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理会是张瀚要对京师这边的情报工作做些指示,这都是最高层级的机密,当下都是起身退了出去,夏希平因为要直接离开,叉手躬身对张瀚行了一礼,张瀚笑道:“下次还是行军礼吧,你从文职转为军职了。”
夏希平闻言就是有些愁,他虽然经过军训,不过对军营生活真的不是很适应……有的人就是这样,很适应刻板规律的军营生活,有的人则不一定。
等屋中的人走开之后,张瀚便是对王祥道:“刑部狱那里边的人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王祥道:“昨天刑部尚书王纪去了左都御史赵、南星的府上,咱们的人听不到他们密议,只见到东林党人进出,杨涟和高攀龙左光斗等人都在,另外左府的人说,有一个叫史可法的河南举子,这厮是左光斗的学生,他前几日与左光斗商议,一定要把张续宗弄到刑部狱……从法理上来看,王心一算是重要钦犯,直接入锦衣卫诏狱,而张续宗则最好由三法司会审,就算皇上和魏忠贤一时不会答应,最终等事情淡一淡,还是能把张续宗弄到手。”
张瀚以指叩桌,说道:“他们是想把张续宗弄在手中,将来好翻这个案子用。”
“差不多的想法。”王祥道:“王心一的事,使东林党异常被动,其弹劾魏忠贤的那些理由,多半是捕风捉影,甚至语涉内廷,荒诞不经,皇上因此十分震怒,叶向高等东林大佬对那些小辈严加约束,再加上万景等人被杖杀,东林党感觉到魏忠贤这一次动了真怒,一时间除了几个真不怕死的,恐怕也不会有人再跳出来了。此前,汪文言等人经常密会,近来这种密会也停了,所以我想,近来他们也就是想慢慢把张续宗弄到手,过半年一年的,时机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翻案。”
“那帮人就是煮熟的鸭子,死透了嘴都是硬的。”张瀚知道天启皇帝在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连续向都察院下了两份上谕,都是严厉告诫言官要以国事为重,不要以党争而坏国事,可以说天启最近的动作都抓在点子上,言官的气焰确实下去不少。
大明皇帝,如何使用和控制言官,就是帝王心术高低不同的明显象征了。
天启的手段还很稚嫩,他因为国事困难,选择的就是在短期内一刀切的办法,连续的几道上谕,意思就是很简单,在最近这段时间,统统给朕闭嘴!
纵容魏忠贤打死万通等人,也是一个十分明确的信号。
“皇帝这帝王心术,也是很了不起。”王祥唏嘘道:“就是把魏公公拔的太高,将来也会出事的啊。”
“那就是另一个麻烦了。”张瀚知道历史的走向,当然不能和王祥说起,他道:“闲白不说太多,张续宗一转入刑部狱,立刻就安排人手把这人给了结了。”
王祥正色道:“请大人放心,这人绝活不过三天。”
“如果入锦衣卫狱呢?”
