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余人的军队向前开拔了,如大股的灰色的潮水,前后左右中层次分明,秩序井然,两万余人摆开之后拉开了足有好几里宽和长,后世学校千余学生做操就感觉相当壮观了,如果对两万多人的军队没有直观的想象,将自家当学生时的操场扩大二十倍,人数也扩大二十倍也就差不多了。
左右两侧是几个村落,只有少量的居民停留,因为知道是和记的矿兵经过,一些居民索性爬上屋顶瞧热闹,几个军政司的官吏劝这些村民尽快离开,官兵惨败后难免有逃脱的乱兵,一旦被乱兵冲入村落,那是不分良莠定然遭殃,不如趁早离去,以策万全。
一些村民在军政人员的劝说下开始离开,他们恋恋不舍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管怎样,在和记兴起大兵杀入宣大之前,想再看到大规模的和记中人,那也是千难万难了。
大同境内不少地方其实都是暗中按和记的规矩来行事和管理了,一旦和记离开,那些普经被打压下去的东西定然又会泛起,对这一点来说,很多离开的村民都是怏怏不乐,他们可以预见未来的日子要比现在难熬的多,如果有门路的下决心的话,他们也是早就该走了。
中阵和右翼一百多个连队全部展开了,以连纵队接一个连纵队,虽然是纵队行军,但队形较为密集,看起来还是象超级庞大和厚重的方阵。
每个连队纵深二十余排,攻击面四人一排,与相邻连队相隔米许,一起往前突进。
由于事前勘探过地形,同时矿工们急着到新平堡下援救张瀚,所以纵队行军的速度很快。这里也能看的出来孙耀的指挥艺术,在所有人都这么着急的前提下,慢慢摆开方阵,方阵在战场上又走的极慢,对士气会是一个沉痛的挫磨,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左右了,摆方阵最少一小时,还有的三四里路程最少也得走一小时,这么久的时间会叫人担心,会不会官兵在矿兵们上来之前就把城堡攻克,那样的话,没有人能原谅自己,而矿兵们会在长时间的布阵和前行中被消磨掉士气和体力,还不如突如其来,如尖刀一般冲杀上去。
右翼和中阵走的很快,部队如尖刀一般直插向前,左翼则拖后一些,落后中阵已经很远了。
孙耀与中阵一起行动,一群军令军,军政官,参谋官,还有军法官军情官跟随在他的身后,随时听命行事。
这就是中枢,一群传令兵组成的塘马部队是大枢发布命令的外延力量,鼓声,旗号,还有骑马传令的传令官,可以使孙耀对两万多人的大军如臂使指。
这时对面的官兵已经发觉了大量涌过来的矿兵,可以看到留守营地的官兵如没头苍蝇一般乱跑起来,接着就是发出警讯,整个营地完全的混乱起来了。
抵近到二里之内时,孙耀不得不下令做一次简短的停留,时间为十分钟。
矿兵毕竟和农兵一样,只是在空闲时间接受军事训练。相对农兵,矿兵的训练要严格许多,张瀚在几年前就在布局,矿工一直是和记商团军最优秀的兵源补充地,不断有新矿工加入灵丘矿场,也不断的有二十到三十来岁的矿工愿意加入和记,他们很快就会转为战兵,领取丰厚的俸禄,而且也很容易获得赏识和提拔。
倒不是矿工系的将领在商团军强势,而是所有的军官都比较认可矿工们的纪律性,他们的彪悍和勇武只是其次,对纪律的认可和尊从,还有非凡的胆略,这使得矿工们能很快适应军营生活,并且相当容易变得更加的出类拔萃。
