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兀自得意道:“李遵路说我胆子太大,年轻气盛,还是要在细微处见精神,能把小事做好才算真正帮得上瀚哥的手,这一次到灵丘来,就是借着做些小事,磨磨我的性子……”
蔡九哭笑不得的道:“这里的事也算小事……各家东主都来了。”
“好,我见见他们。”
其实常威在进铁场时就已经见到了……往铁场的道路蜿蜒曲折,山道绕了十几个圈,这条道也幸亏是张瀚决意重修过,不然很难负担现在这样超额的运输任务。
山道两侧是枯黄的野草,山边有不少碎石,这是修路石遗留下来的残迹。
道路是被夯实的,路面很结实,不停的有马车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向上,也有运铁的大车慢慢的从铁场里出来。
其实全国各地的缺铁情形并不一致,产铁的产量也不同,福建的闽铁行销天下质量是一方面,从福建到北方的海运便捷也是重要原因。
若福建到京师的地形全部是如山西这里一样,恐怕闽铁抵达北方市场价值要超过黄金。
常威对铁场这里的情况还算满意,不过最教他得意的还是那些停在铁场门口处的大量的车马。
孙安乐打头,几个东山会的头面人物跟在后头,然后是几十个铁场的东主一起跟过来……灵丘铁场的东主只要是在商会之中的今天几乎全到场了。
“真是飞来横祸。”李大用道:“刚走了两批往京师的货物,各人都高兴的很,谁料就来了这伙子凶神般的贼!”
马化先一脸愁容:“曲回寺那边,听说死了不少人,没逃掉的都叫贼给烧光了。”
“死的人可多。”
“不仅多,还惨,多是举家被杀。”
“凶,这伙贼太凶了,曲回寺那里有个大户,贼未至就送银子,一般的土匪也就算了,这伙贼还是杀人全家,还把人点了天灯,逼问地窖藏银……”
说起俞士乾一伙,在场的东主几乎人人都在颤抖。
常威原本没觉得自己怎样,但看这些东主的模样,还有他们的从人,还有铁场里各人的模样,包括蔡九在内,俱是一脸的愁云惨雾,各人或是惶恐,或是害怕,几乎瞧不到一场镇定的脸。此时他才明白,自己一路往辽东一个回来,整个人已经是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换了一年前,恐怕在场的这些东主也不会选择向一个毛头小子哭诉,
(本章未完,请翻页)就算他是张瀚张东主的表弟兼代表。
常威身上也有一种气息,大股的流贼其实就在几十里外,常威一路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逃难,很多人举家逃难,有人往县城跑,家境稍好些就是往蔚州或是大同府城跑,也有往太原跑的,官道上挤满了逃难的人群,每人脸上都是麻木与惊恐交杂的神情。
当常威逆着人流往灵丘走时,不少人都面露不解,但看到常威之后,很多人的心情就是为之一定。
刚刚马化先和李大用就是这般,在常威到来之前,他们已经把家小送走,但自己留在险地也是十分害怕,几乎是坐立不安,他们和普通的老百姓一样,对流贼和未知的事物都感到万分害怕,人为的夸大了流贼的恐怖和危险,夸大了流贼的战斗力,把很多恐怖的流方渲染之后再传播,在吓住别人的同时也是吓坏了自己。
刚刚说话前,他们还在不停的往着山峦的另外一侧,在那边四十多里地外就是令他们万分恐惧的流贼所在,这几十里地并不叫他们感觉安全,也并不感觉很远,他们草木皆兵,感觉万分害怕,如果不是家业难舍,细软能带走,家小能送走,房子,地窖里的大量的现银,古董和家俱,更重要的就是铁场和高炉,还有库藏的大量精铁……这一切实在难以割舍,值得冒着生命危险逗留几天……但这是在有指望的前提下。
他们同意加入张瀚的商会,一方面是大势所趋,不得不然,又有很大一方面是因为要指望张瀚来保护他们的身家。
性命可以逃,身家逃不掉,而官兵更是指望不上……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实。
马化先期期道:“常大少……”
常威道:“马东主,叫我仲微就好。”
“啊,原来仲微你已经有了字。”马化先如释重负,笑道:“这样好的很……我是想说,张大人什么时候能到,他的部下可又增加了?”
“人还是那么多人……”常威道:“他们事前做过功夫,打流贼已经足够了。”
现场一阵静默,流贼听说有好几千人,张瀚那里还千把人,已经有人打算开溜了。
“对了。”常威看向众人,沉声道:“凡事不要总靠别人,自己也得出把子力气。李庄那边派了塘马过来,咱们和裕升铁场的护卫到独峪岭山头上挡一挡流贼,能拖就拖着他们,各位东主想来多少也有一些人手,静待人救,还不如先行设法。”
有个铁场东主道:“县城里官兵都不敢出城,咱们倒去招惹流贼么?”
