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仔细听仔细想,或许还真的就被秦宓给说服了呢。
“君子务治而小人务力,秦宓,我并不反对这一点,可敢问一句,何为君子?秦家称得上君子吗?”
面对收起笑容的郭嘉,秦宓默默一叹,从前久仰的颍川鬼才,非易于之辈。
秦宓默然不语,不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这一番言语交锋,郭嘉以拙破巧,胜了。
“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秦宓,你能言善辩,舌绽莲花,可你若有半分良知,就请不要侮辱君子二字,秦家能行君子之道,我必以国士待之,共济天下。可秦家若做不到,会如何?反我?我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郭嘉说完之后就闭上眼睛,秦宓瞧见他这幅送客的模样,微微摇头后行礼退出堂内。
待秦宓刚走,甄尧便沉声道:“主公,秦家在益州势力不可小觑,若主公已有决断,还望早做打算。”
郭嘉也知道此时是敏感时刻,但是益州士族都还在观望阶段,郭嘉是反贼不假,但是益州士族没有兵,想借外力也无处可求,北面董卓是国贼,比郭嘉更难与谋,东面荆州动荡不安,益州士族想要请外援来图谋郭嘉,没门。
“你与秦宓曾有少时交情,不如去探探他的口风,看看秦家究竟是什么态度,尽可能通过秦宓稳住秦家,在我完完全全拿下益州之前,蜀郡周边必须稳定下来。”
郭嘉也算是无奈之举,他入主益州,最不稳定的时候,就是眼下,倘若士族联合望族发难,他能不能在益州站稳脚跟,难以预料。
第十九章 孰轻孰重
州牧府外的街道上,士兵们正在打扫血流成河的战场,来回匆匆,忙碌不已。
甄尧出了州牧府后便看见了缓步离去的秦宓,赶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br/》 “子勑兄,请留步。”
皎洁月色下,秦宓转身望见甄尧趋步而来,疑惑地问道:“子和有何见教?”
甄尧(从此表字子和)露出温暖笑容,有些讨好地说道:“我在城中并无下榻之处,想要去子勑兄府上叨扰些日子,还望子勑兄不要拒我于门外。”
这个说辞秦宓自然知道是借口了,郭嘉攻入成都,先灭了刘焉满门,州牧府多大?就是郭嘉麾下文武全部住进去都不嫌挤,何况刘焉几个儿子在城中还有府邸,怎会没有甄尧的住处?
定是另有目的,秦宓也想从甄尧这里打探些虚实,所以当下客气道:“子和愿往寒舍小住,足令寒舍蓬荜生辉,快请快请。”
二人在月色下散发着血腥味的街道上并肩而行,聊聊童年趣事,数年不见的陌生感也渐渐消散几分。
虽说秦家在益州名望盛高,可秦宓所住的房子还真称得上是寒舍了,除了简单的器具摆设外,足以称得上家徒四壁,成都毕竟不是秦宓的家,这里想必也就是个临时住所罢了。
眼看天将微亮,二人却毫无睡意,在房中相对跪坐,面前矮桌上摆着清茶,悠然倾谈。
相互嘘寒问暖一番后,秦宓便开门见山,举着茶杯在嘴边,淡眉轻蹙,低声问道:“子和,不瞒你说,郭嘉举兵攻下汉中之后,我原以为他会停息兵戈,积攒实力后再图武都阴平等郡,待成都以北皆落手中后才挥军南下,却没想到他竟有实力直取成都,可看到你出现在他身边后,我才恍然大悟,天下人都被你们骗了,郭嘉与甄家结下死仇是假,甄家暗中助郭嘉起兵才是真,如我所料不差,天下巨富的甄家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了吧。”
起兵造反从来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足够的,昙花一现的造反太多了,而郭嘉这般雷霆之势火速攻下益州,若没有万全准备,断然难以成事。
