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进出出的都是各个研究所的那些有学问的先生们,有戴平定巾迈四方布的,也有穿着短襟的工匠头子,军司的高层是隔天就过来看一次,孙先生李先生孔先生等人都过来看过,光是从这些细节来看,这大屋子里弄的定然是了不起的东西!
“田黑脸咋没进去?”一个辎兵捧着水往脸上浇,一阵清凉之后,起身一看,田季堂还是站在门口呆征征的等着,日头这么晒,也不进屋,倒是真心奇怪。
辎兵们送完了货,一时不急着回去,纷纷站在渠边用毛巾湿水擦抹身上的汗水,南北渠的水位在这个时候涨的很高,水光潋滟,水色异常清澈,只有远方放鸭子的地方和支流,水色因为鸭子不停的钻上钻下而变得稍显浑浊。
第八百九十四章 赶回()
水中还是有不少游鱼,李庄这边是不会放过一丁点来钱的好处的,不仅干渠里放了不少鱼,在很多地方还挖了大型的鱼塘,军中补充肉食腌鱼也是重要的军事物资,就是草原上的那些民夫移民,腌鱼也是相当不错的肉食补充。
“有人来了。”一个辎兵眼尖,看到了北边飘浮起来的烟尘。
“能叫田黑脸等着,是不是哪个政事过来了?”
李庄这边也习惯了几个政事官稍微比司官还高些的地位,传闻中的政事堂还没有正式成立,不过人们都明白成立也是迟早的事情了,那几个政事官从张瀚草创事业时就在左右帮扶,这么多年下来,地位当然是比常人远远不同。
“是张大人……”
“啊,还真是!”
“有日子没见他了啊。”
“别吵!”带头的辎兵队长一脸严肃的道:“你们别吵吵,大人回来定然是轻车简从,不会暴露行迹。”
众多辎兵都是恍然……张瀚的犯朝廷忌讳已经是最底层的百姓都能明白的事实了。拥兵十万,拥众数十万,打下来的北虏地盘比山西省还大,连可算羁縻的漠北在内,可是比山西陕西北直隶加山东各省加起来还要大的多。加上岁入数百万白银,一年收的粮食和皮棉等农产品也是有相当大的数字,可以说是富可敌国,枪杆子和钱袋子都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那种忠忱君上没有异志的纯臣?
朝廷疑忌也属正常,反正张瀚也有了自立的本钱,底下的人心倒也安稳,张瀚话里话外从未有过要把兵锋指向大明的意思,也是把中下层的心态给安定下来,张瀚的隐忍也赢得了下层百姓和士兵们的尊敬……张大人替朝廷打下了那么大地盘,没说反叛,朝廷反而防着忌着,一心要害张大人,这是朝廷出了奸臣,迫害忠良!
许是这种淳朴的想法,人们在李庄这样的大明内地看到张瀚的身影,心情当然也是极为复杂,激动之中,也是藏着极大的担忧。
“咱们手头还有活计。”辎兵队长道:“不要留在这里瞧热闹了,赶紧去忙活计,忙完了各人把自己的火铳兵器带上,小心戒备,上头一句话,咱们就能拉出来打!”
