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情况与郭嘉在荆州时被算计又有很大不同。
至少关内若起火,张颌有退路,从东面入关,再撤回关外就行。
“张辽这么做,也许是想拖延我军罢了。”
张颌轻声说道。
张辽撤军不久,向西而去,出口是潼关,再往西,就是长安所在的三辅之地。
文丑听罢,眼珠一转,心有意动,朝张颌问道:“隽乂,张辽匆忙撤军,他必定是想驻军潼关阻挡我军,现在函谷关西面,也必定有他留下打算点燃关内房屋的敌军,不如由我率军连夜追击张辽,杀他个措手不及。
文丑本质上不比张颌地位低,张颌是袁绍指定来打函谷关的,如今函谷关已经到手,任务已经完成,文丑想要追击敌军大可自己领军而去,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文丑只要杀敌有功,没人会追究他是不是得到了袁绍的命令而行事。
张颌知道文丑此时立功心切,尤其是在函谷关被攻破了之后。
可是张颌心绪不宁,攻下函谷关的喜悦没有充盈在他的心中,反而有一片yin霾。
因为这在关内埋下火油与焦炭的计谋太肤浅,用在函谷关这里,显然不怎么样,张辽若真要用大火阻断他的去路,大可以在撤军的时候直接放把火。
“文将军,还是等主公率军驾临函谷关再做决断吧,张辽撤军往西,我只怕郭嘉会率军援他,文将军去追击,若遇上了郭嘉与张辽合力的大军,恐怕会无功而返。”
文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若真遇到郭嘉大军,我撤回函谷关便是。”
说罢,文丑不待张颌同意便领了一万兵马出关向西追击而去。
在西面,文丑的确遇到了太平军,只有五百人的弓箭手正在点火,想要朝关**火箭,文丑见自己所料不差,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这五百弓箭手杀了个片甲不留。
而后,文丑下令急行军,追击张辽。
在崤山,郭嘉曾经提前董卓一步来到这里设伏,时间差上是董卓西行夹带百万百姓和天子百官一行,行军速度上太慢,而郭嘉轻骑数千机动能力远比董卓浩浩dàngdàng的大军要迅捷,因此占了先机。
张辽没有跟随郭嘉那一次在崤山设伏堵截董卓,不过这一次,他在贾诩建议下,出了函谷关往西,便在崤山设下埋伏,静待追兵。
贾诩所料不差,的确有追兵,而且正如他向张辽所说那样,不会是张颌,而是文丑。
当文丑率军一万通过崤函古道时,山上忽然涌现无数敌军,弓箭弓弩乱箭齐发,古道狭窄,张辽设伏的军队又居高临下,shè杀追兵简直犹如屠猪宰狗,不但轻松,而且肆无忌惮。
黑夜中的崤函古道,惨叫声冲破云霄,此起彼伏。
文丑在乱军丛中六神无主,想要逃命却被自己人夹在军队中进退不得。
张辽站在山林高处,面无表情地问贾诩:“军师,为何料定来追击的将领必定是文丑?”
