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其余几个泼皮使劲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名为青萍的泼皮虽然狠,但是不蠢。刚才石子向自己和兄弟们膝盖袭来的方向,正是这棵树所在的方向。
不管是潜伏在此处的人所为,还是方才那几个人所为,都不是自己这几个人能对付得了的。
因为不论是五十步外仅用石子便能将自己五人轻松击倒在地,还是就在眼前出招却丝毫看不出动手痕迹,都已经超出自己能够对付的范畴,不论是武力还是势力。
在洛城,不论是地头蛇坐地虎还是烂泥潭子里的小鱼小虾,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
最简单的一条生存法则不是往死里拼命斗狠搏出凶名,而是打不过就跑。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青萍帮”既不是洛城势力最大也不是路子最广油水最多,但却是存活时间最长的帮派。
洛城要热闹了,隋青萍一路走一路想。
他们一群人看样子是去鸡鸣寺,既然如此,自然有人替他们报这个仇。
他冷笑道,“咱们去青玉院!”
生存法则第二条,借力打力,这时候就不用再留余地了。
第九十一章 蝼蚁道心()
灰袍险些被扯破的邋遢道人见几个小泼皮走远,拍拍身上的灰艰难爬起身来。这邋遢道人看着老迈,身子骨倒是硬朗,尽管被一顿好揍鼻青脸肿,但好歹没有伤筋动骨,要害被遮得严严实实。后面的少年就比较惨了,倒在地上身子不住的抽搐。
“多谢二位壮士相救!”邋遢道人朝着汉生与潘芷云一揖,郑重道谢。
汉生不做言语,注意力并不在邋遢道人身上。她的眼神飘向倒在地上满脸流血的少年,以及少年身后小手紧紧攥起脸色苍白的少女。
倒是潘芷云饶有兴趣看着这个邋遢老道,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起来。
少年也艰难地在少女的扶持下起身,随着汉生与潘芷云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拱手礼轻声道谢。
汉生上下扫了一眼少年的衣着问道:“你看上去是个谨慎之人,为何与这些泼皮打闹起来?”
少年不做声,将手里的包裹抱紧了一分,不动声色将少女向后挡了挡。少女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汉生将视线转移到少女身上,虽然衣着朴素,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下巴也消瘦得有些脱型,细看还是个美人坯子。
“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对你们的秘密也无意深究。”汉生不疾不徐道。
本来也是无意中救下这二人,汉生并没有什么图谋,也无意刺探别人家的密辛私隐。
侧身一旁的邋遢老道的一直看着汉生的动作,汉生这才将视线再次转移到老道身上。
这三个人。。。
汉生从潘芷云先前给自己的钱袋子里掏出一大一小两个碎银子,大的给了少年,小的给了老道。
“这些银子你们拿去,养病的养病,糊口的糊口,暂时够保命了。”
少年接住汉生丢给他的碎银子,手掌向上摊开一看,犹豫着不做声,邋遢老道则十分坚决要将银子还给汉生。
“二位少侠已经救了老道的命,怎能再收这钱。少侠请收回吧。”邋遢老道义正言辞将银子递了回来。
一旁的少年见到邋遢老道此举有些不安,他手掌托着较大的碎银,手肘的衣服却却被身后的少女拽紧,他原本也想像老道一般推辞,但是少女的病情实在让他揪心。
汉生看了一眼道人,不置可否。
潘芷云道:“既然救了你便是你的恩人,恩人的话要听对不对?这银子让你接你就接着。”
没想到道人坚持不要,说他乃修道之人要清明道心不可以为黄白之物折腰,硬是不肯将那小锭银子纳入自己怀中,将银子递给汉生以后未曾道别便一瘸一拐走远,好像生怕汉生再将碎银塞给他一般。
稷尧很是不解看着眼前这个邋遢老道,任谁看上去他都是上顿不接下顿的穷人,为何死活不肯接这份钱呢?
邋遢老道所谓的道心又是什么,难道比金银还好,能当活命的饭吃?
“既然道长不肯收,这银子你也拿去。我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拿回来的道理,这银子就当是这位道长给你的。”
汉生皱了皱眉,明显不想再在这里耽搁太久时间,将邋遢老道双手递还给她的小锭银子给了少年。
少年接过小锭银子,托着一大一小两锭碎银子的手握紧成拳,随后将银子收入怀中,向汉生屈膝一跪,低头依旧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拱手礼。
少年身后脸色苍白的少女死死咬着下唇,看着下跪的少年眼圈发红。
汉生并没有受这一礼,尽管前世她早已习惯接受众人跪拜,但是不知怎么,竟似有些逃避。
她直接前往鸡鸣寺正门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脊背挺直,身躯虽小极为挺拔。
稷尧跟在她身后不做声,小身板亦不自觉挺拔起来。
邋遢老道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心中感念万千。
“前方多坦途,前方多歧路。百折不回者,唯有过河卒。”
潘芷云却没有迅速跟上,而是对跪在地上的少年说:“我家公子是心善之人,而我是个商人。你们欠的这份因果,我会替他记下。”
神屋在识海中对汉生道:“那少年包裹里的东西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你刚才若在他下跪时发问,他会告诉你。你就不想知道吗?”
