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回来了。”
“嗯。”
碧春掀开车帘,美貌绝伦的少妇姿态万千的走出来。
与此同时,容昭一拉马缰绳停了下来。
碧春规规矩矩的敛衽行礼。
“奴婢见过世子。”
少妇也对他微微一笑,眉眼弯弯而妖娆,唇边笑意如罂粟,写不尽的妩媚风情。
“小昭。”
容昭神情淡漠,仔细看甚至还有一丝冷漠。
“临安公主不在家养胎,大老远跑这么远来做什么?若是腹中胎儿有个什么万一,卢老夫人只怕要痛心疾首了。”
临安公主眸光一闪,身后叶轻歌已经开口了。
“是表姐么?”
她并没有掀开车帘,声音依旧轻柔婉约,又清晰如珠落玉盘。
临安公主盈盈一笑,眉眼几分欢喜,道:“表妹,是我。我听说父皇留下赐婚圣旨,皇兄还让小昭接你回京,估摸着你们应该快到了,便过来等你。”她话到此微微一顿,又添几分感伤道:“三年不见,你可还好?”
叶轻歌依旧没掀车帘,声音浅淡似有几分笑意。
“多谢表姐挂念之情,我很好。”
临安公主乃是先帝的长女,茗太妃所出,名唤容莹,五年前嫁入卢国公府为世子夫人。而茗太妃和叶轻歌的生母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妹,都是安国公府的嫡女。是以叶轻歌称呼她一声表姐。
容莹漫步上前,柔声感慨道:“表妹,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我姐妹一场,何谈一个谢字?以前我们俩可是最亲密的,如今不过三年不见,怎的如此生分了?”
车内叶轻歌笑得温柔。
当年她被家族嫌弃赶去水月庵,容莹还亲自送了她一程,除此以外,三年来再无任何问候探望。
三年来她在水月庵里吃斋念佛清苦度日,这位皇室的娇娇公主荣华富贵春风得意。如今先皇赐婚圣旨一落下,她倒是想到自己这个被赶出家族的表妹了。
好个姐妹情深啊。
“轻歌命不详,怕连累表姐,是以不敢太过亲近,若有疏漏,还望表姐见谅。”
容莹一怔,随即面色凄然而不愤,道:“表妹,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姨母和表弟故去都与你无关。什么命不详,都是那些人的无中生有,你别自责…”她一顿,敛了敛情绪,又小声道:“表妹,今日我听说父皇曾留下遗旨赐婚你与小昭。怎么,长宁侯府没派人接你?这也太不像话了,好歹你可是长宁侯府的嫡长女,怎么能…”
“表姐。”
叶轻歌不轻不重的打断她看似不平实则挑拨离间的话。
她被赶到水月庵三年之久,除了那些前来烧香祈福的香客,几乎屏蔽了外界所有消息。若没有人告之,她怎能知道先帝赐婚?更不可能知晓今日会在这里遇见容昭。
容昭一直懒散的坐在马背上,看她姐妹二人胡诉衷情也没什么表情,此刻倒是微微挑眉,神情依旧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娘的忌日快到了,往年父亲都会派人接我回去祭拜母亲。你也知道,我命格不好,家族怕遭难,是以长宁侯府的人只将马车备好便已经回去复命。原本我要明日启程,哪知今天一大早赐婚圣旨便下达水月庵,我不得已只能提前动身。”
容莹微微一怔,再看容昭已经回过头去,眼神却深了深。
圣旨是先到水月庵,再到晋王府。也就是说,皇上压根儿就没给他反抗的机会和时间。只要叶轻歌接了旨,提前动身回京,在路途中若有个什么意外,便是他的责任了。
他看着城门口偌大的牌匾,眼底深深讽刺。
容莹有些尴尬,讪讪而笑,继而又满面愧疚凄楚道:“瞧我,知道你要回来,光顾着高兴,差点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是啊,光顾着看她如今是如何的狼狈如何的凄惨,以至于忘记自己姨母的忌日。
好一个情深意重的公主,好一个心善仁慈的表姐啊。
车内光线昏暗,叶轻歌唇边笑意浅浅而清淡。
“表姐无需自责。我离家三年,已然不知外界是何模样。表姐如今还记挂着我,我已是受宠若惊。此恩此情,自当铭记于心。”
最后四个字,她微微加重了音量。
容莹眼神似风中烛火快速而极致的跳跃了一下,又欢喜而笑,用手绢擦拭着眼角,道:“说这些做什么?当初天意弄人,你被逼得生生离府,我和母妃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你被送入水月庵。这几年母妃日夜祈祷你平安,外祖母也是寝食难安。好在上天眷顾,父皇英明,你终于回来了,母妃和外祖母也可以放心了。”
轻笑从叶轻歌唇边溢出,眼神却是冷淡的讽刺。
放心?
