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舰队要全军覆没了。
从道路往北走,不远就是大片的营房区,途中有好几个屯堡,大片的农田被开辟了出来,水稻田已经结出了厚重的稻穗,杆都弯了,一看就知道将会是大丰收的一年。
这倒不奇怪,台湾这边的气候原本就好,种什么都可丰收,不过有了农政人员的加成,明显还是要比荷兰人那边的收成要好出三成左右。
另外就是大片的甘蔗田,这叫宋克等人看着着实眼馋。
白糖在此时是不折不扣的硬通货,比起盐都不差什么,有多少能出多少,台湾的气候相当益于种甘蔗榨糖,要不说殖民者在这种事情上是最上心的,从荷兰人开始就在台湾榨糖,然后就是日本人来搞了更大的台糖公司,整个亚洲的市场台糖都抢下来不少。
和记当然不会放过,甘蔗田已经越种越多,而且选种培育,郑家都能做好的事,和记没有理由不做的更好。
屯堡都是在大片的农田区中间,阡陌纵横,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宋克等人这时才注意到,除了明国汉人之外还有大量的土人,这些土人倒是并不叫骂,但看向他们的眼神可是相当的特殊,除了仇视和杀意之外就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所有人使团成员都是神色一凛,和记唱的这是哪一出?
明知道他们和土著不对付,杀戮太狠,又捕获了大量土人当免费劳力,双方仇恨很深,今天这事,搞过来这么多土著,和记就不怕收不了场?
“这些土人,明国人搞过来做什么?”一个荷兰随员被激怒了,一脸不屑的道:“明国人好歹也是文明国度的国民,不知道和这些生蕃土著要保持距离吗?”
另一个随员语气深沉的道:“怕是叫过来给我们施压的吧?”
“那有什么用?”又有人接着道:“一万土人,我们一百人就能打的他们抱头鼠窜了,和记指望这些人替他们壮声势?这不是加分,这是减分啊。”
宋克都是轻轻点头,土著在他们眼里确实只是人形牲口,西班牙人在南美最少直接杀害了过百万土著,其余殖民的各国也好不到哪去,他们在非洲还贩运了大量的黑人,贩奴贸易在几百年前就开始了,现在渐渐有搞大的趋势。
这个时代的白人没有什么政治正确,种族歧视才是主流思想,加上土著确实不太争气,南美的土著自然条件相当优厚,结果发展出的文明连奴隶制国家的水平都相当勉强,非洲就更惨了,一直和地中海文明有交流,结果几千年下来还是一团散沙,文明程度相当的低,也不怪这个时代被先进文明欺负。
这也是中国获得承认的原因所在,中国有高度发达先进的文明,科举考试这一条就秒杀大多数文明了,西方的文官制度和考试制度就是从中国学过去的,孔子和老子的思想也被传教士翻译过去,在英国使团于乾隆年间出使中国之前,中国在欧洲列强眼里就是神秘而强大的东方文明,英国的女王和俄罗斯的沙皇都曾经派出使者,亲持国书前往中国示好,虽然是想和中国贸易,但最少是用相当平等的态度和中国交往,在大殖民以国力为尊的时代,原本就代表了中国展示出来的极高的文明成就和强大的国力。
到了乾隆年间遮羞布被一把扯下,西方人才发现中国和传言中的完全不符,根本就不是一个文明国度,加上清政府的狂妄自大和固步自封,结局就是大家知道的那样了。
“欢迎诸位。”
一个黑壮的青年人站在道路一侧,在其左手侧是一个小型军营,现在打开了营门,内中有无数土著和维持着秩序的商团军士兵,高大青年操着流利的荷兰语先对宋克等人表示了欢迎,接着一指军营校场,说道:“我知道各位是来进行和平谈判,但在谈判之前,我方要声明一件事,贵方的士兵君士坦丁,诺贝尔将会在今天被审判。”
“为什么?”宋克又惊又怒,怒喝道:“我方俘虏贵方不是说保证安全,不会虐待和杀害我方被俘人员?”
