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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已经顺利解决。”杨秋步履轻快的走进张瀚的签押房,这里已经动员起来,成了临时的指挥中心。
“哦,没有多杀人吧?”张瀚抬眼看了看杨秋,笑着道:“汉声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开始了,我看你的脸色还是相当从容么。”
“汉声”计划确实相当的庞大,可以说现在才是刚开始的阶段。
京师和北方各商号的撤离和隐藏,宽甸地区和草原地方,包括登莱和天津港口的配合,这是一部份。
灵丘铁矿的焚毁和矿工的武装暴动,这是另外一环。
陕北甘肃一带的民变,流贼攻打县城,屡挫官兵,这又是另一环。
包括新平堡的各种举措,也是汉声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杨秋笑道:“今日起事,赖同心反正,顺利剿平了城中马步兵,赶走军官,死人不多,是大人撤离新平堡,回归草原的一个好兆头,属下心里自是高兴的很,所以情不自禁了。”
张瀚笑骂道:“你这是要甩包袱了吧?我住在新平堡,你每天都在小心翼翼,生怕出事,是不是?你的军情司,主要的人手也都在新平堡到大同,阳和,还有宣府一带,正常的情报收集和行动都耽搁了。罢了,我这一次真的要走了,也是给你松套,卸担子。”
杨秋却也并不辩解,一切都是明摆着的事,解释也没有太多意义。
张瀚住新平堡,最紧张的肯定是他这个特务头子,外面的情报收集,对宣大官员的监视和京师消息的搜集,行动组员的潜伏隐藏和对张瀚的外围保护……内围和宅邸的保护都是侍从司的事,这一次侍从司明面上只过来几十人,暗地里还是陆续进来了好几个中队的护卫,他们才是张瀚内围保护的核心,军情司的人也不能近前。
不管怎样,张瀚在堡里住着都是件大麻烦事,杨秋每天都只能睡两个半时辰,每天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每天都要分析各种情报,哪怕是卢象升跑肚拉稀了,头天的事,第二天早晨准定出现在杨秋的案前。
另外京城里头,从内阁诸阁老到中书舍人们,再到六部的尚书侍郎,郎中和员外郎们,再到各部的主事,从六部到都察院,东厂到锦衣卫,城西的勋贵聚集区,太监们的府邸,这些地方都是有人没日没夜的盯着。
京师只要稍有动静,两天之内新平堡一定能接着信,杨秋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应有的反应……这才是张瀚能一定在新平堡安然呆着的最重要的原因。
不仅是京师,也包括宣府大同阳和等地,可以说卢象升一天在茅房蹲了多久都清清楚楚……别人可能还不知道,卢象升却是早就有所感觉,知道自己身边不知道有多少细作暗桩盯着,所以事事小心谨慎,不肯轻易叫人查觉出他的布置安排……其实也是没甚用处,阳和大大小小的将领,从上到下那么多人,卢象升要做什么事又不能只靠自己,总得要交代下头的人去做,这样一来二去的,阳和也早就被渗透的如筛子一般了。
这样行事,虽然效果极好,但主事者也是极为疲惫,杨秋可谓身心俱疲,哪怕是当着张瀚的面,他也不会说什么忠心耿耿的话了,潜台词却是很直截了当:你老还是赶紧回草原去吧,再呆下去,咱们可都是受不了了。
张瀚哈哈一笑,对眼前部下的态度并不以为意,他也知道这一年多来是行险,在种种安排之下自己是稳如泰山,但这些部下们可都是捧着卵子过河,一个个每天都是战战兢兢的度日如年。
别人不说,蒋义鬓角就多了不少白发,这可是张瀚自己看在眼里的事实,想叫部下们多活几年,还是早点回草原上为好啊。
