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们没走?”左光斗有些不悦的道:“还真是烦人啊。”
“是何人?”杨涟起了好奇心。
“刘老前辈介绍来的。”左光斗苦笑道:“送过仪金,倒不好直接赶走。不过,他们请托的事情也太荒谬了。”
“何事?”杨涟还真是好奇心旺盛的人。
待左光斗将事由简单说了,杨涟也道:“民间团练若有这般本事,朝廷要官兵何用,将他们撵走就是。”
“晚生见过杨老大人,左老大人。‘”
李国宾在一旁听的真切,知道再不出来这事就完了,当下只得硬着头皮从客厅出来,长揖拜地,大声行礼。
“你既然是诸生。”杨涟板着脸道:“为何替商家请托谋事,真是不务正业。”
“晚生岂敢。”李国宾知道和这些人打交道该怎么说,当下正色道:“和裕升东主张瀚乃是晚生的表弟,亲友之间,互相帮助是理所应当的事。”
“原来这样。”杨涟喧宾夺主的道:“亲亲之道确实理所应该,不过,你们也不该如此荒谬,那韩巡抚果然不称职,但弹劾大臣是朝官之责,岂由你们私下活动,再者,韩巡抚所为,也不能任由你们一面之词。还有,你们所说的韩巡抚处置不当,结果反是商人组成的团练打败了北虏,这更荒唐了。”
这时王祥垫了一句,他道:“回禀大老爷,我家东主还是巡检司巡检,团练亦是他募集的弓手,已经训练多年,因为匪患厉害,所以经年动武,弓手的待遇也好,是我家东主并诸多商人自家赔钱在里头。”
这话是张瀚再三嘱咐一定要说明白的,一则弓手已经是浮出水面了,地方上也不仅仅是和裕升的盟友或同情者,总会有如管家兄弟那样的人物,万一被人寻访详细情形,然后通过朝中的关系切实密奏上来,自己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是肯定逃不掉的,与其那般被动,不如早点自己主动透露一些出来,这样就算有人拿这个名头来生事,也不会陷于完全的被动。
二来便是此次要请功,当然要突出张瀚的能力,弓手如果没有一个切实的理由,谁会相信一个商人领着一帮团练能打败过万的北虏?
“原来如此,还有这么一说。”杨涟转头对左光斗道:“看来晋北因马市多商人,如同士绅结寨自保那样,商人也能出资保家卫国了。”
左光斗笑道:“彼辈无非也是心疼资财被抢,只有利而无义罢了。”
“正是此理。”
眼前这两人虽是肯定了王祥的说法,但语气中仍然充满鄙夷,在他们看来,张瀚无非就是和那些普通的商人一样,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产才会做这些事,和他们这些士大夫心怀天下的情怀和格调是没有办法相比的。
“东主比你们这两厮强一万倍。”王祥轻轻咬着嘴唇,脸上还是恭谨的笑容,心里却是毫无尊敬之意。
王祥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裸的藐视,是完全把他和张瀚这个东主都包括在内,视为蝼蚁般的藐视,在眼前这两个文官眼里,谈论他们根本无需客气,也不需要避讳或委婉的说法,因为不论是权力,还是所谓的义理,还是社会舆论,他们这样批评一个商人和他的伙计都是完全正确的,不论是权力还是道义,他们都站在完全的最高处!
