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冬夜南下马鬃山。
总行程接近五千公里!万里征程,探险队付出了三十多条性命,历经千难万苦总算是见到亲人了。
南方的骑兵离着多老远就开始嗷嗷的叫“是万岁爷派出的探险队吗?是万岁爷派来的探险队吗……”
“没错……就是我们……他奶奶的,足足走了一万多里路啊……呜呜呜……可算是到了平安地界儿了……”
马踏积雪,刘锦棠的先锋骑兵兵分两路,一部向南送信一部和探险队汇合在一起。
当刘锦棠的骑兵看见这些踏冰卧雪折磨的不成人形的队员的时候,一个个全都凛然起来“爷们啊!真是纯爷们!好汉子……”
“叫后方套爬犁来……拉着好汉子会瓜洲城去!大帅可是等你们太久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哎呦别提了,都找了半个月了……天天都在这一代巡逻,所以昨晚才看见焰火信号……”
“但是晚间大风实在是太冷,实在是太危险了,只能清早出来接你们……万幸你们挖了雪窝子啊,昨晚那温度瓜洲城外肯定有是好几百冻殍死尸……”
“走走走……赶紧整理营地,收拾东西,一会爬犁就来……你们可以躺着休息一会了……”
兵合一处,双方开始收拾物资,忙到了上午九点多瓜州方向果然来了大队人马,带队的居然是左宗棠的亲信统领刘锦棠。
高级官员出面了,关禄和多罗不敢怠慢赶紧靠北面站立“来者可是西征统领刘锦棠?这里有陛下口谕!”
刘锦棠一听有口谕赶紧跪倒在雪地上“臣刘锦棠叩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搬香案,有没有香火?”刘锦棠的亲兵赶紧操持。
多罗一抬手“不必了,陛下是口谕并没有圣旨……”
“万岁爷说了,西征大军劳苦功高,朕心甚为挂念,但朕并未亲政不能越俎代庖赏赐尔等爵位功名……特派遣钦差赏赐刘锦棠、徐占彪……等将领双眼花翎、黄马褂一件……”
“赏赐左宗棠……三眼花翎!”
啊!跪拜一地的官兵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满清二百多年,赏赐武官双眼花翎的很多,但是三眼花翎却很少赏赐,总数不超过十个。
这可是莫大的荣誉!同治帝还没有亲政,爵位和官位没法赏赐,也就只能用虚名荣誉来拉拢人心了。
但是还别说,官员们还就吃这一套,这种荣誉更是一种政治象征,绝对的光耀门楣!
刘锦棠激动的满眼都是热泪“臣……臣叩谢天恩啊!”
多罗还有关禄已经宣布旨意了,后面就是下级拜见上级,二人相互对视一眼搀扶起刘锦棠。
“将军……下官已经宣完旨意,现在是我们拜见长官了!紫禁城一等侍卫多罗、关禄,见过将军!”
说完一个千打了下去!
这不报名号还好,一报了名号周围的士兵们都惊呆了“啥?紫禁城一等侍卫……乖乖啊,这还是旗人啊!”
“不可能,旗人会吃这个苦?万里迢迢从印度杀过来?”
士兵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满眼都是不相信,这都是在平长毛时候出过力的老兵,他们跟旗人部队打过交道。
说实话这些悍卒从心眼里瞧不起这些旗人大爷,整个八旗部队里,除了死去僧王的部队多少还能打仗之外,剩下的全都是怂包蛋。
也许一百个里面有一个勇士,但是这种人也是掐着眼睛看人的傲慢鬼,他们绝对不耐烦杂务。
旗人营地里的悍卒,从来都不会挖战壕、修工具、烂泥地里打滚……更别说万里之遥的跑腿了,他们觉得这都是下等人的活计!
可是看看眼下这二位所谓的‘一等侍卫’全身破烂肮脏的羊皮袄,满手都是冻疮和黑泥,脸被高原晒的紫红紫红的。
看来看去都没有一个作威作福的样子,这怎么可能是那些旗人祖宗呢?