“打开武库,集中所有和记中人,授兵吧。”张瀚叹口气,接着道:“按预先拟好的计划行事就好了。”
“是,大人。”
汉声计划是总体的大计划,山字令则是汉声计划下的撤离计划,现在也是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了。
杨秋离开之后立刻召集人手,在新平堡中集结所有的和记中人。
城中和记中人尚有一千余人,多半是管理商行和仓库的掌柜们,还有大小伙计们,另外就是少量的车马行的脚夫和车夫。
按事前编定的计划,这些人年十八以上,四十五以下,均是要接受授兵,临危奉命,组建成临时的军队,守备新平堡。
洪承畴还在路上,估计会比矿工组成的军队早到一到两天时间,阳和那边更是会来的很快,两天之内阳和的军队就会赶到。
另外还有张家口和沿边诸堡的驻军,也会在两三天内赶过来。
这个兵力,挡住几万人的北虏也是够了,当然,打和记的商团军或是和东虏交战,这兵力还远远不够。
而新平堡里,张瀚明面上的力量只有随行的几十个侍卫,而明军除了赖同心部千余人外,还有几个守备率领的数百精锐马步兵。
这也是卢象升下令赖同心关闭堡门,相机行事的那道军令的原因所在。
虽然卢象升也不觉得新平堡里的驻军能成功把事情办了,但最少从表面来看,力量对比相当悬殊,如果赖同心等人真的竭诚效力,真的把事情给办成了呢?
岂料风云倒转,赖同心第一时间就反水了,然后就是新平堡乾坤颠倒,最少在这一段时间里,大明已经失去了在新平堡的统治,转为被和记所统治了。
到这时人们才明白过来,张瀚身边远不止那几十人的力量。
军情司就有三百多人,且全部是久历厮杀的汉子,从他们集结之后的行止来看,这三百多人堪称精锐中的精锐,比明军内丁都要强出许多。。。
其实众人倒并不是太清楚,军情司的行动组员,不管是从明刺杀,还是暗杀,投毒,追踪,盯梢,甚至翻墙进院,绑架人质,这些事都会做的很好,会做的相当出色。但战场之上,布阵排列,长枪大戟硬桥硬马的打仗,军情司行动组的成员们未必会比明军的内丁强出多少。说到底,他们没有经历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他们是特殊人才,并不曾学习过战阵搏杀之术,更没有有经验的军官带领他们进行大规模的战斗,在经验上,他们也是相当欠缺。
但军情司行动组的成员们却早就是大名在外了。
对新平堡中的人们来说,和记军情司的人就是重重迷雾中隐藏起来的最可怖的武器,他们知道可能是身边熟悉的某个人,也可能是家族中的亲朋好友,前脚还是一个普通人,后脚就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
军情司的很多传说都流传一时,令人感觉可敬可怖,当几百个行动组的人集结在一起时,那种凛然杀气,更是令人感觉畏惧,连带着,也感觉张瀚人在新平堡中,却掌握着相当强大的力量。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动员()
和记自己的人却是明白,军情人员不适合战阵之事,还好顺利平定了两个守备所带的马步兵,安住了内部,接下来放赖同心回去,顺道也缴了赖部的刀枪,也是一样令其所有人都赤手空拳的留在营内,不准擅出一步。
至此算是把新平堡内部给彻底稳定了下来,当然这还不够,预计三天之内会有过万大明边军赶到新平堡外,阳和那边的卢象升行事果决干练,做事相当的有章法,估计卢象升会携带大量的攻城器械一起赶过来。
新平堡是新平路的六堡之首,但毕竟只是一个军堡,周长三里有奇,设东南门迎恩门,北门镇虏门,城堡是典型的长城城堡的形制,和四周不远的保平堡,桦门堡等诸堡相差不多,但由于是一路参将所驻之所,所以规格要高出不少,居民百姓很多,开马市之后,商行数量激增,商业也发达很多。