李国宾心中也是腾腾起火,这种对商人的鄙夷和边缘化在大明已经改善了很多,但在眼前这两位所谓的清流领袖身上仍然是十分明显。
这时候李国宾反而怀念起那些贪婪的官员来,最少在表面上,不论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还是给予了李国宾人格上的尊重,而在这两人眼前,自己恐怕也是文官心中标准的“小人”,算不上士林中人,也不需要给予先达者对晚辈应有的关怀和亲切了。
李国宾深吸口气,继续道:“咱们也有好消息要上禀两位大人,北虏确实是在新平堡一带被击败了,先败于商团团练,后败于大同麻总兵官的正兵营,相信捷报一两天内就到。”
王祥道:“我家东主被韩巡抚逼迫很久,韩巡抚不理政务,专门为难商人,此次边患亦是因他而起,我家东主说,韩巡抚是一方诸侯,他只是九品佐杂官,朝中无人难说话,但不相信整个大明朝堂就没有一个不畏强权的清天大老爷。”
左光斗皱眉道:“此事我们还要查清楚再说,韩抚军上任不久,此事……”
“此事若是真的,我当然要动本!”杨涟目光冷冷的看向李国宾和王祥,接着眼光就飘向远方,他冷然道:“若是叫一个商人看不起,我杨大洪还真没有这般脸皮。再者说,孙恺阳也曾与我提过,他对韩畦这人很不看好,大同自他上任就是事多,这人不能留在巡抚任上了!”
左光斗终也点头,他心里想这事还有刘国缙和姚宗文的瓜葛,这两人肯定是被钱收买的,听说现在乘坐的马车也是和裕升送的,左光斗也很喜欢这车,不过他知道现在不能收,若是叫杨涟知道了,免不了又来一通教训,还是待这事凉一凉再说。
这个时候,左光斗倒也是对张瀚极为好奇,他感觉张瀚不是凡品,现在做的这些事,步步经营,连自己和杨涟其实也为这人所用,就算执掌国柄的东林党大佬也未必能把这事做成,看来还真不能小视了此人。
李国宾至此无话,与王祥两人一起拜辞出来,待出门之后,李国宾长长出了口气,苦笑道:“和这帮清流打交道可真是累,所以我家祖上一直和勋贵打交道,除了太监和锦衣旗校外,就属这帮清流难伺候了。”
王祥由衷道:“可真是不容易。”
“他们也有爱钱的,也有真清流,不过不论是真是假,嘴脸都是这般模样。最可恶的就是要钱又要摆架子的,真真能把人气死。”
李国宾狠狠损了杨涟等人一通,这才从踏脚上车,转头又是一笑,笑容也是十分畅快,他向王祥道:“不管怎样,功劳到手,韩畦走人,咱们和裕升的各色铁器已经行销整个北方,京师,保定,永平,宁远,往南已经到德州和临清,这些地方都要开分店了,预计天启元年这一年,光是铁器这一项就能净入数十万以上,了不起啊,咱们东主一年赚的是人家一大家族一百年积攒的财富,有这笔钱,做什么不行?祥,跟着咱们东主好好干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内宅()
李国宾也是刚刚被刺激到了,说了平时只敢想不敢说的话出来,铁器确实是重大利好了,去年底张瀚把最后的家底全用在购买和制造机器上了,水力机械加上大量的熟练人工,加上精密的管理和工人素质的提高,李庄的几个工场源源不断的提供着优质的铁器,价格相对其余铁器铺子的精铁器物又要低出不少,所以一出现在京师市场就打跨了其余的商行,几个月下来,又影响到了其余的州府,更进一步到了临清这样的南北商业中心。‘
在这些地方是可以建立商行的,毕竟是大地方,有着相对成熟的市场和规矩,该交的费用照常缴纳,和裕升的铁器就可以直接运来贩卖,到了临清,抢占的就是安徽,河南,江苏北部等市场,甚至可以再到淮安,扬州,苏州,抢占同样有产铁地的江南市场。
从张瀚到李国宾都很有信心,因为和裕升的工场可以继续扩大,从现在的几千工人扩到十万人又如何?闽铁还有十几万矿工呢!
北方的遵化也有铁场,灵丘的铁场还可以扩大,一年千万斤以上的铁器生产根本不是问题,有了工业附加值的铁器生产,利益原大于过原材料,光是天启元年这一年的利润估算就有五十到七十万,三年之内,行销整个北方的铁器可以带来百万以上的利润!
