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的张献忠可没有要成为枭雄的想法,他满脑子的想法就是要好好的把这一次的差事给办好。
倒不是想立功升迁,在商团军的体系内没有通过文化课程,军功再高也只能颁给勋章和升迁军士级别,然后会授给相应级别的土地,如果军阶授功满了的话,也就只能通过给土地分红的办法来补偿。
没有通过文化课程考核就不能当军官,任何人都没有例外,张献忠也没有指望过张瀚会替自己破例。
他已经在考虑,为了在商团军中走的更远和更高,是不是真的要咬着牙看那些叫自己昏昏欲睡的书籍?
或是和那些有钱的家伙们一样,在长期驻守时雇一个有学识的老师来做个突击式的填鸭教育,然后看看能不能撞大运通过中级考试?
中级之后才能到营级,高级之后才能到团级,张献忠感觉自己就是死了也不可能通过高级,中级到是能想一想。
曾经纵横大明境内十余年,攻城掠地无算,杀人无算,连亲王都杀了好几个的悍匪流贼的首领,这个时候却是在认真的盘算起学习和考试的事情了,如果张瀚知道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想法。
大队的人和马一路逶迤出了营区,在外头与更多的猎骑兵们会合,然后派出尖哨,侦察四周的环境,大队人马则是分成三列,中间一列是驼运着三十万两白银的挽马驼队,两侧同是是全副武装神色有稍许紧张的猎骑兵们。
没有人跑过来问张献忠这些银子是干什么用的,对这一点来说,张献忠相当的满意。
……
几个守门的兵丁斜握着长枪,在朝霞之下推开宁夏镇城的城门。
大批的面黄肌瘦,发如枯草,面有菜色的人群早就等着城门口,见是城门开了,眼中流露出一点希翼的光芒出来。
士兵们没有得到上头的指示,只能将手中长枪一横,拦着这些要进宁夏镇城的逃民。
有妇人急着想进来,怀中横抱着小孩,瘦弱的脸颊通红,显然是在发烧。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开城()
一个兵丁吐了口痰,说道:“他娘的,遭瘟的老天,又来了一大队逃荒的。”
“咱这里也吃不上饭了,逃荒到这里有屁用。”
“咱这里好歹是镇城啊,四周宁夏前屯卫,中屯卫,平虏所,灵州所,宁夏卫,这么多卫城所城,城里好歹有些富户大户,将门也有钱,逃荒要饭给口吃的,弄个粥棚,总不能叫人都饿死。”
“你那是老黄历啦。”一个相貌老成的守兵叹道:“逃荒的人太多,这几年没有一年好年景,朝廷又是年年拖欠粮饷,几个月才关一回饷,上头的将门大人们也捞不着多少好处。他们名下的田亩也是年年欠收,现在咱整个宁夏镇都穷的要死。”
“甘州那边也好不到哪去。”
“这么着说榆林又好了?”
“太原镇也不行。”
“就大同有钱啊,我去年跟着上头路过一次大同,那边的地面可是真富裕,个个都吃饱喝足,油光满面的样子。”
“大同那不是大同镇有钱,也不是朝廷给足军饷,地面有钱,当兵的有口吃的,都是和记的功劳。”
“和记咋着就不到咱宁夏镇来。”
“犯忌讳啊。”
“就算是在大同,朝廷也是防着。要咱说,人家有本事能打北虏,又能赚钱叫百姓过好日子。哪象朝廷,军饷都发不足,弄的咱饥一顿饱一顿的。”
“你们有没有听说,老王贵家的媳妇已经当了半掩门。”
所谓半掩门就是暗娼,以往提到这种话题,各人都会眉飞色舞的说上好一阵子。可是这个老王也是镇兵之一,和大家一样拿着一两的月饷,还有每个月几斗的军粮,但这些饷和粮从来没有及时到位过,而且粮是掺了石子的霉化粮,银子则永远几个月才发一回,还是成色黑烂,发下来打个七折,发黑成色不好再打七折,时间上则是三个月到半年才发一回,所以镇兵和他们的家人从未吃饱过,妇人们一直要做一些零活来贴补家计,兵丁们则要想办法弄些外快,不然的话凭朝廷的粮饷早就饿死了。
今天提到这种事情,在场的人都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谁又能知道,自己家的婆娘会不会真的也有被逼到做暗娼的那一天?