是烦心吧。
当年她之所以为家族所不容,可全拜她们所赐呢。
容莹又瞥了眼容昭,端起长辈的架子训诫道:“小昭,父皇既然赐婚,你以后便不可嫌弃表妹,得好好待她,否则我和皇兄可都不饶你。”
见容昭神色清淡并几分漫不经心,她又似想起了什么,看了马车一眼,神色带了几分严厉和意味深长。
“那个什么燕宸公主既然已经不在人世,你便应该将她忘记,一心…”
容昭赫然眉锋历如刀刃,近乎沉怒的历喝一声。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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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冲突()
十年前初冬时节,北齐来犯,两国开战。彼时大燕北方刚经历水患,国库空虚,以至于前线战士粮草不足士气衰落而连连战败。朝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最后还是苏陌尘自动请缨远赴前线,直到第二年正月底才平息了战争,大燕和北齐经此一役也达成互不侵犯条约。
而征伐大燕的北齐将军,正是容昭。
彼时,他才十三岁,却早已是名动天下的战神。
他以他国使者和将军的身份来到大燕。
就在那一个暮春之日,心怀愤怒失落的她撞到了漫不经心的他。
当晚宫宴上,他拿出她的画像,当众求娶而遭拒。
这件事也因此流传天下,众所周知。
容莹在这时提出来,无非就是打她叶轻歌的脸。告诉她,别以为先皇赐婚她就多风光多高贵,容昭心中所爱的,永远都是当年大燕那个惊才绝艳又名动天下的长公主燕宸,再无她人寄居之地。
……
叶轻歌一直静静的坐在马车内,那两个字一出口,她气息微微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冷静漠然。
往事一幕幕划过脑海,无数画面一一闪过,彼时以为不过风过如烟,今日方知铭心刻骨。
只是,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她将曾经的荣耀和风光彻底沉淀在记忆深处,那些伴随着这两个字而来的爱和恨,以及那许多不可诉说的隐忍痛苦,都随着时间的消磨而浸透血液深处。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忘怀能够释然的,比如容昭。
容昭目光沉沉,压抑着波涛汹涌的风暴,容莹被他那样的目光看着也不禁有些胆怯。
“小昭,你…”
容昭哼了声,终究没发怒,只冷冷道:“这世上,没人配提她的名字,你也一样。”
容莹微微蹙眉,看了眼叶轻歌的马车,小声道:“小昭,如今父皇都赐婚了,表妹才是你的未婚妻。那燕宸公主再好,也早已香消玉殒。更何况即便她还活着,嫁的也是那大燕的摄政王苏陌尘,你这般心心念念,又是何苦…”
容昭努力克制的怒气终于被那苏陌尘三个字给再次挑了起来,还未等她说话,他浑身上下就散发出冷气,将周围的空气都冻得冰封千里。
眼前人影晃过,容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容昭掐住了脖子。耳边响起碧春的惊呼声,“世子,您做什么?快放开公主。”
画扇在一旁却看得十分解气,她早就瞧这临安公主不是个好的,什么姐妹情深,亲自到城门迎接只为给好姐妹添堵。这种所谓的姐妹,不要也罢。
容莹早已吓白了脸,她今日出门也没带什么侍卫,城门口的守卫见到这方的动静却不敢上前阻拦,全都静默不语。
京城人人皆知,晋王府昭世子骄狂冷傲,不羁世俗,最是讨厌有人干涉他的事。而又因他出身尊贵功勋卓著,在京城横着走都没人敢说半个字。别说这已经出嫁多年的公主,便是皇上在这里,他也不一定会给面子。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自找麻烦?
容昭目光冷如雪,掐着容莹脖子的手稳定如泰山,眉眼都写满了凌厉以及微微杀气,看得一旁的碧春也心生恐惧不敢上前,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对马车中的叶轻歌哀求道:“表小姐,奴婢求求您救救我家公主吧。公主今日一大早听说您要回来,念着昔日姐妹之情,不顾怀孕的身子便急忙跑来接您。世子震怒,只因公主怜惜于您,实在没什么大错啊…”
是没什么大错,只是护妹情深而已,若她不求情,今日这见死不救恩将仇报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画扇在一旁听着这话就为自己的主子不平了,“你这丫鬟说话好没道理,你家主子惹怒了世子干我家小姐何事?再说我家小姐虽然德蒙先帝赐婚于晋王世子,但终究未曾大婚,名不副实,又有什么立场来为临安公主求情?”她神情不卑不亢而冷淡讥嘲,“你家主子刚才也说了,昭世子心里最重要的人可是燕宸公主。我们小姐不过只是先皇赐婚给他安排的未婚妻,不过初次见面,你缘何会认为昭世子会听一个外人的话而不顾亲情发怒于临安公主?你们公主惹怒的昭世子,性命也在昭世子手中,你求我家小姐做什么?有这点时间还不如求求握着你家主子性命的昭世子,比什么都管用。”
碧春被她一通抢白,原本流利的说辞也这样卡在了喉咙口,怔怔的看着她。
容昭倒是挑了挑眉,带点意外的看了画扇一眼。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才能养出什么样的下人。叶轻歌面对他的时候言笑晏晏从容不迫,这丫鬟讽刺起人来也不落人后。
他又看了眼被他掐得脸色有些泛青的容莹,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愤恨没逃过他的眼。
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厌恶感,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两面三刀佛口蛇蝎之人,宫里那个女人是这样,眼前这个女人也是这样。他觉得脏,立即松了手。容莹因惯性站不住脚而后退,碧春连忙惊叫着跑过来。
“公主,您怎么样?可有伤着?”
