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弟自然心中鄙夷,但荀衍却眼含深意地望着郭嘉良久,他的内心同样惊叹郭嘉眼光毒辣,初次见面便能看出谁是真才实学之辈?谁是虚有其表之徒?
暂且放下这些疑惑,荀衍待大家互相认识之后,面色一沉,严肃地说道:“诸位,根据我荀家在外打探消息的子弟回报,率领五万大军向洛阳进军的黄巾贼波才部,近日突然分兵一万,由他亲自率领朝颍川进发而来。”
满座哗然,唯独面不改色者,只有陈群,郭嘉,戏志才。
陈群在观察郭嘉的反应,而郭嘉心中却是在想:波才为何要来颍川?没有了历史上皇甫嵩的大军,谁又能阻挡波才万人之众?
第十八章 骄兵骄将
颍川书院议事大堂之中此刻乱作一团,世家子弟皆面色惶恐,交头接耳交换对策,甚至不少都提出举家迁移避难。
黄巾贼是什么人?那是专杀豪门大户的蚁贼!
倘若黄巾贼席卷颍川,他们这些士族名门必然覆巢之下无完卵!
“诸位,请先镇定下来。”荀衍不得不出面稳住局面,而世家子弟也都对荀家信服,闻言后皆闭口沉静下来,看看荀衍有何妙策退敌。
荀衍朗声说道:“波才率军一万兵发颍川,其目的不明,但无论如何,我等必须做好御敌准备,此时此刻若是我们不能团结一致,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话音刚落,陈群起身接口道:“休若兄所言大善。此危急存亡之际,我等须同心协力方能度此大难。”
“不知长文又有何高见?”有世家子弟向陈群讨教。
陈群却眼睛一转,望向了郭嘉,拱手道:“群自知才疏,御敌之策,想必奉孝心中已有妙计。”
众人目光转向郭嘉,平心而论,郭嘉尽管放荡不羁,狂妄自傲,世家子弟嫉恨已久,却不得不承认郭嘉确有才华,当下也顾不得门户之见,期望郭嘉能够挺身而出。
郭嘉轻咳几声后,淡淡道:“太平道兵逼帝都乃头等要事,波才分兵朝颍川袭来,无论他意欲何为,或掠夺钱粮,或屠戮大户,必定不会久留此地。原因有二,颍川地势平坦,无险可守,驻军?不可能。再者波才乃太平道造反大将,围攻洛阳此等重要战事,他岂会错过?故,我等只需集中人马迁入城中,坚守数日,波才必退。”
房中众人面面相觑,顿觉有理,荀衍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思量之后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将家中子弟全部迁入长社,待波才来袭,固守便可。”
长社?
郭嘉又是一呆,暗自想到:没有皇甫嵩大军,波才还会在长社葬身吗?
众人商议细节之后便相继告辞,回家安排迁移事宜,此时此刻,颍川豪族名门抱成一团,为了保存家族,团结协作乃是大势所趋。
待世家子弟离去之后,房中只剩下荀衍,郭嘉,戏志才,陈群。
荀衍皱着眉头问三人:“我百思不得其解,波才于冀州边境杀败皇甫将军近十万大军,此战固然有皇甫将军所率大军不战自溃的原因,但波才吞下王师兵器铠甲和粮草辎重无数,如今他什么也不缺,为何要分兵来袭颍川?若说是过路,那也说不通,太平道五路大军举兵六十万兵逼洛阳,显然是要一战而毕其功,如此形势之下,波才向颍川而来,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休若所言正是,在下也绞尽脑汁揣摩波才行军目的,却没有丝毫头绪。”陈群叹息一声,将目光投向了郭嘉。
而此时,戏志才却略有深意地看了眼郭嘉,郭嘉同样心中有个预感:波才是冲我来的!
