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存东一震,他已经明白了张瀚的意思。
如果魏存东本人不付出代价,那么就是魏家来付,要想魏家平安过这关,日后还有富贵,魏存东便过不得这关!
在场的人都想明白了,李国助有些吃惊,重新审视了一下张瀚这个人……一直以来,他眼中的张瀚是讲秩序,喜欢人守规矩,张瀚的部下和各部门都是井井有条,做事十分有法度,另外就是心慈,对重要的心腹,商行的人,军队,吏员,都是给予厚赐,对矿工也是力图叫他们过的很好,很多事都使张瀚获得了良好的名声,李国助甚至以为张瀚过于仁厚,有些滥好人的感觉。
这时他才明白,张瀚心慈的一面背后,就是对违规者绝不饶恕!
“这样也好……”李国助突然一笑,自己低声道:“知道他的底线是什么。”
“下官明白了。”魏存东站起身来,面色如墙灰一般的一片灰白,他缓步走了出去,旁人已经知道他的选择,所有人替这个老人让开了道路。
“何至如此?”孙敬亭这时反而跑出来了,他脸上有些迷茫。
“人生就是这样……”张瀚摇头道:“他做了错误的选择,就得承担这样的后果。”
孙敬亭点点头,又道:“魏同知定然会选择自杀,张其昌怎样?”
“这人?”张瀚面露不屑道:“狗屎一般的人物,不必将他放在心上,明日出牌票叫他去修桦门堡,要他聚集人手,带齐工具,督促赶工,误了工期就弹劾他,修了堡他能滚回来,再叫他去大同修代王王宫,再下来……嗯,不会有再下来了。”
张其昌只是张家这个大将门的一个小卒,张家为了保持与和裕升的合作关系,将张武昌这个守备都调走了,牺牲已经很大,到了这地步,为了张其昌的那几千亩地和张瀚决裂,张全昌可没有这么傻。
这事也可能会给双方带来一些小分歧和裂痕,不过在张瀚蒸蒸日上的事业之下,一切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诸位,”张瀚这时回首向郑芝龙等人,笑着道:“我请大家吃涮锅子,有上好的肥牛片和羊肉!”
“是,多谢大人!”
郑芝龙等人竟是齐涮涮的躬下身去,一起行起礼来。
……
年前还有十来天的功夫,田季堂等人终于腾清楚了魏家和张家的田亩字数,张瀚决意在自己的地盘上走一圈……说不清他是什么感觉,只是想着一定要走这么一趟。
这可苦了跟随他的人,李慎明托词要去大同和阳和卫城打点,年前年后的这些事倒确实是他的首尾,旁人不好替他,孙敬亭忙着准备北上的事,李东学也是一样,只苦了常威和张春等人,被张瀚抓差过来,还有侍从参谋军政各司的青年骨干,组成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在整个天成阳和灵丘的边境地方,整整走了五六天功夫。
李国助没跟着,郑芝龙也没跟,倒是何斌等人也跟着走了一圈。
这一走才知道张瀚实际控制的领地已经极大……不包括那些商团和商会控制的地方,灵丘城和新平堡,还有天成卫城,光是张瀚买下来的土地就是极大的地方了。
“北到新平堡,南到灵丘,西到天成,东到镇虏,咱们共有熟田十七万亩,可以开垦的荒地已经查看清楚的有十五万亩,可能还会有更多,但那些地是真正的荒地,灌木从生,也可能是丘陵,山地,林地,引水不易,还得烧荒,我的意思是,不等那些易开垦的荒地变成熟地,暂时还是不必要去经营那些地方。”
晚间时,众人搭了帐篷在野外住着,远处传来狗叫声,遇或也有狼嚎的声响,头顶月明星稀,四周白雪皑皑,帐篷底下垫着干草,内里再生着铜火盆,倒也并不是太冷。
所有人聚集在张瀚的大帐里闲谈,李遇春先开口,说的话显然是深思熟虑过。
张瀚点头道:“今年我们自己的收成达到五十五万石,明年最少能有一百万,后年可以达到一百二十万以上,日后会稳步增加,这些粮是我们自己可以完全掌控的,手里有粮,比有银子还叫人安心。”
李遇春笑道:“你可不象是一个身家千万的大东主,反象是一个田主。”
常威咬着一截枯草根,笑道:“以前还真的看不出来瀚哥是这么重视粮食。”
李遇春道:“东主不再买田也有些可惜了,不然……”
张瀚道:“不能再买,已经是强压着军卫里的刺头交了田出来,再买下去就是犯众怒了,我早前就说过,天下之大,能人众多,也不一定就是我一个人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有我们这几十万亩带着,附近的大户有样学样,粮食产量总会能上来。再说……我有另外的打算,土地迟早会有,而且会更多。”
众人一时无语,慢慢体会着张瀚语话里的意思。
张瀚又向田季堂道:“现在库存的存粮有多少?”
