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报时就是由更夫们完成了。
今天是朔日,一大早晨大同城里的文武官员就一起到王府,由代王领头向京师方向行拜礼,全国各地几乎都是一样,在朔望日向京城的皇帝行礼问安。
以往这种纯粹礼节上的事情,代王并不一定会出面,可能会以生病的理由传免,也可以派一位宗室子弟恭代,今日代王的心绪很好,不仅亲自主持,在事后还请各官留在王府喝茶饮宴,中午过后又请听戏,到暮色降临之后倒是没有留着晚饭,各官纷纷辞出来。
郑国昌是巡抚,以往在这样的场合定然以他为尊,不过因为王心一的奏折里不仅弹劾张瀚,也弹劾了郑国昌,郑国昌在张瀚之前就拜发了自辩的折子,如果是京官就应避居不再视事,巡抚却是地方的军政要员,一日不可或缺,郑国昌只能继续主持大同的军政事务,一切如常。
今日朔望礼,郑国昌当然也要到代王府邸,然而所有在场的人都看的出来,代王的态度十分冷淡,不似以前对巡抚那般客气,郑国昌勉强应酬到晚上,是众官员中第一个告辞出来的,代王也不挽留,倒是将王心一留下来,拉着手又格外说了几句话。
“东翁,那几人好象是张家口那边过来的商人,听说正在游说代王殿下,要和王府合伙做买卖。”
郑国昌的一个幕僚站在他身侧,轻声道:“今日殿下的态度十分明显,就是亲近王心一而远离东翁,这也是明显的风向了。”
“这算什么狗屁风向。”郑国昌罕有的爆一个粗,他冷笑道:“这又不是国初,就算是国初,当年的老代王父子也就是青衣小帽锤杀路人,差点儿连世袭爵位也没保住!现在他做这种怪模样出来,要么本官被罢职免官,否则的话,定然要他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章 等候()
幕僚轻轻点头,说道:“近日晚生在市间奔走,听人议论和裕升之事,舆论来说,除了极少数人之外,无不对和裕升抱有同情和支持之意,就算是不敢说什么的,言语中也隐隐透露出惋惜!”
“对喽!”郑国昌走到张瀚送他的大车前,踩着阶梯上车,回顾道:“区区一藩邸,几个官和商人,想扳动和裕升,他们想的太容易啦。文澜是平时忍着,在这种时候,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上,到时候,他们才知道有本官在,其实不是压着他们,是在压着张瀚张文澜!”
幕僚也不是太明白郑国昌的话,他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这个幕僚只是有亲戚在和裕升主导的商会里做事,所以言词间必定对和裕升有所袒护,而且他也说的是事实,在各处和裕升和它主导的商会都是从不吃干拿尽,总是留有余地,而且商会的发展带来市面的繁华,几乎每个阶层都在得利,这使得很少有人仇视和裕升,更不会希望和裕升跨掉,至于郑国昌的所谓限制张瀚的行为,他便是真的听不懂了。
……
王心一与代王又说了好一阵子话,他又看到两个张家口商人鬼鬼祟祟的进了王府侧门,被带到王府后园,代王应该是在那里与他们见面说话。
张家口过来的商人应该是想接手和裕升在大同乃至太原镇的走私生意,这很需要上层的介入,郑国昌一时半会还倒不了,商人们是想和代王合作,以王府的势力护持,然后在边境开始走私贸易,北虏和张瀚的矛盾一时半会不可调和,但不代表他们并不缺大明这边的货物,事实上整个明末时期,在没有张瀚的时空,八家晋商一直在蓟镇和宣大地方走私,张瀚崛起之后,晋商走私的步伐被挡住了,不过历史的惯性使八家晋商还是出现在了舞台之上,借由此次的事件,他们当然想趁虚而入,争夺张瀚现在掌握的地盘和市场。
吴伯与也看到了两个商人,他皱眉道:“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怎地范永斗和张永安还不曾回大同这边。”
从大同到宁武,如果赶路的话一天也就到了,加上处理事情的时间,最多三天也就回来,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两人仍然未回,所带护卫和要带回大同的李明达也没有回来,这叫王心一也隐隐有些不安。
王心一道:“吴先生再找几个人,往宁武那边去看一看,不要急着找人,就打听一下市面上的消息,然后去和裕升的分店和商会看一下,如果一切如常,范永斗和张先生怕是出事了。”
吴伯与咋舌道:“他们敢对付巡按派去的人?”
王心一有些不耐烦,说道:“世事难料,和裕升又不缺人手,狗急也会跳墙。”
吴伯与脸上露出悚然之色,他这时才感觉到这事的凶险!
张瀚要是真的造反,他们这批人会不会被首先杀了祭旗?
“张先生临走时已经建言过,”王心一躬身上轿子,脸上多少有些鄙夷之色,他这时才看出来两个幕僚的份量,张永安平时似乎没有吴伯与脑子动的快,但建议很稳重,滴水不漏,而且遇事有静气,不象吴伯与这样慌乱,他坐定后隔着窗子轻声
(本章未完,请翻页)道:“左卫道北西路参将向与麻总兵不睦,若真有警,可迅奔往左卫道避险,无需惊惶。”
吴伯与稍感镇定,立时道:“府中应常备车马和车夫并护卫,一闻警讯,可迅速出奔。”
王心一心道:“这人脑子是动的真快!”