但是这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否则将惹杀身之祸。
两日后,颍川各地名门望族皆全部迁入长社城中,郭嘉也带着家中三百多户平民进入了长社,并将徐庶母子接来汇合。
与此同时,波才率部一万踏入颍川,得到消息后直奔长社而来。
长社城县府中,县令以及县丞等官吏早已望风而逃,此地倒成了士族豪门的议事指挥之所。
“各家仆役护卫加起来共计一千七百余人,运至城中的粮草足够支撑半年。”陈群汇报之后微微一叹,这各家大族的粮草挺多,奈何能上战场的人太少了。
荀衍点点头之后望向郭嘉,徐庶,戏志才,询问道:“波才大军恐怕一日之内就将抵达城下,三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徐庶回道:“可预先准备好滚油,再将城外石块搬入城中,守城之时,可用来御敌。此外,城门必须有重兵把守,波才大军远道而来,恐怕初战他的进攻是以冲击城门为重点。”
荀衍从善如流,立即传令执行,而戏志才接着说道:“守城士兵是来自各个世家,战场之上恐怕不听号令,各自为战,我意,将这近两千守城士兵重新整编,由荀家子弟统一指挥,不听号令者,可杀一儆百。”
众人面色一整,心中惊醒,郭嘉叹道:“志才所虑甚是,这不足两千的守军本就战力不强,倘若不听号令擅自行动,恐怕初战就将被波才攻入城中。”
不是郭嘉瞧不起这些世家子弟,而是颍川自古出人杰不假,却不见得凡是颍川名门子弟便就是豪杰,让郭嘉敬佩的颍川名门,唯有荀家,此危急关头,也只有荀家子弟能够当此大任而不会引起众怒,倘若郭嘉来率领守城,恐怕根本指挥不动一兵一卒,因为世家的奴仆从心底里就看不起出身贫寒的郭嘉,同理,戏志才不行,徐庶不行,就连陈群恐怕也号召力不足,难以服众。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郭嘉与荀衍等人来到长社城头,静待波才大军。
时至傍晚,长社城外尘土飞扬,头裹黄巾的士兵潮水般涌来,在城外一里处停顿下来,骑马领军的人正是波才。
眼看着那座小城近在眼前,波才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笑容:皇甫嵩一代名将都被我波才斩落马下,这些颍川士族妄图用小城阻我大军?痴心妄想!十万大军都被我杀的片甲不留,这小城能有几兵几卒?
“传令下去,稍作休整,一个时辰后攻城!全力攻破北门,入城后,降而不杀。”
黄巾军士们都觉得奇怪,这一路凡是攻破城池都会杀尽士族大户,为何偏偏现在要降而不杀?这个答案,只有波才一人知道。
骑在马上望着长社城的波才回想着半年多以前的一幕,那是深夜在邺城门外,他力谏张角杀掉那个口出狂言的少年。
十年之内,太平道若举事,必一败涂地!
郭嘉啊郭嘉,我太平道如今势如破竹,不日将攻陷帝都,改朝换代,你当日可曾想到如今的局面?我知大贤良师对你厚爱有加,甚至传言欲收你为义子,将太平道大业传给你,所以今天,我亲自来请你,与我一同前往洛阳,让你亲眼看着我太平道成千古霸业。
长社城头,郭嘉与荀衍等人面色严酷,望着不远处的波才大军,全无惧色。
他们不怕,怕的人多得是。
“他,他们要干什么?为什么既不攻打,又不退去,这是何意?”一位牙齿打颤的世家子弟面露怯色,弱弱地询问。
陈群挺立城头,头也不回地沉声道:“波才奔袭而来,此刻不过是稍作歇息,待士兵恢复元气后便会攻城了。”
徐庶朝荀衍抱拳道:“休若兄,下令让守城士卒准备吧。”
荀衍即刻下达数道命令,荀家子弟得令后分头行动。
一个时辰后,天幕渐暗,波才此时已是骄兵骄将,丝毫不顾天色昏暗,欲一鼓作气攻破长社。
跨马立于大军之前的波才大手一挥,怒吼一声:“攻城。”
他身后的黄巾军如脱缰野马,冲杀而去。
长社城头俯视前方兵卒如长龙如海,席卷而来的猛烈之势,不少世家子弟吓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白,而郭嘉却轻笑道:“闻听波才大破大汉王师十数万,斩杀皇甫嵩,卢植,朱儁等十数将,今日一见,此人名不副实,庸才尔。”
戏志才,徐庶,陈群,荀衍皆认同地点头轻笑。
旁边有世家子弟不明其意,问道:“我观这黄巾贼来势凶猛,休若兄为何发笑?”
