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坦然地点头称是,张宝终于明白大哥为何如此器重郭嘉,也深感不能得此人相助而遗憾。
帝都长乐宫前殿例行早朝,汉灵帝最近几日气色衰弱不少,无精打采地坐在上位,任凭张让例行公事地询问一番,却不料大殿外跌跌撞撞闯入一人。
闯入殿中的是一中年将领,浑身血肉模糊,盔甲残破不堪,多出伤口仍然血流不止,只见他扑倒在大殿之上,嗓音嘶哑地说道:“陛下,陛下,不好了,皇甫将军前去冀州剿贼,在河内遭遇黄巾贼张白骑部伏击,首战告捷,张白骑引军溃逃,又在上党附近遭到黄巾贼张牛角部伏击,我王师十五万大军折损近五万人,卢植将军劝皇甫将军撤军,皇甫将军不听,直到剩下十万余大军即将踏入冀州地界时,再遭黄巾贼波才部伏击,接连遇到三次伏击,我王师军心大乱,临阵脱逃者不可计数,皇甫将军和朱儁将军战死,卢植将军被俘,后被波才斩于黄巾贼军前。如今,黄巾贼已经无人可挡,正朝着帝都杀来!”
朝堂之上瞬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而那逃回来报信的将领却已经没了呼吸,趴在大殿之上尸体渐冷。
“皇甫嵩,妄朕这么信任你,你居然,居然……众爱卿,如今,如今可怎么办哪!”汉灵帝又急又怕,从龙椅上站起来,焦急地来回踱步。
百官也是无头苍蝇般左右投去求助眼神,却发现大家都是一脸仓皇无助的模样,而这时,灵帝突然指着站在百官前列的一长相粗犷大将逼问道:“何进,你身为大将军执掌天下兵马,为今之计,你看当如何?”
一向被百官瞧不起的大将军,这个屠户出身靠着妹妹爬上龙床的大将军何进,此时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静,步伐稳健地出列,昂首挺胸,目光低垂,淡淡道:“臣如今只有上下两策,下策,迁都。上策,召回帝都周边防线的士兵,死守帝都,同时,召集天下各州郡太守出兵来洛阳救驾。臣要说的说完了。”
回列后的何进闭上双眼,旁人都一副惊奇的目光看着他,没有想到平日里根本没有任何远见卓识的屠户将军居然如此淡定,而何进内心也不静,内心暗道:居然被曹操猜中了?看来要好好笼络此人。
汉灵帝面色煞白地瘫坐在龙椅上,喃喃道:“迁都?迁都?”
迁都不可能!因为汉灵帝舍不得洛阳的无数财富,而百官也不同意。
当即就有人出列说道:“陛下,骤然迁都乃不祥之兆,将动摇国之根基,若反贼杀入洛阳,毁我大汉庙堂与社稷,臣等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
汉灵帝嘶声喊道:“朕绝不迁都!大将军都说这迁都乃下策,自然不行,传令下去,即刻召回帝都附近的守军,并昭告天下,各州刺史和郡太守速速带兵前来解洛阳之危!凡是前来救驾的朕日后必定重赏!守卫洛阳的一切事物皆交由大将军处理。”
“陛下英明。”
何进第一个出列拜服,垂下的脑袋别人看不见的脸上浮现一抹诡笑:只要解了洛阳之危,谁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百官跟进齐声道:“陛下英明。”
而这个时候,又有人入殿禀报道:“启禀陛下,据探马来报,黄巾贼张白骑部率众五万,张牛角部率众十万,波才部率众五万,张曼成部率众十万,张角亲率黄巾贼三十万众,五路贼军共计六十万大军朝洛阳杀来。”
汉灵帝气的面色发紫,颤抖着手指着殿下之人愤恨道:“反贼竟如此猖獗,朕,朕要杀光这些反贼,杀光他们。”
“陛下,如今贼势浩大,臣恐洛阳城中有人心生降意,臣请陛下赐臣行事便宜,临机独断之权。否则若有人与贼寇里应外合,万事皆休。”何进再次出列。
这一次,百官则心生怒意,知道这是何进在趁机揽权,甚至有可能借此机会排除异己,但国难当头,谁也不敢出列说什么。