这一点,甄尧也不隐瞒,聪明人之间遮遮掩掩往往要么自取其辱,要么就是虚情假意了。
爽朗一笑,甄尧点头承认道:“子勑兄料事如神,甄家为助主公起事,可谓倾家荡产了,我那两位兄长甚至想过将祖屋也一并变卖,要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恐怕还真就付诸行动了。”
这番诚实的对白让秦宓更加皱眉不已,他想不通郭嘉有什么值得甄家下如此血本,甚至冒着全家陪葬的危险为郭嘉卖命。
“郭嘉何德何能?甄家若此时助袁绍,必定在士族中地位崇高,日后你兄弟三人有袁家保举,三公九卿之位唾手可得,又何必以身犯险与郭嘉同气连枝?更是认他为主,自降尊贵,子和,倘若我言语有唐突之处,还望见谅,在我眼中,甄家此举,是为不智。”
秦宓的话可谓十分中肯,郭嘉出身低微,先前是甄家的女婿,而那时甄家是巨富豪族,虽不如士族门阀掌握权柄地位崇高,可远非郭嘉寒微出身能比,外人眼中,郭嘉就是一个赘婿,入了甄家之后的地位仅比家奴略高,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那是关上房门夫妻二人的态度,外人眼中,郭嘉在甄家地位,还不如发妻甄姜。
至于甄家帮助郭嘉的原因,就这短短的时间里,秦宓自己也有一番见解,对与错他不敢妄下断论,可终究是有道理的,秦宓心中想到,郭嘉若成事,甄家水涨船高,掌控实权远比商贾立世要更有地位和话语权,从利益角度出发,甄家这么做是在冒险,博取一份更大的家业和权力,但秦宓将心比心发现,他还是无法理解甄家为何要助郭嘉,因为为了达到同样的目的,甄家大可以帮助袁绍,帮助刘虞,帮助袁术,帮助韩馥等等枭雄,这些,可都是名正言顺的枭雄啊。
瞧见对面的秦宓好似心中有千百个疑问难以解惑,甄尧笑意浓郁,说:“诚如子勑兄所言,当初甄家在为是否助主公也曾有过分歧,我大哥甄豫想助主公,是出于情义,他与我家主公相识已久,倾心结交,引为知己。我二哥甄俨当时十分犹豫是否帮助主公,固然是因为他身为汉臣而顾虑颇多,但当时局势诡谲,各地州牧已有割据之势,倘若州牧羽翼丰满后,恐怕甄家只能任人宰割,这是我二哥不愿见到的局面,所以只能投效一方雄主,而我家主公胸有韬略,腹有良谋,我二哥敬佩已久,也只能顺势而为,投效我家主公了。至于在下嘛,呵呵,不提也罢。”
甄尧肯和盘托出,这让秦宓深感意外,既然彼此以诚相谈,那就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秦宓追问道:“子和又是为何肯助郭嘉的?在下愿闻其详。”
脸上浮现些许俏皮淡笑,甄尧自嘲道:“嘿嘿,在下不过是想要随着我家主公一同在这人世间轰轰烈烈走一遭,胜败得失,在下眼中不过是过眼烟云,不值一提,我追求的,就是这份热血激昂与跌宕起伏的惊心动魄。”
秦宓表情愕然,随即仰天大笑,指着同样笑声不停的甄尧无可奈何。
不是每个世家大族子弟都以家族兴衰为己任,甄尧不想被家族所累,追随郭嘉就好似摆脱了束缚,追寻自己梦想的不同人生。
笑过之后,二人以茶代酒相互一敬,酣畅淋漓一般地满饮下去,再放下茶杯后,话题再次回归正事。
收敛起笑容的秦宓回想起郭嘉对他说过的话,犹豫地问道:“子和,能否实言相告,你家主公下一步会怎么做?”
甄尧诚实地摇头说:“子勑兄,我家主公的心思,我也猜不到,你我都能想到的便是,我家主公下一步必然要将益州北部十四郡握于掌中,之后会如何做,我不敢妄自猜测。”
军事行动很简单,大家都猜得到,关键是行政上的动作,郭嘉会怎样?会继续让益州士族把持大权吗?
郑重地沉吟片刻,秦宓若有所思地问道:“子和,你家主公此次入益州,随行属下文士有多少?”
