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关起来再说。
巴达维亚号是沉了,还有沉没的新平堡号,这两艘船上大几十门火炮,需得记好地址,这边水并不深,看看能不能派人潜下去把炮捞上来,这些大炮每门都价值几百上千两的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种种善后事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金乌西沉,海上只有一点斜阳还在,大半天空和海面都黑了下来,只有巴达维亚号上的熊熊烈火还在水面上燃烧着。
一艘商船歪歪斜斜的经过,几艘八浆船拉着这艘船,船上有触目惊心的十几个大洞,最大的已经在不停进水,水手们就在破口处不停的往外舀水,若是在海上,这么漏水船就沉定了,还好离港很近,在船身沉没之前一定能回到船台,然后就是船场修理人员的事情了。
到处都是欢心笑语,人们的心怀大畅,这一仗,算是奠定了台湾的格局,此后是和记一家独大,西班牙和荷兰两弱一南一北的格局了。
在海上,也是和记的力量最少能够与荷兰人平起平坐,对方想继续封锁这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想再拼一把,和记也不介意再来这么一次海上之捷。
赢过这一次,当然不介意再赢一次。
当然也是有很多人不知道,帆浆船只是易耗品,一年之后就不复存在,而且随着纵帆船和和记自制的六百吨级以上的盖伦船战舰下水,帆浆船也是不可能再造了。
有纵帆船战舰,也有盖伦船大舰,还有鸟船,小火船,小帆浆船,再造这种大帆浆船就没有用处,是完全的浪费了。
大敌当前时,扔三十万两在海里还有可说,平时再扔几十万入水,就算是常威的身份特殊也不能这么做,况且行军司的高层也没有这么蠢和不负责任。
没有帆浆船,下一次的海战和记高层还是有信心能获胜。
最少在海上的这些指挥人员,真的是信心满满。
从荷兰人反应来看,其指挥僵化,动作迟缓,虽然水手肯定比和记这边优秀,但军官的临阵指挥,还有其应对跳帮的能力,包括船身的转向移动等细节,还有炮组的能力,都是比和记不知道差了多少。
这些都是细节,可一个个细节加起来就是致胜之道。
海岸边也是陆续点亮了火把,在火把的映射之下海岸象是蜿蜒盘旋着一条银龙,数千陆军并没有解散,而是人手一支火把的站在海边等着帮忙。
岸上当然也是笑声不绝,虽然稍稍有违军纪,但这个时候军官们也不会出来喝斥禁止,不管怎样,海上的兄弟袍泽当着他们的面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足可令陆军也一起跟着扬眉吐气,高兴一番。
虽然在岸上站了一天,披甲的跳荡战兵们已经累成狗,但看着同为跳荡战兵的袍泽们在争船跳帮战时的表现,这些身份相同的战兵又岂能不感同身受,有一种格外的骄傲和自豪感?
这一战,足够载入史册了!
残阳之下,荷兰舰队也是渐渐驶离了,他们不仅没有回来抢救自己船只和船员的打算,相反在巴达维亚号燃烧之后,所有的战舰都是驶离的更快一些。
还好大员港也是极近,估计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荷兰商船和战舰也都能回到港口之中了。
只是船上的水手和军官们,还有预料之内的在热兰遮城里的科恩总督,还有那些留在城中的各色人员,看到残兵败将和破损的舰队之后,又会是怎样的神情和表现呢?
宋克几乎不愿去想这个问题,他的头脑几乎是麻木的,眼中看到的东西也是飘忽不定,象是镜头对不了焦,一直模糊不清。
只有那触目惊心的大火一直在他的眼帘之中,令得他怎么也忽视不了身后的残败景像。
身为海国强国的荷兰殖民地的总督,宋克曾几何时会想到自己能看到这样的场面?
