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人,我向来敬佩。”满桂道:“袁大人性情坚毅,听说在萨尔浒之役时他在京里当京官,自己单骑匹马潜入战场观察虏情,这叫人很佩服。”
祖大寿笑笑没出声,袁崇焕冒头主要是在广宁一役之后,他是坚定的主战派,同时也是坚决主张修筑宁远城的一派,开始时袁崇焕被王在晋打压,后来孙承宗过来了,袁崇焕当然就扶摇直上了。
至于所说的潜入辽东之事,祖大寿是肯定不信的,对这些大人物离的越近就越知端底,袁崇焕又不懂武艺,当时辽东的局面乱的跟什么一样,祖大寿出行都要带大量家丁护卫,建虏的哨骑,细作,探子,还有那些乱兵,落草为寇的土匪杆子,到处都是危险,袁崇焕怎么可能真的跑到辽东腹地观察敌情?
这种事听听说算了,祖大寿提醒满桂道:“袁老大人比较重视礼节,这一层苍渊兄千万要注意啊。”
满桂会意道:“此事我也听说过,袁老大人在山海关时曾经斩过无礼的小校,虽然被孙阁部斥责过,但军中从此对他都较为畏惧。”
文官的地位就是在武将之上,不过文官一般也不会随意杀害武夫,毕竟人命关天,在军中引起不满的话也会影响到文官驾驭军队的能力,况且大明也不是没有兵变的传统,万历年间杭州兵变巡抚都被乱兵给打了,总兵一样有被乱兵逼着跳墙逃跑的,杀人这事,看起来简单,真的是要有一定的胆量才干的出来。
袁崇焕因为这事在辽西被武人称为袁蛮子,这种称呼一方面是因为袁崇焕是南方人,一嘴官话很不标准,另外就是他杀人这事给将领们一个较大的冲击,辽西将门因此互相告诫,没事不要惹怒袁蛮子,万一他性子起来,以现在宁前道的身份,级别以下的武官可不一定能保证自己的脑袋是安全的。
近千骑兵自官道一路飞驰向前,路边有不少树木带来遮阴的阴影,两边的农田还荒芜着,有一些重新翻过了,再过一阵子会种上高粱或是豆料,也有一些土地种了苜蓿,现在辽西的军马数目极多,就算朝廷有豆料补充也很紧张,不少地方都种了苜蓿,辽西已经不是辽镇当年,现在兵马几乎都是被总兵控制,步兵还是炮灰兼奴隶,骑兵几乎都是将领直接掌握,不会再有人敢私吞豆料把马养疲瘦了。
连续的干燥天气使路面浮尘很多,地面也是坑洼不平,骑马们小心的在道路上奔驰,大多数骑兵穿着火红色的军袍,或是披着大红的斗篷和披风,最前头的骑兵手举大红色的军旗,整支骑兵队伍象红色的怒潮,直扑宁远城下。
当然宁远城那边也早就现了这支骑兵队伍,并且已经确定了骑兵们的身份,否则的话城门上早就示警,城门也早就关闭了。
等赶到袁崇焕所在的地方时,满桂和祖大寿一起下马,两人一起半跪,然后抱拳行礼道:“末将见过老大人。”
袁崇焕的年纪才三十来岁,并不以称老,称“老大人”是下属对上官的一种尊称,在大明,简单的只称呼对方大人是需要亲近的关系,否则的话就要加上很多敬称和官称,比如称巡抚为军门大人,也可以象满桂和祖大寿这样称呼一声老大人就可以。
两个武将的礼数十分恭谨,袁崇焕的黑脸上露出笑容,他伸了下手,还了一个半揖,然后笑道:“两位将军请起。”
“谢老大人。”
袁崇焕对满桂道:“本官已经在前日接到督师大人的书信,对督师大人的安排本官十分高兴,宁远城日后有满将军和祖将军两位,可算是稳若泰山了。”
满桂听袁崇焕的南音官话有些困难,好在袁崇焕说的较慢,估计也是在北方久了知道自己的官话不标准,故意说慢了些。
