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不会光明正大来投,现在,秦家造反,却给了郭嘉一个机会。
放下竹木简,郭嘉抬起目光望向秦宓,此时秦宓已经表情沉静下来,对于郭嘉的问题,默不作声,秦家所为,他已难开口求情,现在只等郭嘉提出条件罢了。
“子勑,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大伯二伯造反,你是否参与其中?”
参与造反不一定要举着刀枪赤膊上阵才是,幕后策划也算出工出力。
秦宓俯身一拜,并不抬头,轻声道:“罪民知道家中长辈暗中有谋划,但具体事宜,并不知情,他们举兵要造反时,罪民只能劝住家父并不协助,请大将军治罪。”
拿起竹木简又敲了秦宓的肩膀一下,郭嘉待他起身后才点头道:“子勑两不相帮也在情理之中,你亦非秦家主人,大事无权决断,我不怪你。子勑,我问你,如果我仅将你大伯二伯一系秦家血脉斩断,留下你父以及秦家并未参与造反的宗亲,你是否会恨我?”
秦宓脸上浮现出激动的喜色,又是伏地一拜,颤声道:“多谢大将军开恩!多谢大将军开恩!大将军手下留情,宓感激不尽,不敢生恨。”
秦家宗族内子嗣旺盛,按律法若是夷三族,秦家至少数百口人命都难逃一死。
在秦宓还未抬起头时,郭嘉却又问道:“那么,子勑,我若招你来益州府做官,你可愿意?”
这有点儿挟恩图报的意思了,秦宓抬了一半的脑袋又垂了下去,惶恐道:“大将军,我秦家犯上作乱,宓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再承大将军厚恩,请让宓隐居避世,孤老一生吧。”
这种推脱的话,恐怕也只有秦宓敢在郭嘉面前说出来了,一番好意他也不领情,郭嘉知道秦宓不愿为他效劳至少有两个原因,秦家作乱,秦宓出仕,他会面对天下士族口诛笔伐,认为他秦宓屈服淫威以身事贼,再者秦宓出身益州士族,郭嘉麾下谋臣即便是甄家兄弟,也不过半官半商,就出身而言,秦宓恐怕很难和众。
第三次用竹简敲了敲秦宓的肩膀,待秦宓面带惶恐之色地直起腰杆后,郭嘉收起笑容,平静地问道:“子勑,我杀秦家两脉,而留余众,其中风险与压力,你应该清楚吧?”
风险就是有人会继续作乱,压力就是郭嘉麾下谋臣武将必然不同意他这么做,斩除后患威慑他人才是一个君主此刻应做的决断。
秦宓默然地点点头,他也知道郭嘉这么做的后果必定引发新一轮叛乱的发生,但是郭嘉这么做的原因,秦宓却也知道,招揽。
可是,郭嘉却表情淡淡地问道:“子勑,我若灭秦家于公于私都不会有人反对,但我偏偏只诛首恶一脉,为何?难道你认为你秦宓够资格让我网开一面吗?”
秦宓表情一愣,本来清醒的脑子忽然又迷糊了,如果郭嘉不是为了招揽他,又为什么呢?
郭嘉冷淡一笑,道:“子勑,此次叛乱,你眼中只看到了益州士族豪族即将大难临头,可是否看到了益州百姓饱受无妄之灾?你只看到了秦家两脉骨血断流息止,是否看到了千千万万被你秦家煽动作乱的百姓家破人亡?你以为我郭嘉施恩图报只是想让你为我所用吗?你秦家作孽祸及苍生,身为秦家子孙,难道你只肯为自家而屈膝,不肯为百姓而赎罪?从前,我不强求你出仕为官,现在,我请你来做官,是希望你能替秦家还清欠下百姓的血债!”
