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送到。”
待那家人走后,宁以诚想了片刻,叫人拿来官袍,他要去见赖同心,同时他叫人去通知李明达,一起到参将府中见面。
……
“实斋,这委实叫我为难。”
赖同心和宁以诚李明达两人对面坐着,这半年多来,赖参将明显又发福了一些,肚子腆的更高了些,坐着不动都有些微微喘息,看着对面这两人,赖同心道:“张瀚的关系是郑副使,眼看就要成郑兵备,若这事真的闹大了,请问本将如何向上交代?弄个不好,就是丢官罢职的下场啊。”
赖同心枷死十几人无所谓,那是毫无关系后、台的底层草根,在去年点了张瀚的行头也无所谓,就算张瀚全家都上吊他还是无所谓,一切照规矩来,无人能指摘他什么。
但现在张瀚已经不是底层,有兵备道和总兵官的关系,而且今年还走了宣大和三边两个总督的门路,和山西总兵也有交情,两个超级大将门都和张瀚有瓜葛,这样的人已经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了。
况且,张瀚每月均有多少不等的花红奉上,赖同心守着这尊财神心里正是高兴,岂愿叫人伤了他?
宁以诚欠了欠身,眼神中满是阴沉之色,他的利益和范家勾连的很深,范家这阵子接连吃亏,连带着宁以诚的好处也少了很多,这还只是小事,往下去影响范永斗大的布局才是最要紧的。
“大人,张瀚的背、景无非是图他的银子,他一完,他的生意范家一样能接下来,无非是设分店帐局,雇镖师,以范家的资本更受人信重,现在范东主就是等这么一个契机好出手罢了。张瀚一完,各项生意范家都拿的下来,要紧的就是张瀚这人一定不能留,就算求救咱们也不能派兵……李掌柜,由你来向参将大人说清楚。”
李明达的表情有些紧张,他近来在张瀚和和裕升的阴影下快喘不上气来,粮食和各项买卖均是被和裕升抢的厉害,连范永斗也没有什么办法,更何况他一个分号掌柜。
“赖大人,我家东主说了,日后走私每年获利最少数十万,虽说各地都要打点,本钱也要不少,但大人这里,每年最少分得一万,多则两三万,我家东主知道参将大人现在每年在和裕升可拿几千银子,他请大人放心,我范家出手,定然最少在和裕升几倍以上。”
范永斗这一次可真是出了血本,最要紧的就是一定要摆平和裕升和张瀚。
现在的张瀚已经严重的影响了范永斗的布局,在大同,范家已经被压制,新平堡更是和裕升的大本营,上上下下,文的武的,均是被和裕升压了一头,范永斗头大无比。
最严重的就是张瀚已经表现出了对张家口的兴趣,如果宣府东路和西路,再加上蓟镇辽东也被这个少年东主打通线路,范家这几十年来的布局等若白费,未来的走私大业,凭白出现一个劲敌,这是范永斗绝不能忍的。
赖同心这个参将是和裕升在新平堡的最大助力,这一次出动土匪截杀张瀚,如果赖同心的精锐家丁不出击援助,这件事成功率就是大增,为了摆平和裕升,范永斗也是真的投入重注了。一个分路参将,每年花一两万银子收买,这个价格,其实够买通五六个参将了。
“叫本将舍弃到手的银子,等着你范家许诺的银子?”赖同心犹豫一下还是动心了,只是口中仍有不满,他懒懒的叫来一个亲兵队长,吩咐道:“将家丁骑兵全拉出去,镇宁,镇口,镇门,从瓦窑口堡走,沿着各堡巡视一圈再回来。”
“是,大人。”
亲兵队长应诺一声,转身离开。
阳和道新平路管辖诸多军堡,各堡均有驻军,而最多和最精锐的肯定是赖同心这个参将和他的家丁,赖同心养着二百多家丁,除了他自己这些年攒起来的武勇之士,还有家族传承下来的武力,这些家丁就是他坐在参将位置上的底气所在,寻常的几千北虏犯边,就这几百家丁出动便足够了,这些家丁一走,而且位置是往西去,就算是接到和裕升的告警,赖同心最多派营兵步行出战,等人赶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这样做,虽不是公然拒派兵马,但范家要求的效果也是足够了,而且还刀切豆腐两面光,连和裕升也没有往死里得罪,赖同心这参将,看着肥猪一样蠢笨,其实心里倒是清亮,怪不得能在范家和张家两边左右逢源,将自己的好处无限放大。
李明达在心底叹息一声,知道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最后的结果,当下起身一拱手,淡淡笑道:“小人代我家东主,多谢参将大人。”
宁以诚也是起身,在李明达和赖同心说了几句后,他才悄悄向李明达道:“你放心便是,张瀚那小子不过赖祖、父余荫和蒲州的关系,侥幸做了一些事出来,他的部下都不服他,叫咱们轻松收买下来,泄露了他的行藏,这还是说明他根基不稳,幸进小人而已。我辈谋干大事,与你范家东主暗中筹划多年,岂能因这小人坏了大事!”
