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不急,绿色的河水缓慢的流淌而过,水流不停的流入水斗之中,然后水斗后是木制的刮板,固定刮板的是辐条,整个水车象一个大型的轮辐,水流冲击车轮叶板,水车不停转动,然后水装满水斗,然后水斗被提升到最高处,转到顶空后水自动倾入木制的水槽之中,水流沽沽不停的流入农田里头。
“这水车只是小水车。”常进有刚刚从河里涉水上来,袍角撩起老高,腿上全是污泥,他也并不在乎,拍着手上的水渍和污泥,对张瀚道:“这大水车分为单车,双车,多车诸多种,高的轮辐直径达五丈还多,咱这是单车,还是小车,这是试制品,就这也花了一两千银子,主要是一开始的时候掌握不好轮辐的大小,做废了好几个,有现在这个成品后,再给我两千银子,可以制成真正的大水车了。”
张瀚上前摸了摸水车,水滴不停的从上方滴落下来,把他的头发和脸都滴湿了,水车上已经长了一层薄薄的青苔,水流不停的从上方的水斗里倾泻下来,从高悬的木槽中流淌到水渠里,然后灌溉着四周的田亩。
张瀚问道:“这辆车能浇灌多少亩地?”
李祥符上前答道:“能浇灌三百亩左右,再多效果就不好了。”
“如果是那种大一倍左右的水车呢?”
“单车的话五百亩,双车八百亩。”
“很好,很好。”张瀚连声夸赞,对常进有道:“舅舅帮了我大忙了。”
常进有倒有些不好意思,说道:“瀚哥,我做这个就是想做,没有什么太多的想头。而且我算算帐,几辆车做下来,你的地是能全灌溉上了,但花近万银子,买的粮就好几万石,你的田租收着二十年才够回本的吧,这值当吗?”
第二百章 各司()
当时人不曾推广水车就是这个原因,水车如果在会做的人手里可能花费不高,几百银子就做出来了,在生手的手里要花费十倍的钱才制成,往下去倒是越来越省钱,可张瀚的地就是这些,确实有些不值和浪费。
张瀚笑道:“舅舅只要继续做下去就行,别的事不要你操心。”
他也摸清了两个舅舅的脾气,常进全经商的本事比较大,脾气也大,利欲心也重,常进有就是一个标准的工科男,能给他事做他就高兴,最好除了技术上的事别的都不要他管。
果然,常进有很高兴的道:“瀚哥这么说就好,果然你一回事事事都顺心,我越看你越欢喜。”
张瀚微笑不语。
……
晚风徐徐吹来,天空渐渐布满璀璨的星星,皎洁的月光也升上来,不远处的田野里飘着几朵鬼火……张瀚摇着蒲扇在院中和杨秋等人说话。
“王发祥做事很得力,给他去信,就说我夸奖他了。”
张瀚摇着扇子,天很热,用这玩意也只是有胜于无罢了。
王发祥新收集的情报刚刚送到,里头有邸抄,辽东和蓟镇宣大的塘报都有,林林总总的十分详细。
叫张瀚惊喜的就是这人还收买了不少朝官家里的人,打听到的小道消息比官方的更多,其实也更准确。
朝中的动向就是各党现在都支持熊廷弼,估计老熊离上任的日期不远了。熊廷弼本身是楚党,和方从哲的关系也很密切,最关键的是他和东林党的人私交很好,比如和杨琏的关系就很亲密,两人私交甚笃。
不过东林党内部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想举荐袁应泰。
袁应泰是东林党的中坚成员,从地方上干了几十年才到朝中,是一个很懂实务的官员,现在是兵部侍郎,东林党觉得消灭建奴的功劳可以由袁应泰抢下来,这样将来最少部堂有望。
同时东林党还在扶持王化贞,预计会在广宁设巡抚,由王化贞担任此职,这样把广宁做为辽阳和沈阳的后劲,王化贞很有边才,在东林党内部风评很好,人家都说他是能驾驭北虏林丹汗和炒花的人,能力十分强悍。
张瀚看到这些情报的时候,脸上神色很复杂。
他的神思仿佛飞回到白山黑水之间,他知道这些官员都是糊涂蛋,对东事完全不懂,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一个个想当然,还沉浸在皇明上国的迷梦之中。