荀衍轻笑道:“长社虽是小城,亦不坚固,但波才毫无攻城器械便想强行冲破城门而入,不智之举,况且此时天昏地暗,波才令部下攻城,丝毫不顾士卒伤亡,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待他大军杀至城下,城上箭雨袭下,黄巾贼更难躲避。看来波才已被此前胜仗冲昏头脑,天真得认为攻城仅凭人多就足够了。”
黄巾军分列两阵攻城,前阵士卒抱着巨木冲向城门,后方有弓弩手向城头射箭掩护,波才率步卒在后方静观战事发展,只要城门一破,他便率军长驱直入。
天色愈发漆黑,黄巾弓弩手根本看不清长社城楼上的人影,只能朝着城楼一通乱射,毫无准心,而抱着巨木冲向城门的黄巾军则还未冲到城门下便遭到铺天盖地的箭雨袭杀。
因为知道黄巾军此番攻城是朝着城门而来,守城士卒虽都不精于射术,但对着城下门前地方一通盲射,倒是收效甚高,不少黄巾军前赴后继,死伤大片之后终于来到长社城门下,抱起巨木撞门。
咚!咚!咚!
城内士卒全力堵住城门,正值两方僵持不下时,城外撞门的黄巾军却嘶喊痛哭起来,盖因城楼上砸下无数石块和泼下滚烫热油。
城门外一片哀嚎,在远处观战的波才这时被夜风一吹,凉意遍体,顿时清醒了几分,下令收兵。
待黄巾军撤回后,长社城中一片欢呼雀跃,而在城头的郭嘉荀衍等人也是互相说了几句客套话,却不料,波才单人匹马来到了长社城前。
银盔银甲披着深蓝披风的波才傲然挺胸,昂首朝长社城朗声道:“小太公郭奉孝可在?”
第十九章 夜袭波才
“郭嘉郭奉孝在此。”
长社城头两支火把亮起,郭嘉借着火光在城头现出身影,淡然自若地与城下不远处的波才对视。
见到城头之人果然是郭嘉,波才心中大定,他原本还担心郭嘉不在长社,此行将无功而返,看来一切与他所料不差。
拽着缰绳挺直腰板的波才傲然道:“小太公,你在颍川善名远播,我太平道爱你之才,今日只要你出城投我太平道,我自罢兵离去,如何?”
波才话音一落,长社城头一片哗然。
众人暗自腹诽:黄巾贼兵犯颍川竟然是为了这个郭嘉?那我等劳师动众地浴血守城,岂不是只因郭嘉一人?
而与此同时,不少狐疑的目光都锁定在了郭嘉身上:此人受到黄巾贼青睐,我等该如何做?将他当做逆贼杀了?还是绑了送与城外黄巾贼?
郭嘉心中暗恼不已,这波才口出诛心之言,如今他郭奉孝是骑虎难下,现在,郭嘉反而不能期望波才退兵了,否则他就更说不清,不多杀一些黄巾的话,立场暧昧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听我一言,快些退兵吧,否则刀兵相见,恐万劫不复。”郭嘉大义凛然,周围的世家子弟却不这么想,他们倒是更希望郭嘉主动走出城去,一来可让波才退兵,二来可除掉郭嘉这个他们妒恨已久的狂士。
波才轻笑数声,随后朝着城头高声道:“城中的人听着,如今你们有两条路可走,第一,将郭嘉送至我义军帐中,我退兵离去。第二,明日我率军攻城,城破之时,鸡犬不留!如何抉择,你等自行思量。”
转身返回的波才嘴角扬起淡淡诡笑,待回到军阵前后向左右吩咐道:“就地安营,派人连夜打造攻城云梯,其余将士早些休息,若明日午时之前长社城中无人来降,全力攻城。”
长社城头以荀衍为首的一行人看着波才大军一边安营下寨,一边有士卒进入附近山林砍伐树木,显然是要打造攻城器械,不多时,数座营帐已映入眼帘。
那边黄巾井井有条地忙碌着,这边长社城头荀衍回头一看,皱眉喝道:“做什么?”
