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大炮短些,但比普通的大明火炮长,火炮的两个轮子很大,高出炮身不少,火炮似乎并不太重,七八个兵推着飞跑,大车跟在后头……
“二十四门炮。”看了半天,炮兵们跟着步队继续向前,似乎还没有停下修筑炮兵阵地的打算,有人终于把火炮的数字给算清楚了。
“这等炮,似乎比红夷大炮小,但比大将军,二将军炮的炮管要粗很多。”
“没有炮架,就架在轮子上打放?”
“这倒是方便啊,可以用于野战,方便的多。”
“末将三十年前曾经追随老麻总爷去打倭寇,王师多用大将军和二将军炮,每炮重一千五百斤到两千余斤,推运困难,先攻平壤时立功不小,其后便很难发挥作用,朝鲜多山多水,炮队转运困难,若是眼前这些火炮,那就方便许多,恐怕死伤也要小很多。”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六旬的老将,年轻时应该是追随麻承恩的叔父麻贵去征伐过日本人,参加过平定壬辰倭乱的援朝之役,明军在朝鲜战场上的表现早期十分犀利,后来碧蹄馆之役后,李如松伤心家将内丁的损失,不再愿再赴朝鲜战场,朝廷因此派了东李西麻的麻贵去朝鲜战场,西北秦军将士,也因此有不少人随麻贵奔赴战场,多次击败日军主力,越过汉江,将日军压在朝鲜的沿海地方。
明军表现最好的地方,一是骑兵,第二便是炮兵,这都是日军欠缺的地方,失败在所难免。
蒙古人显然也发觉了炮队的存在,队伍中一阵骚动,大股的骑兵来回奔驰着。
“看来北虏是要先击跨这支援兵了。”张九德转向麻承恩,说道:“麻总兵,这是和裕升的兵吧?”
“军门大人慧眼,”麻承恩道:“确实是和裕升的兵马。”
“唉。”张九德道:“从行军,列阵,炮队出现,车营,无不是精中求精,这军队,是拿银子堆出来的,除了传闻中富可敌国的和裕升,本官想不到还有哪个军镇能有这样的一支强兵出现在榆林城下。”
张九德目光变得十分凝重,他又道:“看来和裕升的实力远超出众人想象。”
陈洪范和王威,武之望等人,俱是面色凝重,陈洪范心中还有侥幸心理,他希望这支军队不要如表面上的那样强大。
榆林总兵的位子,陈洪范也觊觎很久了,以他的资历也够格当总兵,如果这一次抓住麻承恩的痛脚,就算是“西麻”在西北一带有强大的潜实力,麻承恩仍然得让位,到时候陈洪范的机会就来了。
这时候,数里之外的荒野上,传来了阵阵号角呜咽,陈洪范精神一振,说道:“看来北虏要冲阵了。”
第七百七十五 冲阵()
蒙古人确实要冲阵了。
近十万人对一万不到的明军,关键是明显的这些明军没有大量的骑兵,这一仗就能打了。
如果是多位明军将领率领的内丁组成的精锐骑兵,哪怕不到万人,蒙古人也不会打。这样的硬碰硬很吃亏,每个牧民和甲兵都是部落的财富,就算打赢明军,对方是纯粹的骑兵也没办法扩大战果,自己这边因为装备和战力不如明军,战损比向来是吃亏的,硬仗是能不打就不打。
眼前的明军看着虽然装备华丽,但几乎都是步兵,火落赤等人第一时间就下了决心,为了攻下榆林,必须打这一仗。
至于炮兵,火落赤和喀璘臣等人都没有放在心上,明军的火炮就这么回事,城上好几十门火炮,又怎样了?
……
旷野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响,大队的数百人一队的骑兵从西边蜂拥而至,他们三五百人一群,满地都是这些几百人一群的骑兵,这也是蒙古骑战之法的一种,蜂拥而至,分散奔驰,造成一种千军万马所向无敌的声势。
这一次骑兵原本就人数众多,套部的骑兵气质剽悍,在奔跑之时,犹自大声呼号,如同草原上合围猎物的狼群。
“操!”一个武官骂道:“北虏总是这一套,不嫌腻味!”
