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富没有什么感觉,这厮手头肯定有过不少人命,只是他自己不说,旁人也不会问。
周逢吉和梁宏就有些尴尬,一辈子本份生意人,现在居然扯在人命案子里头,这两人感觉还是有些不适应。
但一步一步走到现今的地步,和裕升底下各种产业的人手加起来已经有近千人,这在以前哪里敢想?老和裕升在新平堡立足三十年,大小伙计加帐房管库掌柜一共还不到四十人,少东主用半年多时间,扩充到如此地步,涉及的层面就不一样,比如天成卫的事,比如帐局和沿途地头蛇的搏杀,比如骡马店在扩充时的各种手段,真正依足规矩做生意,想把生意扩大成这样,可能吗?
换个角度来说,张瀚是得到了总兵和兵备副使的支持,但如果不是帐局和骡马店快速发展,分红超出这些高官大将的预期,张瀚的这些底下的事,又岂会得到他们的支持?
这里头的学问门道,实在太深,梁宏还勉强跟的上,周逢吉已经认命,只在主店里兢兢业业的仍然做着自己的生意,只是发觉粮食越储越多,连带着杂货也是以前的几十倍,粮食的数字多的他根本不敢去想,这是以前和裕升三十年都没攒起来的数字,这些粮食若是全部出手,赚多少钱,这老掌柜已经不敢去想了。
“周斌那边怎么办?”
“他身后就是周武,周武是大梁山有名的杆子头,手底下也有五六十人,经常在各处抢掠,保平堡和桦门堡加咱新平堡,一路到大梁山里头,这方圆三四十里,周武是最厉害的一位。”
“要紧是咱们抢东一店时,没打听到周斌的背、景,当时那周斌来说事时,一见咱们人多就是怂了,谁能料想他哥就是周武。”
各人说话时,周逢吉皱听着。
这里头的学问门道,实在太深,梁宏还勉强跟的上,周逢吉已经认命,只在主店里兢兢业业的仍然做着自己的生意,只是发觉粮食越储越多,连带着杂货也是以前的几十倍,粮食的数字多的他根本不敢去想,这是以前和裕升三十年都没攒起来的数字,这些粮食若是全部出手,赚多少钱,这老掌柜已经不敢去想了。
梁宏听了一气,终于在此时插话道:“周武这事还不简单?当时忍着,定然是范家和他商量,和咱们打来打去没味道,还不如瞅准机会,一下子把咱们打趴。李明达暗中买通宁以诚,清军厅再对咱堡里的驻军施加影响,咱们遇到土匪袭击时堡里不出兵,没准保平堡和桦门堡也被收买了,然后就这么一直等着,同时在咱内部买通人手,随时通报东主的消息动静,大梁山那头一得到消息就动手……这事我看不是李明达或是周家兄弟策划,怎么看他们也没这脑子,多半是那个清军厅同知宁以诚的主意。这一回,若不是刘德全这厮没成色,叫杨秋兄弟看出来不对,恐怕东主出行,真的会遇到危险。”
梁宏说话时,各人先还不当回事,听到最后,梁兴一拍腿,一脸佩服的道:“叔,你可是真厉害。”
张瀚笑道:“三柜也是十年的掌柜,北街南街横着趟,这点事要是想不明白,三柜也就不是三柜了。”
梁宏呵呵笑道:“东主莫要这样说,我这点脑子哪够使的,就是我不说,东主心里恐怕也早就想明白了。”
张瀚确实早就想通关节,从清军厅到范家分号,再到周家兄弟这对土匪,再到刘德全那几个内贼,对方的计谋确实是滴水不漏,几乎形成了一张绵密的大网,将自己这个猎物牢牢的套在中间,只等自己露出破绽,那就是对方收网的时机到了。
隐忍而毒辣,象是一只盯住了青蛙的毒蛇,隐忍着不动,一动就是电光火石般的迅捷,而且一击致命。
张瀚以指击桌,困惑着道:“宁以诚那里,三节时我都打点,每次见面他也是客客气气……他一个举人出身的佐杂官,为什么就这么和我过不去?难道不知道郑副使的背、景吗?”