王祥笑道:“那还更方便些,刑部狱规矩其实比北所还大,北所就是听着吓人,从镇抚到牢头,给银子就敢收,胆子比文官那边大多了。”
“好。”张瀚站起身来,沉声道:“这件事以张续宗起,也以张续宗为结束吧。他是我的族兄,然而在这件事上也没得商量,你们下手的时候,不必给他太多痛苦就是了。”
王祥肃容道:“是,属下省得。”
张瀚确实有些感慨,张续宗是他身边的熟人,在这一世还是正经的血亲,然而自己就在这几句话里决定了他的生死,没有人能救这个人,包括一心要利用张续宗的那帮人……东林党的那伙人根本对特务手段完全没有概念,他们的手段很粗劣,万历年间的三大案的水准就看的出来,除了妖书案确实有些难查外,另外两案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水平,相比而言,帮着张瀚做秘密勾当的这些部下,经过几年的锻炼已经很成熟,关键就是还经营出了不错的关系网络,这样使他们在做事的时候更加得心应手,对张瀚的帮助也就更大了。
过了午时不久,张瀚悄然离开京师,在此之前夏希平等人已经离开,一场大风波突如其来,但在张瀚的多方奔走和努力之后,终于也是平息下来。
在张瀚等人离开后不久,徐大化一行终于也是抵达了京师。
一路上也算是风尘仆仆了,六月的时候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官道上并没有树木,近来又很久没有下一场雨,整个官道的浮土都能漫过人的脚脖子,人们多半的时候要步行,就算是骑马也不可能整天在马上,一阵风吹来,叫人感觉黄土要把自己的身体给掩埋起来一样。这样的天气在官道上赶路的只有少数的商人,他们也是行色匆匆,在抵近京师的时候,跟随徐大化的这一百来人看到了熟悉的骆驼队,他们都松了口气,感觉京师在望,家就在眼前,脚步都是加快了很多。
等从城门进来之后,除了徐大化和一众囚犯外,每个人的头里和脸上都是尘土,衣服也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进城之后还无法解散休息,在城门口徐大化得到最新的谕旨,张续宗等人犯送刑部狱,王心一送往北镇抚司狱。
车辆在一个坊门前分散开来,四周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并不很多,天气太热,太阳下的空气好象都扭曲着,人们都在有空气对流的屋檐下,或是树下纳凉,只有小孩子不知疲惫的跑来跑去,跑热了就到井边打水冲凉,然后大口大口的喝着凉水。
有钱人会在这种天气在家里吃井水镇的西瓜,也有冰镇的酸梅汤,他们当然不会在这种天气里到街面上来。
徐大化要去缴旨,同时把王心一送到北镇抚司,他把车队分成两股,人数少的送张续宗等人犯,人多的押送王心一到北镇抚司。
徐大化也是有一些紧张,从人犯的分流情形来看,东林党果然还是占据着外朝的绝对优势,另外就算是锦衣卫其实也不保险,这一任的锦衣卫掌印是王安任命,从掌印指挥到掌北所的千户都不是魏忠贤这条线上的人,再从张续宗被送往刑部狱来看,东林党仍然占有优势,只是优势并没有此前那么大了。
“估计魏大官下一步就是要兼提督东厂这一职,然后再把锦衣卫纳入囊中,接下来才是与东林党再战之时。”
现在这个时期,东林党和魏忠贤都选择了退让一时,徐大化也是聪明人,从蛛丝马迹中也是有所感悟。
锦衣卫北所的地址是清季的刑部大堂和监狱所在,这里没有外人想象的那样阴森,一样规制的官衙,大门,照壁,下马石,拴马桩,申明亭,一应俱全,从侧门进入后,有条夹道避开了正衙,直接一路向北,里头有个极大的大院,四四方方,南北俱有建筑,院中种植有一些树木,但生长的并不大,还没能在这样的烈日下提供树阴。
徐大化办好手续,镇抚司的锦衣卫过来将囚车打开,把王心一从车上提了下来。
长途跋涉,又是窝在不大的囚车里,好在徐大化对王心一这个旧日同僚还算关照,没有虐待,王心一的神色只是萎顿而已。
下车之后,王心一的神色已经变得无比惶恐,他环顾四周,全是面色狰狞的锦衣卫,当下就是向徐大化道:“徐大人,还望给犯官一条生命,把犯官送到刑部狱吧!”
“对不住了。”徐大化摇头道:“送到北所这是诏旨,本官怎么能擅自送你到刑部狱。”
王心一感觉已经哭出来,他道:“可犯官实在是冤枉,真的是冤枉啊。”
这时王心一已经毫无当初在京师做御史时的自负与大胆,更没有巡按一方的体面尊荣,声声乞怜,竟如孩童一般。
徐大化只是摇头道:“你这是逆案,弹劾旁人也算了,内廷之事也敢擅自猜测,捕风捉影,有污圣德,别人是救不得你了。”
王心一闻言大叫道:“冤枉,实在是冤枉,那奏折绝非犯官所写,是有人伪作!”