趁兴而出,今早舰队出征时热兰遮城上下可是一片欢呼声,科恩总督也是对自己和舰队寄予了厚望。
宋克自己本人也是感觉是必胜之局,他以总督的身份也不需要随舰出征,只要由高文律率部出战,然后再根据战果做出下一步的决断就可以了。
跟着出征也是为了看看能打成什么样,要是能一战把和记那些不入流的舰船打的七七八八,甚至能解决掉其岸防大半,然后就可以进一步封锁港口,断其任何补给,连条小舢板都不给和记下海。
这样禁绝最多半年,和记就得打白旗投降了。
然后毁其基业,尽迁其人,把移民留下种甘蔗捕鹿种地打渔,一个上佳的殖民地就出现在宋克手中了。
台湾的利益和地位,绝不在巴达维亚之下,这一下可是全毁了。
宋克在这短短时间犹如老了二十岁,白种人在四十左右的年龄还是很健壮的,饮食习惯不同,原本宋克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壮汉,睥睨自雄。现在却是身形佝偻,整个精气神都跨了。
高文律浑身也是湿透了,被人从海水里捞起来之后侥幸上了小艇追上了大船,否则的话就要用小艇一路划回来了。
水程不远,小艇也不怕,怕的就是刚刚落水之后没有办法被俘,那就真是笑话了……先被俘于明国水师,又被明国的公司击败俘虏,高文律要是要点脸皮的话就只能辞职归国。
也还好是欧洲人,没有为难被俘者或投降者的传统,彼处骑士交战被俘是常有的事,拿钱赎买就能回家,俘虏一方的人还能赚一笔,所以也很少有杀俘的传统,对投降也是不以为意,打不过投降并不丢脸。
若是在东亚这边,按中国和日本等国的传承,高文律这种屡败和被俘过的将领,要点脸皮就得自杀谢罪了。
就算这样,高文律也是惴惴不安……事前想的和所得到的结果相差的太大了,身为舰队指挥,他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扒在船舷边上,看着巴达维亚号燃烧时的熊熊烈火,高文律也不知道该做如何的表情。
“总督下下一步会做什么决断?”高文律向宋克问道:“是不是等皇太子号回来,再调集几艘战舰和多艘武装商船,做最后的决战。”
宋克摇头道:“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战事了。”
“不应该啊。”高文律急道:“我们最少能凑出八艘战舰和二十艘武装商船,实力对比还是远在明国的和记之上,不能就这么放弃吧?如果现在不继续打,台湾这边就迟早要放弃了。”
“台湾这边是要放弃的。”宋克神色木然的道:“这一仗打完之后结果就出来了。”
“不行。”高文律急的跳脚,这时他是没有什么私心的……高文律看着宋克道:“修热兰遮城,光是往来运物资材料的商船就是过百船次,在此之前还和明国打了一场,死了好几十人,现在我们修好了城,开辟好了大量荒地,捕获了大量的土人,开始种植甘蔗田,这样的大好局面,加上我们可以控制福建生丝,台湾岛的存在相当的重要,怎么就能这么放弃?”
“打输了怎么办?”宋克冷冷的道:“除非我们冒着放弃巴达维亚和锡兰马六甲等处的风险,还不一定能打赢下一场,如果再输了,我们会在亚洲这里全面崩盘的。台湾再重要,能和整个东印度公司相比?我们打输这一场,和记就不可以压制了,他们冒起之势会难以遏制,只能妥协。台湾这边的热兰遮城就是最好的筹码……有了热兰遮加上我们的退出,他们会很轻松的控制台湾全岛和这大片的水面,这就是我们谈判的筹码!当然我们也不能一下子就退,也不能退的太轻松,这里头的关节拿捏,还得靠科恩总督来操控……”
高文律听的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海战才刚打完,宋克心里已经在想着谈判的事情了,回想刚才以命相搏,纵身落在海水里的情形,听着宋克的话,心里的感觉就是无比的滑稽和荒诞。
“你不要不信。”宋克看了高文律一眼,这个败将估计难以再起,不过说两句话还是可以的。当下接着道:“科恩总督听到打败仗的消息一定会问具体的结果,听到结果之后就会决定重开谈判,当然这一次是正经谈,估计会派我去与和记的人谈。另外,和记的人现在肯定也是在考虑谈判的事。幸运的就是我方实力并未大损,谈判还是努力一下,如果能保住台湾这边的利益,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全胜()
宋克仰天长叹之际,高塔之上,常威和李平之张续文等人都是兴奋的难以自已。
在这群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欢呼跳跃之时,孙敬亭也只是微笑而已。
眼前这一场海战打赢,孙敬亭当然也是十足的兴奋,不过也就是兴奋和开心而已。
草原上的局面才是真的险恶,一输了就是万劫不复,那时的胜负是关系生死存亡,台湾这边也最多是迟发展几年……
孙敬亭当然不知道张瀚的担心,海战要是输了,那就不是发展耽搁几年,很可能是这一大片海疆都不复为中国所有。除非将造船基地移到皮岛宽甸,重新打造出一支强大的舰队出来,不过,移至北方,人才难得,未经实战的大舰队是否真的有一战之力也是难说的很。
打赢了,张瀚的高兴肯定会毫无保留,要比孙敬亭开心很多。
至于常威等人,干脆就是跳了起来。
孙敬亭不是局中人,不知道常威等人这半年来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每天就看着敌人的舰船耀武扬威的在自己眼前的海面之上来回经过,将和记的商船驱离回港,或是干脆开炮威胁,在海上大笑着把和记的船重新赶回港口之内。
将愿交平安状的江南商船截住,重新收取,大坏和记的名誉。
沿岸生丝商人,不准再卖丝给和记。