“东主,”还是梁宏道:“这又估计得和范家有关,咱们囤粮,范家也在囤粮,夏税已经收的差不多了,往年这时候开始放粮,粮价往下掉,今年我在各堡转了一圈,粮价还是在六钱一担上下,这就是说,各家的存粮可都没放。”
“嗯?”张瀚皱眉,对张春道:“拿邸抄给我看。”
张瀚这里的邸抄,比起在京城看要晚上半个月左右,从发布到抄录再到大同这里,这个时间是最少的,可能官员要比张瀚早看几天,相差的时间也不是很大。
因为邸抄十分要紧,张瀚已经打算派专人到京城去,别的事不做,只管收录邸抄塘报官员奏疏各事,杨秋已经挑了个人,需要机灵和懂得很多特务勾当,同时又能识字和知晓一些朝廷动向,张瀚见过那小伙子,就是那个王发祥,一表人才,一肚坏水,杨秋从张瀚这里学的那点特务皮毛,这小子一学就会,一会就精,张瀚已经不大敢教这些坏蛋,没准就叫他们看出自己的底细来。
识字也识,这阵子张瀚每日带着这些人恶补,只是朝堂动向,势力分布,比如浙党齐党楚党东林党,这些张瀚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每隔一阵子去郑国昌处上课,回来了再给这些坏蛋上课,估计最少还得过三五个月,王发祥这期学员毕业了,这才能从京师到宣大山西,建立一个基本的情报收集网络来。
想起来也是心酸,张瀚感觉自己从一个纯粹的商人已经俨然是政客加黑社会的集合体,至于经商的种种细节自己已经不是很关心……有打手和官员当后、台,赚钱简直就是收保护费一样一样的啊……
邸抄很快被翻了出来,张瀚一看之下就拍了桌子:“努儿哈赤,牛啊。”
“东主,咋了?”
“努儿哈赤是谁?”
底下一群嗡嗡声,张瀚手在邸抄上一划,笑道:“这一下什么都清楚了。”
后金军在三月起兵,四月十五日围攻抚顺城,大明游击李永芳投降,当了汉奸,抚顺和马根丹在内的五百多城、关、台、堡、寨被攻克,后金兵将城中居民屠杀一批,大半和骡马一起赶走,然后毁了抚顺关城,二十一日,广总总兵张承荫,也就是张全昌的父亲,张武昌的叔父,这个榆林张氏的总兵也不负朝廷世代倚重之恩,听闻后金犯边就率一万多明军前往迎战,被努儿哈赤父子回身一击,张承荫战死,参将蒲世芳,游击梁汝贵也是力战而死,出战明军也几乎全部死光,一万多人伏尸遍地,全军覆没。
在此之前,女真从迁入大明境内之始就不安份,屡有犯边之举,成化年间惹的明朝中枢大怒,兴起“成化大征伐”,把女真各部打的鸡飞狗走,虽然打服了这些蛮子,可仇怨也是结了下来——
今天有事耽搁,更新迟了。
第五十七章 死局()
和蒙古人不同,女真人不仅要大明的粮食和布匹棉花牛羊,也觊觎着大明的土地,蒙古人也就是残元势力犹存时,还想着打进长城恢复故元,到大明中期后就彻底沦为强盗马匪,想着的就是抢一票就走,野心不大。女真人是渔猎民族,在漫长的发展之后又成为渔猎加农耕混杂,对土地的渴求是北虏那些放马的汉子们无法理解的,就在努儿哈赤兴起的几十年前,也是建州部的王杲就给大明找了不少麻烦,心心念念的就是打进大明辽东边墙,抢下辽东辽中辽南,把大片的平原黑土地纳入自己囊中,要说女真人真是一群执着而胆大包天的家伙,在大明盛时,他们全部落的男丁加起来还不如辽东驻军多,就这样也有吞并大明辽东的野望,而且一代传一代,只能用精神可嘉来形容了。
