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李明达自失一笑,微微摇头:“我还真是老了,想太多了……”
“这事你也不必太担心,已经有人给和裕升找麻烦了。”
范永斗遇事永远是不慌不乱的样子,向来是智珠在握的冷静模样。确实以他现在的地位和身份,和一个后生小子置气毫无必要,这么多年,蓟镇,宣府,大同,山西,延绥,哪里他没有布局?上到总督,京里的太监,总兵,副将,各地的那些地头蛇,范家哪里没有打点到?光是这些人脉,张瀚要多少年才追的上来?范家欠缺的就是往关外的联络,那些鞑子贵人范家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目前范永斗已经看的出来,辽事一起,往塞外的商道必定大受影响,到那时就是赚钱的良机到了。
碍于人生经历和眼界,此时的范永斗倒是真没想到和女真人做生意,到目前的布局,他仍是着眼于蒙古人。
在这方面,范永斗不知道的是张瀚已经领先他太多。
“东主说的是天成卫掌印指挥张武昌张大人?”
“对喽。”
范永斗微微一点头道:“张家未必买麻家的帐,咱们不好直接出手的事,他做起来又不会有什么麻烦和顾忌。”
“东主必定也出了把力。”
“这倒是真没有。”范永斗面露阴沉,低声道:“打蛇不死就不能打,张武昌了不起给和裕升添些堵,算不得什么。咱们家也要搞帐局,张瀚若在,只怕还争不过他。上回你说起的和那姓周的约好的事,有机会,可以做。”
李明达重重一点头,说道:“东主放心,人都暗中联络着,只那张瀚天天在堡里,只要他一动,那边就会动手。”
范永斗不露声色的道:“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肯定不会。”李明达得意一笑,说道:“那边在山里多年,这一点事,恐怕还不会做不好。”
“那便好。”范永斗往椅子上靠了靠,很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
“张家?”
风尘仆仆的杨秋站在张瀚面前,脸上倒是没有了那种不稳重的浮滑表情,代之而起的是沉稳和一抹不大容易瞧的出来的阴狠。
眼前有这么一个人,房间里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张瀚却是没有理会,只是坐着沉吟起来。
这里是他在帐局这边的公事房,这里人少清静,守备森严,每月都调二十个以上的镖师在这里轮值,闲杂人等不要说靠近这里,就连大门都近不了。张瀚喜欢在这里见人说事,自己思索事情时就在厚重的银库之间背手而行,一幢幢全砖瓦结构的房子厚实高大,现在大半还是空着的,张瀚每次溜弯时,都想着何时将这些房舍装满。
“张家……没错了。表面出头是十几家粮店,闹的最厉害的是马超人,蒋大临,张彦宏这几个大粮店的东主,站在他们身后的却是掌印指挥张武昌,他家是榆林卫人,叔父叫张臣,历任四镇总兵,儿子张承荫,现任广宁总兵官,孙子张全昌,就是咱阳和路副总兵,还有张应昌,现在是灵州参将,张德昌,在蓟镇那边当游击,这个张武昌算是没出息的一个,也是掌印指挥,正三品武官。”
这一次杨秋打听的十分详细,张瀚也是听的皱眉不已。