而汉灵帝更是不耐烦地挥手道:“朕允了,但是,大将军,你若守城不力,朕可不会轻饶了你。”
“臣为陛下排难分忧,万死不辞。臣在,洛阳城在。”
散朝之后,何进匆忙回府,将袁绍招到面前后催促道:“那曹孟德何在?果不出他所言,洛阳城大难当头,快快将他请来,我有要事相商。”
袁绍此刻有些后悔,心里不是滋味,鬼迷了心窍把曹操推荐给何进干什么?看样子何进对曹操很重视,甚至可能托付重任。
待曹操到了之后,何进将今日早朝发生的一切告知了两人,曹操听后长叹一声道:“黄巾贼中有高人啊。”
若没有数日前曹操的话,何进今日早朝恐怕也是如遭晴天霹雳般不知所措,哪可能临危受命,大权独揽呢?此时此刻,他可是对曹操有了很高的重视,静下心来,听听他有何见解。
只听曹操细细道来:“太平道造反蓄谋已久,黄巾贼先起兵冀州就是为了赚我王师前去平乱,路上预先设下三路伏军也是暗藏玄机,第一路张白骑部故意溃逃可蒙蔽皇甫将军,认为黄巾贼不堪一击,第二路张牛角再伏击时,皇甫将军此战大败乃轻敌所致,而卢植劝皇甫将军撤军是上策,可皇甫将军率王师出洛阳以来,寸功未立,冀州反贼连影都没瞧见,怎肯退兵?再者,接连两路伏兵,一虚一实,一奇一正,皇甫将军必定是料黄巾贼不可能再摆下第三路伏军,奈何为黄巾贼设下此局的人奇谋不止,这第三路伏军究竟战力如何已无关紧要,我王师出师不利,连遭伏击,军心大乱,兵锋已挫,当第三次伏击到来时,皇甫将军已无法掌控大局,大将阵亡,士兵溃逃,全军覆没也是情理之中,即便此战皇甫将军侥幸获胜,那张白骑与张牛角必定会与冀州黄巾贼前后夹击,皇甫将军的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轻敌了,轻敌了啊,太平道此次造反,绝不是贸然行事,何况太平道中还有智谋当世罕见的人物,大将军,黄巾贼兵临洛阳城下已迫在眉睫,操无退敌之策,但请大将军坚守不出,待四方援军到来时,洛阳之围才有解救的希望。”
何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叹道:“我王师何等精锐,却半月间灰飞烟灭,太平道中有能人异士,不可小觑。不过,孟德,这四方郡守刺史,会领兵来解洛阳之围吗?”
这才是重点,黄巾贼举兵六十万兵临洛阳城下,若是没有援军来救,恐怕城破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对于这一点,曹操倒是很肯定地说道:“必定来救,这些郡守刺史只要出兵,便是有功之臣,此危难之际,救驾之功,堪比从龙之功!其次,若不发兵,日后陛下追究起来,恐怕不只是罢官能平息天子怒火的了。如今形势,只要陛下无恙,固守洛阳便有惊无险。”
曹操下半句没说完:若是洛阳城破,陛下殡天,那形势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就不是单单一个太平道作乱了。
第十七章 四方英豪
天子诏一出,四海皆震,任谁都想不到黄巾贼竟兵逼洛阳,意欲颠覆汉室。
诏曰抵达凉州时,西凉驻军的大帐外匆匆忙忙跑进一人,此人外貌上佳,颇有儒风,此刻却喜形于色,冲入大帐,高呼:“岳父,大喜,大喜啊。”
大帐帅位中正坐着一位膀大腰圆的粗野悍将,他放下兵书,奇声问道:“何事大喜?”
李儒将手中天子诏呈现在几案之上,伸手抚过自己并不茂盛的小胡子,眼中喜色越来越盛,待那悍将还在阅读天子诏时,插口道:“岳父,啊不,将军,此刻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啊,只要你带兵入关解洛阳之围,天子想不升你的官都不行啊。”
李儒的岳父,自然就是西凉军阀董卓了。
此时董卓也会过意来,笑呵呵地说道:“如此甚好!”
