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敬亭气的笑起来:“当初我们出钱出力时,两位朋友和贵庄的人可没有出来说这些啊。”
“张东主是何等豪东,却与百姓计较些许微物,我等实在不以为然。”
“孙朋友这样帮忙,想必平时是银子已经拿足了。”
两个秀才冷言冷语,孙敬亭脸都气红了,张瀚冷眼两人一眼,两个秀才心中凛然,一时住了嘴。
“我不管你们是何用意,在这里只要敢闹事,不管怎样我都接下来。”张瀚扫了这两人一眼便不再,眼中只当他们是空气,两个秀才都气的要死,不过他们也忌惮张瀚的弓手,真的打起来,这边肯定远远不是对手。
张瀚已经抬脚离开,吩咐王长富和梁兴道:“把那些挖开的渠都给我填了,谁敢挖就打,一次打跑,再来打断手,再来就打死。”
“是,大人!”
王长富和梁兴一起答应着,然后眼神凶恶的瞧向那些农民。
所有人都在后退,没有人敢和一身杀气的弓手们对峙。
弓手就算是新来的矿工也训练了一段时间,老兵已经训练了一个多月,军官中有不少都有实战经验,杀过人,就算没有杀人的也是打架的老手,身上都有一股阴冷凶狠的气息,这些农民都老实巴交,哪敢与这些凶神强项,在威胁之下,管庄的人节节败退。
几个弓手撩起裤角,他们的衣袍下摆原本就很短,没有什么妨碍,把裤角撩起后下了渠,岸上的人用铲子不停的铲下土块,两头一起动手,很快把短短的水渠给堵上了。
管大和管二两人唉声叹气,他们根本不敢靠近前面,一队弓手拿着明晃晃的长枪对准着他们,只要稍有异动,这两个先惹事的家伙下场必定不妙。
其实他们现在还用不着水,不过翻过地后就需要引水灌溉,管庄的人也是在做试探,结果闹出眼前的轩然大波。
“我们走。”两个管庄的秀才对视一眼,再又瀚等人,眼中充满怨毒神色,他们高声道:“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
张瀚已经走出很远,听到他们的话,根本不加理会,两个秀才又亢声说了几句,算是找了点面子回来,也是转身走了。
主心骨一走,管庄的人迅速散去,这时那些在这边扛活的人反是有些后悔,脸上带着笑找李祥符等人攀谈,结果这边无人理他们,这些人才知道自己的活计也丢了,男子们面色铁青,妇人开始唾骂,一时间闹的鸡飞狗跳。
……
事情发生两天之后,管昭通和管昭富两人联袂赶到天成卫城里头。
他们直接到马府求见马超人。
一者,马超人是举人,是天成卫公认的士绅领袖人物,另外马家的田亩有不少都在管庄,管庄有三成左右的土地是马家的,也有三成左右的丁口是马家的佃户。
马超人听说后,对自己的师爷沉吟道:“管昭通和管昭富和张东主起了争执,他们的来意难道是叫我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
师爷道:“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马超人道:“难道他们要把事情闹大?”
“应该是了。”师爷目露精光,沉声道:“我听说争水源只是小事情,要紧的是张瀚兴修水利后那边的地亩都水涨船高,产量最少加了两到三成,这地价当然和此前不同。所以有不少附近庄上卖了地给和裕升的,现在都后悔了,这两秀才应该是众人推举出来闹事的,就算和裕升背景很厚,可几十个生员一起闹起来,巡抚军门也得掂量一下,他们也不要别的,只要张瀚退回此前买的几千亩地就完事了。”
马超人冷哼一声:“见利忘义,真是鼠辈。”
他又纳闷道:“张东主真是多事,修那么多水车,灌溉的地亩多收的粮食,要多久才把本钱收回来……又惹出这么多麻烦出来!”
“东翁,”师爷说道:“蒋大临和张彦宏几个也跟在这事里头。”
马超人一震,说道:“为了几亩地,他们也要得罪张瀚?”
“东翁,”师爷说:“范家。”
“哦……”
马超人面露沉吟之色,师爷不说话了,笼着袖站在一边等着。
张瀚在天成卫和镇虏卫乃至灵丘一带都搞了粮食购销的商会,以底价收入各家的粮食,统一发卖,事后再根据利润多少给商会成员一定的分红,这样保障了各家的粮价底价,有一个基本利润点,然后又不必大家打擂台争着收粮,不至于哄抬粮价,当然这样的代价就是各家的销售权和定价权都被张瀚主导了,这也是很多人内心并不服气的重要原因所在。
近来和裕升的收粮速度有些放缓,更重要的就是范家加大了收粮的力度,不仅收粮的力度增加,粮价定的也比和裕升要高一些。
其实和裕升的定价已经照顾到农户的利益和粮商的利润,范家的价更高,马超人断定这只是竟争手段,并不能成为常态。
听说了这些事之后,他的心思益发坚定。
他心中冷笑,想道:“这些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那张瀚的手段岂是了得,现在只是隐忍,往下去还不知道会怎样!”