徐大化闻言只是摇头,这时过来几个锦衣卫的力士,众人很有经验,把王心一头顶的木枷去掉后立刻架起便走,王心一还想大叫挣扎,这时有人在他喉咙间一卡,王心一顿时就是干呕起来,再也出声不得,顷刻过后,眼泪和鼻涕都是一起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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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 吃喝()
“本官在这里不知道审过多少犯官。”北镇抚司镇抚在一旁道:“象王大人这样的,几天过后就老实了,该怎么招供便是怎么招供。”
徐大化隐约间似乎听到人的哭叫和哀求声,虽然四周热浪蒸腾,但他还是感觉到有一丝寒意,这个北所历年来不知道关过多少官员和富商,寻常百姓到不得这里,不知道多少官绅富商在这里被各种各样的酷刑所折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里!
而王心一已经被人如拖死狗的拖了进去,象他这样的犯官注定是要死在狱里的,没有人会同情他,可能在很短时间内就会被活活折磨死,想到王心一的种种惨状,打了个寒战后,徐大化立刻拱手告辞,这一生一世,这种地方他也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
相比王心一,张续宗和吴伯与等人的待遇就好的多。
吴伯与早就留在京师,原本他和上次的长随一样隐藏下来就是无事,不过吴伯与却不甘心,在京师到处活动,引起了人的注意,前几日听东厂和锦衣卫在抓捕他,吴伯与立刻就逃出京师,在半途打听了徐大化的车队之后,他自己主动前去归案,徐大化惊奇于这人的果决,倒也没有为难他,将他与张续宗关在了一处。
吴伯与这样做当然是对的,以他这样的身份,只要朝廷追捕,天下之大何处可以容身?于其被人撵老鼠一般的拿捕,不如选择最好的时机自己主动投案。
在京师投案又不如投到徐大化这里,从这个选择来看,吴伯与确实是个聪明人。
徐大人倒是有些奇怪,王心一有这种幕僚,怎么会做出弹劾魏忠贤的蠢事来?
刑部狱没有那么可怕,虽然卫生条件也十分糟糕,牢房内不通风,种种恶臭扑面而来,但各人的心里还算笃定,刑部这里不管是审问还是用刑都有规矩,比起暗无天日的锦衣卫北所强多了。
吴伯与是举人身份,认得刑部的一个司务,身上还有些银子,托人和那个司务接上头后又送了二百两给人,最终他被关在一个条⑩⑩⑩⑩,+。co↖m件较好的单间里头,张续宗因为是要犯,被关在吴伯与的邻侧牢房。
尿桶就在屋中,吃饭的时候狱吏抬来泔水般的食桶,在每人的瓦罐里倒了一些黑乎乎的菜汤,各人再给一个窝头,这就算是饭食。
吴伯与对狱吏道:“日后的饭食供给,自己花银子可否?”