另一个武官道:“这是套部,没吃过咱们的亏。”
所有武官都笑起来,他们和蒙古人打了两年,对这些北虏认识的太清楚了。
这时方阵指挥瞪眼道:“各连指挥和军士长立刻回指挥岗位,按团指挥的部署迎战!”
这时鼓声已经响起来了,三个大方阵形成了一个相当大的品字形。
每个方阵正面是大纵深的长枪兵,他们形成了一个相当密集厚实的长枪方阵,这是方阵的核心,每个长枪兵横队是正面五十到六十人,纵深二十列,整个战场上是三个长枪方阵,在鼓点声中,长枪兵斜举长枪,开始以训练时的既定步速,缓慢而坚定的向前。
每个横阵的前列都是三排每排三十多人的铳手,在每个方阵的两侧则是每侧一百三十多名铳手。
在每个方阵的四角,则是每个角两个连队的火铳手,他们将是火铳输出的主力。
每个四角都隔着数十步的距离,这是大队级方阵之间的距离。
在每个大队方阵的最前方则是各放着一个连的跳荡战兵,他们身披两重或三重的重甲,每人负重都在五十斤左右,绵甲,锁甲,铁鳞甲或扎甲套在身上,然后是头盔,铁面具,护胫,铁网裙,包铁战靴,再加上手中的盾牌和长刀,每个战兵的负重远超过长枪兵和火铳手。
每个战兵,都象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铁猛兽。
因为上次小黑河河口之战的影响,战兵中也有相当多的人配给了包着铁头的重铁棒,他们更是势大力沉身高体壮的好汉。
在方阵的右前侧是炮兵,他们和方阵一起前行推进,在抵达了预定的炮兵阵地后,杜伏雷下令所有人开始构筑炮位,并且在弹药车上搬抬下弹药。
所有人都汗流浃背的搬抬着,杜伏雷叫道:“都小心些,过沙漠时,经常是几十号兄弟搬着弹药车硬生生的抬出来,要是把火药和炮弹浪费了,对得起谁?”
这时呼喊声更响亮了,几百人成群的蒙古人跑的漫山遍野都是,隔着很远似乎都能看到他们粗野蛮横的脸庞,当蒙古人发觉只有三千多明军推进向前,剩下的五千多人留在车营后时,他们变得更加疯狂了。
以十万对三千,这一仗是怎么算都会赢的。
第一波出动的就有两万多人,大量的骑兵在旷野中奔驰着,这里是沙地和灌木还有草原的交汇夹杂的地形,战马奔驰时激扬起了漫天的烟尘。
李来宾站在指挥车的高处,俯瞰着整个战场。
在他眼中,自己一方的阵列无比严整,战兵,长枪手,火铳手,炮队,少量的骑兵,所有兵种配合的层次分明,阵列如刀割斧削一般的整齐。
这是长久训练的结果,第一团和第二团都曾经是近卫部队,拥有最长的建制成军的历史和光荣的传承,军官也多半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不少中层军官都是早年就跟随在和裕升体系内的老人,他们意志坚定,经验丰富,因为整个团都接受了最早和最全面的长期训练,在到目前为止的所有战术动作都是完美无缺,和在训练场上一样的好。
反观蒙古人那边,还是一样的战术,几百人成群的乱跑,最终会集结成若干个大股骑队,在步阵前策马冲过,抛射弓箭,扰乱步兵阵列,相机冲阵,既没有正面冲阵的决心,也没有正面冲阵的意志。
“一群马贼而已。”
李来宾给敌人下了最后的评价,并没有把几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放在心上。
所有军官都看到了指挥车上的旗号,先做出反应的是军令官们,到处响起了激昂的鼓声,敌人近在眼前,而指挥有令,方阵继续向前。
在双方相隔数百步时,蒙古人也下定了继续冲击的决心。
大量的铁骑挤在一起,骑兵们利用自己的高超骑术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马上动作,他们飞骑而至,疾速冲向对面的步兵阵列。
“杀!”
