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明珠- 第163部分

修飏将这些年有关沈青钰的记忆串起来思索了一番。

当年红花谷一战后，因沈青钰和龙凤血佩之间似有某种联系，为了弄明真相，过去一百年来，他派人暗查了沈青钰的身世来历，知她身负“天元业火”透着几分古怪，打通了沈家家仆才知道沈青钰曾因逃婚坠落过五毒雀池，醒来之后好似变了个人，一扫从前的惫懒任性，变得低调又聪明，还自行脱离了家族，成了一名实力不差的散修。

更有参与过当年东海一役的千董宗弟子透露，在海族人眼里，梅仙子被认为是朱雀转世，因为她能使用诛邪剑。

而眼前女子的这番话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沈青钰根本不是什么朱雀转世！

真相不过是明珠一魂，封入了她的身体。

修飏喃喃道：“难怪那女子，和你有几分像，但分明不是你。”

女子闭目，像是在搜寻沈青钰的记忆，片刻后，涩声道：“也许那就是少皋选中她的原因罢。沈姑娘性子倔强，的确和我有几分相似，但她两世为人，比我更坚守心中的原则。”

“两世为人？”修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前女子仍是那眉眼冷艳的梅仙子，但她的灵魂却是明珠，到底沈青钰有过什么样的过往？

“前世，沈四过得并不快乐，她被家族雪藏，又被当做联姻的棋子送入梁府，但梁家那位少爷痴迷仙术，见她不配合他双。修，便毁了她的灵根，还把她赶出了梁府，而沈家也不敢收留她。沈四走投无路，缠绵病榻，临死时向天发出了誓愿，想要重生改命。少皋是大理殿的司命官，指掌凡界十洲的生死轮回，听了沈四的话，便和她做了一个约定。少皋赐予她朱雀之血，将我的第三魂封入了她的身体，而她可以再活一次。”

女子脑海中翻涌着无数的画面，有沈青钰的，也有她自己的，前世今生的所有记忆，在这一刻全部清晰起来。

修飏皱眉道：“但这中间似乎还差点什么？少皋为何那样做？他有这么好心么？”

女子摇头道：“难道你还不明白？那日，沈四和昊星联手，坏了你的计划，还破了你魔胎之体！虽然后来你恢复了记忆，沈四却是忘不了你对她的伤害，用诛邪剑杀你。我想，那就是少皋的真正目的！”

她深吸一口气，“少皋要借沈四的手，杀你！不过，少皋大概也没料到，诛邪剑会被龙凤血佩的力量挡住。你不但没死，反倒是沈四被诛邪剑划伤了，有了她的朱雀之血，我才得以三魂归一。我苏醒了，占了沈四的意识，不然我怎会跟你来这里？！”

“好阴险的司命官！兜了这么大一圈，只为了借刀杀人？！我们竟是被他玩弄股掌之上，竟不自知！只怕沈四到最后一刻，还被蒙在鼓里。”修飏气得一拳击打在梁柱上，喉间一口血涌出，差点使他晕厥过去。

女子按着他后心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说不定，在少皋眼中，这就是一场供他赏玩的游戏。仙界那些人的想法，连我都猜不透，更何况你一个凡人。”虽然这样说，她语气里却全无贬低他的意思，而是真心实意的心疼。

爱侣重逢，自有满腹的话要说。两人在这六角亭下说了三日三夜，不曾察觉时间流逝，眼里更是看不到别的人事。天下间其他一切仿佛都退去了，只有他和她相依相偎，诉说着彼此这些年的遭遇。

断情谷外，庞舒夜带着郑拓等人试图闯进谷中，却陷入了魔道禁制中。失了沈青钰的消息，庞舒夜焦急万分，但他不擅破阵，竟是被困在其中一筹莫展。而守门的那四名少女则是一直留心着六角亭处的动静。在这一日傍晚时分，终于等来了谷主兰阕。但让她们吃惊的是，万魔城主回来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谁主涅境

西门锐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谷：“我才出去了多久，这万魔城是要翻天了吗？！”