对矿兵来说,他们的训练时间无论如何还是不足的,从右侧的河口到左侧的村落,开始出发时还较为整齐的阵列,在走出二里之后就相当混乱了。
这时停止行军的旗号挥动起来,各部开始停下脚步,那些走散了掉队的赶紧归队,走歪了的队伍重新调整,纵队之间又重新调好距离。
在矿兵调整的时间里,对面的明军很明显来了很多将领在观察这边的情形,可能明军怎么也想不到,和记在南边居然藏着这么一支大军,很多人发出惊骇的叫喊,将领的反应比普通的士兵也没有强到哪里去。
这也难怪,虽然明军围困新平堡后,主要的防范方向是北方,但在卢象升封锁阳和与新平堡道路时,也曾经派出哨骑往南数百里,李庄到灵丘一带一切如常,并未发现有和记兵马潜藏……王长富当时带着的几百官校生,分散住在各村庄内,哨骑能发现才是见鬼。
这样确定了身后安全之后,卢象升才与洪承畴会合一起往新平堡来,结果身后突然出现这么一支军队,将士们的惊慌失措自是可以理解。
不仅明军将士慌乱,便是一向镇定的洪承畴和卢象升两人也失去了此前的从容镇定,两人闻报之后迅速策马从阵前返回,再看到整队中的矿兵队伍,两万余人的队伍黑压压的拉开阵列,大量的火铳和长枪显示出这支军队不是临时拉出来的民军,而是经过实打实训练,配发了大量精制武器的正经的兵马。
卢象升面色苍白,看了几分钟后,对面的矿兵已经重新整队完毕,大量的明军从城头撤退,开始在城下整队备战。
两军现在相隔三里不到,估计最多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接战,明军将领已经开始奉命准备,所有人都有点惴惴不安。
好比一个普通的壮汉正在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然后又来了一个块头更大的对手,那种心理上的错失令明军上下感觉异常难受。
“倒也不必太担心。”洪承畴身边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将领,从副将到都司层级的将领都赶了过来,各人都神色紧张,不少人半张着嘴,一脸苦恼的看着南边涌过来的两万人的大军,洪承畴起初时面色也很难看,过了一小会儿,反而摇头微笑起来。
明军步骑在内一万三千余人,尚有万余民壮在营,现在民壮都被看管起来,防止一会打起来时民壮四处奔逃,扰乱军阵。
骑兵也被撤回,两千余人的骑兵是洪承畴抚标和几个大将麾下的内丁和亲兵,加上正兵营精心挑出来的锐卒组成,也是这一支明军中的主力,最为被看中的力量。
此前攻城这些骑兵并没有发挥作用,只是在城外奔跑牵扯施压,防止被北边南下的商团军突袭,在意想不到情况下,这些骑兵被迅速调拨回来,洪承畴看了一下地形,感觉了一下,先下了军令,命全部骑兵集中在左侧,防止被敌人挤压到地形相对拥挤和难以展开的右翼。
看到众将探询的眼光,洪承畴微笑道:“若真是那张瀚商团军前来,两万余人,我军怕是真的难打,敌众我寡,商团军又向来号称精锐,怕是要有一场苦战。然则以本官视之,来的这些人非商团军,乃是和记用农庄上的庄民汇集起来,临时成军组成。”
一个参将抱拳道:“军门大人何以会这般认为?”