常威冷冷道:“你不招惹他,他们就良心发现不来了?乡间无赖你们总见过,你忍他,他反蹬鼻子上脸的欺负你,你和他做过一场,他反觉得你是个汉子,等闲不再惹你。这股贼,不说能不能打跑,就算是日后他们在这附近落了脚,咱们若是太软了,没事人家就来弄一场,日后你们怕是有的烦了。”——
今天提早发一章吧,昨天到现在失眠,头脑处于晕乎乎的难受状态。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检视()
“这话说的是,是正理。”孙安乐道:“我东山会二十以上,六十以下的男子,只要有胆气跟着的我们都带上!”
李大用咬牙道:“我们不及东山会人多,不过也能凑起百来十人。”
马化先道:“我那里也可凑一二百人出来。”
常威对众人道:“人手好凑,然而多是乌合之众,所以胆气不壮的,没有受过一次护卫队训练的,不带为好,免得一见流贼自己先吓尿了,徒乱军心。”
说起这个众人都有些惭愧,灵丘的铁场中只有和裕升的铁场最重视护卫训练,和裕升铁场的护卫队人数不多,但训练很严格,这里也会轮换着来弓手小队和成熟的军官帮着训练矿工,受训的矿工可以得到补贴,吃食会好很多,所以不少人乐于接受军事训练……叫他们当兵并不是人人愿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乐意背井离乡,但对训练来说,辛苦一上午就能在中午吃上红烧肉,这一点牺牲矿工们还是愿意的。
只是各家东主不愿出钱补贴,也不愿费事,所以其余的铁场只有东山会搞过轮训,别家的多是走个过场,给张瀚一点面子,现在想来,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张东主真是事事算在前头。”李大用叹道:“我现在算是真正服气。”
常威笑而不语,张瀚确实就是比普通人看的远些。
其实连常威也不知道,在十年之后,陕西和山西,河南等各地的大户都开始搞团练,结寨自保的大户很多,农民军四处流窜,并不一定会攻克那些要死伤惨重才打的下来的寨子,而一点防备没有的大户,情况就是异常的凄惨。
明末一大失败就是朝廷的控制力实在太差,连满清也远远不及,并未利用好自发的团练,更不要说主动的搞团练。
清中期之后朝廷就开始重视团练,扑灭白莲教就用了团练武装,到太平军的时候更是大兴团练,各省都有团练大臣来负责督练本地乡勇,事实上太平军也就是乡勇消灭的。
一般的团练是大户们保卫自己的身家性命,湘军其实就是保护传统的价值观,放大了版的乡勇。
“兵器各家铁场是足够。”常威看看日影,说道:“现在是辰末,申时以前,大家各自派出人手,多带吃食,被褥,在独峪岭屯驻下来,护卫东山这边的安全。至于县城是在东边,咱们可以不必理会。”
“好,就是这样办。”
“咱们听仲微的。”
“不是听我的。”常威笑道:“是咱们都听张大人的。”
“对,对!”
这一次所有人的声调不再犹豫迟疑,转为十分热诚和真挚。
……
“所有人立正!”
“检查背包带是否扎捆结实!”
“检查搠仗,鸟铳携带情况。”
“弹丸盒,革带,火药瓶,引药瓶,是否都悬挂完毕!”
“检查水壶,饭盒,针线包,医药急救包!”
“检查军装,靴子。”
正午的阳光还算好,晒在人身上叫人感觉很暖和,孙耀站在队头,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声声的发布命令,随着他的军令,三个小队的队官督促部下进行检查,每个士兵都面对面的帮助对方检查装具,检查完毕后报告,然后三个队官分别向孙耀报告,最后每个旗队长向局百总报告,一个局检查完毕后就开始行动。
几十辆装满补给的大车已经先行出发,这种四轮车是根据山道多的情况特别设计的,车身较窄,负重也减轻不少,车轮与承轴连接被加固,同时还多携了不少的配件,也有工匠随行,可以随时修补。
两个司加上总部人员开始分批次出发,每三人一排形成了长长的纵队,弓手们把长枪或是鸟铳扛在肩膀上,刀牌手们少量的铁甲被放在车上,他们反而成了走的最轻松的一群。
骑兵旗队和各局的少量塘马被汇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临时的骑兵中队,他们受朱大勇的指挥,这个人是朵儿的副手之一,也是来自蓟镇的夜不收,老成厚重,对骑兵战法很熟悉,他受命组成骑兵队伍,在队伍前方进行哨探。
骑兵的具装现在也是最好的,每人都穿着有棉甲,每人都有骑枪,投枪,弓箭,还有刀牌,骨朵,短斧,飞刀,因为人少,都是挑选的最佳的好手,他们每日也在不停的练习马上厮杀和哨探的技巧,军官都是夜不收出身,把这些骑兵训练的很好,几乎都是合格的夜不收人选了。
纵队是按旗队展开,每个旗队长身边都有一个旗手打着队旗,每个旗队间都有一定的间距展开。
有一些鸳鸯战兵小队走在队伍两侧,他们具装刀牌警备,提防不应该出现的偷袭。
塘马在队伍之间来回奔驰,传递命令。
局总旗和司总旗招展,最后是张瀚的巡检旗。
张瀚在辎重队之后,他要看看辎重的表现。相对于弓手来说,张瀚更重视山地马车的表现如何。
“这些车做的不错,东学,你回去后可以奖赏相关的工匠了。”
马车技术向来是和裕升最重视的核心工艺,马车组的成员比火器和军器的人都要多,最好手艺的工匠也在马车组,可能对别人来说难以想象,但对张瀚来说这样的决定再自然不过……没有这些大车,他的军队就是缺了轮子的车马,很难纵横驰骋。
李东学道:“现在技术上是合格了,工匠方面大人也是最重视,拨款也多,可现在制约马车和相关武器生产的还是人手不足,有很多机部件都要手工打制,耗工耗时,并且因为各个工匠的打制时的标准不同,零部件有很多不能兼容……”
张瀚看着前方一辆拉着整车零部件的马车,若有所思的道:“带这么多维修配件,主要也是因为零配件不标准吧?”