“正常的战争行为之下,我们会善待俘虏。”说话的是郑芝龙,他从海上赶回来就知道获得了大捷,高兴之余也是深感遗憾,这一次的战事对台湾行军司的影响可谓至关重大,可以说日后不管打多少场海战,这一次的海战也是必定占着最重要的位置,甚至将来张大人真的能把公司化家为国,成立新朝,这台湾行军司的海战也会是新朝历史上相当重要的一笔。
而自己虽然是大舰的舰长,地位崇高,能力也获认可,将来的地位也不低,可惜在海战最关键的时候自己却是在平户被荷兰人缠着,对皇太子号打的是精采,也获得了行军司上下的高度认可,从这一次皇太子号过来时的破破烂烂的样子也能看的出来,郑芝龙并没有虚报战果,皇太子号是被打惨了。
如果不是被郑芝龙带着天成卫号痛打一番,没准皇太子号也会赶上战场……常威和张续文就是这样安慰着郑芝龙,可是不管怎么说,也没有办法叫郑芝龙弥补自己没赶上大会战的遗憾……
原本讨海的人脸就黑,郑芝龙现在的脸就更黑了,原本可以婉转说出来的话也是变得**的,不怎么象他平时的为人处事。
宋克更愤怒了,他攘臂大叫道:“什么是正常的战争行为,什么又不是?”
郑芝龙沉声道:“正常的战争行为就是贵方和我方在海上交战,我们的人死的再多也不会拿你们的俘虏泄愤……”
郑芝龙指了一下不远处一个营区,说道:“你们的人都在那边,可以看看是不是完好无缺,并没有受到殴打虐待。”
宋克其实早就看到了,三百号人呢,就算三百只苍蝇也相当显眼了。
自己人都被木栅栏围着,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四周是看守的士兵和大量的吃瓜群众围观,宋克哪有心情去细看,盯了两眼就挥了挥手,算是看过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 审问()
“瞧吧。”郑芝龙回复了一下心情,脸上露出笑容来:“我们并没有虐待和杀害他们,咱们大明不兴这套。”
“算了吧。”宋克心道这几十年不小心被明朝官府逮去的人少说十几二十号,可是都被地方官不待秋决就杀了,海盗嘛,不必等刑部复核,地方官员直接就能杀,大明说是文明,对外来者可是相当的警惕,杀了就拿人头领功,得上司褒奖,哪有说的那么好听。
不过人在矮檐下也不能不低头,宋克忍气吞声的道:“既然这样,干脆把诺贝尔也放了,算是我们双方和谈的诚意。”
“那不行。”郑芝龙正色道:“刚刚都说了,正常的战争行为我们可以谅解,但这个诺贝尔有多名土人指证,他在非战争时期大量虐杀平民,这是一个战争罪犯。我们已经初步查实了,今天公审判决,贵方不放心的话可以旁观。”
宋克闻言连声冷笑,真是骗鬼呢,他不相信和记的人在岛上就一个土人没杀过?去年还听说和记的商团军人和来犯的土著打了好几场,不知道杀了多少土著,才半年多下来,就和土著好的穿一条裤子了?
身为台湾总督,和记的做法宋克其实可以理解,不过是需要安定的环境和土著的人力,使对方不给台湾的发展使绊子。
这一点宋克就郁闷了,他们是外来殖民者,只能用奴役这一条路,不象和记自己本身人力充足,对土著的政策还是优先为不捣乱就行,所以能搞友好睦邻这一套,荷兰人可没有人力可用,对土著当然是只能扫荡抓捕,他倒是想友好相处,那谁帮他们修城堡啊?