“队官说的是,俺赞同。”
“别拿辎兵不当盘菜,咱们起狠来,大同镇的那些将领内丁也不是咱们对手。”
辎兵们着狠,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很快就飞驰到近前的马队,这才转身离开。在辎兵们眼前,护卫的特勤人员已经在马鞍前横着火铳,或是手按马刀,策马到远处数里外警备去了,原本在李庄是不用这样的戒备等级,到处都是给和裕升做活的工人,流民们要么当兵要么揽工,没有几个碍眼的闲人,军营区和官校都是军官和训练的士兵,军司吏员也都要参加标准降低了的军训,在李庄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可现在毕竟不同于当初,李庄四周已经颇有一些碍眼的人物,几乎全部是从大同派过来的,新上任的巡抚和巡按都是和张瀚不对付的清流或是不相关的人,也知道朝廷对张瀚的疑忌,动手他们当然是不敢,但也不可能一点动作没有,那些扎眼的人物,军情司逮过几个,一审问都是从大同衙门派出来差役,杀了的话动静太大,也就只能教训一通放了,但没隔几天,又是一群扎眼的生人打大同过来,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大同那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对李庄进行监视,既然如此,军情司也只能放着不管,只是在这些大同来人的四周又放了和裕升的监视人员,大伙儿每天早晨天亮起身,大同的人来监视李庄,军情司的人跟着监视他们,一群人来来回回,彼此都熟了脸,大伙彼此心照,大同的人不敢出格,军司的人也不为难他们,大家每天上班点卯一样各做各的差事,倒也是相安无事。
只是有这么一群外人在,特勤局的戒备等级当然要提高好几个等级,蒋义亲自带着人布置,等特勤的人放开好几道防线,把警备线准备好时,才通知后队人员,簇拥着张瀚由南北渠东侧的大道一路下来进入李庄之内。
待张瀚赶过来被田季堂等人接下马来时,四周已经有不少拿着兵器自戒备的辎兵或是屯堡的农兵,这些人也是自而来,不少人的眼光都钉子一样钉向那些远处的大同差役们,今天由于张瀚过来,军情司的人把这帮家伙都盯住了,或多或少的拦在了数里之外,不叫他们看出什么端倪出来,看到辎兵和屯堡农兵出来,蒋义哭笑不得,只得派人把这帮家伙再劝走,免得动静太大,反而暴露了行迹。
“这帮孙子。”李贵是接替张世雄的侍从武官,这两年来他也算历练出来了,只是偶尔还忍不住会几句牢骚。
看着远处那些往李庄方向张望的大同来人,明显对方也是觉了这边情形的不对,李贵忍不住道:“要是哪天放了手,派一队铳手,这帮家伙就全活不过一刻钟。”
“那就是和朝廷撕破脸了。”蒋义心里也不悦意,眼前这情形,他这个特勤局的指挥是担子最重,压力也最大的一个。当下木着脸道:“现在大同的那些龌龊官儿也就是摆个样子给朝廷看,未必他们真敢怎样?咱们也不必真的当回事,那还真的给他们脸了。”
李贵点点头,说道:“大人常说今上还算厚道人,我看还是底下这帮歪嘴和尚,念不好经。”
“今上再厚道,也不会容忍有人能威胁到他皇位啊。”蒋义笑道:“底下的人也不过是揣摩上意罢了。”
“你说的是。”李贵笑道:“我究竟是念过几本书,就是想着要把皇帝当圣君,老毛病了,改不好。”
蒋义笑了一笑,说道:“皇上确实还算好皇上,该赏的赏,该给的官位也给,没啥可太挑剔的,所以咱们大人也是丢丢心心的安生在北边展,替大明守边行了吧?这要是再欺到头上来,可就别怨咱们了。”
李贵赞许的点点头,朝廷做到目前为止,这也是大家心里头的底线所在。
以当时人的心态来说,对皇帝有一种莫名的敬畏和信任,官员再不好,头顶上还有一层天,这天是什么,就是天子,天子就是天道在这世道上的代表。如果皇帝失德,说明老天所托非人,帝系就得偏移,王朝灭亡,皇冠落地在中国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皇帝大德无亏,人们就会在潜意识里保留对皇帝的一份尊敬和信任……和裕升内部不少人也肯定私下讨论过,不论如何,皇帝还允准和裕升在内地做买卖,还是给张瀚封了官,大义名份还在,人心未失,这个时候不管和裕升的实力怎么强大,除了少数人外,一心想和大明撕破脸,大家刀枪相见的人,怕也是没有几个。
……
张瀚风尘仆仆的走进了研究所的大门。
这座建筑在外人看来就是几间大屋子,其实内里别有洞天,穿过东西朝向的东屋,里头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几幢完全的后世库房式的建筑都是用大块的条石和青砖砌出来的,开的气窗也是防雨式的,总之当初选址和建成房舍都花了不少的精力和金钱,盖成这样子主要原因当然是防火和防盗,这里就是各个研究所的制造中心,各种奇思妙想的图纸和试制的原型机都放在这里,平时还有一个小队的战兵负责守备,安全性来说已经做到了最好。
张瀚进来的时候,除了陪侍在身侧的田季堂外,孙敬亭和孔敏行也早就等候多时了。孙敬亭穿着天青色的湖绸长衫,头上戴了一顶细竹丝编的凉帽,孔敏行则是酱色圆领的棉夹袍,看起来穿着比孙敬亭要厚实很多。
张瀚一看就道:“至之兄看来是远途而来?”