第六十二章 遇袭()
在宁以诚说话时,他的态度十分自傲,也是有着十分的自信。
在这半年多来,宁以诚是和张瀚还有和裕升虚与委蛇,表面上看来点选行头的那点事早就过去,双方芥蒂全无,其实宁以诚心中一直鄙视张瀚,对张瀚的种种举措也觉得是侥幸之举。最要紧的,就是宁以诚确实和范永斗策划了好几年,对蒙古走私一事,是宁以诚根据朝堂和辽东之事发生的变化,提前判断,并且和范永斗下了决心,一定要在这件事上发个百来万的财,他也能分到不少好处。
若是张瀚成了事,他宁以诚就指着一年几百两银子的三节贽敬发财?
那真是笑话!
在宁以诚心里,张瀚还是当年那个蝼蚁般的人物,今日过后,世间再无这人,这件事,几乎全部是宁以诚的筹划,他对这个结果,也是有着强烈的自信。
这件事,绝不可能失败!
宁以诚阴阴一笑,赖同心和李明达都不知道,在这件事里,他还藏着一个后手,一个叫周家兄弟绝不可能失败的后手。
……
“东主,前头是黄土岭,翻过这岭,大梁山脉就到了头,往前就是平地,一路再过百余里就是张家口堡。”
王长富指着前头,他已经将火铳取了出来,斜着抱在怀里,脸上也露出郑重之色。
张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前头果然有一个斜缓的土坡,很宽,大约好几十丈,官道在土坡上蜿蜒向上,象一条慢慢爬上去的蛇,这道岭光秃秃的,只有一从从矮小的灌木,右侧还是绵延的山脉,左侧仍然是蜿蜒的长城,景致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里应该是大同镇和宣府镇的交界,过了这里就是宣府镇的地界,行政上除了宣府镇的军堡和卫所之外,还有一些州县,那就是属于宣府巡抚和宣大总督管辖,到了后世,这里全部属于河北省或北京市。
张瀚张望了一气,除了看到较高的缓坡外,别无所见。
“往下去应该怎办?”张瀚问王长富道:“现在也看不到敌人在哪?”