“总之贵方可以旁观。”郑芝龙肃容道:“可以直接开始谈判,我方人员已经在等候,如果担心贵方士兵会受到不公证的审判,旁观也是可以的。”
“我们先去看看。”宋克看到随员的脸色,知道直接谈判多半会崩,他又不是三头六臂,事情也没有办法一个人做下来。
这时宋克也是忍不住抱怨起来,一个人而已,和记要是为了拉拢土人,直接搞死拉倒,搞这么大场面,弄的大家下不来台,还想不想谈判了?
……
“来了。”卢大看看身边的一群士兵,提醒道:“各人列队站好,给我把军姿站好了,给荷兰人瞧个好样子!”
其实不待他说,谁不知道当着敌人的面就得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
孔雀还知道争风吃醋绽放自己的羽毛呢,人还不如一只扁毛畜生?
所有的商团军人都是昂首挺胸,手中火枪都是上着刺刀,看起来威武霸气,特别是老兵,眼中杀气相当明显,令身边的新兵蛋、子都感觉相当的不适。
从栈桥到这边的营地区,行军司的高层最少安排了两千兵马来维持秩序,最后的审判场用了三个中队,卢大和他的部下们都感觉相当的骄傲,这可是最重要的场合,用他们,还是说明了上头对卢大在内的将士们的信任。
将士们当然也不会有负这样的信任,四周的土人怕不有好几千人,其中有过百是社首一类的贵人,这些土人眼中都有明显的怒火,要是怒气能自动杀人,诺贝尔早就被斩成一堆碎肉了。
当然也有土人想试着过来自己解决问题,对这些人商团军人也不会客气,直接就是一枪托过去。
打了十几人后,这些野性难驯的土人才老实下来,眨巴着眼盯着诺贝尔不放,生怕他跑了的样子。
身为事主的诺贝尔面色惨白,满头耀眼的红发都变成了灰红色,真的是垂头丧气神情沮丧。
“这位是我们的副政事官张大人,也是这一次的主审官,那位是军法司的吴大人,那位是团指挥蒋大人,他们两位是副审官。”
郑芝龙把宋克一行带了进来,指定了空白场地给这些荷兰人站着。
宋克等人有些不安,看起来和记这边是认真的,真要搞一场象样的审判。
“好了,把诺贝尔带上来吧。”
身为主审官,张续文的神色相当平淡,既没有亢奋也没有故意摆出冷厉的模样来,小个子荷兰人被带上来之后,下意识的想按大明这边的规矩下跪。
蒋奎和军法官吴为两人都是笑起来,看样子荷兰人和大明官府没少打交道,果然也是一群机灵的鬼。
荷兰人确实和大明地方官府没少打交道,甚至想方设法想和大明朝廷中枢接上头,无非是想和葡萄牙人学,弄块地盘给自己当落脚点,他们想要的就是澎湖,不过大明的地方官可没有几十年前那样糊涂,而且葡萄牙人向来还算恭顺,这一点也迷惑了不少人。荷兰人的名声可是相当的恶劣,比西班牙人好不到哪去,地方官员怎么可能会同意其所请?至于中枢,他们干脆连烧香的庙门也不找不到……就算找着某个大员的门路,谁敢答应把澎湖那么大的地方让给这些夷人落脚?当初澳门的事就叫不少官员落了恶评,澳门还在广州境内,境内法度和大明相同,夷人也就真的是落脚,就这样也弄到尾大不掉的地步了,谁还敢把澎湖这么大的地方,又是孤悬海外的领土交给夷人去落脚?
