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多智,但胆略不足!”皇太极在心中给十四弟下了一个判断,然后便决定要继续前行。
明军和女真人数相差不多,如果避而不战,会在这些人心里种下失败的种子,往后去还会继续畏怯,女真人可不是上来就有这么大的地盘和这么好的武器,是连续不断的以弱胜强,别的不说,当年打海西女真,自己这边出动一千两千人,人家一出就是一万两万,有多少次都是建州部自己这边动摇了,有不少人不敢打,多少次是父汗坚持要打,额亦都费英东等猛将有突出的表现,以弱胜强,以少击多。
现在五大臣死了四个,额亦都在天命六年逝世,何和礼也病的厉害,可能不久人世,父祖辈的荣光可不能失在自己手中,皇太极还是相当有进取心和责任感的。
这一仗,哪怕死伤惨重也要打,后金的人力是很紧张,每一个战士都很重要,但相较而言,必胜的信念和不败的传说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明军又敲响战鼓,左翼还往前了一些,由于左翼挪动占位,右翼和中阵也一起往前挪了一些。
后金兵在一阵短暂的暂停之后,看样子又有继续向前的迹象了。
但在片刻之后,木筏上的大量战兵还没有上岸,从上游又是有好几十个木筏一起往下漂落下来!
每个木筏上都有人,隔着还远,但木筏上有人是肯定能看的很清楚的,虽然还看不清楚人多人少,不过光是木筏就有几十上百,人数相信也不会太少。
“吹角,撤退。”
看到明军又有援兵从上游下来,皇太极没有失望或愤怒,反而有些如释重负。他板着脸,唯恐这种情绪被身边人发觉,只是挥了挥手,自己就转头先走了。
明军全是步阵,相隔还有数百步,想披着重甲追击,还是免了,倒不必担心他们追来。
后金方面的马匹放在半里外,有二十几个旗丁负责看守,见大军转身后撤,这些旗丁赶紧牵着马迎了上来。
没有多少人表达惋惜,多半的人沉默着,为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庆幸的情绪感觉难堪,只有少数脑子不够数的人在议论着明军的鲜亮甲胄。
从外表上看,后来的明军甲胄多半是一体成型的胸甲,用某种女真人不知道的手段把厚实的铁甲锻打成型,虽然隔着几百步远也能看的出来那胸甲相当的厚实,防护能力肯定不是绵甲或锁甲能比的,就算是铁叶叠加的铁鳞甲或是大铁片制成的扎甲也是稍逊一筹。
在羡慕声中,一个白甲冷冷的道:“那甲是一体的,扎破一处坏一处,无法修补,不象鳞甲或扎甲能修补,这甲你想想你们用的起么?”
众多马甲和旗丁面面相觑,半响过后都是点头赞同。
确实,再厚的甲也有被扎破的时候,一旦破损又没有办法修补,加上明显的价格昂贵,这甲岂是普通人能用的?就算是护兵,主子们也舍不得吧?要是打一仗换一领价值百两以上的甲胄,大金国打几仗就直接破产了吧。
“还是鳞甲好。”一个马甲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说是这么说,但还是难掩心中的羡慕之情。
确实,这甲太贵了,但可想而知,只要有一处严重的破损就是挡住了一次致命的攻击,简单来说,就是拿甲胄换人的性命,这个算术题很简单也很复杂,反正以普通女真人的算术水平是肯定算不明白的,但他们对厚实甲胄的羡慕才是实打实的,只是以他们简单的头脑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说太多不该说的话,只能把一切都藏在心里。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发现()
皇太极的脸色相当的难看,他抿着嘴,面色铁青,侍从把他的战马牵来,他纵身一跃,胖大的身躯没有丝毫迟滞就跃了上去,四周的随员和护兵们赶紧也上马跟上,战事还不能说是完全结束,在人员上马的时候还有相当多精锐的护兵和马甲白甲们在戒备,等骑兵再摆出阵式之后,这些人再上马,然后轮流交替后退,数里之外,到了真正的安全距离时,这次阵前撤退才算完成。
要是一窝蜂大家上马就走,那就是败逃,太难看了,而且危险。