秦宓满目错愕,挣扎之色浮在斯文俊郎的面孔上。
此次作乱,单是广汉郡就有一万余民兵参与其中,死伤无数,这些人也都有父有母,有儿有女,只不过并非在籍人口罢了,但却都是活生生的人,饱受剥削的窘境已非平常百姓能够容忍,如今却又有血光之灾,将来的日子,更加难以为继。
郭嘉是军阀不假,但他始终对百姓心存怜悯,既不加重税赋,也无强征兵丁,地方大权交给益州士族暂管,百姓过得好不好,郭嘉无功劳,肯定也没有过失,但是一场叛乱,的的确确是益州士族与望族掀起的,百姓遭难,过失全在士族望族这里。
郭嘉见他露出悔恨之色,沉声道:“军阀相争,攻伐杀戮,流血牺牲,我都不在乎,因为这是战争,各地军阀扩军增兵,也都是招募勇士,当他们加入军队那一刻,就应该有马革裹尸的觉悟。但是百姓不同啊,他们硬是被卷入战场之中,子勑,你能容忍吗?难道我让你为官替我造福一方百姓,也有错吗?倘若有一天,我郭嘉兵败如山倒,被其他枭雄取而代之,你秦宓可以归降新主,继续为官,这是我郭嘉对你的要求,因为你秦宓是国士之材,你做官,能够造福苍生!”
郭嘉的话如同洪钟震人心田,秦宓满面震撼,眼眶湿润,朝郭嘉俯身拜下,哽咽道:“宓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为大将军匡扶天下尽一份绵薄之力。”
什么名望,什么颜面,都已经不重要了,秦宓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天下士族会骂他秦宓无君无父,益州秦家会骂他不肖子孙,哪怕是死后,或许都会有人诟病他是汉贼帮凶。
可这一切,都比不上秦宓想要为秦家赎罪,为苍生谋福,为郭嘉匡扶天下的赤子之心。
伸手将秦宓扶了起来,在秦宓擦拭眼角泪珠之时,郭嘉却轻笑道:“子勑啊,我知你有才华,可我用人,必须服众,因此,我要用你,还得考考你的才学。”
秦宓面色一变,朝郭嘉拱手道:“请主公出题。”
一声主公,让郭嘉的心充满了欢愉,荆州之败的阴霾一扫而空!
郭嘉却神秘地摇摇头道:“此处就你我二人,我就算出题,你答上来又如何?呵呵,你先返回家中,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派人亲自去请你到成都,到时候面对考题,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秦宓不知道郭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不问,当即正色道:“宓定不辜负主公厚望。”
当秦宓行礼告退出了马车后,郭嘉再拿起竹简翻阅时,都情不自禁带上了笑意。
很久以后,郭嘉今日用竹简三次敲打秦宓肩膀的事迹,也成了一段佳话。
第四十四章 忘恩负义
一日之后,郭嘉终于回到了成都。
东门外的战场虽然已经被打扫过,可空气中却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土地上暗红的血渍触目惊心,披着大氅从马车中走下的郭嘉被寒风一吹,又有些头晕脑胀,徐庶看到郭嘉摇摇欲坠的样子,想要扶他一把,郭嘉却对他摆手示意,强打起精神后,郭嘉昂首阔步朝成都内走去。
迎接郭嘉的阵仗并不铺张,文东武西站成两列,郭嘉走到谋士为首的戏志才面前,只是淡淡道:“志才,连日操劳,你辛苦了。”
激反徐和与张白骑,压力全在成都,戏志才肩上的重担无人能够理解,就算是郭嘉,也无法设身处地真正明白其中艰辛。
戏志才却面带微笑,微微垂首对郭嘉说道:“主公身体有恙,还是赶快进城吧,这里风大。”
二人情谊尽在不言之中,郭嘉点点头,再一转身,移步到了武将这边,站在甘宁之后的高顺表情平静,郭嘉深感欣慰与喜悦地对他说道:“公孝,陷阵营当之无愧是我太平军的精锐。此次击溃叛军,陷阵营功不可没,有功者,再赏,阵亡负伤者,更要重赏。这一次,无论你怎么拦我,也不行。”
