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来天的“好日子”过下来,这些工匠脸上居然都长了肉,也有了血色,比起此前骷髅一般的模样确实强了很多。
“小人们多谢大人们近来照顾。”
过了一阵子,大船预备起锚升帆时,一个工匠头子带着人走到李平之和张续文面前,众人跪下来叩头致谢。
张续文看着这些人,心中着实有些不忍,他道:“尔等怕是造不出这船来,若毛帅革退你们,可到和裕升这边来,我们定然会收的。”
这些匠人心里原本也是清楚的很,不要说叫他们看十来天,就算再看一百天也是白搭,根本不可能造的出来。
这船的造法和中国的船只制造工序完全不同,而且用料和作工十分复杂考究……和裕升有那么多优秀的技术人员加上俄罗斯人,修补这艘船就用了两个月,英国人造海上君主号用了近两年的时间,西式风帆战列舰哪有那么容易造出来,这艘船就算小一些,工艺品质是和大船一样的,一群普通的工匠,其中只有几人是辽南的匠人,造过官用的小船和渔船,这样的水平想凭着十几天的观察学习就造出盖伦船来,毛文龙等东江高层还真是敢想。
第九百四十六章 调动()
李平之在一旁冷笑一声,点评道:“东江镇诸人真是无知者无畏,只苦了这些匠人。”
工匠头目和这两个青年近日来也混熟了,闻言苦笑道:“小人等也知道此事荒唐,只是不好和上面如实回禀,我等只能努力做这事,无非就是斥责鞭打,实在做不出来,上头也就不会再逼迫咱们了。”
有一个和裕升在船上的匠人在一旁忍不住道:“饭都不给人吃饱,还要造这大船,简直不知所谓!”
众多皮岛工匠闻言不安,工匠头目道:“这位老哥有所不知,我等月支一斗精粮,在岛上已经很难得了。”
另一个皮岛匠人道:“况且毛帅颁赐重赏的赏格,一旦成功,每人赏银五两!”
和裕升的匠人冷笑起来,旁人也是微笑着摇头,有几人还叹息起来。
皮岛匠人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谢过船上各人,然后众匠人下船去了。
“想起当年王德榜获大人赏赐一千两银子的事没有?”李平之对张续文道:“当时我还是十来岁的小孩,刚刚获准到新平堡的学校里去学习,当时和裕升可没有今日的规模,但大人还是拨银出来供养堡中穷苦人家的小孩免费学习,还在午间供给饭食,这样才吸引了堡中大量贫寒之家的孩童去学校学习,在下也得此改变命运。当年闻知王匠人获赐千两白银,当时我真的是闻言而心动,恨不得将全部精力都用在学习技术工艺上,对算学几何下的功夫极深,还每日学习木匠,还好后来对纵横家又有了兴趣,这才又把精力拉回来……”
李平之自嘲的笑笑,说道:“千两白银,给人的诱惑和冲击太大了,我和裕升的高手匠人为什么这么多,与当年之事息息相关。”
“千金买马骨的道理人人都懂,但关键时刻能做出来的,又有几人?能不能知而行之,这就是关键所在。”张续文也有颇多感慨,皮岛之行,教他看到了这个时代最为困苦的一群人,白山黑水,冰天雪地,每年冬天都有无数人冻饿而死,人命如草芥的地方,这些工匠能活下来就已经感谢上苍了,毛文龙的决断,也不能完全说是想当然,他也是从东江镇的实际出,只是毛文龙碍于过去的种种经历,已经跟不上这股子全新的时代大潮了。
“我们要出了。”郑绍来走过来,说道:“有一股洋流正好能赶上,顺风顺水,很快便能回到台湾。”
“好,出。”张续文看看皮岛,说道:“下回再来,可能就是坐着更大的战舰前来了。”