“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叫婆娘做这个。”
“这话别说了,王家是二小子生了病,没钱看病。”
“提起这个话又叫人叹气了,咱们命不好啊,大同那边和记有医馆,看病不要银子,拿药也便宜,那边的人命好。”
“不提了,上头叫准备放人进来。”
“全放进来?”
众兵倒是都有些意外。
前一阵逃难逃荒的人太多,镇城也不大,不比内地的府城富裕,容纳不了太多的人进来,所以上头是决定放一部份,其余的引导到别的卫城和所城去。
有一些能走的就叫他们往东南走,往固原州那边或是平凉,然后往东一路到关中,西安府那边水土还好,遇灾不重,关中还相当的富裕,而且西安是富裕的大城,容纳十万八万的难民也不再话下。
事实上二十多年来,不少宁夏固原和榆林镇的逃荒人都是往关中去,关中在从万历中期到目前为止的灾害中受灾都不重,地方上富户很多,城市也较大和较为繁荣。
与江南和京师一带当然还是没得比,也比不上开封等大城,但容纳十几二十万的逃民安置在关中一带还是没有问题的。
从天启年间开始,这几年来有不少陕北的难民已经开始往大同跑了。
在以前,大同也是逃难的主力,晋北也是相当的穷困,灵丘几个县都很少有耕地,遇灾时晋北和陕北一样都是受灾区,也是逃荒的主力。
崇祯二年大起义开始时,晋北也是流贼兵员的补充地之一,不少在大同一带的边军拖家带口的投入农民军之内,造反乞活。
“放人,放人吧。”一个把总按刀走过来,身上的衣袍也补了好多个补丁,西北的军镇穷困,把总的收入也是相当的有限。
“咋着了,今个能全放进来?”
“全放进来。”把总脸上带笑,说道:“朝廷的赈济今个到。”
“多少?”所有守城门的兵丁都是精神一振,赈济到了,当然是官员和将领们的盛宴,本城的大士绅也会分润不少,再下来就是他们这些直接卖力的人会有一些好处,最后才把赈济分给灾民。
十成的赈济,大约到灾民那边的是三成左右,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比例了。
“五千两银子,一万多石粮。”
“啊,没多少啊。”
一群人的眼光都黯淡下去,朝廷赈济是有,而且陆续不断的送过来,但数量都是太少了,上头的人一分,他们这些人能分半斗粮就算运气好了。
至于灾民,也是用赈济粮加城中大户捐的陈粮和杂粮,勉强能够几十天的吃食,在开春前不叫他们饿死,开春后不少人就回去了,预备下一年的耕作,就算是逃荒,这些人也不愿耽搁农时……春天时种下的种子,很可能会在秋天带来收获,虽然一样挣扎在温饱线上,虽然还有种种艰难困苦,但最少不必再带着一家老小出门逃荒,头顶没有寸瓦遮挡,雨雪天地在烂泥里挣扎,在别人的屋檐下乞活,那种滋味可没有想象的好受,或者说,远远超过想象的难受。
“也差不多了。”把总脸上还是有笑意,不管怎样,朝廷还是管事的,赈济也是一直有,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朝廷一直是给赈济的。
身为一个最底层的武官,把总的消息来源还是比普通人和士兵们要强不少。他知道朝廷这几年最多的时候有近七成的开销是用在辽东,其余的九边还要分去不少,还有南北两京十来万武官和京营兵的大量开销用度,宫中使费等等。大明朝廷的财政在把总的理解下是捉襟见肘,相当的困难,他当然不能理解什么是财政破产,不过凭着朴素的情感也知道朝廷的日子过的相当的艰苦。