“周家兄弟不蠢的话肯定在坡的那边躲着,待咱上坡时一拥而出,打咱们一个猝不及防。”
王长富脸上丝毫看不出慌乱,倒有一些兴奋。
他指指两个骑马的脚夫,说道:“王一魁,李来宾,你二人骑马先到坡上看看。”
两个脚夫一个胖大,一个高瘦,身上都明显看的出来肌肉,眼神也是凛洌有神,动作也快,两人一边答应着,一边夹着马腹,马儿立刻急速向前奔驰起来。
其余的人都静静在坡下等着,这时人流并不多,有几辆车和行人看到这边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就停了下来。
这一停算是救了他们自己,两匹马很快驰上坡去,沿着官道左右两侧展开,王长富对张瀚道:“这两人其实在军中叫架梁马,若俺在军中当军官,又在戚帅底下,怕是要被砍头,架梁到现在才派出去……”
张瀚若有所思,他在兵书里也看过,凡行军,不论扎营,排队,过河,队列展开或收束,营伍中都有一定之规,包括塘马,哨骑,架梁,夜不收,这些都是各有专精,由训练好的专业军士来担当,各司其责,将领总其成。
只有精研山川地理,对各地的地形了如指掌,再了解自己部队的水平和敌军的水平,然后做出计划,行军和扎营都有一定之规,平时训练也有章程可循,然后注意旗号金鼓,战场排阵,能把这些都做好的,那就是海内名将了吧。
或是专精一样,比如常遇春只精于冲阵,能做好这一样的,也就是名将了。
张瀚只是略作思索,他还没有心思把精力用在军伍之事上。打仗太累,明末一团糟糕,还是专注于赚自己的银子最要紧,武力么,够在这乱世中自保就行了。
王长富还是盯着那两人,这时突然“崩崩”两声响,王长富一震,大喊道:“来宾一魁你们小心……”
话音未落,众人就眼见两支箭矢从山坡下飞上来,还好王长富提醒及时,两个架梁马也反应快,两人都在马上猛趴下去,一只箭矢掠空飞过,另外一支则“叭”的一声,插入王一魁的肩膀,深深的插在肩胛之中。
两个脚夫出身的架梁性情也是坚韧的很,李来宾一边拔马后退,一边还向坡那边张望着,王一魁也是一样,忍着痛不停的眺望,在两人调过马头后,又是崩崩几声弓弦响,箭矢飞掠而来,这两人都趴在马上,躲开了箭矢。
“入他娘啊。”王长富喃喃道:“这帮子土匪怎么有弓箭手呢?”
这时张春点燃了准备好的火焰信号,杨秋等人必定看到,正在飞速奔驰而来。
山坡上渐渐出现了不少身影,道路两边的行人看到这事,早就屁滚尿流的躲了开来。
张瀚在山坡上的人群中看到了周斌,还是那张死气沉沉板着的脸,他压住在战场上的不安情绪,叫道:“周东主,一个小店而已,值当如此么?”
果真是一个分店,周武和周斌当然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死了人也要抚恤,动静大了会惹的官兵进剿,虽是不怕,也是麻烦。
要紧的还是范家和宁以诚的许诺,日后走私商道的利润,有周家兄弟一份子。
前提就是先灭了张瀚,然后整合大梁山到宣府这些道路上的土匪杆子,不使他们给范家这边添乱。
这些事都好办,周斌看着张瀚那边,脸上露出笑来。
这一次山寨里倾巢而出,一百三十多号土匪,只留了一些老弱看家,其余的壮年土匪都带了出来,百余人在这山坡上,另外还有宁以诚从赖同心家丁里派来的五人。
不要小看这五个家丁,全部是精于弓箭的好手,土匪没有什么战斗力,只会恃强凌弱,欺负行脚商人和百姓,遇到官兵就只能打卫所兵,边军一来就只能跑,有这五个人拿着五张弓和十壶箭,胜利已经拿在手中。
周斌一脸得意的笑,周武则督促着土匪们赶紧爬上山坡,列好阵,原本他们打算突然袭击,怎料张瀚这边派了人来哨探,伏击之法用不成,不过现在人比张瀚多,又占了地利,他们也准备了大量马匹,边境这里什么都缺,马是肯定不会缺,如果张瀚调马逃走,周斌在官道后方还放了三十多人,潜伏在两侧,现在可以出来截击张瀚了。
这边追,再有人截,张瀚除非运气好,不然是死定了。