阳和副总兵张全昌家他也去过,当然没见着人,只在门首留了二百银子和红封拜帖,当时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现在看来,这一事从策划到发动,定然有不短的时间,里头关节颇多,换句话说就是水、很深,掌印指挥算不得什么,卫所指挥位不高权不重,三品武官在一个举人面前都耍不起威风,遇着强势的州县文官,还得执下官礼,不然的话很可能被文官弹劾跋扈,以文纠武,上头那些兵备道分巡道再到巡按,一定是站在文官一边,倒霉的只能是武官,手中无兵,腰杆不硬,一个掌印指挥最多养十来个家丁,这点实力在边军里当个哨官也不够格,敢指使人动和裕升,张武昌依仗的当然是家族背、景——
新的一周开始,还是得请大家支持,多投票,看了觉得还成的请点下收藏,我在这里拜谢大家。
另外两个问题说一下。
有一个读者对我现在书中写的民族观很有意见,那么我请问你,一个不大看书更不上网的人,在正统教育下他的民族观和史观是怎样的?写书要不要循序渐进,要不要慢慢揭露一些事实?再说现代人不说融合,难道说屠杀?进步史观是拿后人的观点来点评前人,不同的山唱不同的山歌,穿越了得一步一步来,真正融入到当时的大环境下,那个读者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大成熟稳重吧,在这里说一下,希望大家能明白书中的角色也是要逐步成长的。
另,胖金莲的出现是因为当时我正看儒林外史,看过的朋友都知道里头有一个类似的角色,正好需要一个人质给北虏,这个角色就出现了,请大家不必着意。
第四十三章 叔侄()
大明的这些将门,最顶级的是东李西麻,还有出身蔚州的马家,西南的刘家,父子两总兵,也是世代将门,然后就是福建的俞家,榆林的王家,延安卫的杜家,榆林卫的尤家,辽东的祖家等等,当然,还有宣府东路的赖家。
这些将门,从上到下都有一个特点,均是出身卫所世袭武官的世代将门,然后都有位至总兵的砥柱人物,家族中多有世代总兵和副将,参将到游击的营兵将领的实职。有卫所世袭职务,可以拥有大量的土地和军户,有地盘,家族才有财力人力养育家丁,有家丁,才能在营伍中站稳根脚,才有战功,才可以提携家族子弟在营伍中一步步向上,拥有实际的兵力,武将才有实权和地位,荫庇家族子弟,再由卫所武官世袭出身,这样形成了一个循环,东李西麻,均是如此。
张臣亦是榆林卫人,积功至总兵,接任戚继光任蓟镇总兵时,常率精骑家丁一两千人,深入草原袭斩敌人,颇有战功,万历三十五年后张臣告老,现在其子侄多位至总兵和副将,张臣当年所领的家丁,当然也归这些子侄使用,目前来看,张臣的家族还在上升期,在大同这里最具实力的就是任阳和副总兵的张全昌,此事定然与张全昌有关。
“我要赶去阳和。”张瀚思虑至此,猛然起身,吩咐道:“备马,叫梁兴跟着!”
杨秋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之色,少东主真有急事时,第一时间还是想到梁兴。
他没有敢显露出来这种情绪,而是赶紧答应了下来。
张瀚自马上跳下来时,感觉大腿根一阵酸麻,他勉力站直,没有显露出来。
跟着他到阳和的是梁兴和蒋家兄弟,张春留在新平,这个小伴当调教了这么久,已经勉强可以当个人来用,最少张春在,几个地方都能串起来,不怕内部生乱。
杨秋又被派到天成卫城,这一次张瀚又多派了十几人过去,他叫杨秋先去照应着那边,请医生给李遇春诊治,当然也绝不可再叫人殴打和裕升的人。
相信有这些镖师照应,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眼下这般情形。
梁兴等人簇拥着他到郑国昌的府邸门前,远远的在下马石前拴了马,当然也不会到正门,他们都是没官职的白身,没有资格往大门口去。
到了侧门,门子倒是认得张瀚,笑呵呵的上前见礼,张瀚塞了五两银子的红包,那门子赶紧谢了,也不等里头示意,先将张瀚几人带了进来,直接带到一处厢房等候。
