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朝恩疾步而来,跨过玉阶丹墀,看了眼守在门前的宫女,挥了挥手。
“你们都下去。”
“是。”
宫人都退下后,他便躬身走了进去。
宽大红木桌子上堆满了奏折,年轻的帝君正低着头批阅奏折,旁侧紫金阆云烛台上灯火幽幽,将他龙袍上绣着的金龙描摹得栩栩如生,越发显得庄重而威严。
嘉和帝是个勤奋的君王,每日除了上朝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处理国家大事。
“老奴参见皇上。”
董朝恩将头埋得更低,语气恭谨而敬畏。
嘉和帝没有抬头,狼毫笔轻轻一划,淡淡道:“圣旨传到了?”
“是。”
嘉和帝这才抬头,一张脸轮廓分明俊美绝伦,尤其一双剑眉浓而密,其下一双眼睛深而沉,闪烁着睿智的精光。
“皇叔有什么反应?”
他语气懒散,听起来颇为漫不经心,董朝恩却不敢大意。他深知眼前这少年帝君的深沉和铁血手腕,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便越是深邃难测。
“启禀皇上,晋王并无异常。”
“哦?”
嘉和帝挑眉,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眼神却越发深沉。
“容昭呢?现在回来了吗?”
提起那个名字,董朝恩分明感受到这位年轻的帝王语气微微有几分变化,似风平浪静的海面,底下汹涌着翻腾的浪花。
“是。”董朝恩道:“晋王接旨后就立即差人让世子出京接叶姑娘,如今应该快到长宁侯府了。”
嘉和帝站起来,负手走到窗前,有些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他倒是沉得住气。”
董朝恩没接话。
嘉和帝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目光有些玩味儿起来。
“朕听说当年叶轻歌的母亲和咱们宫中的茗太妃可是并称京城双姝,都是绝色美人,只可惜那叶江氏红颜薄命,膝下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也不知生得什么模样?”
董朝恩眉头不可抑制的动了动,敏感的察觉到嘉和帝在说起茗太妃三个字的时候语气里沉沉压抑的晦暗和讥嘲。
身为皇帝近身内侍,很多事情他自然比外人清楚得多。
这宫里看着奢华,实际上也就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什么龌龊卑劣的事都有。
“皇上若是想知道也简单,叶大小姐如今是晋王世子未婚妻。按照惯例,回京以后会进宫谢恩。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长宁侯夫人应该会带叶小姐进宫觐见,届时皇上自可得见。”他又顿了顿,道:“奴才听说这长宁侯府大小姐虽然性子沉默寡言不通世故,却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他眼睫低垂,声音略带几分意味不明的味道。
“清妃娘娘出自安国公府,和叶姑娘是表姐妹,据说入宫前感情也是极好的。”
嘉和帝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何时与清妃攀上交情了?”
董朝恩立即伏跪在地,惶恐道:“皇上明鉴,奴才并未有僭越之心…”
“也罢。”
嘉和帝负手而立,淡淡打断他的话,神情看不出任何不悦或者其他情绪。
“清妃禁足也够久了,是该早些放出来。明日叶轻歌进宫只怕是得问起她,好歹是父皇临终前定的未来世子妃,总不好让她第一次进宫便没了脸面。”他顿了顿,眼神刹那飘过深沉的幽光,“你去给皇后说一声,就说是朕的意思,解了清妃的禁足。”
“是。”
董朝恩起身准备离开,嘉和帝又唤住他:“等等。”
他转身,恭敬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嘉和帝想了想,道:“算了,你直接去淑宁宫传旨,宣清妃侍寝。”
董朝恩眼神动了动,呈九十度弯腰,道:“是。”
他奉旨而去。
嘉和帝站在原地,眼神悠远。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喃喃了一句,嘴角勾起诡谲的弧度,“父皇英明。”
------题外话------
明天女主就回家了,嗯,表着急,慢慢来。
第五章 勾引()
夜色阑珊,天上星子斑斓闪烁,寂静的街头风声微凉。
长宁侯府。
听雨阁内,灯火朦胧,传来女子嘤嘤伤痛欲绝的哭泣声,长宁侯夫人楼氏闻讯而来,将一屋子丫鬟赶了出去。看着趴在床上哭泣的女儿,顿时心疼的走过去。
“眉儿。”
叶轻眉抬起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低低的唤了声。
“娘…”她说着便扑了过去,哭得更是肝肠寸断。“娘,怎么会这样?先帝赐婚,为什么是叶轻歌那个扫把星,为什么…”
自下午董朝恩来长宁侯府宣读圣旨以后,她便如遭雷击,没心情用晚膳,回到房间便砸碎了所以能砸的东西便趴在床上伤心的哭泣。
楼氏微蹙眉头,拍了拍她的背。
“眉儿别哭,此事是先帝下诏赐婚,谁也无法更改。”
“那我怎么办?”