却没想到李儒却神秘一笑,说:“将军,我有一言,你若听得入耳便听下去,若听不下去便只当没听过。”
董卓一愣,知道他这个既忠心又聪颖的女婿有计谋要出,于是正色低声问道:“请讲。”
“解洛阳之围时,造势即可,自保为上,待尘埃落定时,洛阳兵寡,将军可率军控制帝都,若事不可为,则封官后退回西凉。”
李儒的话音刚落,董卓就心领神会,面色一惊之后逼视着李儒沉声说:“你是说,如果平乱之后洛阳空虚,我便拿下帝都,号令天下?这个,这个嘛,倒不是不行。但是,若无把握,我又为何要退回西凉?留在洛阳坐观形势不行吗?”
李儒严肃地摇了摇头,说:“帝都政局诡谲,若将军无把握一战定乾坤,还是退回西凉吧,您想想看,帝都之内,大将军,十常侍,再加上朝中元老士族,您就算救驾有功,日子久了,天子还会放在心上吗?将军,说句实话,论行军打仗,朝中无人能及你,可若要论玩弄权术,您哪,恐怕不是宦官和那些老谋深算城府深不见底的老狐狸的对手。”
左思右想之后,董卓觉得女婿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下令三军休整三日后入关救驾。
此时风起云涌,天下豪杰想要建功立业扬名四海的便在此时加入了各州郡招募的义军。
幽州官道上,刺史刘焉率领着部队朝洛阳火速赶去,而在他部队尾后,排头三人领着三千义军紧随其后。
这率领义军的三人一眼望去便知不是寻常人,正是英气逼人豪气干云的刘关张三兄弟。
而扬州通往北边的官道上,近千骑兵纵马奔驰,为首的却是一英武骁将,在他身边还有一骑,跨在马上的却是一个十岁少年郎,面色刚毅,甚有雄风。
此时少年郎一手拽缰绳策马,速度飞快,与旁边中年骁将并驾齐驱,同时,少年郎另一手还举着一杆旗号,上面绣着醒目的一个大字:孙!
“父亲,我们去洛阳,杀光黄巾贼后,父亲能当大官吗?”风驰电掣中的少年郎高声朝一旁喊道。
而那中年骁将却仰天大笑不止,自豪地看着那十岁的少年郎,豪情万丈道:“此去洛阳,正是我江东字第大展雄风的天赐良机,待反贼授首之后,为父便向朝廷讨个吴郡太守当当。”
那少年郎却扭过头,一脸不服,赌气地喊道:“我孙策的爹,怎能只当一郡之地的太守?要么是执掌天下兵马的大将军,要么至少是扬州刺史。若不然,就此掉头返乡罢了。”
中年骁将听罢更是狂笑不止,朗声道:“我孙坚有这样的儿子,此生足矣。”
如西凉军阀董仲颖,江东猛虎孙文台,熊虎猛将刘关张这般的天下英雄从四面八方汇聚洛阳,此刻,虎胆英气的豪杰如雨后春笋般崭露头角,在这东汉末年登上宏伟的历史舞台。
而拿着天子诏左右为难的也大有人在,譬如甄家。
中山国位于冀州北部,张角率黄巾军向西攻伐洛阳,中山国并未遭到黄巾军主力的攻击,但是太平道造反牵一发而动全身,各地叛乱纷纷而起,中山国治下也不太平,好在甄家早有准备,担当太守的甄俨指挥若定,接连平定中山国五处暴乱后,治下属地并未受到战乱的影响。
“大哥,你说我们发不发兵?若是发兵,我们手上的兵力不足一万,勉强自保可以,若是发兵去洛阳,若是再有暴乱,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可如果不发兵,日后天子怪罪下来,我们未必担当的起啊。”甄俨返回家中与兄弟商量,他们的父亲甄逸卧病在床,尽管是这般的大事,也不愿去打扰父亲静养。
甄豫看着天子诏良久之后也是摇摆不定,中山国并无强兵可援洛阳,这是事实。但是天威难测,那视财如命的昏庸皇帝若是事后发难,甄家便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两位哥哥都一副愁容之时,三弟甄尧却洒然一笑,自信地说道:“两位兄长,不必烦心。我们不必发兵,事后向冀州刺史禀明情况即可,若是还不放心,带上金银珠宝去洛阳上表天子,天子必然不会怪罪甄家,更何况太平道造反,朝廷元气大伤,天子即便想要怪罪没有发兵洛阳的州郡刺史太守,恐怕也不敢重责,如今各地叛乱不休,朝廷定然要安抚各地官吏,否则一旦逼得官吏与反贼勾结,天子更加寝食难安了。”
听到三弟这番分析之后,甄豫和甄俨都眉笑颜开,甄俨更是大加赞赏道:“三弟不但比之以往沉稳许多,学识见地更是进步如飞啊。”
甄尧谦虚地摆摆手说道:“这都是奉孝的功劳,可惜啊,奉孝只在我甄家住了半年,若能长住,愚弟许多未解之惑便有了化解之道。”
甄豫与甄俨相视一笑,心里也情不自禁在想:奉孝如今在做什么呢?
