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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目光凌厉地逼视张燕,张燕顿时面无血色,跪下沉声道:“不,主公的命令,张燕铭记于心,也深知司马俱在巴东郡所作所为不但天理难容,更是让主公霸业有毁于一旦的危机,张燕并非为司马俱求情,而是阐明事实,希望主公明白,司马俱麾下的一万将士誓死效忠于他,如今,永安城内,更张贴着司马俱征兵的诏令。”
啪!
竹木简散落一地,郭嘉怒而起身,表情略有狰狞之色,一字一字问张燕:“司马俱敢私自扩军?”
张燕头也不抬沉声道:“详情末将不知,但永安城内确有司马俱征兵的诏令公布。”
此时是征兵制渐衰,募兵制渐起的时代,而征兵制的实行需要一个很大的前提,就是社会稳定,募兵制的兴起也是与社会动荡,国力衰落有息息相关的联系。
刚刚稳定下来的益州,司马俱若征兵,那苦不堪言的百姓一方面要被豪族土族剥削劳力,一方面还要应对政府征召行伍,还能活吗?这样的处境下,百姓怎会不举家逃难?
胸口起伏不定,甚至气得有些头晕,郭嘉揉着太阳穴缓缓又坐下,冷笑道:“司马俱,你难道愚昧到了自作主张扩军的地步?难道你不知道换了别的君主,会直接将你以谋反罪诛族?”
对上,司马俱私自扩军,已给足了郭嘉将他问罪处斩的理由。
对下,司马俱压迫百姓,不光是阻碍,甚至已经是在动摇郭嘉统治益州的根基。
这些,司马俱不明白吗?郭嘉不知道,但是张燕心里清楚,以司马俱那个大老粗,必定不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太平道三十六渠帅,各个都恨不得掌握更多的军队在张角面前邀功,张角也喜得乐见麾下将领兵马强盛,那时太平道治军根本就无规矩可言,大家凭的就是一腔热血,聚众谋反。
从前司马俱手握三万兵马,攻入成都后,手下将士不足万人,现在到了巴东郡,重新扩军恐怕司马俱并未多想。
这种道理难道郭嘉要亲自提着他的耳朵告诉他吗?
这样的将领,郭嘉要来何用?
心中杀意已起,郭嘉在斟酌究竟怎么杀司马俱,何时杀?
他六万兵马驻扎城外,城内有典韦五千兵马,要杀司马俱易如反掌。
可是杀了司马俱,张白骑和徐和会答应吗?到时候益州士族还未铲除,自己内部却先起了战乱。
何况这次郭嘉率军是去攻打襄阳和江夏,倘若错失良机,刘表入主荆州,十年难遇的战机将在眼前错失。
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郭嘉心平气和地对张燕说道:“不要惊动司马俱,明日我们就领军离去,先攻下襄阳和江夏,回来再处置他。”
事分轻重缓急,郭嘉权衡之后,还是认为伐荆州霸襄阳与江夏,保持荆州无主的状态才是头等大事。
第二十八章 血中漫步
隐于山水之间的水镜山庄恍如世外桃源,鸟语花香,人杰地灵。
此时在山庄内的石桌前,庞德公正与司马徽对坐弈棋,二人中间坐着一个面貌略丑的少年。
十二岁的少年观棋不语,神情肃穆,情不自禁便会让人忘记他的长相,而记住他专注的神色。
山庄内的侍童跑来司马徽身边,朗声道:“先生,有一位自称蒯越的人求见。”
司马徽让侍童将那客人请进来,刚准备封棋迎客,庞德公却摆手道:“不必如此,异度此来,恐怕是来寻我的,你我也不必虚礼待客。”
瞬间就恍然大悟的司马徽淡笑道:“荆襄世族看来坐不住了,荆州,不能再乱下去了。”