李东学点头道:“大人说的是了,就是如此。”
“工厂应该做标准化管理了。”张瀚道:“现在规模扩大,以前王德榜他们就那几个人,一个师傅带出来的,打出来的东西和标准化差不了多少。一个老手看几眼,打出来的几乎就是标准件。现在人手多了,确实应该把这事重视起来。东学,你回去后把所有的工具都标号,每个工匠都用制式化的统一工具,另外选出优秀零部件
(本章未完,请翻页),然后按标准打造,标准不同的就算打的好也算不合格,再就是分组,比如有人做转向轴很拿手,就拿这人当标准和匠头,选一组称手的全部打制转向轴,按件计酬,大师傅带徒弟,带成功一个就给相关的重赏,使他们不要藏私,不要再弄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那套……具体的我还没有想全,东学你要自己多想想,这事上要帮我分忧。”
“是,东主。”李东学情不自禁的用了旧日称呼,他道:“拉丝机应该快成事了,我看他们一群人天天鬼鬼祟祟的,还有那伙匠人都在试着东主说的水车击锤,还有轧辊机,冲床,钻床,只要东主果真买来样品,我觉得仿制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瀚已经派人往澳门去,澳门主持火器买卖业务的是并不是葡萄牙殖民者,而是当时势力很庞大的耶苏会,这个教士组织成立的时间才一百多年,但发展的极快,势力庞大,潜藏着可怖的实力,在亚洲他们也是以传教为第一,并不是一味的想要殖民和获得财富,参加这个组织的有野心勃勃的宗教狂人,也有一些通晓科学技术的专门人才,明末清初的一些著名的传教士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这个组织最著名的事就是帮助明朝购买了大量的重型火炮,也就是红夷大炮,同时提供了不少技师帮明朝铸炮,在登州,巡抚孙元化因为是徐光启的门徒,对西洋兵器和练兵之法都很有兴趣,在登州孙元化不仅用西洋技师铸炮,还雇佣了大量的欧洲教官和雇佣兵,这些人多半死在后来的登州之乱里,明王朝在军事上的一次可能的革新尝试就这样被中止了。
张瀚相信自己派人到澳门能买到一些机床,虽然这些机床也很原始,可毕竟是早期工业化的产物,它们有机械之美,完全不同于纯粹的手工制品……虽然车床也是手工制成。
张瀚沉思着道:“还可以做很多事,要注意后备的培养……”
李东学道:“大人放心,那边的拨款向来是重中之重,银子充足,还有大舅老爷帮着技术上的事情,我想真的不必太过担心。”
张瀚闻言笑道:“我大舅最近在忙乎什么?”
李东学也笑道:“最近在忙着仿制钟表的事,已经仿出来不少个,但没有一个走的准的,把大舅老爷气了个半死。”
张瀚道:“这不是急的事……钟表业在泰西那边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咱们向来没有涉及到这一块,所以不是着急就能做好,叫他稍安勿燥,弄清原理,慢慢一步步的精心打制,总有成功的一天。”
其实这个时候就是欧洲也是以钟为主,只是慢慢小型化,不象以前都是一人多高的大钟,现在已经有较小的座钟,到几十年后,就有很精致的小型座钟直到怀表的出现,常进有虽然很高杆,但相比人家几百年的历史还是差着很多……但张瀚相信他一定能够成功,甚至会走在欧洲人前头。中国这边不缺能工巧匠,苏州那边已经有人能仿制座钟,望远镜也有人仿制出来,这东西毕竟不是真正难以理解的高科技,差距只是理念和执行上中西方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既然眼前有正确的东西可以学习,学会是迟早的事情。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宿营()
傍晚时分,辎重营先停了下来。
一个后背插着红色小旗的塘马远远迎到辎重营的前头,接着他拔马转头,在辎重营前头带路,在夕阳之下,数十辆大车组成的辎重营最先拐弯,前头的山道有一条叉路,从叉路下去是一个很小的村落,他们并没有进入村中,而是在村子外围的平地上准备好了的空地。
指挥部也设在这里,塘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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