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官吴齐把食盒端进来,笑道:“大人今天又错过吃饭的时候,夫人派人送食盒来,说都是大人爱用的菜,来人还说夫人不太高兴……”
张瀚又是开心,又是有些发愁。
好象是近来常宁妊娠反应有些重,似乎比起以前要唠叨的多,这一回去定然又是说个不停,叫他头大。
“台湾那边,刚有急件过来……”吴齐犹豫一下,说道:“是件小事,说是那边虽然天气和暖,但近来连月老是下雨,大木想自然风干太耗时候,如果可以话的,要建一些烘房,用来烘干木头,烘出来的木料比自然干的要省相当长的时间,就是花费又上去不少……”
说到这,吴齐也是伸头探脑的看向外间,田季堂的财务部门就在屋外的左厢房有签押房,原本财务局就属侍从司的一部份,吴齐很是害怕田季堂在张瀚吃饭的时候又来板着脸说些银钱紧张的话。
张瀚先是看着眼前的摆碟,确实都是他爱吃的,都是精致的下饭小菜,张瀚一边吃,一边对伸头探脑的吴齐道:“老田不会找麻烦的,他现在心情好的很。”
吴齐早晨没跟出去跑,这时另一个侍从官笑着把早晨的事说了。
“原来如此。”吴齐白净的脸上也满是笑意,他道:“一听说一年能多赚不少,田大叔不定怎么乐。”
“烘房的事,一会我就批复。”张瀚稀里哗啦的吃着面条,就着小菜,笑道:“必要的投入就不能俭省。”
吴齐笑应一声,又道:“周大柜说要是大人有空,见他一见……”
“周大叔?”张瀚停了筷子,诧异道:“玉娘生老大那天他就在,这是从新平堡又到李庄来了?”
张瀚又是一皱眉,说道:“周大叔再不忙,也不至于没事就跑来。”
商会与和裕升商行合并改制为公司,原本的一些商会的大理事被直接任为理事,原本的商行仍然叫商行,归于公司的业务之下,周逢吉也是成了公司的理事,不过按分配还是管和裕升商行,等各地的商会成立分公司,彻底把原本的业务与和裕升合并到一起,以后就是以分公司的形式进行各地的商业运作,甚至分司还会有军政和情报部门,不过与纯粹的商业部门分开。
在彻底合并之前,周逢吉还是要管和裕升的商行业务,这一块事情原本就不太多了,商行只负责买入卖出,与整个公司的业务相比要简单的多,不过就算如此,周逢吉也不至于闲到没事就往李庄跑的地步。
“这个我不太清楚。”吴齐有些歉意的道:“属下没有问清楚。”
“来几天了?”
“有两三天了吧,这个申请压在通事局,今天我看到了才回给大人知道。”
“哦,知道了。”张瀚想了想,问道:“要见我的人还有多少?”
“太多了。”吴齐道:“军司只能按远近亲疏和对公司的重要性来安排,有的客人已经来了七八天,有的压根就不够格接见,但劝着也不远的也有,在这里住十天半月看看没希望才走的也有很多。”
来见张瀚的莫名其妙的人就很不少,颇有一些八杆子打不上关系的也跑来求见,不见的话还不肯走,开始的时候军司对这些人还是好吃好喝招待,后来才发觉这其中颇有一些胆大包天的主,有一些就是江湖骗子,看到张瀚这里家大业大想跑来骗几文花花,对这些人一般是打一顿赶走,对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原本招待饭食,后来压根就是每天一杯清茶,茶叶不换,茶水可以续,有的人一杯茶就耗一天,也不知道图什么。
更有些江湖术士或是感觉自己学了屠龙术帝王术的落拓书生,穷酸秀才,跑来神秘兮兮的说一些谶语之类的话,一遇到这种,立刻就是麻袋套起打一顿,然后用马车送到百十里外的灵丘大山里头去,由他们自己想办法回家。
……天气到傍晚时分突然一变,乌云彻底遮住了阳光,天色晦暗,似乎有要落雪的感觉。
张瀚在天黑前又去了军营一次,见了王长福和梁兴等人,任敬也在,看到张瀚便上前来打了个敬礼,咧着大嘴笑道:“多谢大人信任,我明早就往兴和堡去了。”
“梁兴和你做了交代吧?”
