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蕃哭丧着脸走到外间,正好田尔耕过来,李蕃在原地跪了一跪,说道:“厂公大怒,下官受责并没有什么,只是想来想去窝囊的很,下官好歹是厂公的义孙,那帮人就这么欺侮,岂不也是欺到厂公头上了?还请老大人替下官说项一二,好歹给些体面。”
田尔耕摇头一笑,笑骂道:“还不是你李大人平时太不会做人,不然弹劾你的人也可有不少依附厂公的人?这事我有数了,你已经上疏请罪了吧?在家里老实呆着,不要上窜下跳的惹人厌了。”
魏忠贤已经听到田尔耕说话声响,待田尔耕进来便道:“李蕃是不是对你哭诉了?”
田尔耕跪下一礼,起身笑道:“厂公还是稍稍给他留些体面才是,不然的话人人都以为厂公的干孙子也能随意欺负了。”
魏忠贤面色阴沉的道:“这话说的是,我是想一心好好操劳国事,替皇上分忧的,并不纯粹以门户之见待人。不过有人要成心找事,我又有什么办法?查清楚没有,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今天大封,更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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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惩罚()
田尔耕身为锦衣卫掌印都督,手握大权,东厂的番役其实也是有不少受他指挥,不过锦衣卫和东厂早就完了,根本没有人认真听记和打事件,这几天他把几百号人放出去,连个屁也没有查到。
不过从朝官的私下议论和探讨中田尔耕也是有所心得,当下很笃定的对魏忠贤道:“回厂公,应该是刘国缙在背后捣的鬼。”
“哦,果然是他。”魏忠贤道:“我明白他们的用意了,辽西的人喜欢孙大胡子,不想他离任,刘国缙和辽西的关系极深,想必是有人拜托到他身上,所以来这一套给我捣鬼。”
田尔耕私下里和刘国缙关系也很好,这个时候人脉的作用就很要紧了,他笑着道:“不过李蕃这厮平时太张狂,也得罪了太多人……”
“那是,不然别人怎么也找不着机会的。”魏忠贤冷冷的道:“你别打岔,我不会拿刘老匹夫怎样,这厮是拿钱做事,不是东林那帮子死咬着人不放的书呆子,你私下去见他,叫他赶紧辞官走人,不要在京城里碍眼了。”
田尔耕赶紧答是,心知刘国缙应该早就有所准备了……
“宋祯汉和宋师襄几个挑头的,不识大体,黜落到地方上去吧。”
“厂公容禀。”田尔耕硬着头皮道:“这几人已经知错,都在府外求见呢。”
“不见。”魏忠贤烦燥道:“他们坏我大事,还敢来见我!”
“厂公,”田尔耕低声道:“下一步要对付崔景荣那老匹夫,天官重臣并不是好相与的,就算是皇上也会犹豫,毕竟一两年内连换两个天官,太轻佻了些。如果没有人挑头群起而攻,未必能把那老匹夫拿下去。”
魏忠贤稍觉犹豫,他手头夹袋里人多的是,但确实如田尔耕所说,宋师襄几个咬人是把好手,胆子也大,当言官的就是要有这样才当得大用,总不能事事都是李蕃徐大化挑头,党派痕迹也太明显了。
天启五年的时候魏忠贤独揽大权不过年余,党羽还在抢位子和坐稳屁股,并没有到大权独揽一言可决朝官进退的地步,犹豫片刻后魏忠贤就道:“将那几个混帐带进来。”
田尔耕会意道:“下官省得,先给他们一些教训。”
宋师襄和方有度宋祯汉等人被传见时都是大喜,这一次他们当然知道犯了大忌讳,不过又能打的李蕃灰头土脸,还能每人落袋好几千两银子,这买卖十分做的过,现在就是要上门请罪,争取能被宽大处理。
被接见就是成功的第一步,各人欢天喜地的进来,当然脸上还是要做出惶恐害怕等各种表情,岂料跪下行礼之后,久久无声,宋祯汉是大胆的,仰脸一看,大厅正中的椅中空无一人,各人是对着空椅子行礼。
宋祯汉向各人示意,方有度小声道:“这是厂公给咱们的下马威,忍着吧。”
众人会意,知道此时不能起身,一起之下,要么是下锦衣卫北所,生死莫测,要么最好的结果也是免官或是贬斥远荒。