当下叫人请两个秀才进来,宾主作揖见礼。
管昭通和管昭富对视一眼,由管昭通向马超人道:“马前辈,我等今日前来的原因,想必马前辈是知道的?”
“对,我知道。”马超人道:“就是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两位小友的?”
管昭通道:“张瀚不止在我天成卫嚣张跋扈,在灵丘还因为韩家的事得罪了韩布政,近来有风声,文巡抚可能调任到保定,韩布政有希望更进一步,任大同巡抚,若这般,张瀚与他的和裕升倾覆只在旬日,马前辈不如弃了他那个什么商会,与更大的东主合作,这样彼此两利,岂不更好?”
马超人笑道:“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管昭富插话道:“马前辈是我天成卫的士林领袖,张瀚为富不仁,欺压地方良善,马前辈若振臂一呼,在朝中先造些声势,地方上也就可以加以呼应,就算韩大人还没有到任,恐怕我等也能先驱离此人,以为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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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婉拒()
马超人没有犹豫,直截道:“各位与张瀚的恩怨,本人一律不加过问,亦没有偏帮哪一方的意思。不过本人亦不想参与其中,只求闲暇无事,赋诗编书,以了余生便可。”
马超人还在壮年,什么“以了余生”当然是屁话,不过不介入这事的态度也从语言中表露的十分明显,几乎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两个秀才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地方上的事,各位可以商量着办。”马超人又道:“我的粮食,这一阵是有约在先,若时间久了张瀚不提价,当然是价高者得,范东主那边也可以放心。不过我也未必会卖给范家,粮食是紧俏货,我也可以自己出脱,这事情暂时还没有定局,我不能给各位确切的答复。”
“好吧,马前辈这么说,我等也不能纠缠。”管昭通眨巴着眼,站起身道:“就望马前辈一诺千金。”
“那当然。”马超人冷然道:“我这一生大约还没有做过背信弃义的事。”
……
送走两个管姓秀才,马超人心头烦闷,今天的事虽不算得罪人,可自己的利益也损失了不小。他当然不是为了什么信义做这个决定,只是隐隐觉得,张瀚与范永斗加上韩畦的争斗才刚刚开始,自己此前又是当众承诺与张瀚合作,现在胜负未分,急忙选边站队,不仅显得自己是小人之流,也没有实质的好处。
不过如果张瀚真的落败,那他的损失就真的很大了。
傍晚时分,马超人等着府里开饭,这时一个长随过来禀报,说是外头有张瀚派来的人求见。
这个当口张瀚也派人来,马超人感觉很巧,他没有多想,叫长随把那人带到书房。
来人是个身量中等的汉子,不到三十,脸上带着微笑,身上是看着很利落的灰色袍服,腰间一根牛皮带杀的很紧,显露出很不错的身材来。
“在下蒋奎,是我家大人身边的近卫。”蒋奎进房就抱拳,说道:“今天是来说一下管庄的事情。”
马超人道:“管庄的事我已经知道,是我家的佃农不对,我打算去一趟,训斥一下他们。”
蒋奎道:“佃农与田主只是租佃的关系,我家大人怎会如此为难马先生去做这样的事,咱们自己就能处置好。就是这事怕伤了马先生的颜面,特意叫在下来跑一趟,向马先生解释一下原由。”
“无事。”马超人道:“贵上有心。”
他心里略微有些奇怪和失望,张瀚在这当口只顾及到他的情绪,如果是这样的话,马超人反而要考虑一下自己此前的决定了。
“另外,”蒋奎接着道:“我们大人问马东主,如果愿意出资,他可以叫人给管庄那一片修几条干渠,可以由马东主的佃户引水,过一阵就用的上。”
马家的土地多半集中在管庄一带,如果真的能引渠入水,产量增加是肯定的事情,只是张瀚事先言明要收费,这叫马超人有些踌躇……他感觉未必值当。
当下马超人道:“这事暂时我还不能决断,等过一阵子再说。”
蒋奎含笑道:“我们大人也说了马东主怕是一时不能定下这事,他说此事不急,过半年一年的再说。”
马超人听出蒋奎的言语中对张瀚的决断有强烈的自信,他倒
(本章未完,请翻页)不觉得修些水利就能解决粮食的大问题,再者说大家的粮食主要还是靠买,山西不足就是河南,山西全省的耕地在国初才二百八十万亩,现在当然远不止此数,但相比邻省的河南来说,还有关中地区,买粮到底是比自己种地要强的多。
“既然马东主没有什么芥蒂,”蒋奎站起身告辞道:“在下就回去复命了。”
“嗯。”马超人感觉内心有些混乱,张瀚叫这人来是示好,可在马超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东西,别的意思他还没看出来,他感觉风暴渐起,心中无比紧张。
“对了。”蒋奎最后道:“今早马东主说的一生尚无背信弃义之事的话语,我家大人听了,击节赞叹,他说,若天下人都如马东主一样讲究信义,恐怕各样事情都好做的多。”
马超人唯唯诺诺,一时无话,待蒋奎出门后,他猛地推开窗子,伸头往外探视。
四周一切如常,几个小厮在二门外洒扫,透过月洞门,看到大门那里有几个看门的坐在长凳上说笑,内宅有几个仆妇在屋檐下做针钱活计,再往里各屋也没有什么动静。
整个马家大宅有十几进屋,奴仆三十来人,加上自家的人也就不到四十人,平素每天来往的客人也不是很多。
马超人感觉半截身子发凉,他颓然坐在椅子里,知道自己暂时置身事外的决定,无论如何还是正确的。
……
“文澜,灵丘那边的试验成功了。”
一晃眼已经是万历四十八年的九月中旬,早晚间的天气已经很凉,天刚破晓不久,一骑塘马从外头策骑入营,先到了孙敬亭的屋子,然后孙敬亭只穿着单衣,勉强在头上束了带,一路小跑着到张瀚的住处。
张瀚倒是早就起身,并且正在吃着早饭。
他的面前是小米粥,几碟咸菜,几个肉馒头,加上一碟摊鸡蛋。
这早饭若是在农家过年也不一定吃的上,在张瀚来说,倒是已经极为俭省。
孙敬亭气喘吁吁的进来,扬着手中的信件,对张瀚道:“双室熔铸法已经成了!”