“没错。”孔敏行含笑道:“刚从灵丘那边过来。”
“那边开了不少梯田?”
“正是。”孔敏道:“现在百姓已经能接受大规模种植玉米和番薯了,梯田不易引水和存水,要想如南方那样可以蓄水种稻,这边的山地实在不易为,然而坡地种玉米番薯,却是十分合宜,我想,那边的壮劳力大半在矿上,还有相当多的矿工持续不断的进入军中,如果百姓的收成能增多,而且不那么耗费精神体力,应该也是桩好事,这半年来,主要就是在灵丘和广灵一带推行玉米和番薯,所幸没有白忙活,今夏最少有十来万亩山地都种了这两样作物,预计平均亩产都能过一石,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
张瀚含笑听着,待孔敏行说完后便是拜揖道:“至之兄真是有一腔仁心,令人拜服。”
孙敬亭道:“确实是如此,其实很多百姓在矿上赚了钱,已经不怎缺买粮的银钱,有不少人家把坡地都撂荒了,种下去的地种子粮也不一定收的上来,有至之兄帮着换种这些,百姓的日子更要好过的多呢。”
第八百九十五章 成功()
孔敏行道:“别的我也不甚在乎,就是这玉米和番薯推广开来,已经有晋南的人来寻摸种子回去种了,只是咱们的影响力到不了晋南和陕南陕北,要不然的话,到处都种上这两样作物,管它天干天旱,老百姓好歹能填饱肚皮,这人哪,只要能吃饱就不会闹腾,天下就能太平……”
张瀚心中一动,看着肤色黝黑的孔敏行……这老兄这几年先是在李庄一带搞田亩的事,从积肥分垄到引水入田,到选种育种,为李庄一带的田亩增收立下了汗马功劳,然后就是在草原上开荒种棉花,当然也大面积种玉米和番薯,连续几年的选育良种和研究增产的办法,玉米番薯这两样外来的作物已经被初步摸着了窍门,平均亩产从几十斤增长了到稳定的过百斤,再到平均亩产接近两石,高产的番薯田已经超过了四石的亩产……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从明中后期南美作物进入中国,到真正在中国北方大面积的推广种植和增加产量,可是足足过了近百年时间,所谓康乾盛世,无非就是外来耐旱作物进来久了,大面积的种植开来,解决了最基本的温饱问题,如此而已。
按和裕升的控制区域和人口分布来说,在很多人看来已经可以不必在乎这些耐旱作物的推广了,但张瀚的态度向来就是粮食只嫌少不嫌多,于其辛辛苦苦的到处去扩大收粮的区域,还不如在已经拥有的地盘多种粮食,买来到到底是买来的,自己种出来的才是实打实的收获!