宋师襄安慰众人,也是安慰自己道:“为此官者,不免要行此礼,我等稍安勿燥。”
话虽如此,众人跪了一刻钟之后,膝盖已经胀痛难忍……
再过一刻钟,腰酸腿疼,实在难当。
跪了半个时辰后,几乎没有人能保持良好的跪姿了,多半人都几乎是盘腿坐着,但还是没有人敢起身。
惩罚的时间越长,说明厂公的怒火越盛,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起身去顶雷。
直到各人几乎经受不住要趴在地上时,远处才传来靴子踩在金砖地面上的声响……魏府这建筑是十王府一带最大的一幢,十分广阔轩敞,这个地方可谓是寸土寸金,但魏府占地甚广,总有四五十进,十几个套院加上后花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公侯府邸也不过如此,而且铺设房间地面的地砖是和宫中一样用苏造的上好金砖,除了魏忠贤,旁人也不敢这么逾越……
各人知道必是厂公来了,当下俯身更低。
果然过一阵时,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各人偷眼看时见是蟒服的服色,朝靴经过时就把脸往地面更低一些,大气也不敢喘。
“抬头!”魏忠贤坐下之后,就是暴喝了一声。
所有人都赶紧抬头,七零八落的向魏忠贤请安问好。
虽然隔着花梨木的桌子,魏忠贤的身形还是极显高大健壮,这个人年轻时就倚仗着身高块头当喇虎,后来走投无路之下以成年之身自阉自宫……这在大明很常见,能入宫的还算是幸运,很多自阉的丢了性命不说,就算活下来也不一定能进宫,宫里宦官人数早就超标了,多次有严旨禁民间自阉,阉了也不要,很多人只能进王府或是在寺庙里苟延残喘,活的十分凄惨。魏忠贤不仅进了宫,还能很快认了干爹出头,为人口蜜腹剑是一条,在外头混久了,社会经验比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强也是一条,另外就是胆大心黑,抓到机会就不会放过……
此时的魏忠贤一脸怒气,十分显然,几个御史都是战战兢兢,等着魏忠贤数落发作。
“你们这些狗才,奴才也不如的混帐行子……”
岂料魏忠贤没有数落他们的意思,上来劈头盖脸的就是痛骂起来。
太监骂人十分阴微恶毒,宫中的人每天闲着无事,不知道发明了多少新鲜花样的骂人话,魏忠贤中气又足,声调高亢,骂的十分恶毒下作,这几个御史向来自诩是人中龙凤,民间百姓也当他们是文曲星官下凡,今日却是跪在这里,任由阉人对他们破口痛骂,简直是痛不欲生,然而却始终没有人敢出一语反驳,或是做出丝毫不满的表情。
“滚,滚,滚!”
魏忠贤终于骂累了,算是出了一口恶气,顿足令这几个御史滚开。
众人屁滚尿流的出来,打量同伴的时候,发觉所有人都是面如死灰。
“今日之事,真是始终不及。”宋祯汉颇为郁闷的对众人道:“这事算是连累你们了。”
“算了,叫厂公发作几句也是好事。”宋师襄咬着牙道:“这样就算是责罚过了。”
众皆默然,此时众人已经恨不得被贬官了,就算是贬官也是好过这场折辱。
宋祯汉这时一抬头,说道:“咦,熙寰公来了。”
一个红袍大员躬身从四人抬的大轿上走了下来,身形瘦高,面色清癯,几缕细长的胡须从面颊上垂落老长。
“下官等见过少司空。”
熙寰公就是徐大化,号熙寰,浙人,原本浙党的中坚和实际上的领袖之一,是方从哲身边的心腹,方从哲在三党与东林的争斗中心力交瘁而辞官返乡,已经乡居数年,浙党在内的三党多半加入阉党之中,当然也有一些三党的人转投了东林,比如钱谦益,其实原本是浙党的人,东林和浙党有很多纠结,不是纯粹的对立,不象对齐党和楚党。
徐大化转投阉党后步步高升,他在阉党之中的地位也相当的稳固,有不少朝官聚拢在他身边,其不仅官位已经做到工部左侍郎,尚书之位也唾手可得,而且人脉极广,党羽众多,其势力不能以一个区区侍郎来比拟。
众人执礼甚恭,徐大化也是相当的客气,因为人群中有好几个浙人……浙人就是浙党天生的党羽,这一点徐大化向来都很坚持。
“诸位少礼。”徐大化一口浓重的浙人口音,对着众人打量一番,笑道:“因为李太仆之事,你们遭了厂公一顿削?”
