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还是李哥知道我……近来因为习武,不好在阿哥那边喝,回家了父亲也不给多喝,说喝酒误事。”
自打被俘这一回之后,曹振彦被拘管的相当严格,成为旗鼓包衣之后,每天在十四阿哥那边练习骑马射箭,十四阿哥身边全是两黄旗的精锐强将,老汗将身边最勇武善战的护兵拔出不少给十四和十五阿哥兄弟当护卫,在他们身边教小阿哥们射箭骑马和战阵之法,曹振彦要是学的不好,定然出不了头。
曹振彦后来当了旗鼓包衣的佐领,后来和儿子一起从摄政王多尔衮,也是早前的十四阿哥入关,立功不小,显然武艺也是相当的精湛……
两人一起在灶台前坐下,大丫和其母正在做晚饭,李明礼对曹振彦很亲热的道:“这一次怎么不把弟妹带过来一起走走?”
他们俩家是通家之好,李明礼在辽阳时也是经常到曹府走动,认得曹振彦的妻子。
“她有身子了。”曹振彦喜滋滋的道:“大冷的天,不带她出来走动了,原本倒真是说想带过来拜见李哥和嫂子的。”
大丫道:“原来是这样,那可千万不要带弟妹出门。”
曹振彦笑着应一声,突然又道:“李哥,若是咱俩生的一儿一女,干脆结个亲家算了。”
李明礼哈哈笑道:“等生下来再说罢。”
曹振彦也是顺口一说,当下也是笑着点头,将这话题扯开了去。
兄弟二人闲聊几句,曹振彦问道:“这庄多少丁口?”
“一备御,两百总,丁其实不满百,最多八十多丁。”
“我要和你透个底。”曹振彦道:“明年年初估计会来清查户数和粮食。”
“查粮不是早查过了?”李明礼道:“按天命六年老汗汗令,清查诸申存粮,按户口给粮,每户每口给四升粮,为了给女真人粮食,把汉民家家粮食均被搜刮走了,那年饿死的人可多,也有不少人逃往辽南各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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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三章 无粮()
天命六年也就是天启元年,元年到二年时也是粮荒十分严重的时间,那个时间沈阳和辽阳的粮食攀升到二十两一石的天价,后来就算和记的粮食进来,因为短时间内数量不足,还是维持在六两到明之美而夷狄之丑,这都是明显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后金是夷,大明是华夏正统,这也是深植人心无可颠覆的事实,如果说此前曹振彦有功名之心,当洗脑过后,则自然而然的对身边的一切有了鄙夷的种子,有这颗种子,发芽也是迟早的事。
关键之处还在于,和裕升的人叫曹振彦明白过来后金不仅不能稳得天下,也不一定能稳稳的占有辽东……大明不行了,还有和记这样的强力势力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努儿哈赤父子……
在十三山之役以前,就算有人和曹振彦说这个话,他也准定是嗤之以鼻,大明朝廷和宣大蓟辽边军都做不到的事,一个商家能做什么?可十三山一役,还有在山上的那段岁月深刻教训了他,最少在曹振彦眼中,和裕升绝对有实力与后金一较高下,现在的碰撞还只是小小的火光,大战在后,后金前途未容乐观。
在此之前,曹振彦是赞同父亲曹世选把全部家当押在后金一边,此时他却并不赞同了。
只是消息难传,曹振彦一心想发展李明礼为下线,这些日子来,他只发展了曹家的一个家生子奴仆,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这种掉头的事情也信的过,另外就是想发展李明礼,曹振彦家族是正白旗的包衣,居住在辽阳城里,还可以接触到女真最上层的消息……但以曹振彦本身是很难把消息送出去的,李明礼这个点十分的重要。
只是话说到一半,试探性的也没有说出来,看李明礼的样子也似乎不怎么慌乱,这就叫曹振彦有些难以把话说出口来了……
菜式很丰盛……相对于贫民百姓之家,大丫已经竭尽所能了。
秋冬时晒好的蘑菇很好,用蘑菇炖着猪肉,香气四溢,两样新鲜的山居时蔬,绿油油的菜看着就叫人胃口大动,切的豆干和鸭蛋各列一盘,再加上一道香气扑鼻的煎鱼和一坛子烧酒,确实是这个汉军农家可以摆出来的最丰盛的宴席。
大丫和母亲没有上桌,她们坐在一旁等着男子们先吃喝。
曹振彦道:“今日这般丰盛,嫂嫂又有身子,还是坐着一起吃罢?”