庞德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虽从未做官,可却是德高望重,以举孝廉来说,有这般德高望重的才士褒奖,不但可以服众,还可以借此扬名,庞德公与荆襄世族关系匪浅,影响力非比寻常。
容貌魁杰的蒯越一身袖袍洁净齐整,面上带着谦和之色缓步来到石桌前,躬身行礼道:“蒯越不请自来,唐突之处,望二位先生见谅。”
司马徽善意地点点头,并不说话,他也猜到蒯越此来是为了庞德公,因此也就不喧宾夺主了。
“数年不见,异度还是那般雄姿勃发。”庞德公手中棋子继续落下,不温不火,伸手一请,示意蒯越入座。
蒯越在那十二岁的少年对面坐下,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庞德公随意地说道:“是我的侄子,庞统。”
长相不招人喜欢的庞统起身离座,恭恭敬敬给蒯越行了一礼,然后再坐下,沉稳从容,有礼有度。
蒯越心中对这少年印象很好,但今日他来是有要事,也就开门见山。
“先生,刘使君已经到了荆州,与蔡瑁一起在水镜山庄外等候,希望能得先生见上一见。”
水镜山庄的大门从未关闭,无论何时都是敞开迎客,但是刘表到了荆州,在宜城与蒯越蒯良两兄弟谋划之后又北上襄阳城,得到了蔡瑁的拥戴,今日来拜会庞德公,并非请教学识,而是有大事相商,刘表是文人,切磋学问那就登门拜访,无须顾忌,但他此刻是有求于人,贸然前来总是稍欠妥当,因此让蒯越来通报一声,算是投石问路吧,如果庞德公不愿意帮刘表,也免得到时尴尬。
闻言一笑的庞德公看向蒯越,问:“袁公路屯兵南阳,刘景升又是如何到荆州的?”
蒯越将刘表舍弃董卓给他的三千士卒,孤身潜入宜城的事情简略地告知了庞德公。
“这份胆色,刘景升不愧当世八骏之一。他是汉室宗亲,身份尊贵,他来统领荆州,的确有这个资格。”
庞德公一席话让蒯越也认同地点点头。
荆州不能再乱下去了,可是要结束混乱局面,让秩序走上正轨,并不是那么简单,刘表若以为登高一呼,荆州皆跪地臣服,那么天下就不会有今日局面了。
“异度,刘使君我就不见了,但是你替我带一句话给他,希望刘使君能够励精图治,让荆州子民安居乐业吧。”
有了这句话,蒯越心中明了,庞德公不愿辅佐刘表,但是会帮助刘表稳定荆州局势。
数日之后,襄阳城内,蔡瑁家中密室,刘表,蒯越蒯良,蔡瑁四人进行谋划。
荆州境内宗贼作乱的局面让刘表一筹莫展,何况卧榻之侧还有袁术在酣睡,指不定什么时候袁术就率军攻占荆州全境了。
刘表手中无兵,因此难以剿灭荆州数十家宗贼,让他苦恼不已。
可是足智多谋的蒯良却摇头道:“当今形势,使君若是行仁义之道,荆州子民必定竭诚归附,何愁大局不定?若不仁不义,使君纵然有千军万马又怎能让荆州真心归附?”
这是整体的战略方针,放眼全局,的确应该如此,刘表点头称善,可具体该怎么入手,还是没有对策。
此时蒯越接着兄长的对策往下说:“治平者以仁义为先,治乱者以权谋为先。袁术勇而无断,不足为虑。荆州作乱的宗贼首领皆贪暴之徒,所作所为让宗族内部十分忧虑,我若派人前往示之以利,宗贼首领必定持众而来,使君便诛其无道者,再抚而用其众,共守荆州。其后使君广播仁义,善德远扬,百姓必定携老扶幼归附使君,兵集众附时,何惧袁术?”
闻者皆露震惊之色,刘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激动地握住蒯越与蒯良的手,说:“子柔之言,可谓雍季之论,异度之计,可谓臼犯之谋。何愁荆州不平?”
蔡瑁是武将,蔡家现在也只有三千左右的私兵供他调度,却面露忧色地说道:“使君,此计固然甚妙,可也凶险万分,倘若宗贼部下举而发难,那时又该如何?”