狱吏感觉这人算是个财神,一进来已经花了三百,当下眉开眼笑的答道:“你老要吃什么,只要给银子,咱替你老跑腿,只要北京城有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要啥有啥。”
“好。”吴伯与想了想,笑道:“瓦缸市有个沙锅居,里头的白肉很不坏,请替我跑个腿买一份来,再带一些肉包子和馒头,一天两顿也就将就了。”
狱吏算了银子,按三倍价格索了价,吴伯与是人精,知道这是惯例,他在王心一的幕中也很捞了一些钱,知道进了刑部就是运气,无非就是破财消灾,这些人之辈所求也是有限,没必要去得罪他们,当下虽是皱眉做作了一番,显得有些肉疼,还是按足价给了银子。
待狱吏要离开时,吴伯与突然叫住,又给了一些碎银,笑道:“劳烦老兄多带一些。”他向张续宗那边努了努嘴,道:“我和这个老弟好歹是一车过来的,他没银子,只好我多照顾他一儿。”
狱吏翘起大拇哥,赞道:“吴老爷真是没的,你老放心,半个时辰之内,准定叫你吃上饭。”
这狱吏叫人去买吃食,吴伯与心中大定,虽然腹中饥饿也不会去吃牢食,旁人却不似他这样有关系和银两,牢房中到处响起吃东西的声响,一阵阵馊味弥漫开来,令人感觉作呕。
这也是刚进来的犯人才有的感觉,在这里住久了,嗅觉和味觉自然而然的就退化了,别眼前这些饭,就是再差一些,也是很有人能吃的下。
张续宗面色苍白的坐在地上,对牢食不曾看过一眼,吴伯与知道这个青年人已经陷入了绝大的绝望之中,如果没有希望,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死在狱中。
吴伯与想了一想,对张续宗道:“老弟,你何必如此?离开和裕升又不是就没活路,你家中总归还是想着你回去的。几亩薄田,诗酒自娱,就过不得日子了?甚至从此发愤,再攻读经义出来应试,你才二十来岁,人生岂能就这般算了?”
吴伯与的话,确实很打动人心,张续宗一下子就从迷茫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
清醒过后,还是无尽的痛苦,看了看吴伯与,张续宗道:“宗族已经有公议,把我从族谱中除名了。”
“瞎,你到底是年轻啊。”吴伯与笑了一笑,道:“蒲州张家,要么把你除名,否认你的张瀚要造反的法,要么就要和你一起张瀚谋反,两个选择,哪个容易些?同你一起,坐实了张瀚谋反,宗族必受牵连,否认造反,就算张瀚没有办法脱罪,蒲州张家也还是只受到牵连,两个选择,如果你是宗族主事的人,你选哪一个?”
张续宗道:“吴老爷的意思是,族里并非真心把我除名?”
“这是自然。”吴伯与道:“如果你能脱罪回去,族里定然会拔给族产,叫你安身的。”
“回不去的。”张续宗脸上露出害怕之色,他道:“张瀚的手段,吴老爷现在总会明白些?我要回去,定然死的不明不白。”
吴伯与也露出些不自然的神色,他道:“奏折一事,早前我也感觉不妥,现在看来……”
“什么王巡按的奏折,就是张瀚搞的!”张续宗叫道:“不是外勤局就是军情局的人,挑人的时候就挑那些擅长开锁翻墙用迷香的人,然后要训练半年之久,那帮人什么都会做,放在外头都是做恶事的行家里手,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伪造个奏折,对他们来算什么!”
这话题张续宗已经提过多次,对张瀚的那帮部下简直是畏惧到了骨子里,吴伯与初时还感觉不以为然,觉得是张续宗的夸大其辞,现在他也不太相信,只是感觉奏折确实有问题,他想了想,道:“续宗老弟,你这话一定要坚持,不要反复。就算现在要熬刑,最少打过几次之后再改,将来再审,就是熬刑不过改的口,要是人家一吓你就改口,将来翻案也不好翻,那可是大麻烦。”
张续宗道:“将来能翻案吗?”
“必然能。”吴伯与放低声音,慢慢道:“咱们这案子是恶了魏大官才落的这个下场,我那东翁是没有办法救下来了,咱们却有机会,将来东林党必然会再得势,一旦有人要借这个案子来攻阉党,咱们就有利用的价值,刑部的人肯定有不少人得到消息,所以我才这么容易就打通了关节,要不然凭我一个举人,就算有儿旧交情,凭这身份和这银子,哪这么容易被关照?”
对朝中的事,张续宗所知十分有限,知道的一些还是当年在张瀚身边当侍从官时看到和听到的,他做事又不用心,如果是张续文知道的反而多些,此时听的也是懵懵懂懂,只是他似乎是要淹死的人,吴伯与给他伸出一根棍子,当然是忙不迭的牢牢抓住。
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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