叶轻眉抬起头,柔弱的脸蛋上满是凄楚的泪水,目光悲凉而痛楚。
“您明知道,明知道女儿心仪昭世子已久…”她低下头去,轻声说着。“这些年女儿一直苦练琴棋书画,学习诗词歌赋女红女诫,满腹才情,就是为了能配得上昭世子。如今先帝赐婚,却是那个命不详的望门寡。您让我如何甘心?”
楼氏默了默,柔美的脸上现出一丝冷意。
“眉儿,平时娘是怎么教你的?这么点事情就把你打倒了,日后你还怎么做晋王府的女主人?”
叶轻眉哭泣的脸一怔,随即眼底升起惊人的亮光。她急切的抓着长宁侯夫人的手,“娘,您的意思是说,女儿还有机会?”
楼氏冷笑一声,“那个扫把星,原以为赶她出府她这辈子也就毁了,没想到她那么好运,竟然得先皇眷顾赐了这么一门好婚事,早知道当年我就不该心慈手软留下这个祸害。”
她说罢又拿出帕子,换上一副温柔的面孔,替女儿擦干脸上的泪水。
“你爹只有两个嫡女,先帝赐婚长宁侯府嫡女,若叶轻歌死了,侯府便只有你一个嫡女,自古姐死妹替嫁的也不在少数。先帝遗诏不可违抗,届时便理所应当的由你嫁入晋王府。”
叶轻眉被母亲说得心动,忍不住抓着她的手,道:“娘,您说的是真的吗?”
楼氏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坚定而决绝。
“眉儿放心,只要是你想要的,娘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为你争取。”
叶轻眉立即眉开眼笑的扑进她怀里,“娘,就知道您最疼女儿了。”
楼氏温柔的抹了抹她的头,宠溺道:“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疼你疼谁?”
帷幔低垂,灯光幽幽,照见她精致的眉目投下一片深重的阴影,嘴角笑意阴冷而恶毒。
江忆薇,当年你挡了我的路,我不会让你的女儿挡我女儿的路。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是楼氏身边的许嬷嬷,她站在珠帘外焦急低声道:“夫人,大小姐回来了,侯爷和老夫人让您和二小姐出去迎接…”
楼氏霍然回头,目光凌厉而微微不解。她明明派了杀手,按理说叶轻歌这时候已经死了才对。
“你说什么?”
许嬷嬷一颤,语气更加惶然无措。
“大小姐平安归来,同行的还有昭世子和临安公主。据说,是…是昭世子亲自出京去接大小姐回府的…”
“昭世子?”
叶轻眉呆了呆,继而满面嫉妒扭曲,“怎么可能,昭世子怎么会亲自去接那个贱人回…”
“眉儿,住口。”
楼氏低斥一声。
叶轻眉闭上了嘴巴,神情依旧愤愤不平。
楼氏渐渐平复了情绪,面上又是一派的端庄持重,甚至带上几分笑意。
“眉儿,换装,出去接你姐姐。”
叶轻眉呆了呆,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娘?”