这一点刘表也心里清楚,但他只是在冒险,再周全的计策,也不可能有十足把握,对孤身入荆州的刘表而言,能有三分把握,他都会冒险一搏。
但蒯越却掏出一张白绢,呈递给了刘表,躬身垂首道;“主公,这是荆州作乱宗贼内部愿投效主公的名册。”
一声主公,表明立场与忠心。
刘表大喜过望,接过来一看,密密麻麻不同的字迹签下了数不清的名字。
这份名册,就是庞德公帮助刘表稳定荆州的贡献。
宗贼作乱自孙坚杀了荆州牧王叡开始,愈演愈烈,作乱的宗族豪族内部早已一片怨言,开始只是为了抢夺平民劳力而纷争不断,后来甚至藐视士族,所作所为已经趋向犯上作乱谋反叛逆了,因此,宗族内部也希望结束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归附君主,闷声发财总比掉脑袋要好。
又过了数日,各地宗贼首领前来拜会刘表,名为拜见,实则藐视,他们是来与刘表谈判,拥立刘表当荆州牧可以,但必须要有足够的好处才行,滋生野心逐步扩大的宗贼首领们都想霸着一城一地做土皇帝,刘表无权无势,汉室宗亲又如何?一刀照着脖子砍下去他难道还能再长出个脑袋吗?
在蔡府设宴款待五十五家宗贼首领,刘表虽高坐主位之上,却始终躬身谦卑媚笑,蔡府也将积攒多年的好酒醉仙拿出来供宗贼首领们酣饮。
酒酣耳热之后,醉意涌上头,宗贼首领们也开始了大放厥词,对刘表不敬,对汉室不敬,对天子不敬,等等言辞不绝于耳。
刘表掐媚的笑容缓缓消失,待宗贼首领们已经醉倒过半后,刘表的脸色一片冰寒。
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醉仙,刘表敬酒频频,自己却一口没喝。
哐当
酒壶被刘表随手摔在堂下,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声。
砰
破门而入的刀斧手气势如虎地涌入堂中,扬起砍刀就朝着宗贼首领们的脑袋砍去。
大堂内一片厮杀喊叫之声,鲜血如激流拍岸飞溅八方,刘表闭着眼睛将杯中酒缓缓饮下,良久之后才吐出一口酒气。
醉仙,当之无愧的世间美酒,可有几人能够饮出其中浓烈的英雄味道?
放下酒杯,跪坐的刘表动作轻缓地起身,好整以暇地整理好锦袍边幅,走下主位,堂中地面已无干净之地,皆已被鲜血铺满。
脚步每走一步便在血河中踏出一个脚印,刘表昂首挺胸,儒雅倜傥,年近四旬的刘表此时看也不看堂中五十五颗人头,闲庭信步地跨出大门。
门外的庭院之中,密密麻麻站着上百人,衣着光鲜,绝非平常百姓。
列在众人之前的三人便是蒯越蒯良以及蔡瑁。
当刘表跨出大门站定之后,众人齐齐行礼道:“拜见刘荆州!”
残月高挂的深夜,刘表从孤身入荆州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掉了五十五名宗贼首领,以蒯家和蔡家为首的荆襄世族,全部投效刘表。
这一日,在益州的郭嘉刚刚从成都发兵准备攻伐荆州。
蒯越蒯良为刘表立下平定荆州的奇功,自然得到刘表重视,而只是挥动屠刀出工出力的蔡瑁生怕刘表倚重蒯家而轻视了蔡家,于是将家中如花似玉的小妹送入刘表的州牧府。
荆襄世族五十五宗族私兵全部交予刘表,在襄阳的刘表顷刻拥兵接近八万,加上襄阳城内的小军阀张虎陈生归降刘表,刘表不但短时之内荆襄皆平,更是带甲十万。
刘表迅速开始安定地方,他立足荆州是靠士族望族为本,治理地方也就延续以往,荆州政务也就交给了荆州士族来处理。
如同郭嘉入主益州初时一般,刘表同样在刚开始忙得焦头烂额,废寝忘食。
但是,一条消息的让他在百忙之中震惊不已。
“郭嘉领兵来犯荆州?”
刘表声色俱厉地逼视着禀报消息的蔡瑁。
蔡瑁抹着头上冷汗,确认道:“建平郡的宗族来报,郭嘉从成都率军向巴东郡而去,人马恐怕不下五万,巴东郡并无战事,郭嘉若不是率军进犯荆州,又意欲何为?”