第七百一十九 威力()
满桂答道:“末将在老大人治下,一定听从军令行事。”
袁崇焕深深看了满桂一眼,见这个蒙古武官神色有些紧张,两眼不敢与自己对视之后,他才移过目光。
“今天有件奇事。”袁崇焕道:“和裕升来了好几百人,说是来打前站,为了援助十三山做准备。这等义商义民,本官也不好违了他们的好意,况且这事督师大人也是知道,这事情两位去处理一下吧,毕竟带兵前往的是两位将军。”
“是,谨遵道台大人均令。”
这一次是公事,两个武将毕恭毕敬的答应下来。
从袁崇焕身边离开后,满桂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对祖大寿道:“袁大人果然不怒自威,令人在他身边感觉紧张。”
祖大寿挤挤眼,笑着道:“其实袁大人对我等也是很重视的,相处时间久了你就明白了。不过,关键还是苍渊兄要在宁远赶紧扎下根来。”
“唔。”满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和裕升的人就在宁远城的正北方,从宁远一路向是松山塔山杏山和大凌河堡,偏西一些就是锦州,这里是狭长的辽西走廊的咽喉地带,地势都是十分要紧。
从宁远往十三山有三百二十余里左右,途中要经过锦州,近来出兵的风声很大,将领们已经分段在城外扎营,在北边有几个小型的军堡已经修完,可以有效的预警和保护,祖大寿和满桂赶到北门外数里的兵营区域时,觉已经围了好多人在围观。
“好漂亮的大车。”
尽管已经看过多次和裕升的车队,满桂和祖大寿还是齐声喝起彩来。
和裕升在永平府和山海关都有分号,除了做商人的普通转运生意外,就是开分号卖铁器和一些杂货,粮食和铁器是和裕升的拳头产品,和记所出的兵器蓟镇和辽镇都大肆购买,祖大寿和满桂的内丁已经全部使用和记出产的兵器,刀身厚实,用铁的铁料讲究,质量上乘,另外就是打造的标准化,一把是一个样子,一百把一千把腰刀还是一样,斤两重量刀身刀口包括刀鞘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辽镇这边当然不理解什么是标准化生产,但并不妨碍他们对标准化武器的热爱。维护方便,没有质量高低,所有家丁都对和记的武器爱不释手。
除了刀牌还有大量的长枪,铁矛,纹眉长刀,长斧,短斧,投枪,全部是质量上乘的好东西。
就是靠这些武器,和裕升在辽镇打开了局面,有少部份将领把军需物流也交给了和记,和裕升在蓟辽两镇打开了局面。
这边的粮食出售主要就是针对民间,因为白银大量涌入,山海关和永平府在短时间内造成了恶性的通货膨胀,朝廷是很快可以解决,和裕升抓住了空挡期,在粮价恶性上涨时大量输入,自己大赚一笔的同时把地盘也抢了下来。
叫蓟辽一带驻军和百姓还有商人们大开眼界的当然还是和裕升强悍的物流水平。
就如祖大寿和满桂此时看到的一样,和记的车辆又大又漂亮,承载重量远中式的双车,能在较为破烂的道路上行走,不象中式大车,道路很差的话就很难走了,还不如独轮小车实用。
就是因为和裕升的这些举措,使得孙承宗虽然因为张瀚的信而震怒,不过也没有下死命令驱逐和裕升,甚至也因为孙承宗知道和裕升的实力还是远普通商家,所以这一次的援助行动,各方仍然寄望于和裕升能真正出一把力。
