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人正当盛年,日后很可能到督、抚,甚至入朝为官,赖参将虽然是三品,到底只是武职官,马大人又是直管上司,他岂能不给面子。”
张瀚悠然道:“说到底,咱们在人家眼里只是蝼蚁般的人物,所求之事也只是芥子般的小事,根本无足挂心。”
“阿迷陀佛。”常氏两手合在一处,念了声佛,满脸喜色的道:“不管人家怎看咱,咱安生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既然蒲州那边归了宗,这边还有那马大人照应,日后无人再欺负咱和裕升就好。”
“娘说的是。”
张瀚答了一句后起身出门,向周逢吉和梁宏使了个眼色,两个掌柜会意,一前一后也是跟着出来。
“此番算是涉险过关,然而日后谁知会不会有人再打我们的主意?”张瀚看着二人,语气平静的道:“马大人可能调任,蒲州的太爷年岁高了,而且我也不想老是去跪祠堂。”
梁宏十分恭敬的道:“少东说个章程,我们照办。”
周逢吉也道:“此次和裕升能捱过这关都是靠的少东,少东要做什么决断,咱们都没有二话可说。”
张瀚沉吟着道:“日后我定当设法弄个官职在身,现在暂且先不管,要紧的是和裕升的生意这般做下去不行,你们随我到书房来,我有要紧话同你们说。”
这时府中后院李金莲又叫起来,张瀚停脚听了一会,却是她吵着要燕窝吃,原来张瀚不在这些日子这金莲倒也消停,一听说无事了,便又开始折腾起来。
梁宏笑道:“少东主,干脆将她卖给蒙古人算了,这般富态又白净的小脚女子,那边的贵人们甚爱。”
周逢吉不悦道:“我等清白人家出身,岂能做这样没天良的事。”
张瀚心中一动,脸上却毫无异常,只笑道:“随她闹,反正燕窝是没有。”
众人皆笑,这时梁兴和杨秋二人过来,打个躬道:“少东主,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二人在此无事,就要回转去休。”
“你们不要急。”张瀚止住这二人,又对张春道:“将那条盘取来。”
张春答应着,不一会捧了一个黄杨木的条盘来,上面用红布绸子盖着,张瀚伸手将布揭了,露出明晃晃的银子来。
银子看着多,其实是一两一锭,摆了好几十个,张瀚对梁兴二人道:“你们跟着我一路奔波,事情办的很顺当,你们功劳也不少,每人二十两,先拿去使。”
梁兴不安道:“我等只跟着跑路,事都是少东主你做下来,怎好拿这么许多。”
他们这些喇虎,平时看着威风,其实弄不到几个钱,只有团头会头一年能弄些银子,也是不多,梁兴平常在家,一年也未必赚到这个数。
第二十六章 骡马行()
“我还有用你们的地方,不仅是你二人,可能还要多的人手。”张瀚吩咐道:“你二人回去后,帮我挑一些人,都要景况和你们差不多的,胆大敢打,不甚奸滑的,多找一些,就说随我做事。”
听张瀚这般说,梁兴和杨秋二人才上前取了银子,两人神色都有些激动,这一次不过来回跑了一趟,也不曾和人动手打架,更没有受伤,轻轻松松拿了这么许多,以前和人打的半死,连汤药费都算上也就几两银子,毕竟还是和有钱的少东厮混更有前途。
待二人拿了银子,梁兴跪下谢道:“多谢少东赏赐,我们回去就挑人,过两日带到少东眼前给少东相看。”
“嗯,你们自去吧。”
待梁兴二人走后,周逢吉有些不安的道:“少东可是要多少一些护院?这些喇虎散漫惯了,恐怕当护院不甚妥当。”
“这事正是我要和你们说的。”张瀚道:“二位随我到书房说。”
说着,张瀚在前,两个掌柜在后,三人一起往书房去,那里自从张瀚不读书后,已经闲置很久。