楼氏已经站了起来,保养得极好的容颜如往昔般美丽柔婉。
“咱们侯府是勋贵门第,如今昭世子莅临,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你且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再去迎接你姐姐回府,别让人嘲笑咱们长宁侯府的女儿不堪风度。”
叶轻眉接收到她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中顿悟。昭世子来了,这便是她的机会。于是她立即站起来,眉眼一派柔和喜悦。
“娘教训的是,女儿这就换装。”
楼氏满意的点点头,对外面吩咐道:“来人,伺候小姐沐浴更衣。”
……
锦绣罗裙加身,胭脂粉黛添色,朱钗步摇装饰云鬓。
叶轻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象牙镂花小圆镜里自己柔美灵动的容颜,满意的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叶轻歌,我不会输给你的。
她走出去,看见正坐在堂前喝茶的楼氏,唤了一声。
“娘。”
楼氏抬头看见她的妆扮,眼神里划过赞赏,起身走过去,拉过她的手,道:“记住,男人最喜欢温柔乖顺的女人。我的眉儿这般美丽又富有才气,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叶轻眉娇羞的低下了头,眼底闪过雀跃和期待的光。
“走吧,别让你父亲等久了。”
“嗯。”
……
长宁侯带着妻女匆匆来到门口,便看见容昭高踞马上,一身紫衣华服被门前灯笼微弱的光照出丝丝缕缕流光,那少年的容颜沉静在阴影中,只一个轮廓便美轮美奂,直欲让人忘了呼吸。
叶轻眉站在楼氏身边,小心翼翼的抬头,这一望便痴了眼。连带着那雪白马儿身边不远处的华丽马车,都成了摆设。
容昭神情懒散,见到长宁侯也不待对方行礼,便道:“本世子奉命已将贵府叶大小姐安全接回来,便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理会长宁侯等人的反应,便要纵马离去。
“世子且慢。”
一声娇呼,却是叶轻眉情急之下冲到了容昭面前。
容昭微挑眉,容莹刚伸手掀开车帘,闻言手一顿,透过缝隙打量外面的情景。
长宁侯脸色不虞,身为大家闺秀,如此冒失不知礼数,传出去只会丢了侯府的脸。
“轻眉,不得无礼。”
他一边低斥,一边责怪看向身边的妻子。
楼氏也微微有些惊讶和慌张,不过转瞬就镇定下来,笑着上前两步。
“昭世子切莫见怪,轻眉自小和轻歌姐妹情深,如今轻歌回府,她心中喜悦,急忙出来迎接。听说一路上有世子相护,心生感激,想当面谢昭世子。失礼之处,还望世子海涵。”
叶轻眉因长宁侯一声呵斥才恍然想起自己的失态,正慌乱间,看见母亲给自己使眼色,立即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目的。忙敛衽福身,低声道:“听说城外盗贼猖狂,自听说姐姐要回府,轻眉喜悦之余也心生忐忑。幸得世子护送,轻眉代姐姐谢过世子大恩。若有冒犯之处,请世子见谅。”
她原本半垂着眼睫,此刻抬头,一双眸子楚楚动人,碧绿耳坠垂在脸侧,更衬得一张脸肤若凝脂,美丽无瑕。
这个角度看过去,美人纤腰楚楚,容色亮丽,姿态婉转而神态柔弱堪怜。任何男人看见了都会心生怜惜,恨不能拥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画扇坐在车辕,冷眼看着叶轻眉的做派,不屑的轻哼一声。
叶轻歌一直坐在马车中,没出声。
容昭看着她,忽然笑了一声。
第六章 惊艳()
叶轻眉心中一动,抬头看见他恍如天神的容颜,更是心如鹿撞芳心大乱,不自觉的低唤出声。
“世子…”
“你叫叶轻眉?”