如此种种,半年多来和记简直是被对方按在身体摩擦再摩擦,这种侮辱叫老年人来忍受都是很难忍的事,何况常威等人,也就是一群二十岁出头,正是血性最强,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可想而知,他们受了多少气,心中有多憋屈,又是多想着有复仇的这一天了。
而这一天终于来了,敌旗舰焚毁沉没,四艘船被俘,几百荷兰人被俘,虽然不是酣畅淋漓的全胜,但说是胜利也是一点也不为过。
既打退了荷兰人,还使其力量折损过半。
是的,折损过半。
虽然只是俘虏了两艘大型盖伦船,但旗舰巴达维亚号可不是大帆船改造的盖伦船,而是正经的按战舰的底子建造的,火炮最多,火力最强,和记没有机会俘虏到,但通过鸟船和火船轮换攻击,干脆是把巴达维亚号给烧毁了。
和记是没有得到,可是荷兰人也少了一艘相当重要且强力的旗舰,对其士气和声望不能不说是一种相当强力的打击。
巴达维亚号不仅是一艘旗舰,也是一种象征,一种荷兰在东南亚和东亚水面上强力存在的象征。
能威慑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的这艘舰船可是立功不小。
被和记烧毁之后,失去的可不止是一艘旗舰,还有很多有形无形的东西也跟着旗舰一起沉没了。
“荷兰人会很麻烦。”李平之道:“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从欧洲调船过来。”
“调船不太可能。”张续文摇头道:“把消息传过去再把战舰调过来,最少得大半年的时间了。有这么久的时间,和我们早就有结果了,又何必急着调舰船过来?况且我听说荷兰在欧洲也不是没有敌人,其海上势力虽强,东印度公司到底也就是一个公司,虽然和到本国的鼎力支持,到底不是政府。这一点与我们和记相差不多,只是我们在大明这边是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这个公司却是得到国家的支持,分别也就在这里了。说来说去,就是大人所说的体制问题啊。”
张续文的话,倒是引发了众人的感慨。
不管是北上草原,还是南下台湾,争夺的都不是大明的土地,所为之事,其实都有利华夏。
这也是孙敬亭等正经的读书人出身的士大夫也愿跟随张瀚的原因,有利于华夏而无损于国,朝廷的猜忌众人能理解,但身处局中,成为被猜忌的一员,再怎以理解,心中怨气还是难以消解。
和记做什么对不起大明的事了,从上到下就是一副提防的模样?
不说北上之功,就算十三山一役,对大明朝廷算是立下大功了吧?
在大明之内,畅通物流,利于工商,对大明北方的繁荣发展没有功劳?剿平土匪,沿南下线路打死了多少响马?朝廷是一种态度,底下的百姓们心口相传,对和记的看法又如何?
当今天子,其实秉性算是仁德的底子,以和记高层私底下的交流来看,若是换了一个刻薄底子的皇帝,比如当年的世宗皇帝,怕是查抄和记的命令早就下了,管你在北方是不是立下大功!
用张瀚的话说,这就是体制问题。
同样是君主制的英国,女王就能向底下的船主发私掠令,抢来的财富英国政府替他们兜着,大家一起分帐。
甚至女王也会投资注入股本给那些海盗,女王出钱造船,海盗出去抢,抢回来大家分帐。
这不是小说家言,只是发生在历史上的事实。
为了掠夺财富,这个时代的欧洲各国是完全不要脸皮的,和他们的那些不肖子孙完全是两回事。
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当然也是这么回事,政府不方便出头的事,组建一个得到国家认可的公司,抢来的土地幅员万里,也是归公司管理,国家可不必担心什么尾大不掉自立为王,本来这个国家就是一群商人和银行家组建的,只要有利润,谁会愿出头当什么国王皇帝?
在大明这边,却是实打实的忌惮,君权至上,皇权涵盖一切,哪怕是你贵为亲藩勋贵,强势如内阁首辅,或是边远如海岛渔民,任何所有的一切,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所有的一切都归属于皇帝所有。
在这种皇权集中的体系之下,当然就会提防任何可能会威胁到皇权的东西,用张瀚的话来总结,就是体制问题。
后世这四个字可是吵架的根源,在此时此刻李平之和常威几个却是由衷赞同,都是点头表示赞许。
常威笑着点头,接话道:“烦心的事就不必多谈了,今日大胜我们不谈天佑,还是指挥得力,将士用命。俘敌四舰,击沉其旗舰,所获当真非小。我方只沉了一艘新平堡号,其余各船多伤,从战果上来说,我方获得了全胜。”
李平之接话道:“底下应该是考虑真的谈判的事了……不知道天成卫号何时能返航回来。”
“我已经提醒郑芝龙要小心荷兰人。”常威很平静的道:“纵帆船就是打不过,想走也随时走得,加上有李家大公子照应,在平户总不会被荷兰人怎样。”
“再开谈判的话,就在台湾谈吧。”张续文道:“现在我们也有底气说这个话了。”
李平之道:“底下谁去见许心素?我去?”
常威道:“你主理工商司,当然是你去最合适,辛苦一趟吧。”
李平之抱一下拳,说道:“这自然义不容辞,除了见许心素,当然要见一下郑军门和俞总兵,底下的事又得忙碌一段时间,还得惹出些动静来,也要提前和他们打个关照。”
张续文闻言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李平之的话他都明白,不过他自己主要是操心岛上的农牧和土人管理这一块,对福建那边的事没有太多的兴趣,就由李平之去折腾好了。
常威当然也懂……此前福建那边的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