万魔城主生着一只鹰钩鼻，双目炯炯有神。他是当今涅境除了萧翎之外的第二大魔道高人。他现身断情谷后，一时间那些少女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近前，只有谷主兰阕在前方带路。

“城主息怒，依属下看，如今正是您下手良机。”

“哦？”万魔城主顺着兰阕的目光看向谷中，眼里闪烁着愤怒，“我在路上收到了传信符，南风那废物胆敢背叛我！提前造出了魔剑不说，还让一个女修烧了朝圣塔！魔剑居然还被外人夺走了！连西朝也死在那个人手上。我若再不回，整个万魔城只怕就要毁了罢？！”

“城主身边不是还有东方、北斗么？背叛您的那是该死，实力差的死不足惜。城主该在意的，不是他们，而是魔尊……请城主听属下一言。”兰阕掀了面纱，露出了雪白的面容，西门锐皱着眉招手让她靠近。

黑衣女子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西门锐露出既惊讶又振奋的神情，但很快他突然怒道：“你这贱人，居然撺掇我背叛魔尊！”

“属下不敢！”兰阕跪下道，“属下说的句句属实。红枷密林里有属下安排的眼线，当时的情形探子看得一清二楚。魔尊他确实受了重伤，只怕功体已坏，而且他……他好像变了个人。城主入内一看便知。”

“哈哈！果然是要变天了吗？！”半晌，西门锐向天长啸一声，他一挥袍袖。转眼往谷中那一挂瀑布行去。兰阕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其余少女见状将她扶起，纷纷道，“兰阕姐姐这是何苦？”

“难道你们看不出吗？”黑衣女子吐出一口血。道，“魔尊心有所属，他根本看不上咱们！既如此。咱们还跟着他做什么！何如跟了城主，还有条活路。”少女们的神色却怅然若失。

亭中女子在储物袋中摸索了一番，拿出了一方绿色丝帕给修飏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修飏半咧着嘴，似笑非笑地任由她动作着。

女子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只身闯入青丘求取古剑的傻气年轻人，半讽半嗔道：“只要在这里一日，你好歹还是魔尊。瞧你这副样子！幸好这里的人都被你支走了，若叫你手下看见了，还不都以为撞鬼了。”

修飏把额头抵在她肩上道：“是魔也好，是鬼也罢，只要能看到你。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别无所求了。这魔尊的身份，还要它作甚！从我醒来开始，我就只是修飏，不是什么萧翎。”

女子颤声道：“你可以做回你自己，我却不能了。我不能占着别人的身子。”

修飏更紧地拥住她：“可那是沈四的选择！当初是她自己答应了少皋的条件，是她肯让你一魂入体。对凡人来说，重活一次，那是逆天。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应该承担后果。”

女子转身看着他道：“修飏，你可知，当年霄君为救我付出了多少？我承认，以前身为手下，我对他有诸多不满。可经历这么多事。霄君他也受尽了惩罚。这些年，从他和沈四在一起的情形看，他一点点变了，不再那般冷酷，虽然心思还是那般深沉，但看得出，他动心了。如今，他既有了心仪之人，我怎能夺人所爱。”那一夜在红花谷，在缭绕的仙寿香中，两道交织的身影缠绵……那些属于沈青钰的记忆，都在脑海里回荡。

修飏惊道：“你是说，霄君对沈四——”

“……”女子无声的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修飏却是不甘心地道，“你只想着他和她！那我们呢？难道我做的一切，换不来和你在一起吗？”

“修飏，你要知道，如今唯有沈四，方能救回霄君。”

就在两人起了争执时，亭外拂过了一阵冷风，一个声音自上方响起：“二位想要在一起还不容易？我送你们一程，如何？”

修飏忍着剧痛站起，女子伸手要扶，修飏却反握了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他撩开衣袍，纵身踏出了亭子。