容昭开口了,却是问她的名字。
容莹掀车帘的手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双看好戏的眼睛。
楼氏温柔而笑。
车内叶轻歌笑得更温柔。
叶轻眉大喜,稳了稳心神,脸蛋上浮现淡淡胭脂般的红晕。
“是。”
“你们姐妹感情很好?”
容昭又懒散的问,似乎心情很好。
叶轻眉此刻已经忘记思考,痴迷的看着他,只知道跟着他的思路走,茫然点头。
“是。”
容昭神情却突然转为淡漠,隐有几分讥诮和轻嘲。
“京外盗贼猖狂,而你姐姐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长途跋涉回府,未有人接送,险些在回京路途中丧命。而你这个妹妹却绫罗绸缎朱钗满头,风光无限。你姐姐旅途劳累刚至家门口,你这个妹妹从头到尾没有半句关心的话不说甚至连看一眼车中人是不是你姐姐都没有。好一个姐妹情深啊,长宁侯府的家教的确非同凡响,本世子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叶轻眉自他说完第一句话开始脸色就变了,到最后已经接近惨白,满眼的惊惶无措和害怕。
“世子,我…”
楼氏也骤然变色,长宁侯脸色一沉,刚准备说什么,容昭已经冷哼一声,忽然一拉马缰。马儿受惊嘶吼一声,马前蹄上扬,眼看就要踩向叶轻眉。叶轻眉惊得瞪大了眼睛,楼氏惊呼着跑过来。长宁侯面有急色,“世子息怒…”
眼看马蹄要落下,容昭却又一拉马缰,马儿掉转头走向后面的叶轻歌。他依旧高踞马上,眉眼波澜不惊,也不看身后瘫软在地的叶轻眉和抱着她一脸后怕的楼氏以及长宁侯。隔着车帘看向车内的叶轻歌,淡淡道:“还不出来?”
叶轻歌轻笑了声,听起来似乎很愉悦。
画扇立即跳下地,一把掀开车帘,伸手去扶叶轻歌。
“小姐。”
一只手伸了出来,紧接着,是倾泻如瀑布的黑发。夜空中星子洒落,如云发丝上坠落朦胧光辉。天蓝色素淡衣裙流动如水,随着弯腰下车的动作飘逸如风,而后那般行云流水而优雅十足的落地。
她抬头。
一瞬间空气静止,一瞬间周遭一切湮灭,有什么在死寂里慢慢复苏,亦或者有什么在光芒里慢慢退却光泽。便是刚刚突破云层而出的月色,也在这样炫目的星辉中黯然失色。
那种美已经超乎了人的想象力和一切形容的词汇,立即将华衣锦绣的叶轻眉从天堂打到地狱。
眉如远黛横翠,眸如碧水桃花。尤其眉间一点朱砂,凄艳绝世,潋滟无双。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她静静而优雅的站着,唇边笑意清浅而恰到好处,整个人仿佛从画中走出来,亦或者,她本就是画中仙子。一举一动都透着仙气,让人只能仰望不可亵渎。
容昭盯着她,耳边忽然就有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容昭,不要用看仙女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和你同等的凡人。”
一刹那仿佛有千钧重锤般狠狠击中他的心,多年掺杂在心口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再次汇聚而来,他几乎立即就白了脸。
身后响起容莹的声音。
“表妹。”
叶轻歌抬头看过去,容莹已经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三年青灯古佛,表妹清瘦不少,却比之以往更见清丽。”
长宁侯盯着叶轻歌那张与她母亲有六分相似的容颜,眼神有短暂的渺茫和怀念,以及淡淡不可捉摸的疼痛,几乎都忘记了这个女儿曾带给他的耻辱。楼氏扶着叶轻眉站起来,看见长宁侯神情一刹那的柔情,暗自磨了磨指甲。
叶轻歌淡淡一笑,任由容莹握着自己的手,道:“表姐夸耀,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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