李明礼也道:“曹兄弟不是外人,丈母和大丫都坐下吧。”
有了这话,两个妇人才坐下,大丫有些不安的道:“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实在是简慢了曹兄弟了。”
“嫂嫂休说这话。”曹振彦打趣道:“我和李哥一起出兵时,餐风饮露也是常事,今日这样,已经很丰盛了。不要说我家日子好过些,其实家大业大负担也重,平时也不敢天天这么吃饭的,今日我来,还是有口福了。”
李明礼听着一笑,曹振彦还是个会说话的,其实以曹家的财务,天天大鱼大肉是困难些,不过也不至于到自己家里算是打牙祭……
兄弟二人也算久违重逢,当下便是推杯换盏起来。
酒过数巡,曹振彦问道:“近来可有毛镇兵马来骚扰?”
毛文龙的游击战和间谍战算是最有特色的两种战术,后金方面不胜其忧,满文老档里努儿哈赤关于防间谍抓间谍,还有防止投毒,防止蛊惑带走汉民的汗谕极多,这也是毛文龙的东江镇在辽东战场上最大的成果了。
第九百九十四章 黑洞()
“东江兵?怎么没有?”李明礼笑道:“月前还来过一次,突袭了一个官庄,杀死了十来个人,其中真满洲五人,还有一个白甲,听说年龄大了,快五十了,身上满是伤病,在庄上被人奉养着养老,也算在这里镇守,有个白甲,料想无事的,结果被杀。”
曹振彦故意道:“这好象和东江的风格迥然不同啊。”
“是不同。”李明礼思索着道:“老实说吧,更象是十三山上的和记商团军……我听人说过是重甲步兵,乘小船过河突袭,配合良好,雷霆一击,以重步兵突入村内,白甲和披甲未及反应,对面毫无损失,斩首剥甲之后迅速离开。因为这事,甲喇额真大怒,好几个牛录额真受到严斥,汉军也奉命在河边警备良久,可称风声鹤唳。”
“防的住吗?”
“难啊。”李明礼一脸淡然的道:“咱们这里到一堵墙堡,身后的清河堡,过河之后就是孤山堡,再往前是大奠和宽甸各堡,那边已经皆是东江掌控了,我军只能偶然进入清剿,我大军入,彼辈就潜入密林,我大军出,彼辈就出来骚扰。现在从牛毛寨到这边,数百里范围内已经很少有人敢去射猎或是采果挖参了。再往南,皆是雄奇险峻大山,咱们掌控的只有甜水井站和连山关,还有更南的凤凰城,其余各处都被东江所控。至海上,更是人家的地盘,咱们只能望海兴叹。”
“商团军啊。”曹振彦故意在脸上露出愤恨神色,说道:“迟早要和他们算清楚十三山的那笔帐。”
“也不必如此。”李明礼犹豫一下,还是劝道:“各为其主,兵凶战危,兄弟你不必在这事上想着出头露脸,咱们保自己平安才是要紧的。”
曹振彦数次试探,均是不得要领,只能安心喝酒,他原本就是个擅饮也爱饮的,李明礼酒量也不小,两人倾力而饮,过不多时便都是喝多了,李明礼搀扶着曹振彦到厢房睡下,没出门就听到鼾声大作。
“曹兄弟真是大方。”等李明礼回到灶间,大丫喜滋滋的指着墙角的一堆物事,说道:“两斗米,还有两匹布,一个羊头,十来斤猪肉,四只冻鸡,很够咱们吃上一阵子了。”
“这米是为了年上清查时用的,”李明礼道:“咱们家的四斗和现在的两斗,五斗封起来不能吃,还有一斗多得吃到年前年后……”
“啊?”