看到两个将军和家丁们蜂拥而至,几个留守的游击将军和大量的守备,督司,千总一类的武官都迎下来,各将站在路边抱拳行礼,官职低的就半跪着行礼。
将领们都穿着各色铠甲,有上等的山文甲,也有明光铠,也有普通的鱼鳞铁甲,身后的披风也是五颜六色,看起来绚丽多彩,内丁和营兵们则是多半穿着红色军袍,大明是火德尚红,军中多半穿红,当年的卫所兵的鸳鸯战袄就全部是大红色,全军数万人或数十万人一起行军时,犹如彤云落地。
边军颜色则并不一定,有的是戴青色折上巾,穿青色两面甲,也有的是戴笠帽,穿灰色军袍,北方军镇,特别是辽镇多半是穿红色军袍,有甲则披对襟式的泡钉棉甲,头戴樱盔或瓣儿盔。
营地四周也有大量的民夫,还有一些征调来的大车,甚至是大量的独轮车。
援助十三山是上达天听的大事,辽镇上下还是当正经事在筹备,山上有广宁城破时广宁城和四周卫所和村镇逃上山的军民百姓,人数多达十万,在突然的情形下辽东已经损失了大量丁口,也有大量军民百姓被屠杀,但如果是朝廷已经知道被困的十万军民在建虏有意识的长期围困下被杀或是被掠,那么情形就不一样了。
现在还是天启年间,大明虽然屡败,朝野心气犹壮,总觉得不能输给建虏这几万丁口的小部落,一直到崇祯二年之后,建虏多达五次破边墙入关,甚至连亲王也被俘了。崇祯年间,建虏最南已经抵达南直隶边境,肆虐过整个山东,擒过鲁王,带走了百万金银和十几万百姓,那时候朝廷已经是躺倒挨捶的节奏,脸皮什么的也早就抛在地下,几十个内地州府都被破了,孙承宗这样德高望重的退休大学士都在原籍被八旗兵俘虏后杀害,朝廷还哪有什么面子可言。再说那时候连凤阳皇陵也叫农民军给破了,末世景像十分明显了,不象此时,只有外患尚无明显的内忧,朝廷的脸面和节操还在,而且皇帝不是崇祯,而是秉性忠厚的天启皇帝。
在一大片红色中和裕升的灰色象是一个孤岛,二百多辆大车围成了一个半圆,三百人左右的灰袍人就在圆圈正中。
祖大寿注意到这一次和裕升的商队与以往不同,所有灰袍汉子的衣饰更加简练,但又有些军人袍服的感觉,裁剪的十分身合,下摆到膝盖左右,胸前有开襟的领口,肩膀上有标识,胸前有斜斜的牛皮革带,上头吊着好多样物品,两排铜扣从胸口处到腹部革带之上,每个人都是身材适中的汉子,有一些人身上有明显的剽悍气息,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精兵的样子显露出来。
大半的灰袍士兵都在身后背着火铳,看起来做工质量明显过了工部造。
看到和裕升的人多半只带火铳,并没有多少刀牌手,满桂轻轻摇头。
祖大寿看到了,笑着道:“和裕升的人说过,他们多半是要打北虏和马贼,也打土匪,对这些人火铳最管用。”
“建虏可不怕火器。”满桂道:“火铳不放近打毫无用处,一旦打放连长枪也不如,虏骑剽悍,飞骑而至铳兵便放铳,毫无效用,而他们的步弓射程在火铳之上,最少多出二十步,我们他们也没有重甲护身,这些火铳有什么用。”
说话间突然一阵铳响。
可能也是有将领对和裕升的火铳有疑问,在满桂话音未落时,正好有一群飞鸟经过,大约在七十到八十步之间,和裕升的几个铳手突然打放了。
他们几乎没有瞄太多时间,好象就是举铳后略微瞄了一下,然后火铳就打响了。
“啊?”满桂惊呼一声,叫道:“自生火铳啊!”