多罗和关禄看出了周围士兵们的质疑表情,也听到了那些闲话,他们臊的满脸通红,到最后咬着后槽牙发狠的说道。
“旗人怎么了?旗人就不能吃苦了?别忘了,这西域还有外蒙那么多疆域……也是我们旗人先人们打下来的!”
“康雍乾三朝,我们旗人没少在这里洒鲜血!”
刘锦棠狠狠的瞪了手下一眼,然后上去握住多罗和关禄那满是冻疮的双手“兄弟!来到西域这片土,那就没有什么满汉之别了!”
“我们共同的敌人就是阿古柏,我们就是要给后代子孙留下这片土!你们是好样的,你们够意思!”
“别人不要管他们,他们当纨绔是他们的选择,咱们自己选择当爷们!”
3617 边打边重建()
“刘将军,这次和左大帅会师后,除了给陛下传旨之外,另外陛下还要我直接投军,为大帅当一名马前卒!”
“西征新疆,属下必定效死!”
哎呦,在场的悍卒们更动容了,这原来不仅仅是传旨的侍卫啊,万岁爷居然让他们当先锋官,还真是来西域拼命的!
真不是做做样子,看他们这一路折腾的半条命的模样,谁也不敢拿他们当不中用的八旗纨绔了!
“有什么都好说,咱们先进瓜洲城……大帅已经到了,就算你们要打仗也得先养好身子骨啊!”
“而且瓜洲城里还有你俩的熟人呢,正等着你们呢……”
“熟人?谁啊……”关禄和多罗一脸的迷茫。
刘锦棠微微一笑“琉球古国的尚泰王……”
啊!多罗和关禄顿时一愣,这还真是个熟人,在琉球陪着同治帝的时候曾经见过好几面呢,但是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国王,我俩只是小侍卫,这能算熟人吗?
“这怎么可能?尚泰王怎么会记得我俩这么小的毛毛虫?”
“哈哈……不要妄自菲薄,能够万里横穿中亚拼了命来找大军会师的,难道是小毛毛虫?”
“尚泰王和大帅听了你们的事迹之后,高兴的喝醉了好几次呢……”
“可是尚泰王怎么会来西域啊?”多罗疑惑的问道。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你们还是亲自去问吧……”
多罗和关禄属于天使,带的是皇帝的旨意自然要先见面,相互交谈了几句之后刘锦棠让众多侍卫们上雪爬犁,随后他就去见老熟人戈登了。
“提督将军大人……我们又见面了……”刘锦棠叫着戈登当年在上海的官职抱拳笑道。
戈登也行了一个武将常用的抱拳礼“原来是刘道台啊,真是好久不见……”
刘锦棠当年在江南平定长毛之乱,是随着叔父的队伍奔波战斗的,积累功勋最后长毛平定给予的官职只是一名道台。
升提督将军那是入甘陕之后的事情了,眼下二人用过去的旧官职相互行礼,也是承了当年平太平天国一战的关系。
这就是向众人表示,我二人当年曾是战友!
“上海一别,下官以为此生是不会再见了,没想到居然在大西北又碰上了,这人生际遇实在是难说啊……”
“这不就是中国人所说的缘分吗?我和刘将军有缘分,和左大帅也有缘分……当然了,也是因为我和中国有缘分啊!”
“哈哈,那是,那是……不知道这次戈登爵爷来中国,又有什么礼物送来啊?”
“礼物倒是没有什么,侥幸在伦敦见到万岁爷,承蒙万岁爷的错爱,让在下当一个身边的参赞而已……出出主意,出出主意!”