这个数字,后人听起来好象没有什么感觉,但只要想想明朝有过亿人口,中枢除了二千多万石的粮食和一些杂物收入外,一年的白银收入只有二百到三百万,加征辽饷和杂项还有税关收入之后,到崇祯年间一年收入也只有七百到八百余万左右,后来再开加征,一年也只有千万左右,张瀚的和裕升不论别的收入,光是铁器收入这一项就有过百万,将来可能还会更多,这怎么能不叫人震惊之余,又有无限的自豪之感。
李国宾以前只能算是掮客,年前替和裕升做事多了,别家的生意几乎不接,但还是有些然的地位,现在却是已经以和裕升的人自诩,这变化当然也来自于张瀚实力的增加。‘
身为一个商人,还是要去各家奉迎的掮客商人,李国宾心里的怨气想来也是不小了。
听着李国宾的话,王祥也只是深沉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还身有其余的要事,没有办法象李国宾这样悠闲的牢骚,况且他也觉得牢骚没有什么用,实力是要慢慢做起来的,没有实力只剩下牢骚的话,很容易变成哀怨。
他只是向李国宾点点头,上了自己的马车,车辆很快起行,李国宾却没有觉有人跟着王祥,他毕竟是外行,眼前人流并不密集,但不停的也有人经过,象王祥这样的人容易觉的事,普通人是根本查觉不到的。
经过的人群有官有民,有僧有道,李国宾倚在马车壁上,突然有一种感觉油然而生,眼前的一切虽然似乎亘古不变,但有的东西,已经在悄然变化,可能终有一天,连这京城,也会随着张瀚的指挥而改变?
“但愿有这一天罢。”
若是以前,李国宾必定会觉得自己荒唐可笑,此时却隐隐觉得有一线希望在,他没有再往下想下去,只是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
……
“可算是又熬过一关。”常杜氏坐在常宁对面,开始抱怨着说道。
事隔二十几天,新平堡外的北虏已经被撵的不知哪去了,遗留下来的牛羊群,战马,挽马,多半被赖同心当成战利品一并上报了,当然也会克扣下大半的收获,这也是题中必有之意。
连新平堡里的平民百姓和附近的农民也很是了一笔小财,有很多流失的牛羊和马匹,官府一时收之不及,也就便宜了这些捡洋落的人,还有北虏留下来的帐篷和各种杂物也不少,重要的是皮货,北虏也都穷的要死,只有这些皮货和牛羊有一些,指望找着什么值钱物事的还是趁早死了心较好。‘
正兵营每日还往草原哨探出数十里去,防止北虏狗急跳墙,再来一回。
常宁的母亲杜氏很少到张府这边来,虽然两家是亲上加亲,但常杜氏和常氏姑嫂之间相处的并不好,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论是大宅门还是小门小姓,姑嫂之间感情很好的也是少见,除了过去的一些芥蒂,常杜氏觉得常氏伙同张瀚拐了自己的女儿来,心里也是怪不得劲,一股怨气不得而出,自然也就很少走动。
这一次新平堡被围,常杜氏不知道内情,每天吓的梦魂不安,她埋怨常进全和丈夫常进有,不该跑到这边境堡城里来,至于常家到了这里,依靠和裕升的关系获得了更大的展,她也在公中领到更多的银子,这一层此时她就不提了。
特别是常杜氏贪心与朱鼎夫结亲的好处,攀上宗室的关系,常家还不横着走?说不定哪天当今皇爷一高兴,朱鼎夫从中尉一下子变郡王,自己一下子变成郡王的丈母娘,那可比现在风光的多。
妇人一愚起来很难拧的过来,今日常杜氏难得一来,便是又对常宁絮叨了半响,最后还把北虏围堡的事怪在张瀚身上,拍着巴掌道:“看看,要不是和裕升出外赚那银子,北虏能闻着味道犯边?还好有郑兵备坐镇,麻总兵,赖参将这些大人物也是星宿下凡,保得这一方平安,要是都是你家瀚哥儿那般胡闹,咱们已经都被北虏抓去了!”