对此甄尧也不隐瞒,随意说道:“独当一面的武将十人,出谋划策的谋士,不算在下,六人。”
秦宓听后,略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我就放心了。”
听到郭嘉身边加上甄尧不过七位文士,秦宓自然就放心了。
事实摆在眼前,郭嘉能走的路只有一条了:招抚益州士族。
为何?姑且不论郭嘉这文武加起来不到二十人能否组建起独立政权的集权统领幕府,光是益州北部十四郡直属官员,郭嘉派谁去?十四郡境内百个左右的县,又派谁去?
士族之所以能够把持着仕途,除了门阀的兴起以及举孝廉的途径外,最大原因就是这时不是谁都能接受教育,谁想读书就能读书的。
平民百姓也有富庶的,可是孩子一样没有地方读书学习,学校?那都是士族开设的私人学堂。
拿颍川学院为例,里面都是士族豪族子弟,普通百姓想去学习,没门,就算有贤士爱才收徒,也会遭到多方排挤与刁难,徐庶就是郭嘉身边最好的例子,戏志才不得志也是如此。
所以秦宓才会松了口气,郭嘉有才又怎样?难道一个人能治理好整个益州吗?不行,他手下不过几个谋士有些才学,此时武夫将领大多都目不识丁,何况是手下那些小兵。
郭嘉到头来,治理益州还得靠士族,因为有学识,会治理的人才,都在士族手中。
似乎猜到秦宓所想,甄尧语重心长地说道:“子勑兄,我虽与你泛泛之交,可言谈笑语犹如多年好友,可谓一见如故。今日你拜访我家主公,是为秦家而出面,这我能理解,明人不说暗话,君子小人都是一念之间,秦家是否忠君报国,我不做评论,可秦家不在乎益州是谁当州牧,谁在益州称王称霸,在下并没有言过其实吧?”
刚舒缓下来的心情又紧张起来,秦宓闭上眼睛一副痛惜之色,缓缓点头,他可以摇头否决,但那太虚伪了,他不屑为之,当今士族大家,谁又不是为了自家利益在苦苦筹谋呢?
四世三公袁绍与袁术不正是利用这一点而得到了天下士族的支持吗?
秦宓苦涩地说道:“时局如此,身为秦家子弟,又怎能眼看家族没落呢?我也是不得已才挺身而出,先来成都探探你家主公的意向,实在是颍川郭嘉凶名威赫,秦家不得不防啊。”
甄尧收起轻佻的笑容,伸手握住秦宓的小臂,凝视对方双眼,诚挚地说道:“子勑兄,在下追随我家主公还有一个理由,那便是我家主公并非满足偏安一隅之主,我家主公的志向,是整个天下!子勑兄你饱读经史,深明大义,也应该清楚当今世道为何沦丧至此,天下兴亡与家族兴衰,孰轻孰重?子勑兄,你乃国士之材,倘若不能一展所长,岂非天下憾事?君以国士报之,我家主公必定以国士待之!”
秦宓满目震惊之色,望着甄尧灼热的目光,沉静的心难以抑制得激动起来。
第二十章 广汉宗族
此时纵然没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说法,可饱学诗书的有志之士,又怎会不明白这浅显的道理,但士族门阀的兴起,束缚了太多意欲匡扶天下流芳百世的才士。
个人理想与家族利益产生冲突后,往往会屈从家族利益。
秦宓深刻明白甄尧话中意思,能以国士二字来评价他,足见其诚。
但是秦宓不是一个被情感左右的人,理智驱使他还必须站稳立场,至少他要看清郭嘉究竟在入主益州后会有怎样的作为。
因为前车之鉴太多了,董卓入洛阳窃据龙庭,荼毒天下,刘焉入益州僭越之举比比皆是,出入用天子仪仗,可见其心不臣。
郭嘉造反是取得了暂时的成功,可他真的有志天下吗?真的是要造福苍生吗?唯有拭目以待。
将州牧府作为自己的起居住行之所,郭嘉在进入成都后的一个月内都在休养生息,与他来之前相比,除了统治益州的军队变成太平军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动。
严令手下约束将士,不得扰民,军中补给郭嘉是作为头等大事在对待,每日所需一概不少,只有稳住军心,才能稳住局面,也只有让将士们得到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他们才能安分地继续为郭嘉卖命。
甘宁北上汉中统军三万五开始扫平武都阴平汶山三郡,这些地方实际上并无大军驻扎,而郭嘉只是需要这三郡的太守全部投效自己,至少名义上必须投效,公然抵抗者,甘宁大军直接踏平。
张白骑,司马俱,徐和也都领军到达了先前安排的巴东,涪陵,江阳三郡。
一个月的时间,在成都内重新编制降卒,许褚典韦二人都补齐了五千的人马,郭嘉优先让他们二人补充将士也是为了让他们挑选精壮士兵,周泰麾下将士扩充到一万五千,张燕将剩下的降兵并入军中,也有了四万大军。
经过一个月的整编训练后,郭嘉再次派手下将领前去蜀郡周边郡县招降,他们前去这些郡县只有两个任务,第一便是让各郡太守效忠,第二就是解除这些郡县的军队,倘若有的话。
在州牧府议事堂与修齐治平处理着城中政务,郭嘉头疼地望着四人,难以抉择。
“难道真要称王吗?”