数个世家子弟将郭嘉隐隐包夹合围,手按剑柄,随时都有可能拔出兵器。
场面顿时陷入短暂的寂静与诡异,荀衍为首的荀家子弟面露不悦之色,而其余世家子弟仿佛将一触即发,唯独郭嘉淡定漠然,面色如常。
这时,陈群踱步来到郭嘉身边,如同摆明立场一般,玩笑地说道:“黄巾贼此等拙劣伎俩,我等又怎会轻易中计,诸位,试想一下,黄巾贼又岂会为了一人而妄动兵戈?此乃黄巾贼拙计,不需理会。我料黄巾贼必定是想乱我军心,倘若我等听任黄巾贼摆布,那波才得寸进尺,再让我等交出休若兄时,那该怎办?呵呵。”
“长文所言正是,我等岂能与豺狼妥协退让?诸位暂且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场恶战。”荀衍主持大局,他的决议表面上是不会有人违背。
从始至终,戏志才与徐庶一言不发,仅仅站在郭嘉身边时刻准备应变,而圆场或者说解围释疑的话只能由荀衍或陈群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站出来说,戏,徐二人在这里可谓人微言轻,越是解释反而会更令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子弟起了歹意。
众人唯唯诺诺退去,郭嘉,徐庶,戏志才三人走到城头一角,月朗星稀,淡淡月色下,波才大军的营寨就在眼前。
“奉孝,如今,你可知该如何行事?”戏志才面露忧色,徐庶也皱眉凝思。
郭嘉仰天一叹,苦笑道:“为今之计,我倒是怕了波才撤军。他若撤军,太平道造反被平定之后,今日之事必被小人利用,我郭奉孝就成了太平道叛逆一员。而为堵悠悠众口表明立场,至少须重创波才大军,若有可能,亲手斩下波才首级方可明志。”
走到郭嘉身边,徐庶低声说道:“城内士族豪门子弟皆贪生怕死之辈,我恐他们结伙将奉孝送出城去。”
一手抚在残破冰凉的城墙上,郭嘉嗤笑道:“虽然长文刚才已分析了波才用意,可长文也只说对了一半,我料波才的确是为我而来,但他却不会杀我,而是将我擒去张角面前邀功,但是,长文还是说中了一件事,即便将我郭奉孝送到波才面前,波才也不会信守承诺就此罢兵。他波才大破皇甫嵩十万大军,此事已传遍大江南北,世间都认为他波才乃绝世猛将,用兵如神,否则怎能破敌十万,斩将无数?恐怕连他波才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不会退兵,长社如此小城,他若罢兵,威名受损,岂能如此?那些自诩颍川俊杰贤才的士族子弟,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的话,那就是我郭奉孝错了,我错看了他们,原来他们不只是庸才,而是蠢材。”
正值此时,狂风骤起,三人发丝飞扬,衣抉乱舞,三人一同抬头望天,再看风向,不约而同将目光锁定在了波才营帐。
长社城外野草丛生,极为茂盛,波才安营之处也不例外。
顿时,三人面露喜色,郭嘉看到二人脸上兴奋之色,淡笑道:“波才可破。”
“天公相助。”戏志才接口。
“野火燎原!”徐庶一锤定音。
三人连忙走下城头,徐庶与戏志才本提议前往县府通知荀衍,郭嘉却摇头道:“事不宜迟,我率家中子弟出城破敌即可。”
细细一想,戏志才与徐庶也点头认同,而后一同来到城西,当初迁入城中时,郭嘉将带来的三百余户百姓都安置在这里,此刻城西大道两旁,百姓相互依偎,盖着单薄的衣衫,席地而眠。
此时此刻,左慈就躺在偏僻角落呼呼大睡,平日仙风道骨形象荡然无存,在左慈周围整齐地坐着数十布衣子弟,他们中不少人都打着瞌睡,但也有人警惕地睁着双眼,四处巡视,待见到郭嘉前来,急忙起身低声见礼道:“小太公。”
郭嘉看着这些十几岁的少年们,心中也有些不忍,但此逢乱世,顾不得太多,于是召集了近百的少年,最近半年一直被郭嘉亲自操练的布衣少年们整齐划一,动静有序地走到大道上,眨眼便队伍齐整地站在了郭嘉面前。
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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