以往陷阵营的待遇已经非常高了,高顺生恐将士们由俭入奢后懈怠训练,所以郭嘉数次想要奖赏陷阵营都被高顺拦下,不过这一次,高顺也不再阻拦郭嘉,陷阵营六千将士,如今又折损之后,只剩下四千,为那些死去或重伤不能再从军的弟兄们多讨些奖赏,为他们的家人以及自己的未来提供一份保障,是高顺义不容辞的事情,而郭嘉主动提出来,高顺十分感动,至于他自己,郭嘉没有提,不是郭嘉不看重他,而是郭嘉了解高顺,高顺宁愿自己什么都不要,但一定会为将士们争取些福利,赏给高顺,倒不如直接赏给将士们。
再一转过目光,朝向数月不见的甘宁,锦帆渠帅依旧英姿勃发,郭嘉温和地笑道:“兴霸,这些日子苦了你和锦帆军了。寒冬将至,锦帆军暂且在成都过冬吧,待来年开春回暖后再返回梓潼修扩剑阁道。”
甘宁抱拳不带丝毫迟疑地说道:“谢主公。”
接连褒奖几位文武官员后,郭嘉昂首挺胸向成都内走去,身后文武紧随其后。
成都虽经历了徐和叛乱,豪族也顺势而起,但郭嘉一路走来,城内并未被战乱波及,一切井井有序,如同他离去时一般模样,只是街上冷清萧条了几分。
来到大将军府外,戏志才忽然走上前来,在郭嘉身边低声道:“主公,徐和父子被捆绑在议事堂中,等候主公发落。”
脚步一顿,温和的表情消失不见,变得冷酷森寒,郭嘉长出一口气,眼神凌厉地望向大将军府,抬步迈上石阶。
跨过门槛,进入前院,远远的,郭嘉就瞧见了议事大堂中背朝他跪着两个铠甲残破,狼狈不堪的男子,从背影看去,身躯略显矮小的应该是徐和的儿子。
在堂外门边站着的萧仁萧义正要上来给郭嘉行礼,郭嘉却视而不见,脚步不停,路过萧仁时顺手拔出萧仁佩剑。
吭
清脆的剑鸣响过,雪白大氅合身的郭嘉走入议事大堂,从徐和父子中间穿过,并且扬起手中利剑,毫不犹豫地一起一落,从徐和儿子背后斜插而入。
噗
鲜血从徐和儿子的胸膛涌出,同时还有泛着幽光的剑尖刺出。
面朝地面栽倒,徐和儿子身下淌血,背上插着的利剑来回颤动。
已经投降心如死寂一般的徐和根本没料到惊变来的如此之快,他知道自己死路一条,但是希望面见郭嘉给儿子以及手下将领求得一条生路,身边倒下的独子躺在血泊之中,毫无声息,一张年轻的脸庞贴着地面朝向徐和,没来得及闭上的双眼灰暗无光。
“郭嘉,造反的是我徐和,你杀我儿子!你忘恩负义!你要报复冲我来呀!我儿子还不满二十啊!杀他算什么!郭嘉,我太平道与你势不两立!”
尽管双手被捆缚在身后,可徐和还是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一边咆哮一边挣扎着站起身冲向郭嘉。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萧仁萧义还未走进大堂,郭嘉就把徐和儿子杀了,而徐和也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发难。
走到主位上的郭嘉转过身,早有准备一般抬起一脚踹在冲向他的徐和小腹上。
倒退数步脚下趔趄,徐和仰面摔倒,却又锲而不舍地翻个身再次站起,想要冲上去把郭嘉置于死地,用脚踩,用身体撞,用牙齿咬,不管什么方式,徐和都要冲到郭嘉面前。
可是他刚迈一步,两腿后膝被人从后用力一踢,双腿一屈,再次跪了下来,还想起身,却被人按住双肩。
萧仁与萧义一左一右制服徐和,等待郭嘉下令。
站在主位矮桌前,郭嘉动作轻缓地解开系在胸前的衣带,脱下雪白大氅朝桌上一扔,一身暗红锦袍的郭嘉转过身,神情冷酷,缓缓走到徐和面前,朝正仰头对他咬牙切齿,目眦欲裂的徐和冷笑道:“徐和,我忘恩负义?你今日要能把这个道理讲清楚,我郭嘉任你处置。”
文武官员已经进入大堂中分列两侧,无论是甘宁张燕为首的武将,还是戏志才徐庶为首的谋臣,都面无表情,漠然对待徐和。
发丝缭乱,脸上血迹斑斑的徐和目露滔天恨意,朝郭嘉切齿嘶声道:“难道你的所作所为还不是忘恩负义吗?我太平道攻下益州,为何别的将领都在成都享福,我与司马俱,张白骑却要去偏远之地?你能有今天,难道不是我太平道助你的功劳吗?你说过要让太平道子民安居乐业,可我麾下将士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何来安居?家中亲人又怎能乐业?郭嘉,这难道不是忘恩负义吗?”