“呵呵……出主意好,希望爵爷多出……好主意啊……”
两人绵里藏针的对付了几句,随后戈登向刘锦棠介绍探险队的实际队长塞缪尔贝克,并称赞这位探险家在非洲的壮举。
“这位就是找到尼罗河源头的英国探险家塞缪尔贝克,他还在苏丹等地废除奴隶制,是一名非常高贵的绅士,拥有崇高的道德品质……”
刘锦棠哪里知道什么尼罗河什么苏丹啊?一听说这人不过就是一个熟悉地理人文的探险家学者,也就只是拿着对文人的那种尊重客气了几句而已。
“塞缪尔先生看来身体很弱啊?赶紧上雪爬犁,去瓜州我们有最好的军医……”
“谢谢……谢谢将军,我只是积劳成疾再加上伤寒感冒罢了,不碍事的……”
刘锦棠迎接着探险队终于在十一点多开始向瓜州进发,在熟悉地形的向导带路下,他们很快就绕到了当地百姓常走的大路上,到了这里托马也就能跑起来了,雪爬犁拉的飞快。
越往南走,也就越能看见人烟,再也不是无人区的样子了,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村落废墟。
刘锦棠对多罗他们说道“这些村子都是之前打仗的时候叛军所毁的,也有一部分是百姓惊恐自己烧掉了自己的房子……”
“当地军民都放弃家园开始向一个个沙漠土堡里集中,往常只有二三百人聚集的土堡,现在都能塞到一千人以上……”
又跑了几十里路,关禄总算看见什么叫土堡了,原来就是纯粹干打垒的土城墙围起来一个小堡垒,面积并不大怎么也想不到这里居然能挤进去上千的百姓。
这些堡垒一看见道路上远远出现的大队人影,都紧张的吹响号角敲起铜锣,然后禁闭城门。
直到看见了刘锦棠的旗号,这才放松了警惕,隐隐的还能看见土墙上有无数百姓正在向骑兵队伍磕头。
有骄傲的士兵在一旁解释“这都多亏了大帅的仁慈!让这些百姓以工换粮……西征大军需要民夫,他们需要活命的粮食!”
“咱们大军不抢他们的财物女子,还给他们活儿干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可不像那些叛军,就知道抢!”
刘锦棠点点头“过兵如过水,战乱的破坏太严重了,其实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得考虑恢复经济的事宜……”
“西征里面最缺的就是输送军粮的民夫,虽然华族那边提供了很多便携式的军粮,但是价格还是高点,所有物资里普通的粮食比例还很大……”
“武器弹药、粮食布匹、甚至当地没有的巨大木料都得从后方运……”
“我们从这些受到战争破坏的地区招募民夫,支付的酬劳只有少部分是金钱,剩下的就是粮食和羊羔等牲畜……”
“粮食让他们度过这个寒冬,小羊羔、小牛犊什么的明年开春这些当地牧民的妻子还有孩子就可以去去放牧了……”
“男人跟着我们大军赚工钱,女人和孩子在家里种庄稼、养牲畜……恢复经济其实并不难,一二年的功夫他们至少温饱是没有问题的……”
“哈哈,我们也得看到好的一点啊,战争虽然有破坏但是也让草场戈壁休养生息了好几年……”
“叛军抢走了牛羊,草原没有那么多牲畜吃草了,这几年牧草可是疯长开了……一旦恢复放牧你就等着吧,三四年之后这里就是牛羊满山坡的美景喽!”
3618 烽火瓜州城()
一路聊天,同样的话语听到不同人的心中,却是不一样的思考!
多罗和关禄想的就是大军作战如何艰难,万岁爷治下的百姓多么困苦,同时还要琢磨自己怎么建功立业,在万岁爷面前如何表现自己。
那些从蒙古草原来的护送的骑兵,一个个早就被眼前的景象所迷倒,热血中蒙古先人的彪悍基因在蠢蠢欲动。
他们已经决定了,到了瓜州见到左大帅也去投军,就凭自己的马术怎么也能混个骑兵当当啊!