“正是。”宋祯汉上前,勉强笑道:“叫熙寰公见笑了。”
“老夫笑什么。”徐大化道:“想必你们都受了不小的罪,再笑你们就不妥喽。特别是宋师襄,你在方相处那么趾高气扬的样子,老夫现在还记忆犹新,现在却是霜打一般,怎么样,当年的意气哪去了?”
宋师襄差点流下泪来,回想起来自己在座师方从哲处确实是一副志得意满的骄傲模样,尽管方相府上来往的都是部堂京卿,但自己眼高于顶,新科进士又考选御史,这个资历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饶是部堂高官,见了自己也会很亲切的说上两句话,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这御史抵得什么?方相那样的大人物真的有所需自己之处?当年的洋洋得意,还不是背靠方相和东林两颗大树,现在方相辞官在乡里优游养老,东林这颗大树被砍伐一空,自己这个御史被人如奴仆一般折辱痛骂,然而这口气还非得忍下来不可……
“你们晚间若是无事,到老夫府中一叙。”徐大化见魏忠贤是有要紧事的,厂公不是天天在宫外,一旦在宫中见面说话就很不方便,他今天有要紧的事情,耽搁不得。
徐大化进入书房后,并不下跪,只是向魏忠贤长揖而礼。
“熙寰公来了。”魏忠贤倒也客气,指指面前,说道:“公请坐。”
“厂公客气了。”徐大化笑起来,说道:“看厂公的面色,还在为那几个小辈生气呢?”
“刚刚痛骂了他们一番。”魏忠贤也是笑起来,说道:“熙寰有要紧事?”
“对……”徐大化沉吟片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厂公是否觉得虽然打败了东林诸公,然而施政起来还是颇多滞碍,不能随心所欲?”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建议()
“正是。”魏忠贤颇为赞同,点头道:“东林党尚有不少官员在朝或在地方,死而不僵,颇多滞碍。”
徐大化知道魏忠贤又要开展一次扫清东林余党的行动,不归附者定然不留,象宋师襄这样的无足轻重的当然无所谓,魏忠贤的目标是剩下的那些东林重臣。
“厂公是想借南京的铸币案做文章吗?”