所有战兵暴发出吼声,长枪林发出涮涮的声响,原本高举的长枪变成低低的斜举,整个阵列,象是长满了尖利的刺猬。
骑兵越发迫近了,他们看到了铁人般的跳荡战兵,惊奇于这些步兵身上厚实沉重的铁甲……在这样的天气和战场上,穿着这么一身厚重的铁甲,光是站着不动都是对人的体能是极为严峻的考验,何况是在体能消耗很大精神高度紧张的战场上。
这是一群铁人一样的战士,铁面具也吓了这些蒙古骑兵一跳,他们从未见过样的的猛兽般的全身包裹的铁人。
很多骑兵下意识的想驰远一些,不过骑队人太多,太过拥挤,不少人都被迫成为第一批次冲到近前的人。
在此时,轰隆隆的炮声响了起来。
在阵后的蒙古贵族群人,城头的大明文武官员们,他们见到了自己一生中永难忘怀的景像。
二十四门火炮发出震天动地般的怒吼,在这一刻人们几乎是以为天地发怒,天降雷霆!明军的火炮,炮身小,装药少,火药质量差,炮身气闭差,身管技术一般都是十分粗糙。和裕升的火炮铸造的十分精良,是火器铸造局的工匠们精益求精的铸造出来的精品,远非明军那些小型火器可比,相比于和裕升的这些大炮,榆林城头的那些所谓的大炮,不过是一些口径稍大的大型火枪而已。
炮声有若雷霆,火光迸溅,白色的烟雾升起,整个战场仿佛都被笼罩了。
飞速旋转的炮弹直直的落入密集的北虏群中,犁出了一条条血路!
如果是土默特部,可能不会有这么大的损失,他们已经在去年就见识了和裕升的火炮威力,不会用这么密集的骑队往前冲。
当炮弹落下之后,套部骑队的景像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每颗炮弹都是在骑队中完全消耗光了所有的动能,人和马都好象是纸片一样,被最为暴烈的力量给撕成粉碎。
鲜血和骨骼一起粉碎,抛洒,内脏,脑浆,人体和马身上一切可以撕开喷洒的东西都喷溅了出来。
每颗炮弹都收获了十几二十条人命或是马的生命。
到处是人的惊呼和惨叫,马的嘶叫和悲鸣。
人的性命,马的生命,在这一刻成了完全无关紧要的东西,大自然的产物在人类的文明造物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在工业进步的产物之下,人成了最为脆弱的东西。
在所有蒙古贵族和大明文武官员眼前,和裕升的商团军第二团向他们完全的演示了一次什么是文明和工业的力量。
骑队已经受惊,而吼叫着的方阵如怪兽般前行着,第二轮的火炮打击又迅速到来。
紧接着是第三轮。
受过严格训练的炮兵几乎是不间歇的打放着火炮,炮弹不停的倾泻在骑队之中。
大量的骑兵开始不受约束的跑散,没有人在眼睁睁看着战马被当胸当成一堆碎肉,或是看到伙伴的脑袋被整个砸扁之后还能镇定如常。
战马和骑士一起乱跑着,骑队已经呈完全的混乱状态,只有逼近方阵的骑队没有受到饱和轰击,他们在方阵前漫无目地的奔跑,只有少数人下意识的抽出弓箭来射击,当然这毫无用处,相隔还有二三百步远,弓箭在一半距离之外就落在了地上。
阵后响起号角声,可能是火落赤等台吉感觉情形不妙,吹响了加快进兵的号角。
然而骑兵们更乱了,过半在阵后的骑兵开始拔马加速,然而有一些已经冲进百步之内,大半骑兵横着跑,他们挡住了后来者的通道,少半的直接切进了大方阵的两翼,在那里他们直奔向东,开始侧面向着方阵方向射箭。
整个战场,犹如一大片混乱的蚁群,有往后跑的,有停不住马在阵前侧向横跑的,也有在两翼往东跑的,从城头往看下,就好象是灰色和黑色的蚁群犬牙交错,混乱不堪。
第七百七十六 战兵()
火炮已经连续打放了六轮以上,每轮都能带来近百人的死伤,中间的骑兵阵地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地面上到处是坑洞和掀开的草皮,还有大量的死伤者,人和马都有。