汉生有些惊讶神屋的说话语气,只是如今的她并不喜欢这种被他人主导的对话,即便那个人是神屋或是河图。
她淡然道:“我想知道时自然会去知道。如今,我不感兴趣。”
平日若是这样说话,神屋早就火冒三丈开始反唇相讥,如今他却一反常态继续问道:“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汉生。”
汉生十分满意神屋对她的称呼与态度,“问。”
“如果我没有感应错,你的钱袋里有十张万两银票,三张千两银票,五张百两银票,二十几颗金豆子还有十几个铜板。为什么你给他们的,是仅有的两块碎银?”
“我给他们银子,是为了救人不是害人,更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神屋了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尽管汉生已经撇开潘芷云那辆华贵惹眼的马车,今日三人的穿着也足够低调,一行人在此停留的时间仍然足够吸引各种注意力。
不论是对于汉生还是对于那对有秘密的少年少女,被过多关注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缓缓走进鸡鸣寺的大门,门口的接引小沙弥如同接待所有善信一般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小稷尧亦是第一次来佛寺,兴致勃勃看着接引小沙弥带着慈善微笑的面庞与对所有善信谦恭接待,眯了眯自己的双眼。
是不是正因为佛家所讲的众生平等,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一样,哪怕地上的蛇虫鸟兽乃至卑微蝼蚁,都是一般模样?
刚才的少年少女与那些泼皮之间的一场打斗,是否同那蚂蚁打架一般不痒不痛,或许死了就死了?
古语道,众志成城,若数量庞大到足以让人忽视的地步,如同地上的蚂蚁一般,固然能有“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或是“蚍蜉撼大树”的壮举,但是没有人会在意一两只蚂蚁乃至一两群蚂蚁的死活,这是否又是另一种悲哀?
稷尧忽然有些理解秦君嬴稷最后那年的疯狂举止。
但也仅仅是理解,并不意味着原谅。
第九十二章 珍珠塔下()
南宫秋水站在望天楼九楼上,看着眼前的山河社稷图,始终平稳的手开始有些颤抖。
一阵风吹来,过去纹丝不动的山河社稷图竟随风微微颤动,颇有风雨飘摇之感,而随风而起的山河社稷图上,静如筛子一般透着光。
图上密密麻麻不显眼却很刺眼的小洞,让人触目心惊。
不再是偶然出现又会自行消失的一两个洞,甚至都不是自金城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向东北方向蔓延的洞,这是一种细不可察却无处不在的小洞,是如同一日前望京那场万人空巷围观的雪景一般的诡异存在。
每日都要精心照料望天楼上的细心内侍自然早已发现了图上的异样,吓出一身冷汗之余根本不敢吭声。
南宫秋水此番回京前来时,恭敬侍立在离南宫秋水更远之处不敢靠近,甚至连呼吸声都尽量压低,一来这位心思莫辨的帝师从不喜旁人靠太近打扰,二来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小命成为大人物的无辜出气筒。
一道白光自上而下闪过,是风吹下了望天楼檐角的积雪。
南宫秋水怔怔出神。
一个内侍小心翼翼来到他身边卑躬屈膝道:“帝师大人,陛下已醒,传召您去无极殿。”
“我知道了。”南宫秋水没有像以前一般回味良久,这一次倒是极为干净利落,也未曾让内侍引路,自己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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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生缓缓走进佛寺,注视着一路上所见原本的杏黄色已经褪去的斑驳院墙,以及千年不变的青灰殿脊。
最后在一棵三人合抱的苍翠大树下驻足。自己初次踏足当时还是名为迦陀寺的佛寺时,这棵树的树梢才刚刚齐人高,如今哪怕踮脚仰望都见不到最顶端那片叶子的生长脉络。
或许人也一样。历史车轮轧轧而过,有的人一骑绝尘成为注定只能终生仰望的对象;有的人守住一个承诺原地驻足不肯向前;有的人如同鲜花般绽放最终凋零化为历史的尘埃;有的人独自从尘埃走来,以缓慢沉稳的姿态成为历史的掌舵者永垂不朽。
自己,又属于哪一类?