大丫母女都面露惊色,一斗多粮不到二十斤,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月,也就是说二十斤粮三口人得吃两个月的时间。
“这肯定是不够的。”李明礼颇为冷静的道:“羊头留着大丫月子里用,鸡,猪肉,加起来能换半石粮,我明日拿去换了……平时还有鱼吃,我和丈母平时吃的再俭省些,总要大丫不受屈就行了。”
一家三口都知道这是迫不得已没办法的办法,李明礼是做活的人,饭是要有保障的,不过荤腥不是必须之物,吃荤腥的好处是人可以活的更健康些,吃杂粮也一样做活,只是燃烧自己的生命力。
普通人是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但辛苦和吃力是很显然的事情,众人都知道这是必须的办法……
“能不能叫曹兄弟再多帮些?”大丫眼中泪光闪烁,吞吞吐吐的说道。
“糊涂。”李明礼不会责怪妻子,自己身为顶门立户的人却叫妻子担忧,心中已经够惭愧了。当下只是很坚定的道:“曹家确实家大业大,负担也重,归顺之后自己无尺寸田亩,上头赏下去的也是有限。他们毕竟是汉军将领,上阵都是在阵后殿后,抢东西也轮不着,一直凭以前的家底过活,亲戚朋友需要周济的也不少,日子也没想的那么好过……”
大丫没有说什么,她知道夫君说的是事实,然而困境就在眼前,就象黑洞一样笼罩着这个家庭,在此之前,囤里有粮,檐下挂着熏鱼,灶间有足够的劈柴,有地种,有健壮的男人撑着这个小家的门户,然而一切幸运要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只因为上层贵族的随意转动的小小念头?
大丫泪眼看向李明礼,哽咽着道:“还有什么办法呢?”
“见步行步。”李明礼道:“曹兄弟要我多奉迎管庄的牛录额真,看来也只能如此。先定下有粮户,然后尽量安下身来,如果实在不行……”
李明礼看看岳母和妻子,咬牙道:“大丫要生了,我们凡事还是以安稳为主吧。”
夜里李明礼和曹振彦抵足而眠,他睡的一直不踏实,被噩梦惊醒了好几次。
李明礼很想摇醒曹振彦,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后金残暴不仁,东江镇听说也艰难的很,李明礼一直没有带大丫一家逃亡,主要原因就是在后金这边还能过安稳日子,他这样的抬旗旗丁又是勇武善战的,总归是有可用之处,汉军也会替女真人卖命打仗,所以上头应该会考虑留一部份精壮敢战的汉军来充实营伍,李明礼以前已经不太想自己过往的事了,活下去,并且使家人过的好一些,这才是他现在应该做也唯一要做的事情。
结果树欲静而风不止,后金的国策看来就是要赶走不能创造利益的汉人,留下少数汉军和汉人替女真人当奴隶种田,用最严苛的方式压榨汉军……自此之后,汉军将不复存在,刀枪和弓箭无用,只剩下锄头和耕牛,这样的话,未来的局面必定更加的残酷难熬。
李明礼心中惶惑,他在丁氏和大丫面前保持着镇定,但其实他的内心无比煎熬,他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又将如何是好?
投奔东江,他真的没有这种想法。
东江那边虽然不至于易子而食,但饥寒交迫是必定之事,以前也有东江军人跑过来造谣或是投毒被抓住的,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提起在东江之事也不愿多谈,通过很多消息了解,东江那边的逃亡辽民过的很惨,几十万人在铁山义州到皮岛一带窝着,冻饿而死的人相当多,勉强安下身来也是过的很苦,屯田养兵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意味着鲜血与汗水,别人的鲜血和汗水也罢了,如果是自己家人呢?