洪承畴十分笃定的道:“商团军本官早有所了解,其在数年间就有统一的军队,这几年间从未改变过。”
那参将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
卢象升这时也道:“我观看过商团军训练,其正经战兵,行止举措井然有序,举手投足都自有规范,大军行进,队伍森然,纹丝不动。眼前这股兵,虽然气势汹汹,武器精良,但观其行军列阵,队伍要混乱的多,走一阵要重新调一下阵列……”
就在他们观察时,走了里许路的矿兵阵列又有一些混乱起来,对面虽然未停止脚步重新再整队,但种种混乱迹象真是一目了然。
一个游击牵动了一下嘴角,不知道是哭是笑的表情在脸上浮现出来,这游击喃喃道:“和记是真的有钱啊,拉出一群庄户人就有这么多精良的兵器给他们使。”
“并无铠甲,也无重炮。”卢象升大声道:“亦不可能是大股商团军潜入假扮,这些天边墙戒备十分森严,和记混进来几十人几百人都有可能,这几万人是绝不可能混入边墙之内。是以,绝对是其以庄客,佃农,授兵成伍!”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黑潮()
洪承畴又道:“其也真是狗急跳墙,这般临时授兵组成的军队,如何能与我大军相抗衡?其白白唆使人前来送命,仁者不取,智者不为也。”
众人无不在脸上做出赞同的表示,洪承畴最后道:“我军分步骑两阵,以步为右,骑为左,步兵左中右三哨,以耿参将为中哨,李游击,陆游击为左右哨,各部要奋勇接敌,戮力奋战,上不负皇恩,下不负本官和宣大百姓的期望。”
众将无不毕恭毕敬的答应着,这时卢象升又道:“推冲车和马车于左侧阵前,置各部火炮于后,骑兵再置于车阵左侧防备,似较为妥当。”
洪承畴看了一眼,左翼前方里许是两个较为残破的村落,其余均是田野荒原,还有两条蜿蜒如蛇的道路,看起来已经相当的残败破落,荒草长的很高。
左翼连接的是阳和,天成卫城等处,相对右翼多山的地形,左翼更易于骑兵展开。
洪承畴知道卢象升的意思,一旦左翼被敌人兜过来迂回穿插,包抄到官兵主阵,将士会们担心被敌人挤压至不利地形而被全歼,士气会面临骤然崩溃的危险。
了然之后,洪承畴点头道:“敌军虽以百姓授兵成伍,毕竟兵器精良,人多势众。左翼要紧,本官拟请卢大人率部至左翼守备,相机而动,如何?”
卢象升抱拳道:“下官在,则必不至有失,若有失,下官必不苟活。”
洪承畴心中隐隐不安,不过转念一想,这场战事真的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不提个人安危荣辱,这仗打败了朝廷定不会轻饶。就以国家气运来说,这一仗真的是相当的关键,若胜,则朝廷针对和记之事有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开头,他洪某人和卢象升都居功甚伟,将来与和记的争斗,各人位到总督都不是难事。
若负,不仅他们项上首级难保,就算国运来说也是受到重挫。
张瀚一旦回到草原,如游龙入海,大势已成,无可再制。
经过诸多事情,还有时间的发酵,加上在新平堡的养望,连洪承畴等大明的高级文官心里也是隐隐承认张瀚诚为英主,也是潜龙,如果大明国运不佳,这人确实有望问鼎九五。而现在陕西流贼大起,几十股流贼攻破了好几个县城,如果压不住这股势头,流贼会如洪水泛滥,不仅陕北,陕西关中和甘肃晋南到河南都很危险。
眼下的这一战,看似不起眼,但往大了说就是关系到大明的生死存亡,岂可等闲视之?