在所有人上马之后,交替撤回开始,皇太极最后看了河那边一眼,明军的军阵仍然不动如山,刺痛和灼伤了皇太极的眼睛,这里是辽中往南不远,右侧是连山关到凤凰城一线,中间全部是绵延不绝的山地,在后世是鞍山,鸡冠山,摩天岭,岫岩等处,地面上低矮山地占七成近八成,还有大量的崇山峻岭区域,摩天岭就是一处相当险峻的所在,那一路只要镇住凤凰城和岫岩,连山关等关键的几个点,就等于把宽甸到东江一线给锁住了,东江只能从两个点继续骚扰进攻,一个点就是从宽甸一路,身后是铁山义州皮岛等重要基地,从宽甸经董鄂部故地到牛毛寨,一路平推到赫图阿拉,深入到女真的腹心旧地。
这一路的好处是可以直插女真后背,在边墙之内,用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难处就是从宽甸六堡到义州铁山一带都是深山老林,屯田很难,后勤能提供的支持相当有限。事实上东江镇立镇之后也凑出两三万战兵,但一次想把这些战兵全部投入在密林之内的战场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出动少量战兵,把在林中采摘干果和种地打猎的平民都拉上,一次凑一两万人,带的行粮都不够来回的,只能在女真人地界抢一波再退。
专门抢人的强盗却是被人给抢了,女真人也很愤怒啊,但他们没有办法,在东江镇分裂之前,皮岛根本不可能被武力打下来,老巢稳的,宽甸又不适合展开大军,东江镇在这里活动,女真人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清除掉这些背后的敌人。
另外一路就是旅顺一路,金州是摇摆地带,复州是牢牢控制在两红旗和少量蒙古人手中。
原本东江这一路还不必太担心,后勤能力很差,比女真人还要穷的大明军镇,装备差,机动性差,训练差,只凭一腔血勇在打,威胁很小。
现在皇太极则是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强烈的威胁。
明军能从苏子河到太子河两河流域之间大规模的活动,还拥有强悍的战力,看他们束甲至此,后勤估计也不会太弱……后金对宽甸一带的渗透很厉害,也能得到很多东江的情报,但十二团的情报他们一点也搞不到,所以哪怕是皇太极也不知道宽甸各堡间已经开辟出了相当多的耕地和营房,后勤问题已经不再困扰十二团,甚至如果东江镇大举用兵,在此之前已经和温忠发他们谈妥,可以借用十二团的道路和希望得到十二团的后勤支持。
“八哥,这些明军咋来的?”多尔衮终于露面了,脸上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应该是从苏子河那边支流放木筏过来。”皇太极道:“其志非小,不知道到底是何目的了。”
“今天这仗还好没打。”多尔衮一脸庆幸的道:“明军开始以少数诱我,后来连续开来援兵,我大金兵若攻则陷于苦斗,正中其计。八哥不上他们的当,指挥精当,小弟今日没有白来,和八哥好好学了一场。”
皇太极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这个小兄弟的马屁。
只是他一直不动,就是舍不得立刻离开,女真大阵交替撤回,已经到了安全距离,在四周放开的哨骑也传来确定的信息,四周并没有明军骑兵的踪影,看来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并不是一次有意为之的伏击。
旗丁们先行,各牛录的马甲们在壮达和拔什库们的背旗引领下也逐渐撤离,从河边不远处的旧道或旧夹渠上,骑兵可以获得不错的速度,最多三天左右,他们可以撤回松树口,彻底离开险境。
在这个时候,这些驻在松树口和太子河沿岸或是靠近宽甸六堡区域的各个牛录的牛录额真们,脸上的神色都相当的精采。
在去年时,各处的官庄都是用投降的汉军守备为多,后来革退了几乎全部守备,因为努儿哈赤感觉不能放心,汉人守备一遇东江兵就毫无战意,要么逃跑要么投降,到天启五年时已经基本在沿东江一线部署为女真和蒙古牛录了。
这些牛录负责的就是这一大片区域的防备,平时种地和守备,遇战则战,如果东江和以前想象的一样弱,这些牛录当然无所谓,但如果明军突飞猛进到达今日这种程度,这些牛录的危险性当然也是成倍增加,真的是寝食难安!