他点头道:“这事就交给先生办了。”
吴伯与道:“东翁放心,晚生一定办的妥当。”
吴伯与又道:“京师可有新的消息?自孙阁部自请巡视宣大后,朝廷似乎还没有最终决断?”
王心一道:“昨日接到汪公的书子,对我这一次的举措十分赞赏,左公与杨公也是一样的态度,宣大各处,我东林正道中人原本就少,此番若能做一番实绩出来,也是巩固我东林根基之事,诸公都很赞赏。”
吴伯与奉承道:“东翁此番毅然出手,为国家扫清地方妖氛,此乃有大功于国之事,将来不仅会青云直上,还会在史书之上,重重留下一笔。”
王心一微微一笑,说道:“此时说这些尚早哩,待朝廷派员来彻查,逮拿张瀚并相关人等,本官这一次的弹劾,才算真正立功。”
吴伯与当然连连点头,王心一用脚在轿子里轻轻一顿,四个轿夫赶紧抬起轿子来,蓝色大轿颤颤巍巍在前,一众随行护卫和吴伯与等人骑马或是骑着骡子相随,护卫们提着灯笼在前头开道,眼神也是警惕的扫视着四周,在黑沉沉的暗色之中,人们都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
夜色之中,张永安和黄玉安被人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温忠发小声道:“张先生,咱们看你一向配合,态度老实,所以不曾在你口中塞什么东西,若是自己不识趣,那往后就要对不住了。”
张永安呵呵一笑,说道:“你们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四周不知道有多少暗桩盯着,选的这地方必定也是十分隐秘,我叫一嗓子狗都不会叫一声,不是给自己自找没趣么。”
“说的有理。”温忠发翘起大拇指,赞了一声。
张永安又道:“再说,潜入巡按书房,这事你们都能能想,也敢做得,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黄玉安倒是不比张永安这么镇定,他脸色有些苍白,他性格狷狂,素以杂学上的才学闻名,然而毕竟不曾见识过真正的大场面,眼前这事,温忠发已经向他说明原委,乍听之下简直觉得是疯了,然而这种疯狂的事居然就这样有条不紊的做了下来!
先到一处隐秘地方提了张永安,这人可是巡按王心一最亲信的幕僚,然后潜入大同,现在各人进来的房子不知道是哪里,但可想而知必定距离巡按衙门最近。
黄玉安感觉自己在一个十分荒诞的梦里,但这个梦却是怎么样也醒不过来!
各人进了屋,黄玉安也不知道身边有多少人,他只感觉每人的脚步都很轻,在身边虽然有人都没有什么存在感,这些人除了必要的话绝不多说一个字,甚至黄玉安感觉他们如果能不喘气肯定也会选择不去呼吸,这些人没话,没笑声,走动没响动,就象是一群幽灵,然而他却落在这么一群
(本章未完,请翻页)人手中,却干那么一件可怕的事情!
进屋之中,温忠发道:“各人坐下休息。”
小院不大,黄玉安和张永安两人都被带进了正屋,屋里摆放着不少椅子,两边对坐,正中墙壁上挂着猛虎啸林图,贡桌上是铜制的五贡,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如果不是温忠发等人也在椅子两侧坐着,黄玉安几乎是感觉自己在某个乡绅家的堂屋里做客,正在宾主尽欢的说笑,等着饭菜和酒上来就能开宴。
所有人都似乎坐了下来,黄玉安僵坐着不敢动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感觉屋中很闷,他不停的流汗,又感觉腰背渐渐麻木,浑身都疲惫不堪。
这时张永安突然道:“壮士,我和这黄相公能不能抽烟?”
没有人答话,张永安似乎呵呵一笑,又接着道:“这黄相公初经此等事,似乎有些过于紧张,如果不放松的话……”
温忠发这时道:“张先生说的有理,是我疏忽了。”
张永安呵呵一笑,也不客气,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白云铜的烟锅来,又从荷包里取了烟丝放在烟锅里,就着屋中的烛火把烟锅点燃,他自己美美吸了两口后递给了黄玉安,笑道:“天塌了有高个子顶,这事是张大人安排,他手下人操办,我们说难听点是被胁迫的,你怕个什么劲!”
黄玉安原本也是吸烟的,估计张永安也是闻到他身上有烟味,所以才有吸烟的提议,接过烟锅后黄玉安也是猛吸了几口,一种无比的舒适感涌上心头,再一想张永安的话确实有理,心绪一下便镇定下来。
这一锅烟吸完后,两人身后有人道:“灭烛火。”
屋中点着的两根烛火立刻被人熄灭!