王杲时代,正是李成梁盛年,经常带几千骑兵就把北虏打的鸡飞狗走,女真人也不在话下,三下五除二就被收拾服贴,努儿哈赤七大恨里的祖父和父亲被明军杀害一事,就是李成梁率部征讨王杲部落时发生的意外。
若非这些过往之事,张承荫也不会带着一万多人就去撵女真人,情报不明,女真军队的人数不明,统帅方略不明,张总兵就这么一头撞了过去,自己战死固然英勇,也说明当时的明军还有野战的信心和击败蛮夷的自信,可自信当不得实力,血淋淋的事实就是此时的辽东明军已经下降到根本不是以前看不起的蛮夷们的对手了。
四月底发生的事,五月才传到大同,张瀚从郑副使那里抄录来可靠的邸抄又要几天,再搁张春这里放几天,怪不得六月初他才知道此事。
至于人脉更广大的范家,还有宁以诚这个官员,必定比张瀚更早知道这个消息,可想而知,范家现在对走私生意的热衷又上了一层楼……辽东打的越惨,女真的地盘越牢固越大,大明对边贸的控制就越严,现在辽东那边的马市已经全部停止了,宣大这边迟早也会严控,这个时间不会超过一年,提前布局,掌控好走私线路,这肯定是范家和宁以诚工作的重点了。
由此一展开,宁以诚和范家加周家兄弟,这件事就算整个串了起来。
梁兴道:“东主,俺晚上带几人,打那李明达一顿,再烧了他们分店。”
梁宏看了侄儿一眼,道:“那周家兄弟如何?这事不解决,你先动李明达和范家,这不是打草惊蛇?况且咱们虽说和赖参将有瓜葛,但赖参将和宁以诚关系才是真的铁,咱们动范家,宁以诚出头怎办?况且范家在各地均有分号,都有地方官员们的关系,咱们也有人,可这样斗下去,输的多半就是咱们了。人家不出手,咱们主动招惹,这实属不智。”
张瀚看着梁宏,今晚这三柜尤其出彩,特别是现阶段的分析,确实精准。
范家只是有些忌惮,不想在与张瀚的斗争中浪费人脉和金钱,加上帐局和骡马行不是范家主营范围,是以就一直看着张瀚与和裕升做大,但一涉及到走私粮食的事,范家就给张瀚布了一个死局,若是和裕升主动出击,全面开花和范家斗,以现阶段来说,落败的一定是和裕升,这是毫无疑问的。
自取灭亡,当然是智者不为,不过周家兄弟的威胁,也需要及早解除,不然等于身边放了一颗定时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爆?
周家兄弟是藏在大梁山,可未必就不敢抽个冷子出来偷袭一下,用宋太祖当年牛皮哄哄的话来说,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张瀚看向王长富,说道:“长富,咱们的镖师对着周家兄弟的土匪,有多少胜算?”
王长富咧着嘴道:“东主这话说的出奇,定然是咱们胜,怎叫有多少胜算?”
张瀚笑骂道:“你就这样同我这东主说话?”