另外的消息就是努儿哈赤已经起兵向开原和铁岭一带进兵,具体的战况还不知道,京师那边也就是刚得到消息而已。
“一团乱麻……”张瀚看完这些东西,感觉心绪很乱。
现在的大明就象是没有掌舵的人,凡事都乱糟糟的,大臣们分党结派,不是本党就是仇敌,只有少量的妥协也只是为了党派和自己的利益,不是为了国政。方从哲这个首辅秉政无力,任人胡闹,地方上也是文武不和,彼此攻讦,武将也分门别派,将门势力盘根错节,都为了自己的利益打算。
“还是先顾自己吧……”
张瀚收起精神,打量着眼前的人们。
他和李慎明还有孙敬亭都分别密谈过,大的方针已经定下来了。
分几步走,在李慎明那里走私是重中之重,他对张瀚入军籍当巡检当然赞同,不过是出于护卫官道和保障商路的考量,张瀚当了巡检,可以顺理成章的建起自己的私人武装,保护商队就更容易,也很容易打掉不服和裕升的对手。
入籍,为官,建立名为弓手的私军,这是和李慎明商量的近期内的大事。
和孙敬亭商量的就是把矿工分批吸引来当弓手或镖师,充实这边的队伍,扩大农庄的范围,大量买地,另外可以吸引大批的流民到农庄来当长工或短工,或是佃农,具体的做法和名义张瀚还没有确定。
然后就是铸成各种铁器出售,比起生铁来,铁器更受欢迎。
把杨秋叫过来,是为了重新梳理自己手下的组织结构,张瀚觉得现在的方式方法还太过原始,也太和风细雨,往下去他要争取更多的时间扩充自己的实力,没有时间再等待下去。
“挑了五十个人,全部是心狠手辣的好手。”杨秋慢慢的说着,梁兴在他身边,对杨秋的话并不怎感兴趣,张瀚已经叫梁兴和杨秋等人都入了军籍,梁兴是预定的巡检弓手的统领之一,责任很重,没有兴趣再过问杨秋那边的事情。
“你想谁来管这几十个人?”张瀚问杨秋,接着又道:“挑的人也不是一定留的下来,要经过特别的训练。”
杨秋很干脆的答道:“职下建议用王勇。”
梁兴这才抬了下眼,看了看杨秋。
王勇这人颇有心计,是梁兴带出来的,与梁兴的关系更为密切,新成立的机构表面上还是杨秋管辖,其实是张瀚直管,等于分出来的一个新的部门,杨秋没有派自己人,提了王勇,这倒出乎梁兴的意料之外。
“很好。”张瀚道:“杨秋你领的人以后就不要叫镖师了,称为内卫司,你是主管,内部分为总务、财务、情报、行动,若干局,按区域划定分局,设定百总,象王发祥,日后就是京师分局的百总。”
张瀚回来后感觉现在分店太多,光是分店掌柜副掌柜就有过百人之多,每个分店分别向周逢吉等人负责,管这么大一摊子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张瀚打算把分店按区域分成十来个大区,各分店掌柜向大区掌柜负责,大区掌柜向总店掌柜负责,甚至可以把得力的掌柜提为总店副柜,分别对应某个大区,这样层叠架构,在目前的环境下,可以最有效的掌控一切。
张瀚接着又道:“王勇带的新人手叫督查司,我亲自管,分为特勤组和外勤两个局,王勇先把外勤给立起来,特勤先就是蒋家兄弟撑着。人挑好了就直接到这边来,先住民房,我已经叫人勘察地址,准备兴建大的校场和营地,这里将来也是巡检司弓手们的驻地了。”
杨秋和梁兴答应着退了出去,接着李东学走进来,他手中拿着烫出来的图样递给张瀚看。
“用地三百来亩,校场就有五十多亩大,另外的地方有营房,靶场,火铳场,铠甲场,马车场,分别也有自己的地方,还有养一些牛、羊、猪、鸡的地方,从洋河引水过来,这样不管哪个地方用水都很方便。”
李东学是十分老成干练的大伙计,原本张瀚要留他在白城,后来出了岔子,暂时不设分号,这样李东学被放在张瀚身边佐理杂事,他干的很好。
莫宗通被派到了青城,在那里主持分号的事,将来可能任一个大区掌柜。
张瀚道:“工、力足么?”