看着三人背影,张春也是吐了吐舌头,不知不觉间,这才多少一点时间,少东主已经站稳了脚根,化解了危机,并且成功的使掌柜们对他言听计从,他突的想起来书房可能用的着自己,赶紧从厨房拎了一壶开水,拿了杯子和茶叶,一溜烟的赶过去了。
……
“就是这样……总之要做就得赶紧,否则一步撵不上,步步撵不上。”
张瀚说了半日,口也渴了,正好张春拿了壶进来,他自泡了一壶茶,倒在杯中,拿在手中等着水冷,顺道温热冰冷的手心。
两个掌柜都是泥雕般的坐着,半响没有动静。
张瀚的打算没有多复杂,梁宏和周逢吉两人只是震惊于他的胆量。
成立一个骡马行,提供送货服务,同时也充当保镖,负责货物安全无损送到,用这样的方法锻炼人手,熟悉商道,最终的目标是垄断对蒙古人的走私贸易。
“可能有些大东主和官绅武将们已经在着手做这样的事,但千头万绪,要摆平各方的关系,这都非一日之功。我们要做的就是抢夺先机,先和蒙古人建立关系,最少大同东路这边到张家口,这一块地方十分要紧,咱们可以先抢下来!”
“少东主,这是王勇,这是杨泗孙,这是蒋奎,这是蒋义,他们二人是兄弟,这是温忠发,这是刘德全……”
已经过了小年,短短时间,张瀚的骡马行就在北街临近新远门的地方开张了。
新平堡这里可能缺别的,惟独不可能缺的就是骡马,张瀚和两个掌柜商量好后,花了二百来两典了这么个大杂院,这里当商号有些破败混乱,用来做骡马行倒是十分合适,地方大,可以改成马厩的屋子也多。
现在院中养了二百来匹马和一百来匹骡子,雇了不少人养着,这么多骡子,平时吃用的豆料也要不少钱,特别是冬天,草料价格也比较高,骡马一共花了近两千银子,每日要吃十几石豆料和几百束干草,加上骡夫的费用,每日开支有二十余两,这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除了骡夫和马匹骡子之外,更高的费用就是眼前这些喇虎们。
年纪都在二十左右上下,年纪大的张瀚不要,那些三十来岁的,虽然精力和身体还在壮年,但在街面上打滚十几二十年,等于是回了无数次锅的老油条,再多的银子和再多的精力也调教不好,就眼前这些人来说,虽然还很年轻,脸上都是多半带着邪气和戾气,身上恶习着实不少。
张瀚倒没觉得有多大挑战……他的前世原本也是处于黑白边缘,身边所有人几乎都是眼前这般德性。
发展一段时间后,他会吸纳进来更多人,到时候自是不以这些喇虎为主,可眼下么,打地盘的时候,这些人可是比良善之辈好用的多了。
梁兴每说一人,便是过来一个向张瀚一礼,态度有随意的,也有恭谨的,也有一脸无所谓的,只是在报名时,张瀚亲手往这些人手中给上一小锭银子,说道:“这是今年的年赏,好好干。”每个喇虎这才在脸上露出敬意,弯腰时身子躬的更低些。
“年前就不安排大伙出门了,”张瀚看看众人,大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打架的好手,到我这里有的是架打,这一层先和你们说清楚了。再有一层,在我这里拿我的银子就得听我的吩咐,若是受不得拘管,趁着银子还没有放热赶紧还我,然后滚蛋。”
众人闻言都笑,感觉这少东主十分直接爽快,这般说话倒是容易叫他们接受,当然也不会有人真的拿银子来退。
张瀚说完下来,对梁兴道:“年前这些日子,每人均练骑马,我知道你们多半是会骑马的,不过日后出塞的时候很多,你们的骑术和鞑子比起来差的远了,总得再练的强些才好。”
梁兴吃了一惊,说道:“少东的意思还要去打鞑子?”