刘表大惊之色,即刻召集谋臣武将议事。
第二十九章 用兵有五
刘表入主荆州,除了有蒯家与蔡家的鼎力支持,幕后庞德公在五十五家宗贼中穿针引线也功不可没,刘表想要重用庞德公,但此时益州郭嘉从成都出兵向荆州方向而来,刘表此刻也知请庞德公出山辅佐不太可能,毕竟他这个荆州牧到底能不能当下去,难以预料,可派人前来向庞德公道谢,于情于理,都是不能忽视的。
水镜山庄中茶香弥漫,跪坐在屋内的四人悠然品茗,一副悠闲恣意的模样。
庞德公很喜欢庞统这个侄子,每日来司马徽这里都带上了庞统,司马徽短暂接触庞统这个少年后,也赞不绝口,同时更佩服庞德公的眼光,因为就连庞德公自己的儿子,恐怕都比不上庞统在他心中的地位。
蒯越品了一口清茶,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而后朝庞德公拱手道:“我家主公特意命我前来向先生道谢,若无先生援手,荆州如今恐怕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庞德公谦逊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刘使君能够造福荆州百姓的话,才不算辜负了荆州上下期盼长治久安的一片苦心。”
受教一般点点头,蒯越感叹道:“我家主公治理荆州奉行仁义之道,此乃大善,奈何立足未稳,兵马不强,益州逆贼郭嘉亲率大军从成都而来,所图非小,极有可能是来攻打荆州。自王使君薨于乌程侯刀下,荆州一直处于多事之秋,此刻更有存亡之危,唉。”
在水镜山庄中流连忘返的庞德公与司马徽,这类军事情报不会得到的那么快,闻听蒯越之言,同时皱起了眉头,情不自禁想起数年前那个作客水镜山庄的狂傲少年。
庞德公沉思半晌后疑惑地望向司马徽问:“郭嘉刚刚攻下益州,难道根基已稳?轻率地挥军而来,非智者所为,以他的智谋,不会看不清局势吧?”
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这个少年成名后数次犯下死罪的同乡,司马徽只能叹息道:“此子不可以常理度之。他若真的妄想吞下荆州,那就是年少气盛,目中无人了。”
面前两位隐士都是不可斗量的大智大才者,蒯越此行虽是上门道谢,但也想请教请教二位该如何解除眼下危局。
“二位先生,我家主公麾下虽有十万将士,可这些将士刚刚投效我家主公,军心未稳,治军时日尚短,战力不可高估,郭嘉在益州趟天险,踏坚城,攻城拔寨气势如虹,麾下将士可都是虎狼之师,我主恐难以与之争锋,即便侥幸击退郭嘉,伤亡难以估量,到时又该如何防范南阳袁术?还望两位先生不吝赐教。”
望着蒯越挺起身子拱手一拜,司马徽和庞德公四目相对,露出几分无奈之色,庞德公饶有兴致地考较侄子学问,于是扭头向身边正襟危坐的庞统问道:“依你之见,郭嘉若来犯荆州,胜算几何?”
面相丑陋却严肃地昂着脸,庞统闭目思考一阵后,平静地说道:“先贤有言,用兵有五:有义兵,有应兵,有忿兵,有贪兵,有骄兵。诛暴救弱谓之义,敌來加己不得已而用之谓之应,争小故不胜其心谓之忿,利人土地,欲人财货谓之贪,恃其国家之大,矜其人民之众,欲见威于敌国者谓之骄。义兵王,应兵胜,忿兵败,贪兵死,骄兵灭,此天道也。”
这一番话让司马徽和庞德公都抚须微笑,虽然都是照本宣科一样重述先贤圣言,可学以致用,读书万卷,什么时候用什么知识,才是最重要的,庞统小小年纪不骄不躁,日后必成大器。
蒯越一脸震惊之色,上一次对庞统刮目相看是因庞统的气质,这一次庞统让他惊讶则是庞统的学识。
放下长辈架子,蒯越拱手朝庞统说道:“此五兵,郭嘉与我主,孰胜孰败?”
庞统不敢当蒯越大礼,于是赶紧回了一礼,而后目光投向庞德公,在庞德公笑意与鼓励的眼神中,继续平静地说道:
“郭嘉乃叛逆贼首,来犯荆州,持强凌弱,妄图霸占荆州之地,掠夺荆州财富,欺压荆州百姓,此乃贪兵忿兵骄兵,必败必死必灭。刘使君保境安民,率荆州上下誓死抵抗,此为义兵应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