至于说本家的王爷不同意?那就让左大帅去跟札萨克图汗打官司去吧……当然了,以左宗棠在朝廷的威望,给蒙古汉王写信要几百骑兵,那还是必须要给面子的。
而英国人则是另外的想法了,戈登还有其他的官兵们都是出于自己的职业思考,如果我来到这片沙漠我应该怎么打仗。
别说英国人不会去沙漠地带打仗,北非还有中亚很多地理面貌和西域很相似,也都是农牧业结合的区域。
不过在塞缪尔贝克的眼睛里,这一切又有其他的样子了!
“中国的官员非常复杂,经常是文武兼职……武将也会考虑地方官员治理方面的问题,这一点很是奇怪……”
“在欧洲,打仗就是打仗,而战后的事情都是民选的地方政府官员来负责的……”
“这种没有明确分工的行政系统,真是落后啊……但是,真的是落后吗?”
塞缪尔不停的在反思,不停的在反问“确实是落后,军政不分家了,最后就是什么都搞不好……”
“但是不对啊,我怎么有种不安的感觉呢?中国人从骨子里就有这种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理念……那么这种模式所培养出来的人才是什么样子的呢?”
“哎呦……这样的通才会不会提高这个民族诞生优秀战略家的几率呢?要知道百年一遇的战略天才,那个不是大通才呢?”
“哎呀……挠头,实在是挠头,这个国家太古怪了……”
“远方的是什么?佛塔吗?更远的是烽火台还有长城的废墟?不管了先画下来……”
塞缪尔贝克靠在巨大的探险包上,手中的钢笔沙沙的速画眼前的美景,这都是第一手的资料,回头再慢慢的整理一下。
刘锦棠有意无意的扫了这个探险家两眼,发现他的笔记本上都是一些风景速写画还有潦草的英文单词。
他也不懂英文,再看看风景画也就自认为这是一名普通的探险家了,反正欧洲人吃饱了撑的就爱花钱满世界找罪受去,这种怪人甭搭理了。
刘锦棠是错落了一本非常重要的笔记,他要是知道这份笔记前面就有很系统的摧毁中华文明的详细计划,估计当场就得抽刀砍死他。
骑兵队伍走了十多里地就绕到了正式的官道上,到了这里戈登他们眼睛立刻就亮了,如此壮观的场面实在难得一见。
队伍绕过风化斑驳的悬崖峭壁,对面就是一个九曲十八盘的斜坡一直往下走,沿着山体边缘就是驿道,更远的平原上村镇和城寨的数量明显多了起来。
沿着驿道放过视线去,尽头就是一座黑压压的城池,瓜州!
到了这里才真正感觉到战争的宏大,驿道上无边无沿的全是马匹、骆驼所组成的运输队。
驼铃声叮当响起如同交响乐一样的壮观!
健马拉的货车上用苫布保护的都是中原送来的军需用品,其中一大部分都是华族提供的!
武器弹药、粮食药品、毛毡帐篷、军服棉靴……甚至还有一大车整颗的红松木,因为操作不当而翻到在路边,整车的巨木滚的到处都是,赶车的老把式正嚎啕大哭呢。
夹杂在运输队里的是源源不断的士兵,他们背着随身的武器装备和简单的包裹,一个个沉默的向西方前进,道路中央最平摊的地方是骑兵的马道,快马冲过去卷起一片黄沙。
“烽火连天啊……这才是烽火连天呢……”
只要是人类视线的尽头,全部都是战争的景象,这片天地已经彻底被军事化了!
“走吧诸位……这里就是征西军的临时大本营瓜州了,咱们得谢谢徐占彪啊!这些四川汉子是真能打!”
探险队顺着九曲十八盘就往驿道上汇合,等到道路上军民看到刘锦棠的旗号之后,纷纷行礼避让,尘埃中跪倒了一地的民夫百姓。
下午五点,一行人终于看见瓜洲城东门了,结果眼尖的刘锦棠一眼就看见在城门外苦苦等候的大帅左宗棠,为了迎接天使,左宗棠穿戴好了朝服,临时搭建牛皮帐篷,连香案都摆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