过不多时,里内传进,门子笑呵呵的道:“老爷正在用饭,听说张东主你来了,立刻传见,叫人多摆了一副碗筷,这可是真是难得。”
张瀚点头,笑道:“确实难得,我有些受宠若惊。”
大明商人并没有纳入体系之内,不论暗地里有多大的能量,表面上还是被排斥在士绅阶层之下,不论晋商和江南商人都是一样,除非是缙绅经商,那又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
张瀚这样的白身有市籍的商人,能被召见就很难得,更何况是叫在一处吃饭。
他不敢怠慢,急步跟着门子进了二门,转过几间大屋,沿着往北的回廊走了一气,到了一个小花园的所在,林木森森,有条小径铺着鹅卵石向里,中间是一个绿水幽深的池塘,荷叶刚长出巴掌大小,最南是一幢二层小楼,有几个郑国昌从老家带出来的家丁站在楼下当侍卫,见张瀚来了让开通道,郑国昌便在楼上。
小楼并不高,张瀚上楼便见着郑国昌临窗坐着,面前摆着一个小几,上列几道精致的下酒菜,干瘦矮小的郑国昌没有带帽子,发髻用青布包裹着,身上一袭道袍,看着倒也潇洒出尘。
“今日难得有些闲暇,想将历年来的诗文整理一下,正好贤契来了,陪老夫喝上两杯也好。”
张瀚这才看到窗前两侧陈列着不少翻开的文稿,上头都是用正楷书写着一行行的诗文,张瀚瞧着没有名读和竖排的文字就是头疼,他看是看的懂,好歹也有童生的水平,可是这等事,实在毫无兴味,只是此时容不得他退缩,赶紧笑着上前拿起一本,一边看一边说道:“小人来的巧了,大人的诗作,必定是好的。”
郑国昌是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做官一步一个脚印上来,诗才十分平常,张瀚的话他虽是听的欢喜,不过心中也知道这是奉迎,当下笑骂道:“你只管做生意赚银子,书本怕都不知道抛到哪儿去了,还哪里能谈什么诗,还不赶紧坐下来,同老夫喝酒是正经。”
这一下说话才有一些世交叔侄说话的感觉,张瀚来得这里多次,有时见着,有时见不着,这个月的红利银子分了这边一千多两,看来银子果真比什么都要紧,蒲州的书信只是够解决张瀚当时的小麻烦,想得到眼下这般待遇,自然是银子开道。
张瀚心思十分灵动,坐定之后,先给郑国昌斟了一杯,自己举到眉前,敬酒之后饮了,这才又笑道:“大人必定是想刊印这些诗文传家,这事是极好的大事,小人乐见其成。雕版所费,自然是小人报效。”
郑国昌确实有此意,士大夫讲究立功立德立言,他官儿做到这么大,算是立功,立德么,也没有什么缺陷,惟有立言这一块,一直想刊印自己的随笔和诗文,还有一些精采的书信,汇集成册,刊印出来,分赠上司同僚和亲友,是在士林中扬名的好办法,除了实利外,将来流传于世,也不枉人生一世。
“贤契每月送到的分红银已经不少,老夫哪还好意思再要你出钱。”
“大人说的哪里话来。”张瀚陪笑道:“这般文墨飘香的大事,小人若能巴结上效力的事,将来少不得被人提上一笔,这也是风流雅事,小人出的不过是些许俗物,大人的心血能雕印成书,流传于世,这才是最要紧的。”
郑国昌被他说的心痒痒的,对张瀚自是越看越顺眼,当下又喝了几杯,说道:“你此番来,恐怕有什么要紧事情吧?”
“是有些俗事,小人不得不来请示大人。”
“莫要自称小人了。”郑国昌抚须道:“贤契和老夫叔侄相称最为妥当,老夫行四,叫我一声四叔便是了。”
张瀚估计郑国昌是出于真心,当下起身跪下,诚惶诚恐的道:“四叔既然如此说,如此小侄就僭越了。”
郑国昌笑眯眯的道:“贤侄无须如此,起来说话。”
“是。”张瀚道:“近日确实有些麻烦,若是解决不好,恐怕今年的利润会大受影响。”
“嗯?”
