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赫有名的插汉部,曾经多次犯边,经常攻入明国内地抢掠财富的狼群,怎么会沦落为跑到明国边境勒索的一群乞丐?
蒙古人的信条可是以武力直中取,而不是如眼下这样,敲诈明国人来送上银子。
可能正是因为这种心理,历史上林丹汗在敲诈了大明朝廷几十万两白银之后,还是在打败土默特部,占领土默川之后悍然从边境入侵,击败大同镇守备兵马,到处烧杀抢掠,杀死数万大同军民,围困大同府城,险险攻破城墙,如果不是皇太极一路追过来,这群恶狼还不知道要做出多少血腥之事来。
相比于右翼蒙古和大明之间数十年和平之后带来的变化,左翼蒙古仍然是一群恶狼,一群未被教训过的恶狼。
明军送过来的都是自京师发来的官银,银箱打开之后一阵银光灿然。
蒙古人嘻嘻哈哈的点起银子来,很多人面露傲慢之色,斜眼看着那些押运银子出来的明军将士。
明军上下神色也是不善,两边颇有针尖对麦芒的感觉。
“这差事我可熟。”一个蒙古汉子用不纯熟的汉话大声道:“在广宁时一次四万,一次十万,都是那蛮子巡抚王化贞给的,指望我们大汗替他们打女真人。你们不知道,那巴巴送上银子时的恭谨啊,就象儿子孝顺父亲一样。”
蒙古人说话其实不是很尖酸刻薄,可是在场明军都是感觉异常的难堪。
一个明军夜不收低声骂道:“狗日的北虏,咱们做这差事,真是羞死先人。”
夜不收身边一个把总听到了,喝斥道:“少说废话,若扰乱了军心,回去就斩你。就现在这样,回去也要将你插箭游营。”
明军的军法条例确实是十分严苛,肉刑十分普遍,稍微不慎就是斩刑,明军军官未必喜欢眼前这差事,也不乏屈辱感,但他们的感觉和普通的将士不同,他们只是觉得伤了自己脸面,而不象眼前这夜不收这样,有一种朴实的民族情感。
“老子不伺候了。”
夜不收一听,斜眼看着把总,说道:“你们这些厮鸟,就知道克扣俺们的薪饷,自己大小老婆养十几个,花天酒地的快活,哪曾真的将自己的事做好。若你们稍微有点良心,咱们也不至于这样巴巴的手捧银子给这些该死的北虏。”
把总气的浑身发抖,喝道:“反了,反了,来人,将他拿下。”
夜不收一翻身就上了马,说道:“草原上有和记的兵马,他们比你们更象条汉子。宁给好汉牵马,不给赖汉当祖宗,老子走了!”
这夜不收是走惯草原路的,大潘口到古北口这一带的草原熟到不能再熟,他也是在草原上多次遇到过商团兵,早就动了投效的心思,今日看到这样的场面,心中一团怒火忍耐不住,索性就直接骑马走了。
明军将校看的目瞪口呆,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倒是一群蒙古人看到了,笑的前仰后跌,叫明军将领们更是大失颜面。
“这是回执。”
一个蒙古将领一脸轻蔑的把一份回执交给了明军的中军游击,这个蒙古将领真的是做惯了这样的事,他知道银两不打紧,总之回执是一定要给的,反正是大明朝廷出钱,这些将领顶多是感觉难堪,却不会有人觉得心疼那些银子,更不会有人愤怒如那个夜不收那样,宁愿反出大明边军,也不愿做这样的差事。
“南蛮果然还是文弱无用。”
“我们很久没攻蓟镇,这边的明国兵将似乎还不如辽镇啊。”
“当日我们东迁,将大片牧场地盘给了俺答汗和土默特人,结果他们却和明国人做起了买卖,真是笑话,蒙古人骑马南下,有刀有枪,还要明国人允许才能拿他们的东西?”