实际上,张辽更希望是张颌。
他与张颌的确英雄相惜,却更希望在战场上置对方于死地,各为其主,立场不同,在战场上一较高下,是他们迫切的愿望。
函谷关一战,张辽承认张颌的战术令他束手无策,敌强我弱的态势也是人谋难以逆转,张辽本应自豪,毕竟他用一万兵力损失,换来了袁军超过六万的伤亡。
可是,他不甘心,尽管撤离函谷关是郭嘉早已定下的战略,在撤退时机成熟的时候,必须要给袁军一个机会打入关中。
贾诩扭身凝视张辽,久久之后才淡淡道:“将军,一个合格的主帅,不应被情感所左右。”
张辽如梦方醒,闭目长叹一声,而后朝贾诩一拱手,并不言语。
他不该执着与张颌之间分出胜负,若执念太深,会误己误人。
贾诩再将目光投向山下古道被屠杀的情景,淡淡道:“攻克函谷关,文丑寸功未立,他是袁绍的爱将,张颌可以在函谷关等袁绍来,文丑却不能,他要建功,将军从函谷关撤军,文丑自以为袁军挟大胜之势,此时追击我军定能再战再捷,而张颌不能来,张颌和文丑,要有一人留守函谷关,函谷关对袁绍席卷关中是重中之重。”
张辽沉默着点点头。
文丑这样的将领,有勇无谋,张辽杀多少都没有成就感,勇将中名头最响亮的人中吕布,数年前也是张辽的手下败将。
在选择对手,评估对手的等级上,张辽早已不是只看将领勇武,更多还是将略。
崤函古道在夜里蓦然变得喧嚣,而在两个时辰后,这里又重归了宁静。
张辽与贾诩带着兵马从容有序地继续向西撤离,目标潼关。
死在崤函古道的有多少袁军,文丑又是否死在这里,张辽和贾诩,都不关心。
在贾诩来看,文丑死,将ji怒袁绍,对郭嘉的战略有益无害,文丑不死,文丑向袁绍请战复仇的意愿同样正中下怀。
反正,不管文丑死活,这一场伏击,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标。
一万追兵,在遇袭后逃命返回函谷关的只有两千余。
张颌得到消息后大惊失sè,他这一次率领剩下两万兵马倾巢而出。
既然张辽已经有过伏击,便不会有第二次,张颌带齐兵马向西而去,是要搜寻文丑。
逃回函谷关的两千余人都是散兵,没有将领统帅,文丑不知所踪,张颌心知不妙,于是率军去寻。
文丑,袁绍麾下地位前三的武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夜sè茫茫,静悄悄的崤山脚下,张颌下马步行,所过之处,尸体映满眼帘,并没有残肢断臂,死者身上都chā着箭矢,显然都是被远距离shè杀,非近战拼杀而亡。
仰头望了望崤山一片森然的景象,张颌心中的不详越来越重。
这里简直就是天然的坟场
“将军”
有士兵在远处尸体堆旁朝张颌高喊。
张颌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上去,接过火把照亮尸体,张颌沉痛地闭上了双眼。
文丑全身chā满箭矢,银光铠甲没有让文丑死的体面,反倒遍体鳞伤。
张颌心情失落,他的脑海仿佛在模拟着文丑死时景象。
骑在马上的将领,铠甲威风,披风飘扬,这样一个人物,绝对是敌军最醒目的活靶子。
再雄武过人的将领,也挡不住万箭齐发。
文丑,死了。
死得非常窝囊。
他一个敌人也没有杀。
河北名将葬身崤函古道。
张颌伸手掩上文丑已经暗淡却不甘心闭上的双眼,亲自伸手拔去他身上一支又一支箭矢。
他与文丑谈不上情同手足,却在过往的日子中互相尊重,同僚袍泽之情,是日积月累积攒萌生的。
三十七支箭被张颌一一拔去后,张颌抱起文丑的尸体,恨得咬牙切齿,目眦yu裂。
“张辽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张颌怒吼喧天。
不管他与张辽是否敬重对方。
他们是敌对的。
张颌如果对文丑的死无动于衷,那张颌也就不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真汉子。
阵营的对立,是滋生仇恨最好的源泉。
假如今天张辽被张颌所杀,郭嘉麾下与张辽有袍泽之情的许褚典韦,甘宁高顺等人,也必定会对张颌恨之入骨。
卸下自己铠甲后的披风,这披风是袁绍赏赐张颌的,做工jing美,用的是上好的绸布,现在,张颌用这披风裹住文丑的尸体。
也许应该是马革裹尸,但张颌不希望文丑死后还如此寒酸,文丑生平喜欢贵气,张颌就让他体面一些。
扛着文丑的尸体,张颌面带沉痛地朝函谷关归去。
第六十三章 瞬息逆转
瞬息逆转
文丑罹难的噩耗是在函谷关大捷的消息紧随其后传到袁绍耳中。''
“文丑死了?不可能绝不可能呵呵呵,文丑勇冠三军,十个张辽也不可能杀得了文丑”
审配沮授,郭图许攸四人面『露』震惊之『色』,似乎难以文丑的死讯。
袁绍却一反常态,表情先是一惊,后猛然起身,表情再一缓,嗓门奇高地说出了一番自欺欺人的话,还在强作笑颜。
接下来,气氛死寂,堂下的四位谋士默然垂首。
是不是真的十个张辽也杀不了文丑?