女子跟着掠出，亭子上西门锐将两人打量一番，冷笑着飞身而下。

修飏挺直了脊背，强撑着道：“西门锐，你不是去了灵界，来这里作甚？”断情谷紧挨着无忧宫，是魔尊的领地，按理说没有通报西门锐是不得随便闯入的。

万魔城主的神识早将面前男子的修为识破，至于旁边的女子，反倒是个棘手人物。西门锐袖起宽大的袍子，眯着眼道：“萧翎，从前我敬你是魔尊，不敢造次，可如今的你，被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哪里还有半分魔尊的样子？这样的你，已不配做涅境的主人！往后，这涅境该是我的天下了。”

修飏冷哼道：“只怕你没那个本事！”身旁女子待要上前，却被他拦住。

“若是从前，我的确不是你对手。但如今你功体已坏，还能挡得住我一击吗？！”

西门锐袖子拂动，双手一拍，四周空气震动，一道金黄电光喷薄而出，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刺耳的轰鸣。

霎时间，三人头顶上方的云层如被吸住，在西门锐双手又一拍之下，云层猛然拉开，接着狠狠地撞上。这一击之力，电光在天幕间穿梭奔腾，雷鸣震得整个山谷地动山摇。

修飏曾跟着封九昆行走灵界，到底见识不凡，一眼看出了西门锐所用的是灵界道器，方能有这般引动九天神雷的威力。他神色微变，待要掐诀，手抚丹田却是空空如也。整颗心脏如被一只铁钳揪住，经脉逆转，耳中轰鸣不止，眼前天旋地转了一下，修飏整个人倒了下去，脸上带着一丝愕然。他居然忘了，此刻的他已经不是那个纵横涅境的萧翎，而是一个只能挥剑的凡人。

“修飏，你撑着！”女子喂了一粒蓄阳丹给修飏，扬手祭出了诛邪剑。一式“紫气东来”横扫出去，巨大扇形剑气如同护罩，暂时挡了一下，只见西门锐却是不慌不忙，左右手分别操纵一物，第二击迎头打下，直接震开了诛邪剑。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准离开

女子看清了西门锐手中使用的是一套引雷异宝，由一锥、一锤组成，击打之时能够引发九天神雷。若她原来法身还在，又有诛邪剑护身，自是不将西门锐放在眼里，但如今受沈四本身修为限制，她竟是不能将诛邪剑威力发挥到极致。

西门锐得逞之后手上攻势不停，同时飞快掐诀，那手势看在修飏眼里，却是分外熟悉，正是他亲传的“噬元魔功”。到最后，居然反被手下用来对付他自己。这套功法极为残忍，可在一息之间吞了对方元神。他才喘过气来刚要抵抗，却被女子一道冰盾护住，她眼神示意他不要动，修飏苦笑点头，他已经油尽灯枯，哪里还有力气再动。

“你本事倒是不小，杀了南风，还烧了朝圣塔，连魔尊的功体你也敢破坏。不过，你既然舍得杀他，此刻为何又要救他？”西门锐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眼前这一幕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五指屈伸，掌心红光暴涨，一个直径达五丈的红色光罩将女子牢牢地扣住，加上他手中天锥雷锤的威力，女子竟是动弹不得。

从兰阕透露的消息来看，多半是有高人对这女子夺舍，否则她的行为怎会这般反常？那更不能留她活命了。西门锐手指虚空一握，女子元神被那魔功挟制，仿似被他捏住了脖子，猛然抬起了头，却咬牙瞪着他，西门锐冷笑道：“说，你到底是谁？”见女子不答话，他手一挥，修飏整个人也被扯进了红色光罩中。“她不说，你来说！你们到底是谁？！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居然在短短时日内，变成一个痴情种！哈哈哈。这简直太离谱，太可笑了！”

“你算什么东西，住口！”修飏本身受了伤。这一剧烈动作立刻使他嘴角溢血不止。

女子眼中露出焦急之色，她试图靠过去，脑海却是一阵翻江倒海，仿佛有一只手在识海撕扯，使她疼得忍不住仰天喊出声来。

“好一对苦命鸳鸯，都不肯说的话，我只好送你们上路了！”天锥雷锤击打之下。西门锐手腕翻搅，红色光罩逐渐缩小。

“明珠……”修飏向女子伸出了手，无意识地喃喃。朦胧视线中，他看到女子满头长发如被大风吹起四散飞扬。在西门锐不停施法下，她眼眸半垂。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烁着一抹红光，竟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惊得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