“金银和粮食,但在我们的弓马之下去取。”
“对,这才是正道。”
“大汗决定西迁还是对的,土默特人和明国边军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西迁……商团军……”
一群蒙古人在蓟镇将领们身上算是找回了自尊,眼前的事原本就是他们的初衷。
林丹汗一心想着能顺利西迁获得更好的地盘,更多的勒索和抢掠明国人的机会。
然而这时他们突然想起了商团军,横亘在他们欲望之前的冰冷之墙,所有的一切欲望都被现实撞的粉碎,所有人又都是沉默下来。
现在没有哪个蒙古人敢拍着胸脯说一定能突破商团军的防线,特别是多次优势兵力,数千人打几百人的战事一样损失惨重,根本突不过去。而小规模的战斗几乎每日都有,漫长的战线上商团军几乎无处不在,他们在丘陵地带和蒙古人战斗,在山地战斗,在草原战斗,在河边战斗,在温地战斗,到处是穿着红色或灰色军袍的商团军人,到处是他们嘹亮的军号喇叭声,到处是激昂的鼓声和战斗厮杀的叫喊声。
商团军是左翼蒙古人见过的最可怕的敌人,装备精良,战斗意志无比坚定,厮杀战斗的技巧无比娴熟老练,几乎不给蒙古人任何的机会。
在任何一场战斗中,从未有过势均力敌,给蒙古人胜利机会的感觉。
任何一场战斗中,从头到尾蒙古人都是会撞的头破血流,最终在绝望中撤退而走。
没有任何胜利的机会,从来没有过。
虽然商团军在漫长的战线上只有蒙古人四分之一左右的兵力,但没有哪个察哈尔蒙古人怀疑他们的实力,很多人都在庆幸,还好商团军的任务就是挡住他们,在一场场规模大小不同的激烈战斗中,几乎很少有商团军趁胜追击的记录,只是将蒙古人挡住就满足了,很多蒙古贵族都在私下里议论,为何商团军从不集结主力试图会战,或是趁胜追击,压迫察哈尔人,获取更多更大的胜利?
所有蒙古人的笑容都收敛了,一种沮丧的气氛油然而生,这叫对面的明军将领十分诧异,难以理解。
第九百八十章 疑兵()
没有人注意到,在斜侧西南方向的高山峻岭之上,一小队商团军人正趴在山梁脊背上,默默观察着这边的情形。
这时距离更近了,整个小队的人都能看到崇山峻岭之上的蜿蜒如长蛇的长城。
张献忠举着望远镜,口中喃喃道:“往西边没多远就是古北口,那边山岭更高,地势更险,长城是戚大帅在任时重修过的,古北口有三道瓮城,东边不远是将军楼,从口子进去往南直插就是京城方向,往东是金山岭,大潘口,司马台,望京楼,地势险要,山峦如聚,到处都是大山,而且十分险峻,长城沿山而建,到处是敌台与藏兵楼,这里的长城都是嘉靖年间重修过,夯土包砖,雄伟异常,非别处可比。”
中队长笑道:“黄虎你说你识不得几个字,现在听你说话,哪象不识字的样子?”
张献忠先是愕然,接着一拍腿,笑道:“还真是,咱自己都不知不觉就能说话这么有条理有文采了。”
“文采个屁,给个梯子你就上房。”中队长拿着望远镜看过去,关门外的一幕正好看的清清楚楚。
“关门已经闭上了。”张献忠道:“瓮城,关门,城楼,最少有两三千人,沿另外几个城楼都有兵马驻守,北虏凭硬攻是毫无机会了,听说从蓟镇到宣大都戒严了。说来好笑,咱们一直只出三分力打的北虏,在朝廷那里却是如临大敌……强弱之势很明显了啊。”
中队长笑道:“你他娘的一个军士,分析起大势来倒是头头是道的。”
“打还是不打?”张献忠道:“咱们距离四百步左右,地势险要居高临下,不过以咱们的火炮射程,打了也是白打。要靠近到三百步内,我们在行军途中就暴露了,而且要从坡顶下到半坡,要是北虏冲过来,咱们可就狼狈了。”
队官皱眉道:“你有啥主意?”