这时正好李祥符走过来,接口道:“足的很,东主一天给男子一钱银子,管三顿饭,妇人和小孩来做杂活,不给钱管饭,附近村庄的男女老弱都很心动,瓦匠木匠我找了好几十个,工人怕有过千人,这点活,怕不要一个月就完事了。”
“很好,老李这事做的很得力。”张瀚夸了一句,口中勉励道:“大家都一门心思把自己份内的事做好,咱们的和裕升和庄子都会越来越好。”
……
“陈掌柜,这帐怕有些不对啊。”
田季堂翻着当天的日报帐,眉头皱的很深。
“有啥不对?”被质问的是陈姓掌柜,也是阳和城和裕升分店的分店掌柜,周逢吉的一个远亲,也是在和裕升多年的老伙计,做事很普通,也是按资历升上来的,他看看田季堂,说道:“这事我向老李帐房直接交代,老田,似乎和你没啥关系吧?”
田季堂明显觉得这帐不对,卖出去的货和收上来的银钱看着没差错,但数字明显不对,利润太低,但只要帐面上对的上数,他也没有办法多说什么。
等田季堂出去,陈怀礼哼了一声,也起身出门。
陈怀礼出门后坐上了一辆板车,他以前只是个伙计,到哪儿都是走路,后来到分掌当了掌柜后买了头毛驴,当时稍有些身份的人出门多半是骑驴,也有骑马的,边郡地方马匹数量不少,很多人也会骑。
后来陈怀礼和人搭上线一起捞钱,这大半年来家产已经过千两,这个数字在以前的他实在难以想象。
如果是正常的月饷,陈怀礼一个月的月饷是十五两,这已经是提过几次了,每年年底还有花红,这收入已经不低,但人的欲壑难填,有了银子就想要更多,陈怀礼已经娶了三房小妾,最近还打算买地,阳和城比新平堡要大的多,他还打算在这里安家,再买个大宅子。
陈怀礼到的地方是一个粮店,也卖些杂货,连铁器都有,天色已晚,不少伙计在收拾准备关店,陈怀礼直接进了内屋。
“老常,你们那个田季堂又多嘴多事。”陈怀礼坐下后就气呼呼的说道:“又扯什么帐不对,我叫他烦死了。”
老常叫常进宝,是常进全的族弟,听了陈怀礼的话,他笑着道:“田季堂就是那个脾气,我们家二哥也看他烦的慌,要不把他撵阳和这边来,还不叫他在我们店里,荐到你们和裕升去做事。”
第二百零一章 官袍()
“现在我们东主回来了……”陈怀礼莫名的觉得心里很慌,他感觉最近风声很不对。
“怕什么。”常进宝笑道:“说破大天瀚哥儿还得叫我一声五舅呢,他了不起知道了,叫我二哥说我几句,还能怎样。”
“那我可惨了。”
“真到那步……”常进宝道:“我和二哥说一声,你到我们常家的店里来就好。”
常进宝又道:“我们二哥打算在太原再开一家分店,反正你们和裕升的粮食杂货还有铁器都算的很便宜,这钱容易赚。”
陈怀礼道:“我们东主手腕很厉害……”
“再厉害我二哥也是他亲舅舅。”常进宝道:“我们常家也是根深蒂固,也不光光靠着和裕升赚钱,咱们俩的事是咱们之间的,只要你和我打死不认帐,谁能知道你在我这里又多拿一份银子?”