颍川
如今兵荒马乱,黄巾军兵逼洛阳的消息已经在附近传开了,而颍川四通八达,正是黄巾军行军路过之处,极有可能殃及池鱼,因此郭嘉与左慈正指挥着三百户平民收拾行装,准备去附近的城池中避难。
将两袋粮食从肩上放在运粮的木车上,郭嘉擦了擦额头的汗,与他一同搬运粮食的少年不忍,出声劝道:“小太公,你还是去休息吧,这等粗活,交给我们就行了。”
“去去去,我还比你大三岁呢,你能干的体力活我做不了?要是比武,我十招就把你打趴下了,我要是走了,你们肯定偷懒,别想糊弄我,嘿嘿。”
郭嘉善意的玩笑让周围的少年们面露笑容,心中温暖。
正在此时,戏志才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奉孝,荀家来人请你去颍川书院,说是有要事相商。”
郭嘉琢磨了片刻后问道:“荀家?文若不是去洛阳了吗?”
戏志才点点头说道:“太平道造反,天子解除党锢之禁,文若叔父荀爽带着文若和友若前往洛阳为天子分忧去了,如今荀家是文若的三兄荀衍荀休若在主持大事,请帖就是以他的名义发来的。”
郭嘉这下不禁重视起来,荀彧的叔父辈八人被誉为荀氏八龙,而荀爽位列其六,本在朝中为官,十几年前因党锢之祸而避难隐居,当时曾有“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评价,慈明就是荀爽的表字。
而到了荀彧这一代,荀家依然是人杰辈出,荀彧这个王佐之才自然不提,而他几个兄长和侄儿都是人中俊杰,比如荀衍,荀悦,荀谌,以及如今已经在大将军何进帐下担任黄门侍郎的荀攸。
倘若是颍川名不副实的望族之后相邀,郭嘉肯定一口回绝,但是荀衍之请,他不好推辞,反而料定必有大事发生。
徐庶因为担忧世道纷乱殃及家中老母,所以返家去保护母亲,因此郭嘉把手上的重担交给嘴巴气歪的左慈后,就和戏志才骑上快马赶往颍川书院了。
快马加鞭赶到颍川书院,早已久候多时的荀家下人将郭嘉与戏志才引入一间学堂,刚跨入房中的郭嘉明显一愣,因为房中坐着许多人,曾经与他打过照面的颍川豪门望族皆有子弟安坐房中。
荀衍起身相迎,一左一右牵着郭嘉与戏志才,边朝里走边感叹着说道:“奉孝与志才,可是把你们盼来了。快快请坐。”
坐定之后,荀衍将房中之人一一引荐,郭嘉对那些豪门士族没什么兴趣,而世家子弟也都对郭嘉和戏志才脸色淡淡,甚至神色中流露出不屑一顾。
“在下陈群,表字长文,久闻奉孝仁德才智之名,今得一见,实乃幸事。”儒雅倜傥的青年朝郭嘉躬身行礼之后,再面朝戏志才同样行了一礼。
郭嘉瞧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青年,心中翻江倒海,没想到今天能够见到这个未来曹魏的辅国重臣,当下赶紧回礼道:“长文谬赞了,奉孝何德何能当得仁德才智四字,今日有幸结识长文这样的才俊之士,荣幸之至。”
满堂侧目,谁不知道郭嘉清高自傲?谁不知道郭嘉眼高目空,今天怎么偏偏对一个刚刚结识的世家子弟摆出如此谦卑之态?
世家子弟自然心中鄙夷,但荀衍却眼含深意地望着郭嘉良久,他的内心同样惊叹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