堡内东街和北街为商业区域,主道为十字,将整个三里多方圆的城池划分四大区域,沿着十字大街分割为十六条辅街,每条辅街又有若干条小巷相连,东部和北部的商业区域商行很多,居民的数量也是城堡中最密集的地方。
西边和南边就以守备衙门,也就是参将府邸为主的地方了,除了参将府邸,还有玉皇阁,文昌阁,真武庙,城隍庙,火神庙,白衣庵,北岳庙,财神庙,镇边寺,金佛寺……当然,也免不了在大明几乎处处都有的岳王庙和关帝庙。
小小城堡,寺庙就有好几十座,还有官府官定的学宫,高上帝庙等等,可以看的出来,这座边境城池的繁荣和富裕。
一般的内地城池,有几座庙宇就算不错了,一个军堡之内能养活这么多寺庙,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庙有庙祝,寺有和尚,庵里得有尼姑,供奉佛像,建雕像,贴金箔,没钱可是寸步难行。
这座城池,开始只是军事堡垒,后来才逐渐有了大量居民,有了官绅和商行,开马市之后,商业发达,也使得城中的各种建筑越来越多,光是象样的府邸就有好几十座。凭心而论,这座晋北的军堡城池,比很多江南的县城还要发达许多。
当然,新平堡这样的城池在北方也只是特例,不能当成常态,它的发达来自于马市,这是特殊历史条件之下的特殊产物,不能当成北方商业比南方发达的例证。
当赖同心离开时,军营被控制,军情司的人上了镇虏门和迎恩门时,新平堡内居民的情绪也并未得到缓解,人们仍然十分焦虑和着急,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大明朝廷一旦翻脸动手,张瀚要面对的绝不可能只是赖同心和堡内的马步驻军,朝廷的后手还在其后。
当和记的伙计和掌柜们被杨秋下令集结在一起时,人们才有一些醒悟,看来和记是藏兵于民,这些看着普通的伙计们,应该也是接受过军事训练,可能战斗力不在普通的边军之下?
老掌柜周逢吉,李遇春,还有梁宏三人,就是走在人群的最前头。
最老的周逢吉已经年过花甲了,老人家的背都有些佝偻了,但此时此刻,还是尽可能的抬起头,昂着脸,两眼之中满是掩不住的愤怒与悲伤。
李遇春五十出头了,瘦瘦高高的身体似乎风吹就倒,但也是昂首走在人群正中。
梁宏前一阵一直在青城驻守,张瀚回来之后他不放心,也是在不久之后回到新平堡,他也过子四十岁的年龄,但身体壮实,走在人群之中,身后跟着的是车行的脚夫和车夫们,都是膀大腰圆的赳赳武夫的气息。
“文澜,朝廷不公,竟然暗害你这样的臣子。如此皇帝,不配君临天下。”老掌柜等人带着伙计们赶过来,张瀚当然也是第一时间迎了出来,老掌柜周逢吉声泪俱下,神色相当痛苦,但也并不妨碍他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
“天子无德,一样能废掉。”张学曾在一旁幽幽道“昔有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王,后来倒是没有人敢行废立之事了,皇帝也有贤愚不肖,看南北朝史,不少皇帝跟禽兽也没分别。这样的皇帝,要忠于他,就是自己愚忠!一个忠字,有忠于华夏,有忠于大明这个国家,也有忠于朝廷,忠于大明这二百多年的江山,不是忠于皇帝个人。”
梁宏接话道“大明二百多年天下,遇着好皇帝,咱就忠下去,遇着不好的,咱就反他娘的。看陕北甘肃一带乱成啥样了,听人说百里之内到处都是饿死的人,到处都有造反的流民,这皇帝一上台,不兴说安抚地方,赈济百姓,反而将刀架在我们和记的脖子上,这样的皇帝,只能反他娘的了。”
四周的人群时不时的爆发出喝彩和叫好声,张瀚自回新平堡之后,很多商民百姓的心就是一直悬着,还好,大行皇帝是有理智的人,虽然摆了不少文武大员带着兵马环伺四周,但始终未对和记和张瀚下手,不料大行皇帝刚逝世没几个月,当今皇帝就急着向张瀚还有和记挥动了屠刀。
这样的皇帝,这样的举措,怎能叫人不心生不满?