如果李明礼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早就跑了,凭他的身手怎么也能活下去,甚至混成军官……
有时候李明礼感觉自己陷在一个怪圈里头,一个又一个的漩涡拉着他,叫他不停的在漩涡中挣扎,他越是拼命想离开就越是挣脱不得,他不知道这是时代的大潮,有时候个人的努力在时代的大潮之下是那么的苍白可笑……他当初伤了腿,没有跑掉,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半夜时迷迷糊糊的时候,李明礼想起了老队官杨义,想起了周大牛,成方,他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不过料想比自己过的轻松吧……
清晨鸡鸣时分曹振彦就起身了,他和李明礼告辞,身为十四阿哥的包衣,曹振彦的生活没有那么自由,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已。
由于对李明礼反应的失望,曹振彦没有提起叫李明礼当暗探的事情,他害怕这个大哥会拒绝,那日后就没有办法转圆了。
倒是不担心李明礼会叛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临行时,曹振彦又给李明礼留了十两银子,其实可以留的更多……和记在后金这边有个秘密的情报点,作用并不是送出情报或是收集情报,那都是相当艰难的事情,这个点只有一个作用,只是用来给后金内部的间谍们提供经费,至于收集和送出情报都是间谍们的事,只有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去领银子,平时连单线连络都是掐断,曹振彦这样的间谍也不和任何人联络,没有自己的上线或是横线的同事,只有按照自己的能力发展出的下线,是否发展出人手,是否送出情报,最终送出去多少有效情报,这才是衡量间谍是否成功的标准。
曹振彦是一个雄心勃勃的青年,他一心要做好这件事,李明礼是他中意的最佳下线人选,不过是不是真的能发展进来,他还要再观察。
“珍重啊,兄弟!”
“大哥留步!”
兄弟二人在村口抱拳告别,村口内外都是一片雪白,这一次大雪几乎覆盖了整个北中国,人们并不知道,从天启五年到六年,又一次特大规模的饥荒即将袭来,从万历年间开始,一直持续到清朝顺治年间,长达四十多年的小冰期使北中国年年都是一样的极寒天气,冬天严寒,春夏干旱。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在曹振彦牵着坐骑出村的时候,积雪已经没过马蹄了。
从村口处出来很远,曹振彦看到李明礼所在的村口寂寂无人,他调拨了马头,开始向另外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这一次出辽阳并不容易,曹振彦多请了两天的假,口中当然是说和拜把兄弟多聚两天,十四阿哥那里包衣众多,虽然很喜欢这个大胆爽快的小曹,不过也并不是非他不可,而且曹振彦到底是汉军,身份比起女真旗奴和蒙古奴才差了好几层,多尔衮很爽快的就给了曹振彦假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毕竟曹振彦有一个情谊浓厚的拜把兄弟,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实。
第九百九十五章 过河()
曹振彦一路往南走,三里多外是太子河的河口。
河面还没有结冰,天气是乍冷,还没有到千里冰封的时候,再过半个月左右大河会彻底冰封,那时候各个官庄和女真人的村寨都会轮流派人到河边警备,各旗的固山额真会派出兵马驻守在第一线,轮流肃清靠的过近的东江兵,不得不说,虽然东江镇绝没有威胁到女真战线的能力,但持续不断的这几年来的骚扰还是给女真人添了相当多的麻烦,也使得每到秋冬时女真上下不得安,没有真正能安心休息的时候。
曹振彦对此早有准备,他从马上解下一个包裹,将内藏的一个羊皮囊吹鼓,成了一个小小圆球状的气球,然后脱掉衣服包在另一张羊皮里头,战马和别的物事牵在一处低矮的河谷里隐藏起来,他的行进路线远离汉军和女真村落,在这样荒僻的地方除非是运气衰到爆棚,不然被现的几率十分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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