祖大寿也是头一回看到,以前往辽东过来的和裕升商队当然也有护卫,和眼前这群人打扮似乎相差不多,但少了一些零件,比如肩膀上的标识和胸前的胸章一类,那些人用的武器较杂,有长枪大刀,也有火绳枪,但祖大寿记得似乎是没有自生火铳这种极为先进的武器。
自生火铳在欧洲出现也就三十年不到,在中国也是三十年前就有人提出并且制成过成品,那是万历年间的制器大宗师赵士桢,其不仅提出和制出了自生火铳,也曾经成功仿制过鲁密铳等极为先进的火铳,制工精良,设计巧妙,从威力上来说,鲁密铳的有效射程过一百五十步,接近二百步,当然对射手的要求也很高,百步之内这种铳的杀伤力极为惊人。
然而赵士桢已经死了,当初制出的各种精良火铳早就不见了踪影,这也是中国的常态,可能会出现一些妖孽般的人物,人死之后就是归零,比如张居正,也比如赵士桢。
现在辽镇这样的最前线的军镇用的工部造火铳,质量烂到连士兵打放时都不放心,得离头部远一些,不然的话打放出去的弹丸未必能伤人,炸膛的话却是很容易炸伤自己,辽镇火器营的士兵很多戴眼罩的独眼龙,就是工部制火铳留下的印记。
几声铳响后,对面的飞鸟被打中了好几只,当场落了下来。
有人骑马飞奔过去捡,取回来之后,人们现火铳把鸟身都打烂了,只有打中翅膀的似乎还算完好,但也是血肉模糊。
“好大威力。”这一次是祖大寿出了惊呼。
满桂皱眉道:“八十步左右能射中飞鸟使之落地,这似乎是戚帅当年鸟铳手的记录了。”
第七百二十章 不平()
戚继光也是一个火铳使用的大家,尽管其成名在嘉靖年间,距离现在已经过四十年,但当年的鸟铳质量比现在的要好的多,射程远,威力大,铳手训练精良,在灭倭和抗击北虏的战场上都有不俗的表演。
满桂和祖大寿未必识多少字,但由于对戚继光的推崇,纪效新书的记录应该还是知道一些的。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满桂和祖大寿一起走近和裕升的营地。
绕过那些漂亮的马车时,他们才觉马车的车厢一壁是镶铁的,并且开有用来打放火铳的小型空洞,另外就是在车厢里放着插牌,隔几辆车就有一门小型的火炮。
两个高级将领越看越心惊,孙承宗成立的车营当然也有这种战车,但不论是从做工还是火力还有防御上都和眼前这些大车差着好几个等级。
一群灰袍人迎了过来,当中是一个黑脸的高个青年,二十来岁的样子,肩膀上有几道银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个高个青年应该是和裕升的主事人,他在两个将领接近时抱拳一礼,说道:“在下张春牛,此次管带我和裕升的前期车队。”
满桂身边一个游击将军皱眉道:“你们和裕升的人也太狂妄了,这是满副总兵,在总爷跟前你也就抱拳一礼?”
张春牛笑道:“在下也有卫指挥同知的身份,似乎按礼节来说不必跪拜吧?”
在张瀚的刻意培养下,和裕升的军人们极为看重自己的身份,军人的荣誉感和骄傲心理很浓,在地方上和裕升的军人也很受到尊重,甚至过了原本的秀才和举人阶层。这也是大同地方地处抗虏前线,人们原本就对军人没有太多的歧视心理的原故,如果是在江南,就算张瀚再努力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那个游击哼了一声,说道:“什么时候卫所官也有这般傲气了?”
张春牛笑而不语,不和这个游击计较。
在九边地方,卫所武官不加边军的军职就是废物,毫无用处,除非是加上守备官衔还算有点实权,可以往边军的体系里奋斗一下。
一个游击将军也是加卫指挥同知,看起来和张春牛一样,但一个普通的卫指挥同知,如果刚到军镇里效力,最多加个千总就算不错了,甚至卫同知,卫佥事当个哨官的都是常有的事,哨官,把总,千总,都是卫指挥同知和佥事级别的卫所武官担任。
正常情形下,卫指挥同知不要说对满桂和祖大寿这样有实际兵权的大将,就算是见到游击或是督司,守备,也要以下官之礼参拜。
游击还要说话,满桂挥了下手,叫自己这个部下闭嘴。
这个时候是有求于人,摆出这种上官嘴脸有何意义。
张春牛这时反而拜道:“满总爷,祖大人,在下只是商队的护卫,卫所官衔都是为了出门行走方便才加上的,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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