“咱们又不是官兵,打鞑子又无利可图,只是日后出塞做生意时,难免有鞑子来抢,你们总不能白叫人家抢了我银子货物去。”
提起这个,梁兴等人都是摩拳擦掌,各人均道:“断没有这个道理,谁敢来抢咱们,历来只有咱们抢别人的份。”
边塞地方毕竟是和内地不同的,眼前这些喇虎在汉朝就叫良家子,战时被征集充当骑士,挟弓出塞,追亡逐北,眼前这些家伙都不是良善之辈,骑马射箭的本事倒是都有,只是水平高低不同,若在内地,想一下子找到这么多人手,根本毫无可能。
张瀚看看院中,现有的伙计是二十来人,喇虎们倒是已经快五十,每人每个月二两银,出门时加一两月钱,就是三两,这个银子比骑兵家丁二两四的月钱还高些,这些喇虎一年到头也赚不到这一半的银子,所以短时间内不怕这些家伙不听话。
……
“小人见过少东。”
骡马行院里到处是骡粪马粪,一群人见着张瀚就跪了下去,根本顾不得脏。
五个男子加五个妇人,还有十来个小脏孩,大人们嗑头,小孩们也跟着跪着,两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张瀚。这些小孩脸上都脏的看不清皮肤颜色了,只有两眼都是如一汪清流般,清澈见底,童真犹存。
这是张瀚从清军厅弄来的五家匠户,堡里匠户在册的有五六十家,逃走了一多半,还剩下十来家,平时负责修补铠甲兵器一类的东西,但多半没有将官真的叫他们做这样的事,多半是被强迫做些民间活计,赚的钱都被管理匠户的官吏瓜分,平时每月给三斗杂粮,多半还掺着石子沙粒一类,淘干净了只剩下一半,有时还未必能分到一半,这些匠户是新平堡最底层的人,其实在哪里都一样,农民就够底层了,军户还不如农民,而匠户还不如军户,可想而知匠户地位有多低,而大明就是用这些人造房子屋子,造火炮兵器,修铠甲打制头盔,加上官吏贪污物资,又可想而知给军队供给的武器质量是什么样的。
这几家匠户是租用的,张瀚每月给清军厅银两,人就归他用。
张瀚上前将几个男子一一扶起,这几人名字他都没记清,不过他脸上还是挂满笑容,和颜悦色的道:“这里每日最忙的就是打造马掌,修理马鞍具等事,等忙上一阵,再打造一些长刀腰刀一类兵器,我这里要人手出外押车需用。”
各人又要跪下答应,张瀚又是拦着他们,待各人站好了,他又笑道:“各人男子每日二斤粮,妇人和小孩每人各一斤粮,另外每月给每家一钱盐菜银子钱,活做的好了,还有月赏和年赏,这些细则到时候由梁宏掌柜专门负责,你们有什么事寻他说,若还不行还可以找我,在这里只管安心做事,不必再担心饿肚子。”
张瀚的条件对这些匠户来说无异瞬间从地狱到天堂,几个男子还掌的住,只是眼圈发红,妇人们已经满脸流泪,众人又是跪下嗑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骡马行几百匹骡马,所用马掌各物十分多,张瀚日后还要大量购买骡马设立分店,找这几家匠户到时肯定不够用的,还要打造兵器,张瀚投这点钱连千金市骨也算不上,算来还是十分值当的。
“我有样东西,看看你能不能打造。”
众匠户临行之时,张瀚拦着一个山羊胡子,低声吩咐起来。
梁宏在交代人挂好幌子之后,开始在门首两侧摆好木板制的文告。
别的地方百姓未必识得几个字,新平堡这样的地方,在街上跑来跑去的小伙计也是识得几个字的。
文告牌一出,顿时就围拢过来不少人,有一些商号的掌柜自己不便来,就打发了伙计过来看,然后赶紧回去告诉自家掌柜知道。
整个上午,和裕升店门前人来人往,如同闹市一般热闹。
梁宏袖着手挡寒,脸上挂满笑意,遇着相熟的掌柜就和人打着招呼,周逢吉还是坐在柜上主事,脸上也挂满了笑容。
第二十七章 收粮()