“为今之计,不必要说的太长远。”张瀚朗声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虽然君上要我的命,我可也不能引颈就戮,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这个大活人?开武库,授兵,守备军堡,等和记兵马赶至了,我们一起北退回草原。”
张瀚又看向众人,说道“如果有父老乡亲愿意随我们一起北上的,安家,帮着重新做起买卖来,这都是我和记的事。如果不愿走,趁着现在大军还没有赶过来,趁早带些金银细软离开,一年半年的,不要回来。”
众人闻言骚动起来,适才一直在瞧热闹,却是把眼下这一茬事给忘了,大军一至,玉石俱焚,官兵剿匪什么动静大伙可都是看过的,攻入山寨之后不分良莠一律斩杀,首级就是功劳,任何一个官兵都不会放弃立功受赏的机会,不要说攻入山寨什么的,大军一动,沿途的村落被当成土匪剿了的也大有所在,所谓贼来如梳,兵来如篦,这可不是虚言。
一旦新平堡被攻克,过万官兵攻入堡内,除了少数有官职在身的人之外,怕是大半的百姓都会玉石俱焚,要毁在这一次的战事里头了。
新平堡里又多是商家,相当富裕,可想而知那些边军攻入堡内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个商人思忖片刻,终是觉得眼前和记的这点人手挡住官兵,当下一抱拳,说道“张大人,对不住了,理应在此支持大人,但舍下有老有小,实在冒不起这个险……”
“那就早些离开。”张瀚拱手还礼,说道“不要往桦门堡一带去,那里定然有不少官兵涌过来了,往南边走吧,绕道赴太原,到太原一带就安全了。”
听到张瀚还在替自己的安危做着打算,中年商人一脸的惭愧,但他也只能再次抱拳行礼,然后就匆忙离开。
不少商人都是一样的选择,官兵即将齐集,张瀚等人要在堡中抵抗,这里就要爆发大战,明智的做法当然就是迅速离开。
新平堡的东门为此打开了,堡门大开,任由人逃难出去。
城中仅有的骡马和车辆都被动员了起来,大量的商行东主和掌柜伙计们一起逃离这个经营了多年的商业城市。
城门口有军情司的人维持秩序,保障进出,当然在这个时候只出不进,已经不会有普通人进入城堡之中了。
周围三里多长的城堡里住了过万人,选择离去的有六千余人左右,扶老携幼,一个下午的时间已经走的差不多,剩下的多半是无有家口的青壮,也有一些是宁愿带着家人老小跟随张瀚的铁杆信徒,他们感觉与其推着小车一路南下,很可能遭遇土匪或官兵,冒着各种风险,忍饥挨饿的去冒险,还不如追随在张瀚身边的好,张瀚和他的家小,几位夫人和公子们,还有娘亲常氏,舅舅常进全,叔公张学曾,这些人不也都在堡里?张瀚都不怕,他们还怕个鸟?
傍晚时分,风尘仆仆的王长富带着二百多官校学员赶至,正好与军情司的人一起给和记商行的人授兵束伍。
每个和记商行的人都接受过一定水平的军事训练,王长富一至,所有人都象是有了主心骨一般,排列越发整齐。
王长富不动声色,好生勉励了各人几句,挑出千余人持着各色兵器,主要是以火铳为主,然后令官校生带队,分为十几个连队,组成若干营,由几个教官任指挥,分批上城头去驻守。
大股人马持着火铳和长枪腰刀上了堡城,这一下城中剩下的人心稍安,看和记兵强马壮的样子,守备几天应该问题不大,关键在于,北方的和记兵马何时南下,能打破边墙,击退来犯的官兵,然后将大伙全部接到草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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