荷兰人四处碰壁,就只能来硬的,结果就是被福建水师一通痛打,只能再到台湾来落脚,结果又遇到和记……
从细节来看,这帮夷人和大明这边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天了,各种事物都算是相当清楚。
几十年郑家落脚台湾,荷兰人因为要和郑家抢贸易利润,一方面对郑家搞封锁,削减其贸易利润,同时日本锁国力度加强,贸易份额大幅度削减,郑家实力大损,同时荷兰人与清廷沟结,百般效力,在清廷攻打台湾的水师力量中,明显就有荷兰舰队的身影。
在大明百般勾结不上,对清廷则是一拍既合,很明显,这是两股殖民力量的结合……
“不必跪。”张续文温言阻止,指指自己面前,说道:“站着回话就行了。”
通事翻译之后,诺贝尔明显减轻了不小的压力,眼前这官员看起来还算和气。
接着通事开始念罪状,其实也是简单,从天启二年第一次荷兰人进入台湾开始,几年时间数次出入,诺贝尔都是斩杀土人的急先锋,其手下有好几十条人命,更恶劣的就是这厮拿着人命当猎命,杀人之后还割头皮,这个小个子荷兰人算是把土著得罪惨了,在念罪状的时候土人也是有通事同声通传,顿时就是骂声不绝。
其实土人也没想到有这场审判,他们还是从林法则,能打过就打,打不过输了也没办法。既然攀上和记这颗大树,和记打赢了,俘虏当然任由处置,土著首领们的想法就是把人要过来,活剥了头皮就完事了。
和记搞的这一场,土著首领和部民们也不是很理解,但念着罪状时,感同身受,愤怒如火山一般爆发了。
张续文也很愤怒,眼风扫了面无人色的诺贝尔和宋克等人一眼,向来温良儒雅的他也是很想下令把这些杂碎都宰了了事……当然不能这么做,否则不仅坏了大事,就是搞这场审判的初衷也是违背了。
“这一桩,杀害雾社土人某甲大一家三口,你可认罪?”
几个军法司的人审案也是老手了,气场在,将一家家的苦主带过来,一个个指认诺贝尔,细节经过情境苦主均在,当然没有物证,诺贝尔剥的人皮要么留在巴达维亚,要么就随着巴达维亚号一起沉了,但有这么多人证和详细的经过描述,诺贝尔嗫嚅了半天,还是点头承认了是自己干的。
“很好。”军法官沉着脸,又领了一户人家过来。
多半是妇孺,荷兰人这一点底线还是有的,杀害的多是高山土人各族中的男子。
整个讯问过程很长,虽然是相当明显确定的事实,军法官还是一个个的询问,确定,然后叫诺贝尔在写好情状的纸上按下手印确定下来。
按到第二十多封时,这个小个子荷兰人承受不住了,他身子软下来,站不稳了,两个高大的军法镇抚兵一左一右将他挟住。
“我要抗议!”宋克阴沉沉的道:“我们在战争期间确实杀了不少土著,但这些未开化的人根本不能视为同类。我们不是没有试图和他们友好相处,给他们酒肉和粮食,但这些家伙吃光了之后也不肯干活,还试图猎杀我们来割头,对这样的部族,杀掉他们并不能被视为罪行。”
张续文气的笑起来,他道:“我知道土著良莠不齐,多半的部族还有出草猎头的风俗,但你们杀的多是海边部族,那恰恰是不出草不猎头的,你们恃强凌弱,打仗时杀人就算了,但以杀人为乐,剥头皮收藏,这种行径,任何文明国家都不会容忍。就算你们公司的高层,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行为。”
宋克一滞,感觉无话可说,只能退后一步,把脸抬着,表示无声的抗议。
众多荷兰人也颇觉丢脸,总督已经出过头,交代的过去,他们当然也不会无事生非。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 法度()
张续文转头看向诺贝尔,说道:“你的供述是否是在清醒状态下的如实供述?”
“是的,大人。”
“这是否是一场公开公平的审判?”
“是的,大人。”
“你是否后悔自己此前的行为?”
诺贝尔犹豫了一下,赶紧道:“我愿向上帝乞求他原谅我此前的罪行,我愿用余生来忏悔我所犯的过错,我感觉无比的后悔,大人。”
“很好。”张续文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感觉后悔了,又要你们的上帝原谅,本官不会为难你的……今天就送你去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