不仅这堂房,还有边厢的灯火一下子全熄灭了。
火乍灭时,人们眼前都是一片黑暗,直到片刻过后,人们眼中才能看到一点东西。
又过了很久之后,房间中渐渐感觉光线更明亮了一些,又能隐约看到人的脸庞。
这是半夜过后,月亮升高,月色铺满了大地之后的结果。
这时又传来梆子声响,这是更夫经过,梆子的响声显示出这时是四更二刻,按泰西钟的报时是凌晨两点左右。
这个时候,人当然睡的十分踏实,就连黄玉安也是在刚刚打了个盹,椅子很大,还有垫子,他歪着身子,不小心便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听到报时的梆子响声才又惊醒了过来。
温忠发猛然站了起来:“各人起身,活动一下子身,三分钟后出发。”
所有人都立起身子,几乎每个人都在扭动着自己的身躯,片刻之后,屋中和院子里都能听到轻微的咔嚓声响,那是人们在扭动自己的关节时发出的响动。
黄玉成不知道三分钟是多久,他已经不是太紧张,只看着这些人用不同的姿式在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发出响动,感觉也没过多久,每个人都似乎是活动好了,月色下,是一张张精神奕奕的脸——
感谢“法号星宗”老兄的支持,多谢。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一章 暗格()
“对一下计划。,”温忠发道:“我们二十一人,分三组,第一组由我带,黄、张二人随第一组进入,第二组负责带马车接应我们离开,撤退路线各人也记清楚了,撤到隐蔽点之后按计划分批次离开,第三组秃头带,在制高点用火器戒备,一旦发生必须动武的情形,要迅速压制住敌人,掩护我们撤退。”
第二组的人先应了声,秃头道:“希望不要叫俺出手。”
一旦秃头那组出手,说明行动就是失败了,一旦打起来,计划当然就败露了。
“你他娘的少废话了。”温忠发爆了句粗口,这一次的任务他的压力委实不小,这是张瀚亲自交办,重要性不必多说,而且就温忠发自己的了解,这一招一旦用上,就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的到来。
夜色之中二十余人分批次出了民房,黄玉安和张永安也夹在人群中出来,张永安好奇的左右打量,温忠发盯着他看了一会,说道:“张先生不必看了,这里是个死点,意思就是用一次就放弃的地方。”
张永安深吸口气,说道:“贵方的行事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他又道:“我在京城呆过很长时间,京城中东厂的打事番子很多,锦衣卫的辑事校尉也到处都是,京城中人哪怕是勋贵也是谈之而变色,当初我在京城时也以为厂卫就是鹰犬中的佼佼者,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鹰犬。”
“鹰犬”这词并不是贬义,而是张永安对温忠发不折不扣的夸赞。
温忠发没有出声,他身后的秃头倒是咧了咧嘴,无声的笑了一笑。
巡按衙门就在前方不远,比起规模宏大的巡抚军门的衙门,巡按的驻所要简陋许多,毕竟按朝廷的规制,一地巡按并不是在驻所不动,而是要经常来回巡查地方,不仅要巡视军务,也要查看官员和地方情形,发现隐患立刻解决,解决不掉的才上报。
巡按其实与巡抚一样都是京官,是明廷以派遣形式用京官压制地方的临时办法,后来派遣成了久驻,京官的名义却是一直没变过,所以不论巡抚还是巡按,其实都没有正式的官衙和属员,这也是明朝政治的一种体现,废中书罢丞相,然后用身份尴尬的内阁,罢各地行省制度,设三司,再又派巡抚和巡按,再又派总督,经略。
巡按驻所并不大,只有五六进房舍大小,每进都是三间正屋连两侧边屋,一进连一进,正中甬道到正门规制很大,王心一也是住在二门内的正院厅堂内,起居会客都在那里,再往左进一个月洞门,从夹巷往南走二三十步,穿过巷道又是一进院落,更加精致小巧,内有山石和花木,那里的正堂被王心一用来当书房,两侧的厢房是小客厅,和心腹谈话说事,多半都是在这小院里头。
在抵达后院之后,有两个先翻墙进去,然后张永安看到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试了两次之后,就轻松把驻所后门给打了开来。
因为事前得到警告,不能发出任何声响,张永安只是瞪大了眼,并没有出声。
巡按驻所里还养了好几条狗,诡异的是这些狗俱没有叫,有人往地上抛了一些吃食,狗吃了之后就倒卧了下来,有人过来,将狗尸搬抬了出去。
各人一路深入,溜门开锁,一路上畅通无阻。
领头的人手中似乎是有巡抚驻所的平面图,他们避开了晚间巡逻人员的路线,几分钟的时间便抵达了目的地,也就是王心一的书房所在地方。
开启院门后有人留在外面,也有人上了屋顶,如猫一般趴伏在房檐上,黄玉安和张永安开了永生难忘的眼界,在他们眼中这仿佛是神话世界一般,所有一切,包括锁,院墙,房屋,还有狗,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眼前这些人,他们象是从梁山下来的好汉,也象是话本西游记里的妖怪,这天底下似乎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们。
温忠发当然看到了这两人的眼神,也明白他们的想法,他微微一笑……只有军情局的人自己才明白,为了做到拥有这样的身手,他们到底付出了多少。
在油锅中用手指挟起肥皂?
在尸体堆里潜伏?
在最陡峭的山上练习攀爬,每年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