田季堂道:“天成卫城,新平堡,李庄,咱们现在一共有三个大仓储库区,库房有一千六百七十九间,存储粮食一百二十万石,每月向北方运送六万石,李二柜的人每月能收进这个数字,现在的储存已经是饱合,要想达到东主说的正常储存三百万石,仓储区还得扩大一倍。”
“慢慢来……”张瀚脸上露出笑容道:“两到三年达到我说的目标就好。”
李遇春吐了口唾沫,一脸厌恶的道:“现在咱们的车辆越造越多,越造越好,若不是沿途那么多税卡,咱们已经可以到河南那边收,关中也行,一年百万石准定能收到。”
张瀚道:“人家说欲张文事必得有武备,咱们的商团兵能到哪儿,哪儿就能有顺畅的车队,到不了的地方,只能看别人的脸色,二柜说这事不必急,过几年再看。”
李遇春点点头,不过对这事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河南的问题是和山西这边不同,山西晋北大同这里是军镇,地方的士绅势力不强,另外就是亲藩也不是很多,不少县城和州城都没有封藩亲王或郡王,河南那里,随便一个小城就有个郡王,亲王更是有周王唐王福王伊王汝王,虽然有的亲王国除,但郡王仍存,河南亲郡王有好几十个,加上士绅力量也很强,要不说河南的土地和丁口是山西的好几倍,上交的赋税却是与山西差不多,大量的土地都被亲藩和士绅瓜分了,哪有钱粮再上交国库?
地方上也是税卡林立,现在和裕升的车队只能到河南边境地方收粮,不敢深入,要是深入其境内,费用要上去好几倍,甚至会有更大的麻烦。
那些亲藩勋贵可是什么也不怕,只要不造反,他们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管。
……
转眼就到新年。
这几年来,居住在天成卫,镇虏卫,阳和东路,包括新平堡,桦门堡等诸堡,还有灵丘一带的居民,明显感觉自己的日子好过了。
天时一年比一年不好,但手头的收入反而在增加,各地的粮商收粮的价格很高,打短工和长工的地方很多,工钱也多,各地的商会把持下的商行对用工都有一定之规,并不瞎搞胡来,加上李庄要用的工实在太多,不管是给张瀚当佃农,还是去帮工,甚至当商团兵,都是一条很不错的出路。
张瀚在巡行归来之后,又在卫城和阳和卫之间走了一趟,感受到各处都很热闹,但到了阳和附近时,境况就是截然不同。
四处村落冷清,人烟稀少,人们都在家里不怎么出门,快过年了,还有差役在催逼没有缴清赋税的人家交税,到了集镇上,也是很少有办年货的人,多半的人脸上都有愁苦之色。
这么一冷一热的极端情形,就是造成了天成卫和李庄附近,涌入了大量的流民和正经的乞丐。
“今天又来五百多户,三千七百多人。”孙敬亭急吼吼的跑进来,对张瀚道:“前前后后,卫城,李庄,已经来了一万八千多流民,多半是从晋南过来,大同等地也来了一些,但并不多。”
张瀚不动声色的道:“今年的灾情果然严重啊。”
天启二年,然后是天启四年到五年,两次大灾都确实十分严重,辽东和蒙古,九边,河南,这些地方都是受灾最重,灾害一直到崇祯年间也没好转,最终引发了超大规模的北方农民的大起义。
这些都是历史上真真切切记下来的事,张瀚听着孙敬亭说话时,也感受着一种既知历史走向,又真真切切感受着它在发生的似真似幻的虚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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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大喜()