就算这样,当今天子也并没有忘了北方受苦的灾民,从河南到陕西山西,再到甘肃宁夏,凡大明天子治下的生民百姓都会受到朝廷的赈济,虽然数量不多,并且层层克扣中饱,但最少能保证赈济所到之地,能够使大量的灾民感受到皇恩,并且不再颠沛流离。
“皇恩浩荡。”把总肃容道:“我等就算被克扣军饷也好歹能活下来,现在这年景不好,怪不得谁。你们给老子打起精神来,眼睛睁亮点,不要把北虏细作放进来。”
一个兵大着胆子道:“北虏哪还有精神派细作过来,和记听说又出兵了,这一次要打套部和鄂尔多斯部,这两部现在自身难保哩。”
另一个守门兵道:“咱们好歹是九边重镇的战兵,不知道上头会不会出兵放马,趁机会也捞点战功。”
“就是哩。朝廷虽然军饷不足发,还拖,战功银子斩首的赏银可是不拖欠的。”
“这个,你们少废话了。”把总也期盼能出兵,沿九边各镇的将士,特别是军官都是将门世家出身,都和北虏有着家族血仇,任何一个将门家族都会有先人死在北虏手中,打北虏是他们最愿做的事,又有战功和赏银,又能替先人报仇。
但出兵这事不是一个小小把总能够插言的大事,特别是宁夏镇面临鄂尔多斯和套部的两方面的压力,前些年河州和洮州都被套部围攻过,套部从青海到花马池两边都对宁夏形成了压力和包围圈,大同和宣府一带已经和平多年,但宁夏和固原甘肃几镇一直被从青海到后套的土默特套部骚扰和攻打着,双方的血仇未解。
特别是现在宁夏镇太穷了,穷到将士已经有三个月未关饷,军心严重不稳,这种情形下有人想打仗捞点战功和赏银,更多的人却是满怀怨气,如果没有足粮足饷,在开拔途中哗变的风险性太高了。
把总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儿总兵官都不一定说了算,得巡抚大人或是三边总督大人说了算。”
把总也不想多说,他也是和记的崇拜者之一……没办法不崇拜,和记是一个商行,却在草原上横行一时,打跨了多个大部落,获得了过半草原的统治权,这叫这个九边的军人相当的感慨和惊叹,并且油然而生一种崇拜之情。
可惜出兵的事,总兵都不一定算数……除非是有紧急军情,比如套部突然来袭,总兵当然有权出动反击,可惜套部正受攻击,估计这种作死的可能性并不很大。
一个兵这时走到城门口,对着灾民大声叫道:“放人了,各人不要拥挤,慢慢进来,各街都有大户施粥,都有吃食,朝廷还有赈济,人人都有份,你们要挤的话,挤死了也是白搭。十来天前,城门这里挤起来,当场死了十来个,各人从家里出来讨吃食的,不是找死的,记着咱的话,不要挤,慢慢进来!”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驿卒()
这么一叫喊,城门口拥成一团的灾民也散开了不少,从去年入冬前后就先后有不少灾民离家出来逃荒,一般都是一个宗族或是一个村子为单位出来,灾民很少有小股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出门的风险远大于在家,沿途的饥寒交迫颠沛流离随时可能叫人生病,一场小病可能就是致命的险症,只有抱围出发,几十人为基数,几百几千人聚集在一起才可以互相帮助,并且会引起官府的重视,由官府赈济和牵头引导大户施粥,如果是一家一户的逃亡,很容易被当流民欺负和压迫。
这种事也是几百上千年下来心口相传的秘密,对这些生活在自然环境相对恶劣的人群来说,已经成了基因中的一份子了。
他们也知道城门口的这些守兵说的是真的,没有必要骗他们。