这个已经无需考究。
张辽能败吕布,郭嘉能擒吕布后再放归,郭嘉的实力或者说郭嘉麾下的将领,绝不可小觑。
作为统领士族声势熏天的袁绍,他可以在政治资本上藐视郭嘉,却不能在排除资历与出身后还敢大言不惭一定强过郭嘉。
张辽,若无败吕布的战绩,他只是默默无闻之辈,文丑,早已是河北名将,名望相比,文丑自然胜过张辽一筹,袁绍麾下的谋士武将,各个都要比郭嘉的手下要高不少,他们或举孝廉出身,或举茂才出身,又或以往就是吃皇粮的官宦子弟,而郭嘉的集团中,戏志才,徐庶,甘宁,高顺,典韦,张辽,贾诩等等太多人物都是出身贫寒,他们没有祖辈留下的名望,没有高人一等的履历,他们是子孙后代家业的开拓者,他们的主公,同样如此。
一百个河北人至少有九十九个认为颜良文丑能够横扫太平军所有将领,这就是名气与威望,却不能代表真实实力。
站在主位上的袁绍摇摇欲坠,他也是自欺欺人,现在,必须要接受事实。
泪水盈眶,缓缓而落。
四位谋士默默拱手后躬身退去,恰逢此时,有人从外冲入堂内。
“主公文丑死了?不可能谁谎报军情?是谁老子砍了他主公文丑呢?”
颜良雄武的身躯此刻迈着踉踉跄跄的步伐想要冲到袁绍面前,几步的距离,他数次险些栽倒。
袁绍任由泪水从脸颊滑落,痛心疾首地闭上了双眼,没有回应颜良的质疑。
郭图许攸一边,审配沮授一边,四人合力才将颜良拖了出去。
现在,袁绍需要一个私人空间。
颜良在看到袁绍满面泪水的表情后满目呆滞,先前还如同野兽在咆哮,却顷刻间失魂落魄,任由四位谋士架着他朝外走,他要反抗,二十个郭图许攸等人也制不住。
袁绍轰然跌坐在主位上,默默流泪却变成了嚎啕大哭。
文丑,不管他的能力在天下武将中能排在何种高度,他毕竟是随着袁绍崛起渤海的功勋大将。
遥想当年逃出洛阳无根无本的时候,袁绍既不能回老家汝南依靠家族势力,又没有巨资钱粮来招募军队,他有的,只有四世三公的政治资本以及他的个人魅力。
一个接一个的谋士武将慕名来投,袁绍从无到有,从一郡太守发展到能够吞下冀州,颜良文丑,绝对功不可没,这样的功臣,才是袁绍最信任和感激的人。
相比张颌这类是在袁绍取代韩馥后才投效的人,袁绍更加器重颜良文丑,不无道理,毕竟他们主臣是共患难同生死,一起打拼出了这三分天下的霸业根基。
袁绍哭得伤心欲绝,人生在世,知己难求,忠臣猛将同样可遇不可求,机缘天定,凡是钱财买不来的,都如稀世珍宝。
啪啦
收起泪水后的袁绍化悲为怒,拿起他一向不离手把玩的兽面纹壁摔了出去,精美的玉璧被砸了个粉碎。
“郭嘉,我要让你给文丑陪葬”
也许挑起袁绍与郭嘉战争的人是曹『操』,可文丑的的确确是死在张辽手中,这一份仇恨,袁绍算在郭嘉头上,并不为过,当然,事后冷静下来,袁绍多半也会归咎三分责任在曹『操』身上。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几万,十几万,数十万军队的阵亡在天下纷『乱』时司空见惯,勇猛难敌的武将陨落,也是常事。
堂外缓步走来一人,袁绍抬头一瞧,擦了擦泪水后正襟危坐。
曹『操』一头雾水,他得到函谷关被攻破的消息后就来见袁绍,对文丑之事并不知情,在了解函谷关战报后,曹『操』心底里很羡慕袁绍,有张颌这样有勇有谋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本初兄,你这是?”
曹『操』看到地上碎裂成数片的兽面纹壁,他那是袁绍最喜欢的,如果袁绍不是怒极,又怎会舍得摔了这从不离手的珍宝?