骑兵们已经十分混乱,相当多的人昏了头,只能跟着前行的人继续往方阵内跑过去。
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尖锐的铜号声。
深入方阵和外围的骑兵们还在昏头涨脑的跑着,马匹也很乱,这些马儿还是头一回经历这样声势的炮击。
在阵后,蒙古台吉们悚然而惊,他们不知道对面的明军又要做什么,连续而猛烈的炮击已经使他们胆战心惊了。
城头的文武官员和守兵们则是看到了一副完全的奇景。
下午的阳光还是炽热异常,天空蔚蓝,万里无云,绿色的草皮和黄色的沙地交界处是大量的灰袍军人,他们身上的银甲和铁甲散着金属的光泽,刀枪如林,斜举向天,当骑兵迫近开始射箭时,前排的刀牌手们高高举起盾牌或是插牌,将箭矢挡在自己身前。
少量的箭矢飘向火铳手和长枪手的阵列,铳手们低下头,任凭劲力不大的箭矢落在自己的头盔上或是身上,箭矢在铁质的头盔和锁甲上掠过,擦出火星,并没有给这些士兵带来什么真正的伤害。
就在这时,铜号声响了起来。
凄厉高亢的铜号声比起号角和鼓声要尖锐的多,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接着城头上的赵九德和麻承恩等人眼前看到了无数红色的火光,每处火光就象是绽放着的红色小花,先是几十朵红花绽放,然后是百朵,数百朵,一瞬之间,部署在方阵四角和侧边以前正面的火铳手们都在数息开火了。
因为敌骑太过迫近,第一轮打放就是如暴风掠过了骑队,数百名北虏被火铳打落在地,或是被击中战马摔倒在地。
在第一队后退的时候,第二队上前打放,又是一般的情形,人们只能看到火光迸,烟雾升腾,然后是爆豆般的火铳打放的声响。
一支火铳在空旷的原野打放时都会有巨大的回响,何况现在是千百支火铳在不停的施放着弹药。
不管是城头的文武官员和边兵将士,或是榆林城里上城的民壮,或是远远在阵后的蒙古兵和贵族们,现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声响都被盖了下去,他们只能听到持续不断的火铳打击的声音,然后看到前阵的骑兵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在铳击声中被扫落下马!
好象是有一只巨手拂过了骑队,也象是秋日里萧瑟的秋景中常见的景像……一阵强风掠过,无数落叶齐涮涮的落下,不同的就是人并非落叶,伴随着骑士们摔落时就是无数的惨嚎声和重物坠地的声响,加上此起彼伏的呻吟声,马的嘶鸣声,几乎在一瞬之间,战场就变成了凄惨的修罗场,鲜血迸溅,惨嚎连连,人和马在地上翻滚,有人哭喊着求饶或是呼救,然后这一点人的声响,迅又被炮轰声和铳击声给淹没了。
赵九德脸色惨白,忍不住趴在城垛上道:“某实未曾想过,以铳击之威,竟至如此!”
所有的明军将领也是一样的观感,城中就有明军的火器部队,城头就有操、弄佛郎机的炮队,然而从上到下,没有几个人将火铳手看在眼里,炮队还有震慑敌军,杀伤敌骑的作用,炮手们好歹还算技术兵种,火铳手在明军文武大员的眼里是和长枪手差不多的概念……纯粹的消耗品,战阵之上送死的炮灰。
明军的火铳,打放度慢,射程近,威力小,火铳质量差,铳手从不训练,每当敌骑迫近危机降临的时候火铳手就随意打放,结果当敌人真正进入射程时,那些笨蛋又在手忙脚乱的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