常宁端坐着看帐本,只冷哼一声,懒得理她这个糊涂的娘亲。
自从她进府之后,常氏一心要念经理佛来打无聊时光,家务事这等烦心的事就乐得交给常宁去管,张瀚自买了这大宅后一次给了常氏五万两,当时也是手头紧,不过五万说真的也是巨款了,当时的新平堡里一幢一进的小院也就值五六十两,这银子够买一百幢了,而且只是日常开销而已。
去年年底,今年的清明,再下来的中秋,过年,张瀚在内宅早有交代,每年三节各给三万,这样一年内宅的收入就是九万。
这银子说好就是家用,常宁觉得给的太多,她打算连这一次的家用银,凑起六万两出来,用常进全的名义存到和裕升的帐局里去。
张瀚的各项事业现在都是有声有色,常宁也是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形,不过帐局的吸纳储金业务还真是没有太大起色……也怪不得别人,这一年来张瀚一直被韩畦打压,之前又和范家打生打死,人家也摸不清楚和裕升能不能撑过去,短期转运还罢了,风险不大,如果要长期储存,这个风险一般人也不愿承担。
内宅的事,常宁很容易就打理的很清爽,张宅现在人比以前多,但加起来也只有五十余人,其中还包括十来个护卫人员,这些人是轮班护卫,还是按军规管理,这样内宅只有三十来人,丫鬟婆子加上外宅的管家和仆人,小厮,车夫,花匠,厨子一类,左右只是一些家务上的事情,常宁在榆次老家已经帮着家里管事,很多事根本就是驾轻就熟,十分轻松的就把内宅的事料理的清楚明白。
“你看什么帐?”常杜氏说的嘴干,也觉无聊,不觉打探起来。
“你别管。”常宁哪敢把这一大注银子的事说给眼前这妇人,虽说是自己亲娘,不过品性实在太差了。
常杜氏有些羞恼,怒道:“左右千把两银子的内宅帐目,这也不能说了?真真是嫁了人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常宁被她说的哭笑不得,仔细一想自己是有些过份,然而这帐是万万不能叫眼前这亲娘看,一看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事非出来。
“宁妹,叫厨下多备些酒果菜肴,今日兵备和总兵还有赖同心都要过来吃酒。”
常宁正有些尴尬,张瀚却是一脚踏了进来。
张瀚见常杜氏也在,当下有些意外,在内心里张瀚当然也不喜欢这丈母娘,但就象常宁一样,有些事没得选择。
当下张瀚拱一拱手,笑道:“原来丈母也在,一会在内宅同娘亲一起吃两杯酒,有上好的金华酒刚从京师那边送过来。”
常杜氏撇嘴道:“我和你娘亲没甚话说,这下好,连自己家女儿也同我没话说了,我还吃什么酒,一会就回家去。”
丈母娘这怨气果然不小,张瀚却没心思和这妇人多说,只向常宁又笑道:“听说丈母礼佛,一会儿请一尊金佛出来给丈母带回家供奉。”
“哦,我都知道了。”
常宁的脸上满是恬静和顺从,也美的叫人心醉,张瀚最喜欢与她说事情,自己吩咐一声,常宁便不再叫他操一点儿心,小夫妻俩的感觉也是每日都在增加,内宅深处的夜晚对张瀚也极尽温婉,这样的妻子真是难得的良伴,张瀚心中十分满意,若非如此,以他的脾气,怎能容常杜氏这般态度对自己说话。
张瀚吩咐完了便是离开,常宁吩咐荷花将请一尊金佛过来。
因为常氏礼佛的关系,府中供奉的金佛很多,常杜氏看到一尊十来两重的金佛时,满肚皮的火气果然消了不少下去。
“你还不如瀚哥儿这个姑爷。”常杜氏叫人把金佛收起来,脸上带着笑容,不过嘴里还是在数落常宁
第三百三十七章 解套()
常宁懒得理她,赶紧叫了管家过来,吩咐准备酒菜。,
“是要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