明军将领全部归队,率领自己或多或少的部下开始摆开阵列,准备迎敌。
众多的盏口炮,虎蹲炮,大小样佛郎机被从城堡下方撤下来,原本今天明军打算把这些质量粗劣的火器用来压制城头,现在就摆放在左翼车阵之后,以策应和掩护骑兵。
在矿兵主力进入到里许距离时,最后又停下来整了一次队。
一万人形成中阵,左右翼各放了五千人,三股部队形成了完整的品字形阵列,只是在行军之时,中间的阵列和右翼越来越突前,而左翼被慢慢拖了下去。
从地形上来看,左翼更利于骑兵冲击,所以在对面的明军将帅看来,矿兵的反应相当正常,左翼应该是小心谨慎前行,以防备明军的骑兵突击。
在最后一次整队完毕后,明军发觉对面的敌军并没有把纵队展开变成横队。
在确定和记为强敌之后,很多将帅都或多或少了解过和记的战法。
以阵列之法,堂堂正正对敌,讲究阵列和后勤保障,用火炮和火铳破敌,这是和记给很多人的印象。
和记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毫无疑问是行军变阵的能力,纵队行军,在抵近敌前时转而变为横队,在旗手,鼓手,中队长,军士长等军官和军士的指挥下,如山峦一般压向敌人,这才是和记克敌致胜的法宝。
至于骑兵配合,应该也是和记的强项,否则无法解释和记以纯粹的步兵能在草原上降服了那么多蒙古部落。
不过人们最为看重的还是和记的方阵,一长列百余人为正面,几百人为纵深,营团连到中队级的方阵摆开,一次击发就是几百上千支火铳,其步兵铳的威力不在强弓之上,明军的弓力射程肯定不及火铳,这也成了很多将领最为忧心之事。
而眼前突过来的敌人,却不似传说中的和记商团军那样摆开横阵,这令得很多明军将领都松了口气,感觉更有信心了一些。
当然如果这一仗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以万余兵力对两倍与已的敌人,特别是距离越近,就越能看到对面来敌武器精良,行动快速,虽不似传说中的和记战兵那样给人如山一般的压迫感,但也能感觉得到这并非是洪承畴等人论断的田庄农户临时组成的军队。
这也叫所有明军高层感觉困惑,如果来的不是农兵,和记是怎么藏起来的这支强兵?如果是和记战兵,似乎又与传说的大不相同,这真是令人迷惑不解。
不管怎样,双方的鼓手都开始击鼓了。
明军正处于士气的巅峰,除了少量步骑看守新平堡城门,以防堡中的人冲出来内应外合外,大半的明军被从堡墙下征调回来,这反而叫他们松了口气,攻城战和守城战一样的残酷,眼看着伙伴从半空摔下来,自己还得战战兢兢的从云梯往上爬,这种感觉也实在是相当的可怕。能从攻城序列里退下来,哪怕是和强敌野战,这也是叫明军将士松了口气。
这些从宣府大同榆林甘肃陕西太原各镇征调来的军人,原本就是各镇的精华。
洪承畴等人初上任时得到了天启皇帝的大力支持,在皇帝的压力下,阉党也是相当的配合,要人给人,要钱粮给钱粮,在充足的粮饷和皇权的大力支持下,一年多时间也足够洪承畴等人从各镇中调集来相当精锐的部下并将其捏合起来了。
可以说,眼前这一万多人就是宣大各镇的精锐,朝廷多次往辽镇调兵,各镇出兵都很难出动这样的精兵,再加上被洪承畴等人调教训练过,也堪称足兵足饷,这支一万余人的军队,相比大明极盛时的九边将士,恐怕也不遑多让了。
一万多人的明军也明显分成了三部,分为左中右三翼。
冷兵器时期的交战,不存在真正的远程火力,也不存在壕沟战或决定战场胜负的重武器,更不存在空袭等后世战争的手段。
以阵列交战,不管是抛射的弓箭还是火铳,一般的攻击范围都在百步之内,火炮的出现使军队的阵列更加纵深,也发展出了胸甲骑兵战术,但本质上还是一样的,阵列,对自己部下的调度,对火力舒出的利用和理解,在明末一直到清末都是差不多的战术和打法。
拿破仑就是善长利用地形和火炮输出,擅长在适当的时候出动他的老近卫师团,同时擅长使用骑兵突袭敌人的侧翼,突击敌方的火炮阵地,因此获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在眼前的这一场战事中,战场是随机选择,双方都只能在这里展开会战。
地形是平原为主,右侧大片山地和一条官道,北方是横亘的边墙,有少量的林地和大片的田地,几条蜿蜒曲折的小道,一条主干道,还有一些村落为主。
在大地上,北方是一大片的红色,象是一群集结在一起的红蚂蚁,这是明军一方,他们的阵列更加的紧密一些,中间的营盘和左侧的车阵给明军不小的屏障,他们显然是决定先采用守势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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