而且袁绍样子分明是哭过,并十分伤心。
眼泪不是的专属,是人类的本能。
男儿落泪是分情况的,若懦弱胆怯而哭,那是人人鄙夷的事情,若是真情流『露』,或悲愤,或喜悦,都不为过。
曹『操』也哭过,他父亲死讯传到兖州时,他哭得简直是撕心裂肺惊天动地,从上到下,里里外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尽管里面有作秀的成分,可没有人会鄙视曹『操』大哭的举动。
都说王道无情,若一个君主真能做到无情,伤心欲绝也面不改『色』,那么他的手下对他只有惧怕,而没有亲和,一个有情有义能够显『露』真情的君主,才能凝聚人心。
袁绍神情淡漠地将文丑阵亡的消息告诉了曹『操』,说完后他就紧紧盯着曹『操』,要把曹『操』的表情和反应尽收眼底。
如果这个时候曹『操』敢有一丝一毫幸灾乐祸的表情,袁绍不介意背上一个骂名而杀了曹『操』
曹『操』是潜在敌,文丑是功勋忠臣,就算袁绍和曹『操』有发小情谊,也不能无视曹『操』落井下石。
可曹『操』的反应却十分沉重,一脸凝重地微微低头,朝袁绍拱手沉声道文将军乃世间无双猛将,本初兄失文丑,如断臂之痛。”
袁绍的痛,恰如断臂,不光是实力上,同样也是感情上。
“函谷关已破,我意明日率军前往函谷关,待两路大军汇合后直捣长安。请孟德也率军一同前往。”
袁绍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曹『操』没有反驳的余地,这个时候,他不能触怒袁绍。
袁绍在发怒,却没有失去理智,曹『操』身边尽管只剩下了夏侯所率不到三千的兵马,但袁绍还是防备曹『操』,在关中大战落下帷幕之前,袁绍去哪里都要把曹『操』带在身边,要是让曹『操』一不留神回了许昌,再用天子名义发布不利袁绍的圣旨,那袁绍将会十分被动。
曹『操』等于是被袁绍告知行程,而不是商量,这一点曹『操』倒是不在意,答应后就告辞离去。
回到府邸的曹『操』面『露』疑『惑』,将荀攸与程昱叫来后一起合计眼下的局势。
现在的情况,有些出乎曹『操』的意料。
之前,曹军在武关接连败北,淳于琼也在函谷关连连碰壁,这两家合兵的初期,一直是声势大,战果少。
可眨眼之间,袁绍派了张颌和鞠义出战后,战局就急转直下,形势在数日之内便被逆转,关中咽喉函谷关被攻占,武关同样岌岌可危,袁绍带着十余万兵马即将挥军关中,郭嘉若战,两败俱伤,这是曹『操』愿意见到的,可郭嘉若不战言和,曹『操』就要担忧的处境了。
富贵险中求,胜负一搏。
这个当口,曹『操』也看不清关中大战诡谲的形势。
“郭嘉若有心守住关中,函谷关伤亡再大也不能有失啊,他不增援函谷关,也不增援武关,现在张辽主动撤军,难道郭嘉为了保存实力而向袁绍低头吗?”不跳字。
曹『操』想听一听荀攸和程昱的看法。
两位谋士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疑虑。
程昱犹疑地说道函谷关丢的太蹊跷。张辽的兵马虽折损,可张颌也损兵不少,一守一攻,哪边伤亡更大,显而易见。现在来看,郭嘉似乎是怕了,他若要主战,没道理把甘宁,典韦,许褚,高顺留在身边。”
荀攸并不附和,淡淡地道出的想法。
“战局形势瞬息逆转,是因袁绍用人得宜,张颌有谋,鞠义有勇,仰攻不利之下,此二人的作用远非颜良文丑能比,至于淳于琼,就无需多论。眼下形势来看,郭嘉在退让,张辽撤军的举动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郭嘉不想再打下去消损实力,要么就是郭嘉要收拢兵力与袁绍决一死战,主公,在下以为,袁绍挥军关中势在必行,此时此刻,主公应抽身远去,与袁绍同行关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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