“哈哈，萧翎，你也有今日！”眼见胜利在即，西门锐得意狂笑，袍袖一挥，他眼中爆出凶狠光芒。收了那套道器，左右手掐诀。霎时间，阴风四起，这等吞噬元神的魔功到底有违天道，冒着引发雷劫的危险，万魔城主丝毫不惧。定要吞了眼前这对男女的元神炼化为己用。

在他狂笑之时，却听一声：“找死！”

电光火石间，女子突然自乱发间张大眼眸，整个眼瞳充血如殷红的宝石，手一扬，重明灯飘出，血蓝光焰连成一片在她身周盘旋，同时一团白光自她体内散出，一瞬间冲破红色光罩，冲破层层煞气，仿佛一柄无形剑，径直穿过了西门锐的胸膛。

西门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他才猛然喘了一口气，脸色却是灰败下去。看了一眼面前男女，他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女修竟用元神之力坏他功体，即便是化神期修士也不敢轻易让元神出窍，这女子到底是何方高人？感觉极其不妙，西门锐踉跄后退一步，随即化作一抹白光遁走。在谷口遇上兰阕等人时，他只是狠狠瞪了兰阕一眼，随即一语不发地迅疾离去。

“兰阕姐姐，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魔尊功体已坏，他怎么伤得了城主？”少女们窃窃私语。

“少废话，快走！断情谷已经不能再待了！”兰阕脸色大变，紧追城主而去。能伤城主的，不可能是魔尊，那就只能是那个女修，看来错估她的实力了……

在女子倒地之前，修飏把女子扶了起来。

她的身体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就连那盏重明灯也掉在地上，奄奄一息。

修飏深吸一口气，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想用体温暖一暖她，却发现自己失血过多，整个人也冷得发抖，就连整颗心脏也收紧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方才为了救他，她不惜耗损元神对付西门锐。

她是朱雀，是历经九重雷劫修成人身的明珠灵君，为了赶赴和他的约定，她失守真武门，被打入幽冥罪域。

她本体法身尽失，如今，她三魂归一，借用沈青钰的身体复生了。

她只剩了一个元神，却用来救了他。

“明珠，明珠啊……”修飏哆嗦着，嘴唇颤抖得如风中的落叶。

“好累呵，修飏，借你的肩膀……用下。”任由满头青丝把眼睛盖住，女子伏在了他的肩头。

“我在这里。”修飏揽住她的头，“只要我还在，我不准你走。”

女子在他耳畔呢喃，“你等等，我有几句话和沈四说。我保证，说完了，回来见你。”

“不，不行……”修飏把她的后心紧紧地按住，无意识地重复。

“修飏，时间不多了。”

“我不管，我要看着你，不准走……”

“修飏，等着我。”女子微笑着，缓缓合上了双眼。

她，她又要离开他了么？

“不！”修飏大吼一声，深黑的眼眸充盈着殷红的煞气，那煞气在他体内奔腾呼啸，试图寻找一个出口，左奔右突一齐冲向整个头部。他一头灰黑长发从发根开始迅速变红，竟在一息之间如被血浸透。

修飏抱紧怀中女子，红衣红发，猎猎飞扬。他试图抱着她往亭中走，才踏出一步，双膝一软，倒在了地上。

收到庞舒夜的传信符后，叶星辰从无忧宫离开，匆匆赶到了断情谷，将庞舒夜、郑拓等人从魔道禁制中救出后，一行人即往谷中行去。然而，到达六角亭外，看到眼前一幕，所有人一齐顿住了脚步。

☆、第三百一十九章　托付心愿

沈青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有人哭，有人笑，那些人像是唱戏，你方唱罢我登场。她仿佛坐在戏台下，看尽了悲欢离合，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