“哦?”张瀚把碗碟一推,饭也顾不上吃,立刻站起身来,接了信来看。
目前的生铁熔铸成精铁的办法就是单铸一室,置石炭于下,生铁于上,然后鼓风加热,温度一到,生铁就软了,然后锻打出精铁来。
炼钢的办法也差不多,只是温度需要更高,技术也更难一些。
以中国铁矿石的质量,生铁的杂质原本就多,铁质较差,提炼精熟铁的过程中又渗入了大量的杂质,铁质脆而易断。
闽铁之所以昂贵,主要是因为用木头,北方是用炭,两者的杂质含量不同,质量当然也大大不同。
此时的兵器有相当多只是普通的熟铁锻打而成,质量很差,上等精铁打造的兵器价格昂贵,一般的士兵绝用不起。
“胡老六的办法很巧妙……”孙敬亭兴奋的说着。
最近这段时间,和裕升与范家商行的商战已经打的十分厉害,双方都渐渐开始出全力。在天成卫这里,不少原本和张瀚合作的商家已经选择了站在范家一边,因为双方有利益冲突。
在灵丘,因为韩畦的原故,不少进入商会的铁商也开始首鼠两端。
孙敬亭认
(本章未完,请翻页)为关键还是利润,如果生铁业获得突破性的进展,就算没有北方走私的路线,利润也是十分的可观。
要紧的是这新技术是灵丘和裕升铁场研发出来,张瀚的主动权又强了很多。
“东山会肯定站在你一边……”孙敬亭最后说道:“不论是定价还是采购,外销,反正你说的算的。”
孙敬亭近来在李庄这边,算是半个部下半个朋友,东山会那边他也是未来的会首,只是东山会比起张瀚建的铁业商会还要松散的多,哪一边的向心力更强不必多说,现在孙敬亭已经俨然把自己当半个和裕升的人,甚至把东山会也隐隐算进来了。
“这件事是要好好筹划一下……”
灵丘的形式,张瀚觉得比天成卫甚至是新平堡这一片要好的多。
还是有根本性的不同。
一边是松散的商业联盟加合作伙伴的关系,遇到波折变故就很容易出现有异心的,特别是涉及到商业和土地,还有官场权势等等错踪复杂的关系,变故就更容易产生。
灵丘那边也是商会,但彼此要紧密的多,骨子里是因为铁场之间的联系要更紧密,更加团结的多。
一边是传统和强势的,一边是弱势而被打压的,矿山铁场,向来是被官府打压的对象,利润低,风险大,矿工抱团,铁场主也不是传统的士绅,种种原因之下,铁场向来抱团的多。
明朝中期有几次大规模的矿工造反,几乎是一人倡义,万夫景从,不仅是普通的矿工,更多的炉首都加入在其中。
有了东山会和自己的力量,张瀚打算把灵丘的力量真正整合起来。
“不论如何,东山会一定跟随和裕升共进退。”孙敬亭听了张瀚的打算,略作思索,便是点头应许。
“你也不要先写包票。”张瀚笑道:“你叔父还没有答应呢。”
“我叔父那里,只有一件事犯难。”孙敬亭瞟着张瀚,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啊……”张瀚也是头疼起来。
这一次去灵丘,可没有理由不见玉娘,也得见孙安乐,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中秋节张瀚没回去,也是躲着这些麻烦事,万一回去之后常氏就给定了亲事,到时候怎么向孙家交代?
张瀚已经向常氏提过几次玉娘的事,当然没有敢直言,常氏听了也是装糊涂。
这也并不奇怪,张瀚再夸,玉娘毕竟不曾当面叫常氏见过,而且敢偷跑出来的女孩子,在老辈人心里到底还是太野。
常宁不一样,知根知底,长相模样气质秉性都没得可挑。
就算张瀚自己也承认,相比玉娘,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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