以往的经验也是这样,在初春这种最困难的时候,朝廷的赈济多少会有一些,上头瓜分大半后也会把剩下的发到他们口中,靠着这些菲薄的赈济他们能活下去,再熬两个月左右野菜就会供应到众人的食谱之中,暮春和夏天是最好熬的时候,到了秋天之前都叫人们保留着希望和体能,到了秋天,看着一无所有的田地又再次走上逃荒的路程。
二十多年了,几乎每隔几年就是一次灭绝性的大灾害,所有的灾民都几乎熟悉了这一套流程,在听到守门兵的叫喊后,秩序也是好了许多。
灾民们开始络绎不绝的走进城门,在他们身边也有一些进城的人,菜农,挑夫,还有过路的客商,往返办公事的吏员等等。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骑着匹黄膘马,头顶戴着一顶破旧的蓝毡帽,马侧是几个大包裹,里头隐约可见油封的公文信函一类的东西。
“鸿基老弟来了。”把总坐在城门口看着人们进城,脸色相当凝重,看到这个驿卒随着人流进来,眼睛一亮,笑着向对方打起招呼来。
“见过刘把总。”驿卒跳下马来,将缰绳递给一个守门兵,和对方随口寒暄了一句,众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这人叫李鸿基,米脂县李继纤寨的人,万历三十四年生,今年刚满二十。这是一个身量高大,体格健壮的青年,拥有陕北人特有的特性,沉稳厚重,性格淳朴而又坚韧,为人厚道热心。由于身为驿卒经常出外奔走,经常会替人免费带信或是带口信,人缘相当的好。
同时这也是一个大胆的人,老陕男子原本就有热血尚武的一面,李继纤寨原本就是大宋时的横山地,属于四战之地,几百年后仍然保持着宋时的传统,尚武,习弓箭,民间尚武之风很浓。
在这样的地方出生和长大,李鸿基敦厚的笑容之下也是有着彪悍勇武的灵魂,从米脂出来谋生,当了驿卒之后他已经多次遇到危险。这个年代的治安是不能和几百年后相比的,一个驿卒最大的财富就是他身下的那匹好马,不止一次有不安份的山民或是沿路的土匪杆子想打这个驿卒的主意,但在李鸿基的佩刀和弓箭之下,并没有人能讨得了好处。
时间久了,李鸿基也打下了不小的名头,这个驿卒也成了宁夏的知名人物,在其家乡米脂更是一个四乡八里都有名的好汉子。
姓刘的把总也是相当欣赏这个驿卒,等李鸿基过来行了礼,把总笑道:“从哪搭回来的?”
“固原,送了一些公文信件,又带回来一些,也有朝廷的邸抄。”
“哦,”刘把总的眼神一凝,说道:“辽西那边咋样了?”
“消息不好。”李鸿基沉声道:“连丢数十堡,听说老奴攻到宁远了。”
“大军没有还击吗?”
“没有。”李鸿基摇头道:“都是各堡弃守,将领和士卒逃跑的话头,看了叫人闷气的很。”
“入他们娘的。”把总怒声道:“朝廷一年给咱们多少,给他们多少,打起仗来就算将官跑了,当兵吃粮的就不管不顾的跑了?真他娘的气闷,替他们燥的慌!”
李鸿基闷声道:“是这个理儿,同样的钱粮和铠甲兵器给咱们,打出来的仗不会是那般难看的模样。就算辽镇的兵全是新兵,这个道理也不中,咱们这边就算拉一队百姓练上几年,还有那般好的铠甲兵仗,怎么能打不赢?”
“那是,咱们是老秦人嘛。”
秦地的人,对曾经辉煌一时的大秦帝国仍然有着认同感,在这种朴实的感情之下他们会自称为老秦人,这是对过去的一种缅怀,就象还有很多人称西安为长安一样,汉唐之时不仅是关中的骄傲,也是整个华夏文明的骄傲。
李鸿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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