“来了就留下。”张瀚对李东学道:“这事就是军令和军政两司牵头来做,主要是辎重营和后勤局负责,各地挖沟建棚,注意保留通道和水源,挖厕所,注意防瘟疫,后勤方面要保证粥和饼子的供给,能吃就行,吃半饱就行。”
“如果这样的话,”孙敬亭一脸忧色的道:“明年夏初之前,流民都不会走,往下去会一直有人过来。”
“来就来好了。”张瀚道:“我们用人的地方多的是。”
“三个局的工场区,现在用工五六千人,还有两千多学徒,人数快过万了,”李东学这时插嘴道:“暂且招募不了太多人,佃农的数量也差不多,主要是从两卫和灵丘,广宁,阳和等地招来,天≮≮≮,↓。≥◇。成和镇虏两卫最多,我们要优先考虑本卫的人,这样一来,流民暂时真的用不了太多,除非大人要大举扩军。”
孙敬亭执掌军令司,这些事他自是清楚,当下断然道:“现在已经是有十二个司,八千九百多人,每月开支军饷要两万银子,这还不包括军装,军械,日用品,盐菜粮食,拉练费用,各地驻防费用,预计天启二年的军费最少得四十万两,咱们养不到一万兵花费就是比整个大同镇七八万人还多的多,固然是精兵政策,但明后年我们用钱的地方太多,实在不宜再扩招人手了。”
最近孙敬亭和李东学用起钱来简直是害怕,成堆的白银刚刚入库又被他们俩给用出去,工场区又在扩建,大量的机器又从澳门运过来,然后就是大量招募人手,从训练期开始就是包吃住,一万多工人吃饭加工钱一年好几十万,灵丘的矿场一年也要开销二十万以上,然后军队再用几十万,买机器的使费和军械开销又是大几十万,固然现在赚的多,不过据田季堂的估算,北上用度开销加上南方的开辟基地和造船,现有的收入根本就不够用……
一年二百万以上的收入,居然不够用!
其实工人的工资用度也是折算在成本里,在产品形成利润前就扣销了,但抵不住张瀚这样扩大规模和招募人手,新至的机器和大量人工还没有形成利润,这其实和很多企业一样,利润高,然后大肆扩张,扩张过猛导致资金链断掉……然后就是一个死。
张瀚这里其实已经犯了扩张过猛的毛病,好在他可以解决掉这样的麻烦。
“我自有用,北上如果吃紧的话,战兵不多加,辎兵也要大量多招,炮兵,骑兵,不能停。”张瀚没有多说,众人也是默然无语,反正张瀚有办法,所有人都是这般的想法。
……
“这天又是阴沉沉的,好生无聊!”玉娘看在窗前看向外头,小声嘀咕着。
外间积雪很多,一片银白,她又披着白色的狐狸毛皮衣服,映的脸雪白如玉。
玉娘和常宁在李庄的府邸中已经住了好几个月,她们在成婚后分别从新平堡和灵丘搬过来,两人都各自带了一些奴仆,加上原本伺候张瀚的人,府中人手很多,光是丫鬟就有二十来个,加上仆妇和小厮,还有外间的管事和男仆,整个府邸六十来人,伺候的只是张瀚和她两人。玉娘从小在东山会的矿场长大,一年四季也没有人拘管她,不管是练武还是上山打猎都可以,每日住在府里,再加上伺候的人多,几乎没有什么事能叫她伸一下手,她感觉日子过的无聊透了。
只有张瀚回来时,府中一下子就多了很多生气,人们走路都快些,感觉都活泼很多,那也是常宁和玉娘都高兴的日子,可惜张瀚太忙,一个月几乎有大半月不在家。
常宁没理玉娘这话题,反是悄声问杨柳道:“这个月你来了没有?”