以台湾那边的造舰计划来说,杰日涅夫等人是先造纵帆船,技术合格之后会造出五六艘二百吨左右的纵帆船战舰,组成一个纵帆船舰队,然后才开始造三百吨到四百吨的盖伦船战列船,可能要等数年之后,工匠人数充足,经验丰富,杰日涅夫等人也获得了充足的经验,加上储备的优良木材也充足的情况下,可能会开始造五百吨以上的大型风帆战列舰,而最终目标,也就是英国在崇祯年间造出来的海上君王号那般的大船,拥有火炮过百门,船上水兵八百多人,吨位一千六百多吨,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
强劲的北风吹过来,四桅帆船上挂着的各式软帆都被强劲的北风吹的鼓起来,大船起锚之后船身转向,李平之下令露出火炮的炮口,于是在皮岛上所有人的眼中,这艘载满了重型火炮的大型战舰,在北风的吹动下,满载着火炮,渐渐消失在了海面线上,只留下一些细碎的白雪浪花,仿佛还在证明着巨舰存在过的痕迹,在大船身上,东江镇的武官们已经督促着工匠人们回到工棚,准备开始造船的前期准备工作,在毛文龙的命令下,岸上的东江将士已经运来了大量的巨木,造船计划已经启动了,只是雄才大略的东江毛帅完全不知道战舰是一个全新的文明体系的展示,他显然会在这件事上碰一鼻子的灰,并且领悟到,自己并非无所不能。
……
由于哈刺慎部白洪大台吉的归附,尚义到兴和一带的牧场都是挤满了从东至西跑过来的蒙古牧民。
五六万人,老少妇孺都有,军司和各个行军司都紧急动员起来,开始安置这些穷极来归的投附北虏。
白洪大台吉等高层被带往青城,等候张瀚从李庄回来之后召见,不过双方都明白,底下就是面子上的事了,张瀚定然会给白洪大台吉这个一部之主该有的尊荣体面,底下的事就是由军司和北虏高层会议替白洪大台吉和他的部民划定牧场,这事也没有什么困难的,连续两年的战事对衰败的土默特和哈刺慎等部都是不小的灾难,他们受创严重,丁口损失很大,不光是战死的牧人,也包括跑散的牧人也很多,套部和漠北三部,包括辽东的蒙古部落或多或少都接收了不少右翼蒙古的逃民,由于右翼这边损失了大量丁口,另外还有相当多的俘虏在矿山挖铜矿石,也有一些被拘禁着做工或是种地,牧场空旷废弃极多,安置白洪大台吉的几万部属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紧随其后的,便是察哈尔人的前锋。
西迁是林丹汗的既定路线,有鉴于女真人的强盛武力和东部蒙古各部的离心离德,林丹汗并未打算和女真人硬拼,他的想法便是西迁之后整合所有蒙古各部的力量,将各部兼并在察哈尔部的大旗之下,就象当年达延汗做的那样,等麾下编户丁口达到一定的数字,再勒索或是打劫明朝来积累财富,然后方可与女真一战。
虽然后世不少人嘲讽这个蒙古的末代大汗,林丹汗在此前的表现也确实是在及格线之下,原本归附臣服他的左翼蒙古各部被弄的离心离德,纷纷背叛逃离,但到天启六年察哈尔举部西迁时,他的思路还是对的,左翼混不下去,如果能整合右翼和漠北势力,以草原之大和女真人周旋,加上南下逼迫明朝,也未尝不是极度衰败中的蒙古人的最佳自保之策。
可惜林丹汗算漏了敌人的强悍,其西迁之后,女真上层立刻意识到察哈尔西迁的危害之处,皇太极率精锐骑兵整合投附的蒙古部落,一路追杀过去,林丹汗被迫从打下来的土默特部再度出逃,到鄂尔多斯万户地方时病死,其部下七零八落,被林丹汗的皇后们带着投附了皇太极,整个蒙古除了卫拉特势力外,尽数落入女真人掌控之中。
在女真人不远万里的追击之前,林丹汗不仅消灭了哈刺慎和土默特部,占领了青城,同时还联络了套部和鄂尔多斯,另外威胁明朝将马市岁赏的百万白银尽交于察哈尔,另外还入侵大同等地,造成大明边境的重大损失。