“小米麦子,四钱一石,杂粮米豆均要,亦是按市价给足,来者不拒。”范家设在新平堡的分行里,李明达看着抄来的纸条,脸上也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来。
和裕升在年前这样的时候开始收粮,而且是按每石四钱银子的市价来收,杂粮米豆也要,价格要稍低一些,但也是和市价一样。
整条北街中最少有一百家店铺在做粮食生意,其中也颇有一些资本在十万以上的大商铺,还包括范家这样的身家过百万的巨富大商行的分号,和裕升的资本在新平堡这样的地方只能算中等,按市价大肆收粮的消息一传出来,一下子跌破不少人的眼镜。
李明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几个月前他的远房侄儿李遇春还找过他,请求以低于市价的价格从范家购入粮食,并且隐晦的表达了要顶下店铺自己来做的想法,谁料这么一点时间风云突变,和裕升不仅没有如范东主说的那样倒下去,反而大张旗鼓的搞起了骡马行,还在整个新平堡收粮,这个动静,不可谓不小。
“给他们,咱们库里还有一万多石,全给他们好了。”
李明达虽然不大明白和裕升是什么想法,不过好歹自己侄儿也在那边当掌柜,既然是按市价买,这笔买卖吃不了亏,他这个分行掌柜完全能当这个家。
距离下次小市开市还有一个多月,正月十五之前各家商号都不一定开业,市场也停市,要到下个月月底才开市,这么久的时间,以范家商行的实力,到时候自然又有大批粮食运过来。
“听说他们还搞骡马行?”李明达对一个帐房笑道:“张家那小东主野心还不小。”
“折腾吧。”另一个帐房一脸不屑的道:“做生意哪有这么容易法,就不知道老周他们怎么会跟着这么个毛孩子胡闹。”
李明达脸上带着笑容,心里也是赞同这帐房的说法,和裕升的危机化解经过他也是打听清楚了,并且给范永斗写了封信说明这事,范东主对各地的商行变化等诸多消息都很在意,此前李明达跟着东主跑了不少地方,送了不少银子,东主所谋甚大,但具体要做什么他还不太清楚,他隐隐感觉和裕升还有市场的变化其中有些联系,只是暂时还摸不清具体的脉落。张家这少东主的行事经过他也写的十分详细,不过李明达觉得这事能成还是靠的蒲州张家的势力,张瀚一个半大娃子能做得何事,恐怕具体的事也是跟着去的梁宏在跑。不过他的信中没有写这些,东主会有自己的判断,他这个掌柜只把消息传达到就可以了。
……
离过年还有两天,不少家在外地的伙计和掌柜已经离开了新平堡,整个堡里都变的冷清起来,只有和裕升的两个店还是十分热火,本店还在收粮,到目前为止已经接近五万石,也就是接近六百万斤,这粮食数量已经不少,数额已经接近一次小市全部的贸易额还多了。
和裕升的银本不过一万多两,上次小市几乎把货出脱干净,拢了近万的银子在手,加上张瀚从家中取出来的一万两,按银子来说收完粮后还有些富裕,只是骡马行的开销大,本店的开销也不小,虽然现在已经不收布匹绸缎和油菜一类的货物,每日的压力仍是不小。
“年前不收了,就说正月十五之前柜上过年,年后再说。”静室之中,张瀚已经坐在主位,周逢吉等人在下听着,各人均是没有异议,甚至周逢吉和李玉景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张瀚已经在教帐房李玉景龙门帐法,这个记帐法分为“进”、“缴”、“存”、“该”四大类,是传统四柱清册法的更进一步,有早期的复式记帐的影子,原本还得过几十年才出现,张瀚也是看闲书时涉猎了一些,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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