又过了一刻钟功夫,大量的木筏终于顺流而下,而后来的三百多明军并没有上岸,只是将木筏靠近岸边警备,整个木筏形成的船队却是持续漂下来,每个木筏上也就只有寥寥数人,木筏的数量倒是极多,一个接一个的漂流下来。
“这是何意?”皇太极当真不解了,漂下一个接一个的空木筏,此事殊不可解。
这时一个护兵过来禀道:“主子,正蓝旗的一个牛录额真说知道明军所行何事。”
“带过来。”
来禀报的是塔拜,牛录额真又称箭主,原本是女真去山林打猎的什长,后来改为牛录之后改为领二三百人不等,是八旗统治最基本的基石,一个牛录所领官庄多则二十余个,少则十余个,负责防守的地段也是最少十里以上,皇太极待塔拜上来,也是对其相当重视,待塔拜行礼后道:“不必跪着,起来答话。”
“奴才谢过四贝勒。”
“你说知道明军所为何事?”
“是的,奴才知道。”塔拜有些紧张,但也就是略微紧张而已。他的地位相当稳固,并不是委任的牛录额真,而是世管牛录,塔拜家族是董鄂部的一个小部落,与何和礼一起投效过来,这个牛录是他的家族世袭,连牛录中也是用其祖父的名字,哪怕是塔拜犯了罪,牛录还属于他的家族所有,连大汗也不能剥夺,这是部落制下国家的法度,不是说不能靠强力来违反,而是这样做代价太大了,不值得。
塔拜接着道:“这一支明军,具甲好,装备好,但从二月至今,并未袭击过沿河各庄一次,来袭的都是装备具甲都很差的东江兵,这支装备好的,就是一直在沿河各山转悠,收集了大量木头之后运到河里,结成木筏顺流飘下去,估计到大奠堡一带有人接应。”
“你是如何确定的?”
“奴才牛录有个开户人奉命沿河捕鱼,他记下这帮明军来往时间和所行之事,还有画了沿河的路线,不过没有奉命也不是哨骑,他没有敢离河太远。”
塔拜呈上一个册子,一个护兵接了过去。
皇太极一翻看,顿时大感兴趣,上面的毛笔字很粗劣,写的却是相当详细,记录了明军在沿河附近的行动时间和轨迹,果然是从二月到现在,数月时间虽然来往频繁,但几个月时间没有袭击过任何一个官庄,只是在各处山林中与女真的哨骑遭遇过若干次,也是打跑了女真哨骑就算,没有追击和扩大战事的**和打算。
难得的就是李明礼画了一张很简单的地图,标注了附近几座山头和鸭儿匮寨和苏子河流域,还有太子河流域到松树口一带的活动痕迹,图画的相当简陋,说明画图人并没有什么绘图底子,但这些地方标注的不错,说明都是相当熟悉的地理环境。
这样一来,这份报告就相当可信了。
皇太极对塔拜道:“你这开户人是汉人?”