如果假以时日,未尝这厮不能到俺答汗的地步,可惜在明末这个英豪辈出的时代,林丹汗的个人能力和运气都属于龙套级别,他只能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倒是其现在就西迁,比历史上提前了一年多,这应该是与草原上局势变化相关,简单的说,就是左翼蒙古那边的局面更加险恶,由于大量粮食输入,各部与女真的关系更紧密,与察哈尔的关系越疏离,而张瀚在右翼连续的成功也给了林丹汗很大的刺激,最叫察哈尔人不能忍的就是青城居然落入汉人之手,简直是对蒙古人最大的羞辱。
大量的游骑哨骑在十余天后出现在哈刺慎故地上,主要是沿着旧开平卫到张家口一带,再便是往北到野狐岭和更北的安固里淖和旧中都以西地方都现了大量游骑。
由于新的变化,第一铳骑兵团奉命留驻旧中都一带,任敬的第九团奉命再次南下与铳骑兵一团会合,然后是调了猎骑兵营和铳骑兵第二团,加上步兵第三团,和奉命赶来的第一团,在沿旧中都一线,南北方向有五个团一个营的战兵部队,炮兵也调过来一个营,光是战兵就过两万人,另外还有二十多个辎兵、运输大队和工兵部队,在前线已经有五万多的战兵和辅兵,这个数字相较察哈尔八万到九万丁口的牧民数字有差距,但考虑到北虏最多也就几千人的披甲骑兵,真正的脱产骑兵估计不到三千人,其力量十分孱弱,出动这么多部队主要也是因为和裕升毕竟还是步兵为主,铳骑兵第一团又刚经历了一场苦战,遭遇到了极大的削弱,暂时最多保留一半的战斗力,铳骑兵第二团则长途跋涉,也对战斗力有影响,步兵要守备这么大的防线,几万人在长达五六百里的防线来说还是太单薄了,林丹汗要是游击战高手,完全可以在和裕升的防线上搞出很多花样来,不过按其以往的战绩来看,这位大汗和他的部下水准都是一般,和裕升的主力依托几个军堡和无数的军台边墩,完全可以做到将察哈尔人挡在防线之外。
第九百四十七章 军法()
在紧张的备战氛围之中,张瀚终于从李庄折返回草原,因为战事有一触即的迹象,他并没有返回青城,而是直接赶往旧中都。
而在张瀚抵达旧中都之前,军法司派出的执法人员,也是开始飞驰赶赴旧中都。
对王长福在内的军方违纪人员已经正式有了处理意见,王长福调军官学校任职,算是张瀚的副手,级别未降,但重要性显然降了一个层次。军训司由铳骑兵团指挥周耀接手,看似从野战部队调任,其实人们都明白,团级指挥调任司官,只会是在履历上增加坚实的一笔记录,周耀再次调任,只能是调任师级指挥,对这么一个并不是和裕升早期团体出身的外来者来说也算是十分稳当的升迁之路了。
李轩接铳骑兵第二团,第二团原指挥朱大勇去带枪骑兵团。
这一点来说,军司上下都敬佩张瀚妙手天成般的安排。
枪骑兵团是一群疯子,其作战风格彪悍绝伦,从将领到普通的骑兵都是周耀锤炼出来的彪悍之极的汉子,其内部也十分团结,也有一批相当稳定的军官团,除了少数从军司调任的骑兵军官外,中坚军官多半是周耀一手调教出来,多半是土匪马贼出身,悍勇无比,也是胆大包天,枪骑兵团论战斗力在各大骑兵团里已经屈一指,这事军司上层也是心知肚明,如果在内部再产生一个骑兵团指挥就很难让高层放心,朱大勇资历够,战功够,特别是和裕升老人出身,军司高层都信的过,也完全镇的住枪骑兵团的骄兵悍将,不能不说,这是一个相当精妙的安排。
朵儿则被取消了竟争师指挥的资格,这也是一次相当沉重的打击。
王敬忠等人,则由军法司派出军法官持节前往,在阵前拿捕问罪。
……
“新任务下来了。”张彦升小跑进房,向着卢四等人展示着手中的军令。
近来在尚义堡无所事事的张彦升终于接到了最新的军令,军司下令他率部由军堡出,在尚义和兴和之间迎候军法司人员,护送前往旧中都。