陈怀礼道:“我还知道镇虏卫的杨怀玉手脚也不干净,帐面上查不出来,其实他早就发财了,还有杀虎堡那边也是,我只是和常家有点瓜葛,说起来已经算很守规矩了。”
他这话也算是安慰自己,常进宝听的只@△是一笑,脸上露出轻蔑之色。
……
一个戴笠帽的中年男子从车上踩着脚踏下来,店门口的李明达赶紧迎上去,亲自扶了一下。
范永斗摘下笠帽,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庞来。
范永斗脸很白净,牙齿整齐,范家已经几世富贵,范永斗脸上有掩不住的世代富贵的气息。
他的眼中也满是自信的神采,把脸上的一些疲惫之色都盖住了。
最近这段时间来,范永斗感觉掌握了很多东西,他也在暗中布局,用很大财力在各地疏通关系,招募人手,张瀚不在,范家商行又有逐渐有掌握主动的感觉。
进屋后,范永斗指指椅子,对李明达道:“坐下说。”
李明达谢了声,歪着屁股坐了下来。
范永斗道:“张瀚的动向怎样?”
“他家的商队几次被土匪给骚扰了。”李明达幸灾乐祸的道:“张瀚去李家庄那边踏看地址,听说赖参将要在那里奏设巡检司,张瀚要当这个官,亲自练弓手打土匪。”
“这小子算走到歪道上去了。”范永斗眉毛一挑,说道:“巡检才九品官,当了很有味道?咱们商人做这个不是找把柄给人拿捏,他怎么想的。”
李明达笑道:“我看是得意忘形了。东主,咱们要不要给他添些乱?”
范永斗道:“咱们把目光看在生意上,他要当官最好去当,咱们乐见其成。”
范永斗又道:“最近和裕升底下的掌柜都怎样了?”
“张瀚一回来,有几个胆小的说要收手了。这几天看张瀚全在庄子上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们又都回来了。”
“拿过银子,尝过甜头的,哪有这么容易收手?”范永斗表情还算沉静,眼中欢喜之色难以掩饰。
和裕升的分店太多,张瀚又在外太久,缺乏有力的监管,就算有杨秋一伙人在,主要也是防备镖师那边被人收买或是捣乱,目光盯在官场和土匪马贼身上的多,也盯一些大商家的动向,范家这阵子没有明显的动作,杨秋也查不出什么来,范永斗用低价吃回扣的办法不知不觉间腐蚀和拉拢了不少和裕升分店的人,到后来和裕升分店的很多人不需要拉拢,他们已经开始主动出击,甚至把手伸到别的地方去了。
“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范永斗开始看分店的帐本,范家也家大业大,难免会有一些伸手的掌柜,所以范永斗不敢稍有懈怠,经常巡行查帐,对各地的掌柜管束很严,几乎不给他们决策和掌管现银往来的机会,范永斗认为张瀚给掌柜的权力太大,监管太松,一个东主消失了半年多时间,实在是不知所谓。
……
一转眼已经是七月中。
张瀚穿行在一群群劳作的百姓中间,人们都挑着担子在路上和工区劳作着,也有人走在田埂上。
在他面前是一片广阔的营房区,整个建筑群落已经初具轮廓。
张瀚没有惜工本,他回来一个多月,库房里又进了十几万银子,他有的是钱,不必在这种事上省钱。
营房造了九百多间,都是座北朝南的瓦房,一水的青砖到顶,很多百姓活到中年也没见过这么多一排排的瓦房,不少几十里外的老人都颤颤巍巍的走来看热闹……就算是天成卫或是蔚州州城,也从来没有人看到近千间青砖砌成的瓦房整整齐齐的排在一处。
对很多人来说,来李家庄这里看军营已经是在瞧风景,他们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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