张献忠道:“还是要用之计,我有个思量,说与你听听,成就成,不成咱就回去复命。”
……
交割银两的事情双方都尽可能想更快的完成,明军那边不算很愉快,而且总督那头还在等复命,蒙古人情绪也不是很好,巴不得早点拿着银子走人,点算清楚,拿了回执,明军一方开始回到城下等候,蒙古一方则是开始小心翼翼的将银箱往挽马身上捆扎。
十几万两银子,捆扎也需时间,双方都只能耐心等着。
在双方的身后是各自的后援,他们都并不紧张,但动作相对急迫。
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嘹亮的军号声。
借着日暮时的斜辉,所有人都看到了在山谷一侧的一个剪影。
一个商团军的士兵站在斜坡之上,身后是峰峦绵延不绝的群山,落日余辉照映在他的身后,这个战士一手叉腰,一手持号,开始吹响军号。
“商团军,是猎骑兵!”
“天哪,是那帮恶魔!”
察哈尔人虽然迟钝,对商团军的了解也远
(本章未完,请翻页)不及西边的蒙古各部那么深刻,但双方已经打了这么久,最少商团军有几个兵种,各兵种大体上是什么特征,这一点要是还没有了解,那察哈尔部上上下下不如都一头撞死算了。
对很多漠北的牧人来说,猎骑兵就是他们恐怖的记忆。相对于枪骑兵团在土默特部的表现,猎骑兵营的表现稳稳压过枪骑兵团一头。
红色的军袍之下是毫无顾忌的魔鬼,犀利的攻击与毫不留情的战斗风格,从每个部落经过的猎骑兵营就象是一阵飓风吹过,每个被猎骑兵营光顾过的部落都会留下最惨痛的回忆。
察哈尔人从听说到实际领教也并没有花费太久时间,只要被猎骑兵们攻击过的部落,其凄惨程度要远远超过商团军其余几个兵种,已经到了令察哈尔人闻之心惊,见之而丧胆的地步了。
前来领银子的蒙古人和他们的大队是脱节的,一百多个银箱已经大半装在挽马上,但骑手都没有就位,大半的北虏呈半圆形对着关门和出关送银子的明军,虽然不惧明军反悔,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牧民们正在搬抬着银箱,看到穿着大红军袍的号手出现在山坡顶上时,所有的牧人都呆住了,他们情不自禁的停止了动作,两眼圆睁,目瞪口呆的看向山坡。
坡顶之后还有高坡,一座座山峰层层叠叠无边无际,太阳开始向西斜,金色的阳光洒在大红军服的军人身上,仿佛是一座神圣无名的雕像。
蜿蜒的长城在红袍军人身后错落的山峰之上,好象亘古以来,就是由这个红袍军人在守护一样。
随着军号声响,几面军旗缓慢而坚定的出现在坡后。
掌旗者又是标准的猎骑兵营的大红军袍,山风很大,将军袍吹的向后飘荡着,映衬的骑士显得英武异常。
“真是他们!”
这一下连脑毛大等北虏高层也是震惊异常。
他们完全想象不到,这些猎骑兵是怎么穿过崇山峻岭,怎么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察哈尔部落,从千军万马之中,突袭至此?
明军将士则是震骇异常,他们不知道是何人安排的军队在这样的深山之中,峻岭之上,又不知道是谁安排他们摆出这种突袭的状态出来?