“对。”魏忠贤杀气腾腾的道:“这帮书生,一张嘴就是我们怎么卑污,他们怎么高洁,事实怎样呢,他们做事比我们还没有谱。”
魏忠贤说起来很是愤恨,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前光是太监只知道在宫中侍奉皇帝即可,后来当了司礼实际的当家人才知道国事有多艰难,财赋用度有多么紧张,现在他对官员的愤怒可是不分阉党还是东林,因为魏公公悲哀的发现,他跳出来把东林党干翻之后自己当了家,但这个家可是万分难当,最要紧的还是财务这一块,用度不足,这个问题在加饷之后还是没有得到解决,九边饷银是重中之重还是经常拖欠,宣大诸镇连连灾荒,国家需要调米粮过去,以前各卫所都是向上交粮的,这两年还得朝廷赔补。
另外还有皇室开销,亲藩开销,勋贵和在京武官俸禄,文官俸禄,吏员俸禄,养兵,养官,养吏,都要银钱,朝廷也是相当的为难,另外需要造械,修城,造桥补路,治理江河,真是各处都要银钱。
这一次铸币案发,也是因为朝廷赋税紧张,但还是挪出银本来买铜,放在南京铸成铜币发行民间,缓解民间铜钱不足的钱荒,同时可以获得钱息之利,算是赚钱的买卖。
无奈南京方面铸币相当缓慢,开销极大,这且罢了,在今年爆出南京铸币官员中饱私囊的消息,后来魏忠贤使人取了南京新钱来看,两指轻轻一夹就断裂了,钱又小又薄,几乎近于假钱……或者说,民间的假钱都比这正经的南京户部官造的铜钱质量要好些。
贪污也就算了,居然在东林势败之后还这么嚣张,贪的这么狠,吃相这么难看,魏忠贤已经决定要大张旗鼓的动手了。
徐大化听了只是轻笑,他近来揣摩天启皇帝的帝王心术,知道其实还是大明皇室祖上传下来的那套心法,用一派压一派,拉一派就打一派。不用东林首先是因为东林党人治国无方,一样的贪污舞弊,绝没有他们自己吹嘘的那样自己当国就是众正盈朝。天启皇帝在天启三年之前治国之道尚且不足,而且毕竟是东林捧上来的,受治于人,没有办法用柔和的手段把东林弄下去,只能用阉人为首,拉拢不得志的文官发难,总算把东林从朝廷撵走。但皇帝在平衡之术上已经颇有一套,用一派打一派,但除了少数几个死硬份子外,被杀死的东林党人并不多,相当多的东林党人只是投掷闲散,并且在地方上还有东林党人被继续任用,皇帝对帝师大学士孙承宗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是说明皇帝不愿对东林党赶尽杀绝……东林可以弱势,但不能被扫除一空,否则的话阉党就无人可制了。
论帝王心术和实际的能力,天启其实是要高过其祖父,和嘉靖皇帝相似,但脾气比嘉靖要温和仁厚的多。
阉党现在当国,魏忠贤又是一家独大,徐大化感觉皇帝未必喜欢看到这样的局面,很可能会做一些局部的微调,这一次孙承宗在柳河之败后还能勉强过关,首先说明的还是皇帝的心思有所变化。
“厂公,”徐大化道:“铸币案无非是牵扯张鹤鸣几个,这人刁滑的很,怕是没有多少手脚在里头可拿捏。下官倒是感觉,与其扫除东林余党,不如设法整合在朝的三党,推一个核心的人物出来,三党同仇敌忾,上下齐心,辅助厂公施政,政令通达,使天下海晏河清,皇上对厂公当然满意,可使厂公善始善终,获得更高的令名,这才是最为要紧的啊。”
魏忠贤虽然几乎是文盲,但不代表他不懂政治或历史,在大明各朝,从永乐年间开始,权阉很多,著名的汪直和刘谨包括正德年间的八虎之流,统统都是在当权时权势滔天,不过一旦失了皇帝信任,下场最好也是从此无声无息,不妙的就如刘谨了,生生被小刀零碎了割了,听说拿参汤吊命,割了三天才死……
还有最近的权阉是冯保,下场也并不好……
当然宦官下场也有好的,有一些权阉,历史上并不留名,但实际上在世时权势相当的大,执掌司礼内廷十几二十年,对内对外的大事都可一言而决,皇帝也始终信任,所谓善始善终,真是令人万分羡慕。
不过魏忠贤知道,那都是从内书堂读出来的太监,从小到大就谨慎持重,学问也扎实,皇帝用这些太监是帮着治理国事,就算是阉人都有几分信任和尊重,不象汪直刘谨之流,看似权势很大,但根基相当的浅薄,太监之中也有稳扎稳打的,比如怀恩之流,哪怕是换个皇帝,一样可以保持权力,最少也能风光退休,在宫中或宫外舒舒服服的养老。
魏忠贤虽然有侄儿在身边,但此时也要考虑将来养老的事情,银子他已经不缺了,几千两的贿赂已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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