听了张瀚所说的,郑国昌颇觉意外,脸色也变的十分凝重。
他在新平堡和大同两处都派了人,称为帐房,每日都看着张瀚那边的生意如何,每隔几日就有信来,张瀚的骡马行和帐局生意都是十分红火,只是在李玉景的帐面上成本被夸大很多,另外隐瞒了不少帐局接的单,每日的纯利被隐藏了最少七成,就算这样,在郑国昌眼里也是银钱滚滚而来,他开始支持张瀚只是看在张辇的面子上,毕竟师生一场,倒没想到,张瀚这个后生当真了得,现在每月送来的花红已经接近他以往半年的收入,两个月的花红等若他以前一年,郑国昌只是兵备副使,一年的出息也就两三千银子,再多就是逾规,大明的文官有一定的灰色收入,拿的多少士林风评不好,会影响到日后的仕途。
做生意拿花红就是另一回事,没有负面风评,银子平安落袋,张瀚又是省心的,这几个月下来也没什么烦他的,不想今日这一来,居然一下子就是这般大的难题。
张瀚道:“小侄只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榆林张家故意在与四叔为难?”
郑国昌摇头道:“张全昌与我相处并无芥蒂,况且文武分途,他同我并无利害冲突,若是粮店之事有关,他该是叫手下人与你的下人话,然后你再来同我说,老夫自会再和那张全昌分说,这一下敲你一记闷棍,势同决裂,却叫老夫连话也不好递,殊不可解。”
“未知张副将与吴兵备大人关系如何?”
郑国昌摇头一笑,说道:“老夫科名比吴前辈晚一科,当年为兵科给事中时曾经弹劾过他一本,但那只是虚应故事,为官岂有不被弹劾的,现在他年岁已高,老夫与吴前辈不会有什么争拗。”
阳和道吴友贤是万历三十二年甲辰科进士,郑国昌是万历三十五年,科名虽差三年,两人年纪差了十来岁,吴友贤不大可能再进一步,是以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斗争。
“那就很明显了。”张瀚微微一笑,说道:“张副总兵针对的怕是麻总兵。”
“有道理,说的是了。”
郑国昌放下酒杯,人站了起来,在屋中转了几圈,终是点头笑道:“张瀚你了不起,你当个商人真是屈才了。”
张瀚也起身,闻言笑道:“小侄就是经商的料,四叔夸的小侄汗颜。”
“不不,”郑国昌摆手道:“你脑子动的快,旁人遇着这事,只会求老夫设法转圆,你却在这里分析背后原因,见事更深一层,而且一下子就想到麻总兵那头,你了不起,后生可畏。”
张瀚微笑道:“经商最要紧的是看事明白,能看的长远些,小侄这事真不算什么。”
再强调一点,这两天颇有一些读者说我三观不正,以身事夷,你看看我以前的书哪本是?穿到明末不打后金难道真的去投降的?主角要有一个认识和改变的过程,因为主角前世和穿越都是商人,需要慢慢揭露和改变,还喷的就是成心了,我也不会理。
另外这两天收藏减慢,叫人很有些着急,不论你在哪看到,请费点心到纵横中文网收藏一下,给我一点支持和信心,多谢。
第四十四章 取字()
郑国昌深深看了张瀚一眼,突然问道:“张瀚你还没有取字吧?”
张瀚笑道:“小侄什么身份的人,这般年纪,岂敢就取字。”
“你不必过于自谦,你的家世是凤磐公后人,比谁差了?也是童生,现在这般事业,取字又如何了?”
张瀚知道郑国昌的意思,当下拜道:“就请四叔给小侄赐字。”
这字却不是随意取的,一般都是老师替学生取,或是长辈替子侄取,这字一取,郑国昌算是与张瀚的关系正式进了一层,日后张瀚回到新平堡,一说字是郑国昌所取,旁人心中就是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张瀚这一日却不曾白跑,与郑国昌的关系很是进了一层。
郑国昌沉吟着道:“你虽然是做生意的奇才,但家世不可忘……你单字名瀚,就取字文澜,忘你买入卖出之余,亦能不忘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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