王长富这才想起张瀚的身份,咳了一声,挺直身子,肃容道:“东主恕罪,小人一时忘形……咱们的镖师现在已经是在大同和山西闻名,去年到现在,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架……各地方的地头蛇岂是容易折服的,不打能行?光是上个月,在镇羌堡和另外几个堡就是打了五六次群架,对方死了三个,伤几十人,咱这里也伤了好些,好在没有重伤的。咱们的帐局就是这样打出名头,人家东主才愿意把钱放在咱们帐局里,才敢放心!东主,咱们的人论说起来和边军精锐是没法比的,毕竟不是正经军人,那些家丁和夜不收的武艺全是练的杀人的法子,马上或马下搏击,讲究的是一击致命,你一击不杀人,那就是别人杀你,是以他们动手的路数和咱们不一样,若是咱们镖师遇着人数相当的家丁或夜不收,那赶紧跑是正经,不要想着打……周家兄弟那些人,也就是些土匪,也就是胆大敢杀人,武艺还不如咱……咱这里毕竟轮着操练,各镇镇军,可没有象咱们镖局这么练法的。是以我敢写包票,咱们只要人数和大梁山那伙人相当,咱们的人好歹练过鸳鸯阵,杀这些土匪绝不是问题。”
王长富也难得长篇大论,各人都认真听着,他越说越是得意,唾沫横飞,一嘴黄牙都仿佛要飞出来。
张瀚也是用心听着,他其实对军事上的事没多大兴趣,穿越了还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想做的就是经商致富,巨富之后传家,别的事他没有什么想法,人家穿越当武官种田养兵,张瀚到现在也没答应麻承恩叫他入军籍的要求,上次在大同见面,麻承恩又提这事,张瀚给含糊这去了……开玩笑,当武官做什么?多重拘束在身上?他只要银子够,就算麻承恩将来走人,照样能买通下一任总兵,这种事开头难,只要自己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了,大明的这些文官武将,谁不收钱?
这些事交给专业人事搞就好,张瀚对王长富这边的业务当然是十分支持,没有好的镖师,帐局就有风险,这年头的大明乱象已经呈现,各地的治安都差,土匪杆子到处都是,若不是这样,光是负责银子异地存取的帐局能有这样好的生意?清朝中前期帐局的出现,异地存取只是业务的一小块,还有银钱兑换,放款放贷,给商人融资等多方面的功能,后来就发展成钱庄,放款直接放到皇家头上,当然撑死了就是钱庄,一直没有发展成现代银行业,这是一个遗憾,如果说张瀚有想做的事,他不是想练出一批强兵,而是想将来能把和裕升帐局做成和裕升银行,将银行开遍中国才是他真正想做的。
这境界忒低……想到这张瀚也是自失一笑,摇了摇头。
“东主?”王长富看着张瀚,表情有些迷惑,他道:“到底怎么办,你划个章程出来啊。”
“梁兴,”张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转头看着梁兴,问道:“后头又钻出火铳来没有?”
“又好了两支。”梁兴笑道:“加上之前的两支,咱们现在手里有四支火铳,三支鲁密铳,一支鸟铳。”
“你和张春俱用的精了,还有我……”张瀚沉吟着,这时他才向王长富道:“长富,火铳你会使吧?”
“当然!”王长富道:“这事和东主说过,你可是忘了?”
这厮还真不会说话,好在张瀚经常和他一起说事,对王长富的这种口吻已经习惯了,有时张瀚常想,这厮准定就是哪个将领的家丁,太不会说话被撵了出来,要不然这王长富有全挂子本事,在哪里也能混个家丁,不至于沦落到当脚夫。
当年的一场架,打出这么一个人来,也算是不小的收获。
张瀚没计较,笑了笑,说道:“那就好,长富你和我们俱用火铳,再调集附近各处的镖师,凑起百来人,不过分成两股,少的跟着我当护卫,在明面,多的离远一些,一旦发现周家兄弟带人出来,两股合一,同他们狠狠打一回。”
王长富自是点头应下来,周逢吉和梁宏脸上都有担忧之色,这等于是拿张瀚自己当诱饵,万一刀枪无眼伤了东主,和裕升的大好局面可就全毁了。
可这事张瀚不上也没用,周家兄弟到现在也没有出来打劫过和裕升的车队,如果他们铁心骚扰,对和裕升的生意会有严重的打击,之所以隐忍到现在,就是暗中有这么一条线,指望对张瀚一击必杀,斩了张瀚这蛇头,和裕升这条蟒蛇自然也就死了。
这般做法,对土匪来说并不算有利,这自然是范家和宁以诚的意思。
两个掌柜虽是一脸顾虑,却并没有出声,旁人当然也不会反对,张春有些胆怯,但脸上还算镇静,王长富是一脸的无所谓,梁兴则是跃跃欲试。
儿子今天开学,通知是早晨八点报到,结果老师自己八点半才来,然后一通混乱,嘈杂,乱到现在才回家,耽搁了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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