“张东主,得意时须防失意,你得意了好一阵子,俺们兄弟也忍了你好一阵子,今日却是你失意的时候到了,要说你干脆自己抹脖子算了,省得落在俺们兄弟手里,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几日之后你还得死,身上还留不下一块好地方,何苦呢。”
周斌当然是在恐吓,张瀚现在好大名头,可离近了看,还是个十六七岁少年郎君的样子,胡须都没有长起来,这样的少年能有多大的胆色,吓一吓说不定就开始逃窜。
“少东主,咱们身后果然有人,这周家兄弟也真有趣。”王长富一脸想笑的样子,在他们身后的山峡处果然跑出三十来个土匪,做出截断官道的模样,如果没有这个安排,张瀚等人看到伏击,转身就走,土匪很难追的上,有人挡一挡,就很容易把张瀚等人全包起来。
土匪们有几人牵着战马在后,前头的人吆喝着从山坡上冲下来,手中什么样的兵器都有,还有人拿着长长的叉耙,好在磨的雪亮,这么吆喝着冲过来,声势倒是不小。
张瀚这时向着坡上叫道:“周东主既然想我死,赶紧下来吧。”
山坡上的土匪们好歹站好了,一百来人,站在薄薄的两排,整个坡上全是这些人的身影,衣袍杂,兵器也杂,不过有一条比边军强,就是精气神颇佳,不象边军一脸没吃饱的落拓模样。
当土匪的,除了干到头目,多半是没有家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日有油水就只管自己享受了再说,在山里每日抢掠,好歹都能混个肚饱,不象边军,粮饷少,又不能抢,还要养活家小,个个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倒霉样子,土匪们看着就很壮实,脸上都有横肉,戾气十足,眼中也有凶暴残忍的光芒。
当土匪,得有投名状,不杀人没有人命官司的很难获得信任,眼前这一百多人,九成以上都有人命案子,就算当土匪之前没有,这么些年土匪干下来,不杀人放火也不可能。这一百多人聚集在一起,自有一股狞恶之气,也难怪他们能在边军密集的地方立足,这些土匪,如果不出动将领的家丁是很难剿灭的。
周斌道:“张东主莫急,俺们马上就去。”
周武在周斌一旁打量着张瀚等人,他脸上有一条斜斜的疤痕,眼神阴冷,整个人都阴森森的,死在他手中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这种阴森之气可不是凭白来的。
张瀚这三十来人,在周武眼中不是那么好打的,三十来人列成了一个半圆阵,阵列十分严整,不象土匪虽然人多,就是简单排了排。
古人打仗,列阵可以说是将领最大的本事,谁列的阵好,哪怕人数比对方少,仍然可以达成局面优势,或是将自己强军对着敌人弱势的地方,一鼓进击而破阵,敌阵一乱,胜利就到手了。
在宋元以前,每次大战都会派遣排阵使,专门以大将当之,以丰富的战场经验,根据战场两方的地利和人数来排阵,这差事不是一般的大将能做,战胜之后,排阵使也有大功可得。
眼前虽只是二百多人规模的战斗,甚至不能说是正规军的战斗,但有王长富在,和裕升这边还是排出了一个不错的军阵,有步有骑,前后夹杂,长短兵配合,其实就是鸳鸯阵被扩大了好几倍。
周武争斗的经验很丰富,但他暂时看不出来张瀚那伙人的破绽,最要紧的是他看到张瀚部下都有刀牌和制式的长铁枪和长刀,还有镗钯,除了没有甲胄外,装备比普通的边军还要精良。
“入他娘,这小东主敢情把自己当边军将领了。”
第六十三章 弓手()
周武吐了口唾沫,对一旁的周斌道:“二弟,这伙人不好啃啊。”
“管他娘,冲就是了。”周斌道:“他们人少。”
话音未落,在官道烟尘大起,马蹄声直响,周氏兄弟脸色一变,周斌对着一个大汉道:“宁大人不是说赖参将不会派兵来?”
“我可不知道。”那大汉一脸无所谓的道:“若是干爹派了人马来,我们转身就走。”
赖参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