“那边的情形梁头儿都交代过了,”任敬肃容道:“此前兴和堡是梁头儿和李先生在,哪怕最危险的时候北虏也不曾敢于进犯,属下若去,绝不会容兴和堡有失,若有负所托,拿命来抵。”
张瀚笑着捶了这人一拳,说道:“要你抵什么命,兴和堡北边要修尚义堡,二龙河堡,你的任务不仅是保住兴和堡,另外就是要保护在开春之后修堡民夫和辎兵的安全。另外守堡官的选择,辎兵数字和火炮数字的调配,这需要你在北边根据实际的情形来做决定……大的方针是军司这边进行,平时小的微调,调动,还有小规模的遭遇战,破袭战,这都是你的事情了。”
任敬一直默默听着,听完之后才对张瀚道:“大人放心,打仗这事,就是要平时小心防备,战前了解敌情,战时根据敌情,以我之强击敌之弱,不管什么战略,都是一个个战术积累起来的,大胜之前必有不断的小胜,士气由此而积累,敌人因此而挫败,属下一定万事小心,但也不会不思进取。”
“好,”张瀚大为赞赏,夸赞道:“任敬在后方镇守,兼管军校和新军训练,看来长进不小。”
“嘿嘿……”任敬摸着硕大的脑袋,坦白道:“在去年一年,在军校里是学了不少。”
“好,这样我便放心了。”
兴和堡要负责尚义堡和北方好几个堡,地域很大,而且面对完好的喀喇沁,压力要比大小黑河那边都大一些,那边虽然面对青城和板升城,面对的是土默特部,但谁都知道,现在的土默特就是一团散沙,根本不足为患了。
倒是西南那边要修好几个堡,估计是今年下半年或是明年的事了,那边的套部实力完好,可以动员十万人以上规模的骑兵,虽然正经的精锐披甲骑兵不多,战斗力低下,但毕竟套部内部并无太大问题,首领火落赤威望很高,对套部反而要小心谨慎一些。
梁兴将会被派往小黑河堡,负责防御套部和下半年对土默特部的攻势。
王长福则将留在李庄,负责新成立的军训司,整个军训司将不仅是训练新兵那么简单,这一次往皮岛征兵就是一个试验,军训司将在日常就把一个个新兵团的军官班底配置好,并且在日常主持军官们的配合与总结各种经验,形成条例规范,对日后大举扩军进行指导性的工作。
王长福在新平堡时就负责新进镖师的训练,有充足的经验,这一次主持军训司也是众望所归,当然,他的职位要比普通的司官高一些,公司的理事一职加上不低的股份配额应该足以叫他满意。
在张瀚和军官们说话谈天的时候,校场上照样练的热火朝天,虽然天色晦暗,但时间未到,哪怕就算下雪也不能收操,中下层的军官们在督促着军士,军士们则卖力带着新兵们操练着,一队队的新军步兵在校场上不停的练习着各种步伐,一个月以上的新兵则是以体能为主,两个月就是以掌握武器和战场上变换战术阵列的训练为主。
在校场上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骑兵训练,近几个月都是以培养新的铁甲骑兵为主,他们在校场上不停的来回策马冲刺,列阵,再冲刺,再迂回,列队,冲刺。
队伍只要稍有混乱,军官们就是一阵怒斥,所有人必须将队伍排列整齐,并且在冲锋时每个骑兵要与阵列始终配合在一起,不仅仅是每个骑兵要在横队里相隔只有一步,并且骑兵冲锋的速度要相同,队伍要始终在横排对齐,相差不能超过半个马身,更多的是强调彼此的配合,信任,还有整齐的队列,面对敌骑敢于正面对冲的勇气,所有这一切加在一起,连同日常的骑术训练和马刀格斗训练加在一起,才是威名赫赫,打的北虏望风而逃的和裕升的铁甲骑兵!