汉生不再抬头看着哪怕严冬依旧苍翠的树叶,而是抚摸着见证数百年历史的苍老树干,换来稷尧不解的眼神。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汉生继续向前,没有随着善信的大流脚步前往正殿礼佛参拜,而是走了旁边一条小道直接朝着珍珠塔的方向而去。
早在汉生驻足古树时,一个小沙弥模样的青衣僧人已经默默出了寺门,在寺庙外不远处对着一个卖水果的老板耳语几句。
此外,一位身着黄红相间九衣僧伽梨的老僧正缓步自偏殿而出,虽不是汉生所走的那条路,但所行方向如一,正是那珍珠塔。
步伐稍微落后刚好看到此景的潘芷云心里冷笑一声,并未太过在意。
在大晋,僧人也有等级之分,最普通的门口接待信众的小沙弥,以及洒扫庭院或是干粗活的年轻僧人皆穿青衣,稍微登堂入室的,替信众解签讲经的僧人为蓝衣,修禅僧人着褐衣。原本在先秦灭国前,所有戒律僧人一律着黑衣,晋朝后改为与修禅僧一致。服饰三衣五衣七衣只有持戒种类之分而无高低之别,至于九衣以上乃至于紫金袈裟,则属于得道高僧或是一方主持的服饰。
潘芷云很早就知道,鸡鸣寺中隐隐能有威胁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紫金袈裟的年轻僧人,另一种是身着最普通青衣的枯槁老僧。
而这位九衣长老很显然不在此二者之列。
三个人继续闲庭信步朝着人烟渐渐稀少的珍珠塔方向走去。
曾经的珍珠塔亦是洛城信众们常来之处,何况蛇妖已经被镇压于此多年没有兴风作浪,那代人被蛇咬与水患支配的恐怖记忆已经消失在历史云烟中,所谓的洛城水患与镇压蛇妖的故事也渐渐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为好奇者增加一个前来的理由。
直到五十多之前,一群不怕死的猎奇客悄悄闯入了鸡鸣寺明令禁止进入的珍珠塔第六层,再也没有出来,关于蛇妖的传言才从遥远的故事再次变得鲜活起来。
这五十年来也偶尔会有艺高胆大自诩不凡者试图闯入,可结局都是一样。
除了三年前唯一一位连滚带爬小便失禁从塔下逃出的幸存者,其余人无一幸免。而唯一的幸存者,疯疯傻傻大小便失禁,整日里摇头晃脑胡言乱语,成了迦陀山的流浪汉,自此珍珠塔正式成了无人问津之地,就连洒扫的沙弥也寥寥。
这一路前行,虽然没有人明目张胆跟上来,有意无意探询的目光一定不少。
比如才及至珍珠塔下,那位出了偏殿的九衣长老已经在塔前的石门处静候。
“三位施主留步。”九衣老僧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道。
“我们之前也有人曾进入此塔,何以偏偏要我们留步?”
稷尧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珍珠塔,却也听过赏梅客的闲谈。
九衣长老见发问的是一个小姑娘,便耐心答道“三位不曾前往正殿参拜而是直奔珍珠塔而来,自然不是来看塔上前五层风景的。贫僧也就不说什么不详之类的无用之言,只是这塔,三位上不得。”
潘芷云笑着回道:“长老妙语,实不相瞒的确如此,我们要去第六层。不过我们可以明白告诉长老,若出了什么事我们三人一力承担,生死有命与鸡鸣寺无关,绝不叨扰寺内诸位师傅清修。”
意思很明确,这珍珠塔他们上定了,拦也没用。
此时已经一位蓝白长衫的儒士带着一群家丁模样的人来到珍珠塔前,将汉生三人团团围住。
蓝白长衫儒士对着九衣长老双手合十一礼,九衣长老也双手合十对着儒士回了一礼,看得出二人十分熟稔。
随后儒士的目光转移到了三人身上,意思同样很明确,这塔不许上。
到了珍珠塔门口以后至始至终没有说话的汉生盯着儒士身上佩的那块黑玉,缓缓开口:“原本以为早已亡了的东珠郡文家后人,没想到竟在洛城。”
第九十三章 塔前一战()
九衣长老闻言眉毛一跳,儒士虽然惊讶但也未曾脸色大变。
这些年来前往珍珠塔的,单纯的猎奇客有之,别有用心者亦有之。若是没点本事的猎奇客,也就任由他们上塔自生自灭了,一些能力不至于自生自灭的居心叵测者,他们也会想办法让他显出一副自生自灭的样子。
“东珠郡文家,早在数百年前,先秦灭国之时便死伤殆尽,姑娘凭什么说我乃文家之后,还这么一口咬定?”儒士看到汉生看向自己玉佩的眼神,语气半是试探半是较真。
“这你无需知道。”汉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儒士见到汉生的笑容,也笑了,甚为尔雅。
神屋的声音在汉生的脑海中再次响起:“汉生你疯了?!你早已不是秦君嬴稚有王朝气运的底子,甚至失去了真龙之身的庇佑,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动用阵法?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与此同时地面上无由来地飘起一阵梅花香味,不知从何而起,味道由淡转浓,朵朵燃烧着火焰的梅花花瓣不知从何处飘到空中。
稷尧默默按紧了手中的机弩。
潘芷云则挑了挑眉,一副看热闹的神色,面对已经警觉起来拔刀而出的周围众人丝毫不惧。
长衫儒士神情一凛。
这是要开战么?
战便战!
蛰伏多年的文家也没有怕过谁,否则早就死在大秦灭国后无穷无尽寻上门来的仇家手里。
一拥而上的众人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一个个迷失在袅袅的梅花香气中,一个个眼神血红,手中的刀却不自觉放下,被燃着火焰的梅花花瓣触碰后,身上被烫起一个个水泡。
“梅花引”,正是之前稷尧欲借之杀死汉生的弄梅馆大阵,引的是三十万生祭玄武大阵的亡灵之魂,八百年前“梅花引”此阵的创造者正是秦君嬴稚,驾驭起来自然不难,只是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