郭修一摊手,无奈地反问道:“主公不称王,那天下人该如何称主公?董卓一旦在长安稳定下来,第一时间肯定是派人前来招安,那时主公名义上是归顺汉室呢?还是不归顺呢?”
这边话音一落,郭平又接口道:“主公若是归顺,天下人对主公的看法不会有丝毫改变,主公始终是叛逆贼子,因为主公杀了汉室宗亲,篡夺益州。而主公名义上归顺了朝廷,董卓日后借天子名义下诏给主公,恩诏接不接?恶诏又接不接?那时陷入两难之境,不如现在自立吧。”
这些道理郭嘉都明白,可现在要是称王的话,他担心十八路诸侯直接转道攻伐他了,因为董卓说到底还是汉臣,虽然是乱臣。
思来想去觉得不妥,郭嘉摇头道:“称王还不到时机,我先自领太平军大将军,改州牧府为益州府,总领益州全境军政事务,至于其他,静观天下形势变化再作打算。”
这是要在天下人面前摆低姿态,张角造反喊出苍天已死的时候也只是敢自称天公将军,郭嘉虽有一州之地,但称王的话,在阶级上,是压过了天下诸侯,这,恐怕不是天下诸侯能够容忍的,而自称一个太平军的大将军,等同执掌太平军,意思与他现在太平军主公没差别,但在天下人眼中,郭嘉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军阀而已,天下诸侯还是可以瞧不起郭嘉,反响不会那么激烈。
改州牧府为益州府,听上去也没多大变化,可从实际上,是将益州牧这个职位去掉,等同与汉室划清界限,益州府就成了郭嘉自己的权力机构,从形式上的一个微小改变,却有着天壤之别。
继续处理着政务的时候,徐庶急匆匆地进入堂内,面带急色地对郭嘉说道:“主公,不好了,许褚带兵前往广汉郡,遭遇广汉大族秦家的抵御,秦家联合广汉郡其他大族聚众万人正和许褚五千人马对峙,随许褚一同前往的甄尧拦住许褚才没有形成混战,甄尧发来急报,请主公定夺,眼下局面该如何?”
啪
郭嘉拍案而起,神色凝重之中带着几分压抑着的怒火。
毫不犹豫抬步就朝外走去,郭嘉边走边沉声道:“告诉许褚,不得妄动,待我到后再做决断。”
……
广汉郡
许褚身穿重甲,胯骑灰黑战马,按在兵器上的手微微颤动,怒目而视前方的众人。
邺县之外,秦家两位主事人率广汉豪族一同抵御许褚前来,为首者,便是秦宓的大伯与二伯。
“大伯,二伯,听小侄一言,叫乡亲们都退下吧,郭嘉此刻只是想要益州名义上臣服于他,秦家只要不反抗他,郭嘉不会妄动刀兵的,你们现在这样,是逼迫郭嘉举起屠刀啊。”
秦宓在大伯秦业和二伯秦成面前言辞恳切,可秦业和秦成不为所动,昂着头颅一副目中无人的跋扈姿态,藐视许褚,与二人一道站在身边的广汉大族代表们见到秦家出面不买郭嘉的账,自然也就趾高气扬起来。
出师不利的许褚怒不可遏,要不是有甄尧拦着,早就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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