将晚时分,家里人来报,孙安乐,常进全,常进有一起到了府中,他们是来探望刚满月不久的长公子,常进有年后也到了北边的铜矿,呆了十几天后刚回来,常进全此前则是在山西老家,也是刚回新平堡不久。
张瀚闻讯没有再停留,来的都是尊长,两个舅舅,一个舅舅还是正牌岳父,另外还有半个岳父和公司的理事,没有道理怠慢。
第六百一十三章 逗弄()
在晦暗的天色中,面相清癯,身形瘦弱的张学曾柱着拐,慢慢踱进了一大片平房区。
这里是北边的工场区和南边的军营区的中间地带,大约有一千多亩地,全部修筑成房舍,除了张瀚和高官们的大院之外,从高级军官到中层军官都在住宅在这里,低级军官还是住宿舍,成家的也是把家小留在家里,而不是带到李庄。
除了军官住宅,就是军司人员的住处,工场的管理人员和高级的工匠也有住处,住宅有大有小,最小的也是有门房和两间厢房加三间正屋的小院,在天成卫和阳和卫到大同,这种住宅最少值六十两银子一间,这都是中层人员的住处。
往上去就是大院,如张瀚的院子在正中,是十几进房舍组成的大宅,有花园马厩山石,张家在新平堡的旧宅比较狭小,在李庄这里修的就足够大了。
张学曾过来时,天色已经很不好,不过在住宅区中间的大片空场上,还是有不少孩童在玩乐,打陀螺的,丢沙包的,玩的一头是汗,不少当娘亲的看看天色发灰,眼看要落雪,便站在院门口叫着自家孩儿回家,那些小孩也多半只是不理。
“老先生找谁?”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看到张学曾,上前来问。
“我找周瑞家。你带我去,我与你钱买零嘴吃。”张学曾笑笑,从袖中取了一个铜钱,要递与那孩子。
“不要,俺家不缺钱。”那孩子摇头笑笑,说道:“周瑞家的就在那边,俺叫他过来。”
张学曾听着话十分讶异,再看空场上的孩子都是衣着整洁,两眼中有灵气,他随意叫过两个,一问之下,都是在和裕升的学堂里读书,而且并不收取学费,还管一天两餐,加上这里住的都是军司或军官,家中当然不缺钱财,小孩子不会贪陌生人的钱,原因便在如于此。
“文澜做的好大事业,不枉此生。”张学曾是从蒲州来,那里的张家宗族中人都在族学里读书,不过也只能是核心族人,外围疏远的族人进族学就要花钱,就算是核心的族人也要交给老师一些贽敬,对不少人家负担也是不小,小孩子读书若没有灵性,看着不象能中秀才举人的苗子,最多识得些字也就退学回家了,哪象李庄这里,张瀚建了好多个学堂,免费教授小孩子识字,另外学习些基础的技能,并不是一定走读书中举这条路。
那孩子果然又叫了一个五六岁的小黑孩来,鼻子到唇间还拖着鼻涕。
周家的孩子翻着眼道:“俺爹上值了,没在家。”
张学曾想了想,说道:“那你家二叔公还在家不?”