容莹咳嗽几声,头上和田玉雕琢成的玉兰飞蝶步摇泠泠玉翠,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也挡住了她眼底闪过的阴霾怒火。
“容昭,别以为仗着身份就可以目中无人,晋王府保不…”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容昭眉目清寒,淡淡道:“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也不要自以为是自己多高贵多尊荣多不可一世。我告诉你,就凭你,不过一个妾妃所出而已,即便有封号又如何?你连她一根头发都不如。”
容莹打从出生就没被人如此侮辱过,顿时再也维持不了端庄,怒火中烧道:“你——”
“我什么我?”容昭冷而不屑的看着她,语气几分慵懒又并淡淡威压,“爷虽然不屑对女人动手,却不代表会容忍你得寸进尺。好好呆在卢国公府做你的世子夫人,别在爷面前整那些虚头巴老的小伎俩。你母妃在宫中做了什么肮脏的丑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自作聪明也就罢了,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愚蠢。有时间好好花心思守住如今拥有的吧,别到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他目光底定如山,看得容莹心惊而微慌,色厉内荏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危言耸听,我母妃清清白白,何曾做过什么丑事了?倒是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整天醉生梦死行尸走肉,哪里还有当年英气勃发踌躇满志的模样?为了一个女人,你…”
“够了!”
容昭冷怒的打断她,眉间笼罩着阴霾和森冷。
“容莹,我警告你,你做了什么爷不管。但你得记住,你没资格提她的名字。不光是你,这世上任何人都没资格辱她半分。即便她死了,也永远不是你能触碰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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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女主和容昭以前的回忆呢,会在后面一点点穿插,嗯,亲们表着急,么么哒
第四章 帝心()
容莹气得倒抽一口冷气,满目阴霾而愤恨,长长的指甲掐入了手心,疼得流血,却依旧压抑不住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怒气。
“表姐。”
叶轻歌却在此时开口了,语气依旧沉静优雅。
“天色将晚,城门也快下钥,再不进城只怕就要露宿郊外了。夜色寒凉,你如今怀着孩子,受不住寒,若是身子有个什么意外,便是轻歌的罪过了。”她顿了顿,和言语色道:“孕妇切忌动怒,表姐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容莹有些意外于叶轻歌的平静。
这个表妹自小就沉默寡言性子柔弱,若是换做从前,听了她这番话,指不定早就伤心欲哭楚楚哀怜了。不过三年不见,不成想倒是在那庵堂里锻炼出一腔隐忍坚毅的心性来。
她妖艳的眸光轻闪,满面怒气散尽,摸了摸自己油光黑亮的发髻,又笑得温柔和善。
“表妹说得是,倒是我浮躁了。”她唇边笑意微微,忽又看向画扇,道:“表妹,你这新收的丫鬟倒是衷心护主,比起从前的兰芝的确伶俐得多。”
画扇面色微冷,放在身侧的手指也渐渐收紧。
容莹这话虽然表面上说得客气,实际上却暗含讽刺轻蔑。伶俐,不过就是说她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教训公主的丫鬟罢了。
叶轻歌坐在马车里没动,语气依旧温和。
“画扇是草莽出身,不懂规矩,若对表姐有所冒犯,还望表姐海涵,莫要与之计较。待回去后我禀明父亲,定会好好教导她。”
容莹呼吸微滞,叶轻歌的话说得很明白。画扇是她的丫鬟,即便犯了什么错也只有她这个主子的才能惩罚。而且画扇不是长宁侯府的家生子,即便是长宁侯也不能干涉画扇的去留。
她眸子微沉,心里划过一丝怪异的情绪。
若是往常,一个叶轻歌,她可以轻易的拿捏在手中。而今日不过短短几句话的交锋,她却连连失利。
看来这三年发生了不少事。
一番心念电转,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笑得端庄大方的点点头。
“如此便是最好。”她和善道:“长宁侯府是勋贵之家,便是一个丫鬟,也得知礼懂礼,方才不会被人笑话。”
叶轻歌没说话。
容莹也没再继续刁难,回头莲步轻移的走回了轿子,华丽厚重的车帘垂下,掩盖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和淡淡疑问。看来,她得进宫一趟了。
容昭懒洋洋的看了画扇一眼,转身翩然上马,往城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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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紫色的宫灯摇曳朦胧,一点点洒落宫墙碧瓦,青石铺就的地板雕刻粼粼,纵然富丽堂皇却又难免失了几分秀丽灵气,漫出些微萧索的寂静。
董朝恩疾步而来,跨过玉阶丹墀,看了眼守在门前的宫女,挥了挥手。
“你们都下去。”
“是。”
宫人都退下后,他便躬身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