“下一步我去草原,规划更多的玉米田和番薯田,还有土豆,番茄,花生等物,也是可以慢慢推广开来了。”孔敏行笑道:“就是有一样,烟草我可不教人种,军司的烟枪已经够多了,我也真受够了罪。”
张瀚和孙敬亭都大笑起来,军司里高层抽烟的确实是越来越多,当然整个北中国也是越来越多的抽烟的人,北方酷寒,冬天俗称猫冬,除了耍钱之外就是避在房间里躲避严寒,烟草一出现就迅速在北方流行,就象辣椒迅速在云南四川贵州等寒湿地域流行一样的道理。
孙敬亭笑了几声,朝屋里扫了一眼,肃容道:“好了,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张瀚搓了搓手,说道:“我可是专程跑了这么一趟,可千万不要叫我失望啊。”
众人都是一脸肃穆,谁都知道今天试验的原型机真的关系到未来数年好几百万两白银的收益……如果成功抢下整个北中国的市场,还有西域等大片地方,所有的蒙古人在内都是未来可以抢下来的市场,北虏也不是人人都穿皮袄的,有价低物美的棉布一样受欢迎,甚至留在李庄的俄罗斯贸易代表也是表示俄罗斯人一样需要价格低廉质量过硬的棉布,在这个时代欧洲的棉纺业还相当落后,英国的羊吃人运动就是毛纺业的兴起,为了垄断大量的土地牧羊纺毛,大农场主不惜把农民和佃农赶走,把田地荒芜成草场来放羊。
此时大明的棉布也对外贸易,但主要是针对南洋和日本市场,主要出口还是生丝和成品的丝绸,原因也很简单,棉布的价格毕竟太低,利润没有办法和生丝和丝绸还有瓷器相比。
不过对俄罗斯人来说问题不大,除了贸易外他们还能自用,也就是说除了本国市场,还有相当的对外贸易市场可以获取利润。
常进有和宋应星,宋应升兄弟,还有各个局的头头脑脑都在临河的屋子里头,机器直接摆在屋里,屋中就是有引水的溪流流淌而过,在没有定型生产之前,军司对原型机的产生是保持了最高的秘密等级,进出的人员都要登记核查,任何人不准泄露原型机的试验和定型过程,由于保密工作做的十分到位,不要说外人,李庄内部知道这事的人都是寥寥无已。
“见过大人。”
张瀚一进屋,所有人都抱拳下拜,只有常进有还是一惯的尴尬脸色,拜当然不对,不拜也是别扭。
“见过岳丈。”张瀚倒是先向常进有拱了下手,然后对众人摆手道:“不必闹这么多虚文了,赶紧开始吧。”
“是,这便开始。”
宋应星答应一声,神色也是不免有些紧张。
此前研究所当然试验过好多次了,成功率相当的高,但没有人能保证次次成功,和这个时代所有的手工制品一样,很可能因为一丁点微不足道的瑕疵导致整台机器报废。
就算是这机器是王德榜杨鹤高等高手亲自打制的也是一样,手工制品有独到之处,但从稳定性来说,肯定不如机器出产的那样保持相当高的稳定性。
在众人的目视之中,一群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把大半人高的机器推到水边,张瀚上前观察了一下,机器以铁制为主,也有相当的木制构件,三个纺锤在机器下半端悬空的地方低垂着,纺线已经缠好了,带动机器动力的一端与方方正正的机器本身连接在一起,螺杆和驱使水力的部份沉入水中之后,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的看着,整个房间除了沽沽的流水声之外,再也听不到一点儿其余的声响。
“动了,动了。”孔敏行在机器上是个外行,虽然书看过一些,但主要精力一直是用在农学上头,所以一看到机器驱动,立刻就是高呼起来。
别人都没有出声……水力驱动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螺杆转动起来,一个个大小齿轮也转动起来,但此时仍然只是第二步,紧接着人们看到齿轮转动之后,三个纺锤也转动起来,纱线在纺锭的转动下开始均匀的抽动着,把皮棉纺成一根根坚实又细密的纱线。
“成了!”张瀚涨红了脸,第一个挥拳高呼起来。
“真的成了!”孙敬亭也是一脸兴奋,虽然他最近在李庄,虽然是天天都跑过来看,但此时的兴奋仍然是溢于言表。
所有人都是一样,有几个研究所的后生还掉了眼泪。
常进有也是一样激动,他道:“钟表所一直没有出成绩,这一下可真的是能对上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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