朝廷给银子,蓟辽总督一心等着北虏拿银子之后撤回草原深处的回报,辽东经略孙阁老只考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察哈尔部西迁并无办法,甚至根本毫无关注……历史上就是如此,在察哈尔西迁乃至攻打大同的这一段时间内,大明的边境官员漠不关心,只留下几段关于是否拿粮食出来接济穷困交加的蒙古人的争论记录……从天启年间,草原上的灾情就特别严重了,从东边的察哈尔人到西边的土默特人都是一样,长期的干旱无雨和冰冻灾害使草原上的板升地颗粒无收,牧场大面积枯萎,牧畜大规模的死亡,蒙古人缺粮的情形变得十分严重,到崇祯年间几乎是冻饿交加,从天启到崇祯年间,除了林丹汗要求原本赐给土默特顺义王的市赏之
(本章未完,请翻页)外,东部到西部的各部蒙古部落都曾经请求大明赐粮或是重开马市,蒙古人愿意以贸易的办法来换粮。
结果数任边境主官都无法决断,朝廷也是争执不下。
给粮就是收买蒙古部落,使其不与后金合作,而又有因粮资敌之弊。
万一给了粮食,蒙古人还是选择与后金站在一边,那大明朝廷不是当了冤孙,不仅要吃眼前亏,还要为后世之讥,成为万年流传的笑话?
而坚持不给,就直接肯定的将蒙古各部推到后金一边了,原本各部就在后金的胁迫下与之盟誓,只是可能有真心有虚情有假意,如果大明这边态度冷酷绝情,这帮北虏又不敢自己抢,又哭求到,那就只能跟着后金一起对大明用强了。
这是军事帐也是政治帐,但大明朝廷和边疆大吏没有一个算明白的,到死都是一笔糊涂帐。
这样的军政大员,怎么可能会当真理解商团军是什么样的存在,又能清楚的知道商团军的各个兵种的特点与着装,又会叫部下们明白草原上已经真正有了新的势力,与以往的北虏绝然不同,出身于大明,而实际上又与大明朝廷毫无关系可言?
剪影般的几个擎旗手身后,大片的烟尘泛起,然后是一整队的红袍骑兵出现在山坡顶部,每人都是手持长铳,有几个军官手持闪亮的马刀,所有骑兵将士都将手中火铳或马刀指向眼前数百步外山坡之下。
所有的蒙古人都感觉到了威胁,牧民开始乱跑,甲兵们也混乱不堪,今日他们出动了千余人左右,大部份人留在里许外,原本是为了叫出关明军安心,现在反而象是害惨了自己。
十几门火炮又被推向前方,在众目睽睽之下,火炮从两翼开始飞速推下山坡,到了半山腰附近时,红袍骑兵也开始慢慢涌下山坡,在其身后,仍然是有大片的烟尘。
在所有人的目视之下,炮手开始固定临时的炮位……这事也很简单,小样佛郎机重一百五十余斤,用几个随行携带的沙袋就能固定。
虎蹲炮才三十六斤,商团军的虎蹲炮以腹长加掴,可以多装火药扩大威力,以前爪固定炮位,相当的方便快捷。
以往明军的火炮无掴,而且腹短,打放药子软弱无力,后戚继光改良火炮身管,加长炮腹,其实也就是可以有更大的冲击力,加固炮身,加上炮掴,可以承受更多的装药,加装前爪,可以迅速固定炮位,数十门虎蹲炮集中一起发炮,可以对步兵为主的倭寇进行大范围的火力压制和打击,堪称利器。
到了北方,地广人稀,对手全部是以骑兵为主的北虏,战场广袤,骑兵移动极快,飘忽不定,小炮用处不大,而且工部造的火炮质量越来越差,现在蓟镇明军编制五百人一门虎蹲炮,真是屁用不顶了。
猎骑兵却是每个中队就有四门虎蹲炮加两门佛郎机,加上营本部增配的七门佛郎机,十几门火炮在众目睽睽之下摆开,炮手开始上引药装填……
(本章完)
第九百八十一章 冲击()
“跑啊……”
“他们要打、炮了。”
“蛮子的火炮凶猛!”
如果说几个月前察哈尔人对商团军的火器还没有太多直观的感觉,这阵子算是给他们补上了生动的一刻,什么叫营属三磅炮四磅炮,什么叫大样佛郎机,小样佛郎机,什么叫虎蹲炮和骑兵铳,步兵铳,短铳,什么叫重型火铳,什么是投枪阔刀飞斧……反正每次和猎骑兵营交战对这些蒙古人的心理都是不小的挑战,对他们来说自己这边只有破旧的铁矛和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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