听到徐和的控诉,郭嘉怒极反笑,太平军很多士兵的确连个茅舍都没有,但军旅营寨,都是他们的栖身之所,随郭嘉攻伐益州而迁徙来的百姓,郭嘉没有忘记,但是事情分轻重缓急,他不可能攻下益州就去触犯豪族的利益,瓜分他们的土地让太平军的家人来耕作。
“郭嘉,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徐和恨怒交加,向郭嘉大声咆哮。
郭嘉收起笑容,弯下腰逼视徐和,俊逸的面孔不带情感,冷声道:“徐和!你给我听清楚我下面的话,你说其他将领在成都享福?你去问问高顺,他每日住在军营里,我赏给他的宅子他去住过一天吗?你再去问问甘宁,他率锦帆军在梓潼郡修扩剑阁道,风吹雨打,天寒地冻,他可享过一天清福?其他将领身在成都却大多都与将士们在军营中同吃同宿,而你,张白骑,司马俱,你们这几个月都是怎么过来的?你们吃什么?你们穿什么?你们住哪里?当你们酒足饭饱之时,却还有同僚袍泽处于饥寒交迫!你别拿他们来跟你相提并论!”
徐和面色一滞,澎湃的恨怒仿佛受到阻力一般涌了回去,可郭嘉还没说完。
“你们有功,你们手下士兵也都有功劳,我没有一天敢忘记,你以为让百姓安居乐业是简单的小事吗?他们居所,谁来兴建?他们的吃穿,谁来供给?他们想要耕地干活,土地谁来给?我入主益州不足半年,你想让我立刻就让百姓们衣食无忧,我办不到!但是,你想一想投效我之前,你藏在山林中苟活度日时,吃的是什么?穿的又是什么?你麾下将士到了益州后,可曾有一日未得饱食?你嫌将士们住在军营里苦吗?苦的话,就不要从军!滚回去窝窝囊囊一辈子被人骑在头上!”
徐和被驳斥地瞠目结舌,但他还是不甘心,仍然对郭嘉恨声道:“那你为何杀司马俱?司马俱为你立下汗马功劳,你杀谁,也不能杀他!”
提起这个,郭嘉就更加火冒三丈,朝徐和冷声道:“司马俱该不该杀,不是他立下过多少功劳,而是他是不是犯下了死罪!徐和,你清楚司马俱在巴东郡做过什么吗?你口口声声要为他讨个公道,可司马俱值得吗?他私自征兵,压迫百姓,穷奢极欲,我返回巴东郡时,数不清的百姓都把状告到了我的面前,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三年以前,五年以前,十年以前,你们也都是普通百姓,被人欺压地走投无路才揭竿而起,现在,你们出息了,有本事了,为我郭嘉立下功勋,就可以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了吗?”
一抬头,环视大堂众人,郭嘉眼神冰冷地扫过每个人,沉声道:“都给我听清楚了!在我郭嘉这里,没有功过相抵这个说法!你有功,我赏!你有过,我必罚!”
徐和仿佛精神崩溃一般垂着脑袋,口中喃喃不知念叨着什么。
郭嘉目光含有几分痛惜地俯视徐和半晌,而后闭目沉声道:“徐和,你本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安享一生,但你终究还是被自己害了,到现在,恐怕你还不知道你只不过是被人当刀在用罢了。”
第四十五章 一团和气
徐和到死都不会明白他究竟是死在了自己不自量力,还是死在了高顺陷阵营精悍骁勇。
郭嘉不愿再为他白费唇舌,益州士族处心积虑要从太平军内部动摇郭嘉统治根基,稍有智谋的人都看得出来徐和是益州士族借刀杀人的棋子,但被情感左右,理智难以主导行为的徐和,却到死都不清楚真正将他逼上绝路的人是谁。
“张燕,徐和麾下死忠将士全部斩杀,愿建功赎罪的将士就并入你的麾下,在成都休养三日后,你率军前往江阳郡稳住南部局势。若是南部蛮夷想要趁火打劫,你如何应对?”
待徐和被押下去处斩后,郭嘉坐回了主位上,稍作平复后,已然兴平气和。
张燕出列抱拳毅然道:“若南部蛮夷敢北上进犯,五万以下的兵马,末将定让对方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