗率部民来助战。
结果广宁一战,一直到打完也没有见到林丹汗的踪迹,当时引为笑谈,后来才知道林丹汗打的围魏救赵的主意,率部围攻科尔沁部,结果努儿哈赤派了莽古尔泰领五千人从镇北堡急驱科尔沁救援,当时明军已败,林丹汗无心应战,率部离去,女真兵马不多,也没有继续追赶下去。
此事过后,明廷中还是有人觉得林丹汗可用。
不管怎样,察哈尔部与女真人已经多次交战,双方的矛盾也是不可调和,不可能再联手与大明为敌。
只要把林丹汗利用好,确实是一个有效的助力。
“此事可也。”袁崇焕道:“几位赞画先生也早就有此议,此事需派得力人去,我已经托了程本直先生了。”
程本直往察哈尔部去,正好也是袁崇焕拿来试探祖大寿是否听话的由头之一,一举两便,这事早就谋划好了。
“是,”周文郁并未感觉失望,他今日已经出了不小的风头。当下毕恭毕敬的躬身抱拳,应道:“老大人运筹帷幄,无有不知,卑职孟浪了。”
“你凡事肯用心是好的。”袁崇焕走上前去,黑矮个子在红袍衬托下反而有些高大,他抚了抚周文郁的背,说道:“但事缓则圆,议和之事,不可太过操切。”
……
程本直数日之后奉命,准备起行前往察哈尔部,与林丹汗当面谈判。
除了带了相关的证明和一些钱财之外,程本直尚有一支二百余人的骑兵队伍跟随,这并不是一般的骑兵,而是以祖家的内丁为主,祖大寿不仅答应了派兵协助,还派出的是正经的内丁,并且由内丁游击养子祖可法亲自率领,已经足见诚意。
数日之间,宁远城中已经过来了很多大将,总兵左辅,总兵朱梅,均是宁远一役之后保举,原本就在城中,后被新任经略王之臣召到山海关,袁崇焕一声令下,两将已经奉命从山海关一带赶赴前来。
程本直和傅于亮等幕僚分别去迎接各将,宁远两座城门和城中各处均是热闹不堪,打固守宁远之后,这座小小的卫所军城又是变得热闹不堪。
城中居民也较往日为多,觉华破后,近来的军需物资均在宁远一带放置,还有逃难百姓陆续返回,因为收城复地还需慢慢着手,有不少流民百姓聚居在宁远附近。
这些百姓也不是不想逃往关内等更安全的地方,奈何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小民百姓,也知道跑到永平府一带过活艰难,要仰人鼻息,每天带着家人排队领粥的日子并不好过。就算想卖两膀子力气,当地也一样有穷苦百姓,也是要做小本买卖或是做些力夫活计养活家小,外来的人来的少些还能容纳,来的多了,争活计抢地盘斗殴打架的事不知凡已,本地的官府和士绅肯定也是向着本地人,辽民都是过的凄惨无比,也就是勉强能活下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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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抢甲()
旬月之间,大量的辽民返回故地,从锦州到前屯再到松、塔、杏诸堡之间,再到宁远,原本就有数十万辽民于其间耕作,逐渐返回故地的辽民只有少数人有胆子往锦州一带的屯堡村堡返回,多半人还在宁远和山海关之间流离失所。
沿着山海关往宁远的道路上,多是携家带口推着小车的流民,他们多半的家当都只在一辆小车上,各种坛坛罐罐和随身的衣袍就是全部家当了,最要紧的就是盐和衣服,少量的银两铜子一类当然是贴身带着,一旦有警,立刻就又能全家出逃。
说来也是可悲,只在十年不到的时间里,这些辽民已经习惯了生死离别,甚至已经习惯了家园被毁和多次逃难的生活了。
面对被毁的田园和村落家宅,这些人也多半只是漠然视之,甚至不以为意,只有妇人会有压抑不住的悲伤,时不时的有妇人坐在田间地头哭泣。
在去年秋季时,这些百姓种下粮种,辽西这里不收赋税,只是为佃农的上交给将门就可,自己留下的好歹是够吃食的,在历史上关宁集团的形成和这些辛苦劳作的辽民也脱不开关系,是这些人种下了数十万亩的土地,源源不断的提供粮食给那些吸血鬼一样的辽西将门,在大明已经亡国期间,外无任何补给的情况下,吴三桂还能稳坐关门,也是因为有宁远到山海关的这些辽民在不停的屯田生产。
在将旗所至的地方,聚集的流民们会散开让出道路,给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让行。
“见过赵帅。”
程本直和傅于亮等人一直在迎接分驻各处的将领,对普通的将领两人都很矜持,反而是将领需得巴结他们。
巡抚并不建衙,没有正式的属官,不象布政使司,除了布政使外还有各种正式的属官,提刑司与都司都是一样。