“在啊。”
“那好。”张学曾笑道:“你带我去你家,我要见你二叔公。”
小孩仰头看着张学曾,脸上做思索状,先前那孩子不耐烦的道:“看这老人家也不是坏人,周兴你赶紧带人家去吧。”
张学曾跟着这小孩一路走过去,天空开始落着小雪花,这一下还在玩耍的小孩一下子都散了,各自都是跑回家去,张学曾看到地面上十分平滑干净,原来到处都是青砖铺成的路面,任何边边角角都是如此,他心中有些吃惊,蒲州张家最极盛时,也没有在所居的街市弄成这般景像,相差实在是太远了。
南北朝向和东西朝向各有一条大街,形成了一个十字街道的模样,内里又有各自不同的小巷,张学曾看到每个巷口都立着插牌,上面写着是哪条街哪条巷,并且每宅每户都有名牌,如果张学曾事前知道周家住址的话,不需要人带路,顺着门牌就能摸到周家。
张学曾十分惊异,除非在这里,张学曾走过不少地方,还真的没有哪个地方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做事。
等抵达周家门首时,看着小院门边院墙上悬着的门牌号和户主姓名,巷口有插烛灯笼,院墙上方和门首上都挂着灯笼,四周一片雪亮,每户人家门口皆是如此,有一些不怕雪的小孩又推门出来玩乐,虽然头顶雪花洒然而落,但人站在这样的地方就感觉心中安定,下雪并不太讨厌,反而叫人感觉很平安喜乐,有一种很惬意的感觉。
这样的灯影下看雪,也是叫人心旷神怡的一件事,然而张学曾心中有事,感慨了一句自己在蒲州时只是井底之蛙,以前匆忙几次根本未及窥及李庄这里全貌,这一次才算真的长了见识,开了见闻,自己临死之前能有这般际遇,也是难能可贵了。
待小孩子拍门,有个中年仆妇先开了门,张学曾报了自家姓名,说明了来意,那个妇人也不叫他进门,又是回身进去禀报。
张学曾面露微笑,李庄这里不管怎样在礼仪上还是和世家大户差一些的,仅从现在的反应来看,这户人家的主人和仆人都不大懂得礼仪世故。
仆妇进门后,直入上房,将门口访客的事说了。
周瑞是侍从官,上值还没有回来,他的妻子钱氏和自家兄嫂在上房说着闲话打发时间,现在的光景不同往时,若是几年前的周家早就熄了灯,一家上坑取暖睡觉,现在屋里有军司造的火炉,屋里十分暖和,再者周瑞在起更前才下值,到时候还要起火做夜饭给周瑞吃,到时候还要折腾一番,不如这么闲聊天等着。
钱氏听了禀报,一脸无奈的道:“二叔公自己没事跑来烦也罢了,还招惹来这些不相干的人跟着跑来,好生烦人。”
钱兄思索道:“这张学曾好象是张大人的三叔公吧?”
钱妻没好气的道:“是又怎样,他家的张续宗惹出多大的乱子,当时我以为李庄这里必定完了,要劝我家的赶紧离开,好在这事情张大人很快解决了。”
钱嫂道:“妹妹如今过的这日子是好,不过风险也大哩。”
钱兄又道:“如今成立公司,和裕升商行的事日后都是公司办,你家二叔公日后恐怕就没有什么权柄了,他来好几天也没见着张大人,可想而知当初在和裕升当掌柜时不知道什么事开罪了大人,还是早些劝他离开的好。”
钱妻听了大为意动,道:“这事要和当家的商量,还是叫人把那张老头引到二叔公房里就是了。”
众人无话,隔着窗子看大门,还是那个仆妇跑去开了门,把张学曾迎了进来。
眼见无人来接,张学曾有些意外,不过仆妇指明了周逢吉住的厢房,他便柱着拐,步去拍门。
“原来是三老爹来了。”周逢吉已经睡下,年纪大的人不喜熬夜,况且也是多年的生活习惯。
张学曾笑道:“周老掌柜好,这一次来叨扰你了。”
“不必客气。”周逢吉有些惭愧的道:“原本是说要帮三老爹见大人,结果我自己还没有见着他。”
“文澜现在太忙了。”张学曾叹道:“我此来没有什么大事,也不急,倒是你若有急事的话,可以先回新平堡去。”
周逢吉犹豫一下,答说道:“我此来也有自己的事情,并非纯然为了老哥的事情而来。”
“哦,那我就释然许多。”
两人进屋坐着,屋里有火盆,周逢吉用铁钳拨了拨,火星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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