相比于作战任务来说,这个任务差强人意,不过自从上次擅自带兵前往敌境之后,张彦升受到了上级严厉训斥,还好没有什么损失,而且张彦升和卢四等人处置得法,也得到了上头的赞赏……无论如何,军方高层还是很喜欢这些胆大包天,反应又很灵敏的青年军官,他们是商团军的未来,该训要训,该用还是要用的。
卢四看看军令,说道:“看来是铳骑兵第一团的事情。”
拿捕人犯的军法官还没有出,通报已经在前几天到达各部,铳一团第一大队的违纪性质相当严重,而军司的惩罚也不可谓不严重,军令司和军法司也按张瀚的意思对此事进行了大张旗鼓的宣传,很多部队的军法部门也趁机大搞突击检查,部队里人人自危的也是不少,还好军法司上层觉不对的苗头,张瀚又向来不赞同这种突击检查……不要以为大明就没有官僚主义,就拿京察来说,每六年才一次京察,都察院和吏部大张旗鼓的核查京师官员,搞的人人自危,几乎每次京察都是惊心动魄鸡飞狗走,每次都要黜退大量的不合格官员,张瀚对此毫无兴趣,京察近来已经成为党派斗争的利器,就算吏部和都察院不是为了党争而是认真核查,张瀚只想问一句:平时都干吗去了?
张瀚认为只有体制不成熟的政体才会搞类似的突击式的政治运动,也会有相当多的临机机构,在和裕升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在坑里就得做份内的事,做不好便走人,设一个部门便是一个部门的责任,事情做不好就是部门的责任……比如这一次的事情,张瀚并没有派出大员去军前整肃,而是亲自出手整顿了高层之后又对军法司进行了微调,日后各部的军法官不受军事主官节制和考核,但军法官也不能擅自干涉一线军官的指挥,除非军官明显违反军法。对原本的军法官还是持信任和倚重的态度,事情还是交代给他们做。
“倒霉啊。”张彦升一脸同情的道:“一大队其实就是犯了一点小错,而且对东虏一战他们损失极为惨重,副大队刘景荣都战死了,大队指挥重伤,大队军政官轻伤,大队军法官轻伤,士兵损失接近四成,这简直是打残了,没有半年时间都恢复不了。”
卢四点了点头,说道:“但军情紧急他们又不能调到后方休整,我听人说只要不是太紧张,一大队会被调到青城一带休整,不少士兵和军官可以放假回大同。”
“嗯,希望我们早日破察哈尔,将来对上东虏时我们也能如一大队那样痛击东虏。”
卢四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一大队打的其实不算好,与东虏的交换比几乎是二比一,我们损失两到三名将士,东虏才损失一人。”
张彦升不以为然的道:“我听说东虏损了不少白甲,那可是他们的百战精锐。”
“就算如此,我感觉战果还是差强人意啊。如果以我军向来对北虏的战绩来算,简直可以算做败仗。”
张彦升怒目而视,卢四也不介意,两个人都是不满二十的后生,在后世还是高中生的年龄,说话直率有话便说是他们这个年龄层次的特性,两人虽然彼此敬重,也喜欢对方的直爽脾气,不过争吵真的是难以避免。
副中队长严希明等人都是摇头,自去进行出前的准备工作,这两个人的争吵大伙儿已经见太多,无所谓了。
“我看卢兄还是枪骑兵精锐的通病。”张彦升道:“自视太高。”
卢四淡淡一笑,说道:“那也是我们打出来的自信,要是别的团也能如我们枪骑兵团这样战斗,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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