而巡抚算差遣,本职都是佥都御史,而袁崇焕这个巡抚格外不同,是加了兵部侍郎的巡抚,资格再往上一步很容易就到本兵兼任总督,算是本朝第一等的封疆大吏,入朝也可以为兵部正堂,这种资格加上有战功的巡抚,又向来对武人有强硬的作风而闻名,普通的将领不要说见袁崇焕,就是对巡抚的幕僚们也是毕恭毕敬,相当的恭谨和客气。
而赵率教就不同了,他虽然对袁崇焕很客气,但此人并不是依靠袁崇焕起家,和左辅朱梅等大将不同,赵率教当年就被王化贞等辽东大佬赏识,后来又被孙承宗相中,在前屯开垦荒地安抚流民诸事做的甚好,练兵也很有章法,也不怎么贪污,麾下将士战马充足铠甲兵器鲜明,一看就与诸部不同,所以老孙头对他特别赏识,从中层军官做到总兵只用了数年时间,这般升迁的速度可不是袁崇焕能办的到的,两边相交,当然也就是以客气为主。
这一次赵率教能奉命前来,可谓是给了袁崇焕天大的面子,至此最少辽西三大将中,祖大寿是一直跟着袁崇焕走的,双方的关系已经是血肉难分。连程本直要出外也是找祖家讨要护卫,根本没有找别的将领。
赵率教一输诚,则明显赵率教一系也归袁崇焕所有,至于三分力量有其二。
傅、程二人交换一下眼色,都感觉振奋。
一直以来,辽西将门林立,彼此掣肘的时候多,很少有能同心协力的时候。比如柳河之役,明显就是辽西将门给马世龙等人下绊子,拉后腿,柳河之败,固然是辽镇兵马尚不谙战,没有经验,但鲁之甲有经验,李承先勇不可挡,如果各方真心配合出力,也未必就会输,就算输,也不会输的那般难看。
现在局面和此前截然不同了,各方势力随着这一次的惨败被重新洗牌,有一些败逃太快太惨的将领被逮拿问罪,以杨麟总兵官为首的将门势力被扫荡了不少,现在留下来的辽镇大将,祖、赵、满,三人俱与袁崇焕有关连,唯一可虑的满桂有些桀骜难驯。
“接到军门的命令某便赶了来。”赵率教跳下马来,拱手道:“军令如山,某不敢耽搁。”
“赵帅真是高义。”傅于亮兴奋的道:“如此之后,诸帅都能如赵帅这般,复辽有望。”
“某自是如此。”赵率教皱眉道:“就是不知道别人如何了。”
三人一起干笑几声,程本直道:“军门召赵帅来,要紧的是想赶紧恢复前屯,修复堡城,安置流民,严加防御。所以才急急召赵帅前来,也是想当面商议的意思。未知赵帅此来,是否顺利?”
这话问的有趣了,赵率教微微一笑,说道:“恢复前屯是要紧之事,多少万人流民尚未能返回家园。现下有一些朝官不想恢复,简直是混帐,咱们拼命守下来的地方,再拱手让人,或是叫其成为荒地,让给野兔野鸡?此来确实也是有些阻力,只当清风拂面,不去管他了。”
“原来如此。”程本直和傅于亮眼中都是目光闪烁,赵率教的意思也很明确,他此来就是想恢复前屯,要得到袁崇焕的支持,所以朝中有人叫他不要来,新任的蓟辽总督王之臣也是不想出兵收复锦州等城,在王之臣看来,反正丢失的土地城池也是前任丢掉的,于他丝毫无关,往下去只要守住宁远和山海关,中间这一片地方能安置不少流民,宁远城头有火炮,不惧有失,以宁远为山海关的屏障就可,只要这两处地方不失,一年还能节省百万军饷开销,这样已经足够了。
而在现在的辽西,王之臣这种刚上任的弱势总督已经毫无存在感了,连赵率教也知道时势变了,去年高第上任时,赵率教是首先输诚的大将,现在的新任总督赵率教却是懒得敷衍,直接便是往宁远而来。
傅于亮和程本直的兴奋之处就在于此,最少在袁崇焕的角度来说,整个辽西的武力,几乎已经尽在掌握之中。
梳理好了麾下将门手中的武力,最少可以做到心中有数,不会再出现正月时的那种惨败了。
“赵帅。”程本直道:“辛苦前来,我替我家东翁投挑报李,城南丁字库有刚送过来的五百领甲,俱是铁鳞甲,在下擅作主张,许了给赵帅麾下使用,请赵帅派人去搬取。”
“五百领?”赵率教眼中光芒闪烁,一领正经的铁甲可是百金难换,有此五百领甲,他的内丁人数就足堪一战了。
“这也是辽西战兵,大量溃败兵马不需补给。”程本直含笑道:“否则虽有几百领甲,这家分些那家分些,都尽分散了,无甚大用了。”
“甚是。”赵率教点头赞同,不过紧接着转念道:“祖将军不要么?”
“此前宁远收容不少败兵。”程本直笑道:“祖副将取了不少,所以这一次的就不要了。”
“那某就不客气了。”赵率教一抱拳,说道:“谢过程赞画好意,一会见了军门大人再当面谢过。”
程本直和傅于亮等人含笑抱拳,赵率教自去安排亲军小校带人去库房领甲,此事十分要紧,他也不敢怠慢。
待赵率教赶到巡抚衙门辕门时,适才派去的小校又赶了回来,在马上气喘吁吁的道:“大帅,事情不好。”
赵率教沉着脸道:“城中还有建虏不成,看你这般模样,丢脸不丢。”
“是,末将知罪。”小校小声道:“适才我带人去取甲,满将军的人也在,说是满帅找巡抚军门要了这些甲,看住了库,不准我们领。”
“你们未必是死的?”赵率教眼中寒芒闪烁,一马鞭便是抽了过去。
“末将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