“是,”塔拜答道:“是汉军抬旗开户。”
“赏他五两银子。”皇太极道:“免他捕鱼劳役,但要他在河边各处继续巡看监视,如遇异常情况报你,你派人速到辽阳报我知道。”
“请四贝勒放心,奴才一定将这事当成头等大事来办。”
“嗯。”
皇太极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示意塔拜退下。
他的目光又转回到河上。
这时人们才注意到河上的木筏果然都是用巨木相连捆扎而成,每颗巨木都有几人合抱那么大,每颗木头都是相当巨大,在河中犹如巨舟一般顺流而下,几个人站在这样庞大的木筏上就象是蝼蚁一般,可想而知那些木头是多么庞大。
“居然是在伐木……”
皇太极心里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半年来,东江兵活动相当的频繁,到处都有哨骑遭遇东江镇兵的报告,并且都是说明军相当精锐,实力强悍,所行鬼祟,在频繁的报告之下,加上松树口到一堵墙堡再到旧边墙一带东江兵确实常有越境偷袭的消息,这才促成了这一次皇太极的巡行之举。
结果对方居然就是在大山里砍木头,而不是有大举攻击的打算,这实在是一个意外而有真实的发现。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岛上()
皇太极不是蠢蛋,女真高层在军国之事上相当的敏感,就算军政水平不怎么样的多尔衮也能敏锐的发现入统中原的最佳机会,并且果断的抓住了。
吴三桂请降的事,换了一般的统治者总要瞻前顾后,但多尔衮就立刻决定起兵,并且是举族入关!
而多尔衮的水准,不及努儿哈赤,更不要说和皇太极比,也就是和青壮年时期的代善差不多,甚至在刚愎自用和气量上连代善这种老好人也多有不如。
在此时的女真高层,判断事情基本上都是正确的,努儿哈赤和代善看似发疯般的屠杀也有其完整的自洽逻辑,皇太极原本懵懂不明,听了塔拜的报告看了地图之后就能确定这事是真的,因为这几个月的迹象充分说明了这事就是明军在到处砍伐木头,没有别的目标也没有任何其它目的。
“主子,”索尼在一旁问道:“我们要不要设法破坏明军的伐木之举?”
“先弄清楚再说。”皇太极已经有了决断,他道:“回辽阳后你去见抚顺额附,着他设法派人去皮岛,看看那边的情形,打听清楚,他们砍这么多大木是要做什么用处。”
“是,奴才回到辽阳便去。”索尼精神抖擞的应答着,想了一想,又说道:“不过奴才以为,只有造船一种用处了。”
皇太极也深以为然,他深深的看了河中的木筏一眼,心知这等事情是自己这边做不来的,后金既缺乏能造船的工匠,也没有能开船的船长和水手,更缺乏能在船上做战的水师官兵,另外也缺钱,造船的费用可不是一般的高,在金州和复州一带原本就是有大明造船的监场,那边的造船遗迹一看就知道是花费重金,这种事,后金玩不转的。
带着种种忧思和疑惑,皇太极率部回转,而在河上,木筏持续漂流而下,巨大的圆木被河水湍流冲击着,夹杂着还青绿的落叶,在洁白的河水中漂浮着,在不停的在人的撑动之下,滑向河流的下游而去。
……
肤色黝黑的赵立德站在皮岛的岸边,吹着海风,晒着太阳,真是一脸的惬意。
他在黑屋子里猫太久,近两月来因为军司方面的一切重心就放在寻找木头上,逃亡的流民因为没有接引也变少多了,或是说大屠杀的锋芒渐渐过去,很多流民没有接引而暂时放弃了逃亡。
甄别工作不再那么繁忙,而军情分司又接到了情报,近期会有好多个后金细作抵达皮岛来侦视情报,同时还有可能往宽甸一带渗透,他带着任务前来皮岛,不过却是感觉相当的轻松,并没有什么重大压力的感觉。
相反,由于前一阵工作太过吃力,到了皮岛之后,赵立德吹吹海风,晒晒下午的太阳,感觉身体的活力恢复了不少,也算是一次短暂的休假了。
皮岛上的情形和此前没有太多的变化,一切如旧,照样是大片的窝棚区和训练中的东江战兵,照例是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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