杨柳脸红了红,低声道:“来了。”
常宁微微一叹,俏脸上有些失望之色。
张瀚成婚至今,杨柳也收了房,结果后宅三个妇人没有一个肚子有动静,原本张瀚打算等常宁怀上身子再纳杨柳,也是被常宁逼着将杨柳收了房,结果还是白费功夫。
常宁是大妇,感觉肩头压力不小,近来她听到一些风声,外间有人议论,三个女人都是不下蛋的鸡,成婚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常宁觉得委屈,张瀚在家的日子太少,成婚不到一年,怎么就有人敢说这样无礼的话?
她也知道,这是张瀚的基业过大,眼红的人多,别的毛病不好挑,只能从这方面来下手。
玉娘回转过身,取了柄宝剑在手中做着剑舞,身姿曼妙,听到常宁和杨柳的话,她娇笑道:“怎么宁姐还关心杨柳这个……嗯,我这个月倒是还没来。”
“嗯?”常宁妙目盯向玉娘道:“迟了很多天吗?”
“好象是十来天,奇怪,以前从未这样……”
“停住!”
常宁和杨柳同声叫起来。
玉娘眨着眼,身姿还是在扭动,奇道:“怎么啦?”
“赶紧停下。”常宁已经站起来,叫道:“快传医生进内宅来!”
……
“大喜事,真是大喜事。”
王长福和朵儿,李守业等人围着炉子坐着,锅中翻滚着雪白的张家口送来的口蘑和羊肉,众人一边喝着烧酒,一边大快朵颐,脸上都满是笑意。
“咱们大人就是咱们的主公。”李从业笑着道:“虽说大人年轻,其实不愁子嗣的事,但这般大的基业,若是没有继承人总归是件叫人担心的事,现在好了,孙夫人把出了喜脉,将来不论是女公子还是少爷,总归说明大人在子嗣上不须担忧了。”
“正是如此,哈哈。”
王长福高兴的喝了一杯,朵儿也是扯着胡须,显示出十分高兴的模样。
众人喝了一杯后,王长福道:“年后到草原上大展身手,我已经决意向大人请命,如果能成功的话,诸位将与我同行。”
王长福说罢看向朵儿,朵儿会意,点头道:“我也会极力争取!”
北上经营,甚至抢占大块的地盘,彻底在草原上扎下根来,这是几次大规模会议之后的结果。不论是和裕升的利益,还是考虑将来,北上都是必须之事。
经营台湾也是定下来,但张瀚体系内的大将都对台湾没有兴趣……也不能怪他们,都是北方人,一生就没有见过大海的模样,连象样的大河也不曾见过,叫他们远赴万里波涛跑去一个海岛上建立基业,一般人都不会抢这种任务,倒是北上在北虏的地界抢下地盘,那个才算是真正的基业!
“我们还是很有优势的。”李从业道:“我与长福兄都曾经蓟镇效力多年,朵儿更是鞑官出身,也曾经多次在北地主持大局,相信我等极力请求,大人也会考虑。”
王长福道:“如果常公子北上主持大局,那么谁也争不过他,我等只能给他打下手。但我已经听说,大人和李国助已经说好,将来主持台湾和倭国,乃至南洋之事的就是常公子,别人去,大人不放心,李家也不会放心。”
“正是。”朵儿扯着胡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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