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绘赶紧道:“多谢太后怜恤,其实太后挑选的人哪里会有不好?秀婉当初与臣女原也不认识,但她照顾臣女一向尽心,本就想着——太后宫里的人怎么会与臣女不合呢?”
太后颔首道:“然齐嬷嬷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着吧,哀家准你们各自的家中挑选两名使女入宫伺候!”
“谢太后恩典!”苏如绘自是不会拒绝,她盘算着母亲会安排谁进宫陪伴自己?是自己幼年的使女青雀、青叶,还是这些年郑野郡夫人新调教的小丫鬟?
周意儿接到消息也是喜不自胜,她却比苏如绘还要高兴一点,这是因为当初周家替她笼络的秀英因为霍清瀣、张眷两女追湖之事被牵扯进去,后来分来伺候她的新荷不但人比秀英木得多,做事也有些惫懒,若不是一直没犯大错,周意儿早就想换个人了。
如今太后开了口,她自可以请家中安排得力可靠的使女入宫,这新荷以后大可以丢到一边去。
至于齐云为什么提这个建议,太后为什么又答应,两人一时间都想不到什么,分头欢喜的等待家中来人。
因着苏如绘这边秀婉病倒,齐云特意派了个小黄门当时就去武德侯府传了太后口谕,苏万海和安氏自然且惊且喜,第二日,郑野郡夫人就带着两个精挑细选的使女送进宫兼向太后谢恩。
苏如绘侍立在太后身旁,安氏行过礼后,太后笑着赐了座,安氏便将一番早就准备好的谢辞说了出来,太后淡笑着道:“如绘养在哀家膝下亦有六年光景,一向温柔知礼,是个好孩子,哀家怎能委屈了她?当初没多安排人去伺候,一则是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二则是皇帝怜恤黎庶,长泰廿年前后放出好几批年逾廿五的宫女,倒让那几年宫女有些不足的缘故。”
长泰廿年的时候宫里确实放出过一批宫女,但苏如绘、周意儿包括张眷先前,都只得一个宫女伺候,真正的原因却是她们个个出身不俗,刚进宫时宫里生怕娇养出如林德妃那样的女子,刻意打压,才只给了一个宫女。
那之后,光奕长公主下降后,宫里赶走了一个宋采蘩,苏如绘这几人倒也让众人看得入眼,有意一提她们的待遇。但是辛才人之事连坐之下,长泰廿六年的时候,就连未央宫的宫女都有些不够用,哪里还有多余的分给她们?
接着大雍北伐,太后带头,宫中一应用度削减,自然更不提此事。
一直到了北伐结束,也就是这两年的时间,宫里采选了两次宫女,人手才勉强补充过来。不过,辛才人引起的巫蛊之祸杖毙的宫人太多,尤其是六尚局中那些有手艺在身的宫人,这两年六局都忙着调教新人,忙着宫中大大小小的正经主子,至于苏如绘等人没品没级,也不是特别得太后喜欢,自然无人过问了。
如霍清瀣、丹朱这样自然身边不止一人伺候,而张眷追湖后身子一直不好,周皇后也额外照顾。这次让家族送人进宫伺候,倒仿佛是专门给苏如绘与周意儿的恩典。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好事。
郑野郡夫人安氏郑重道:“臣妾愚钝,都是太后教导有方,其实如绘进宫本就为了伺候太后,怎么敢让太后再费心?委屈二字更是无从提起,臣妾说句实话,如绘这些年在太后膝下养着,竟是气度大方了许多,这全是太后的恩惠,夫君与臣妾都是铭记在心!”
说着抿嘴一笑道:“太后可不要笑话臣妾当着太后的面夸奖自己女儿,如绘这些年可都是在太后膝下养着的!”
第九十七章 再见红鸾
太后闻言大悦,留了安氏用午膳,又说了会话,听安氏讲了几件帝都贵妇的时妆,才放郑野郡夫人离开,安氏送进来的两名使女是让太后过了目的,这两名使女皆是苏如绘所熟识之人,一个是青雀,一个是红鸾。
红鸾当初能够被好色的赵王看中开口讨取,甚至许诺侧妃之位,容貌自不必说,她六年前就是安氏身边的得力之人,自有一种不卑不亢、利落整齐的气度,颇有青州苏氏之门风;而青雀是苏家的家生子,虽然比红鸾年纪小了几岁,却是从苏如绘出生就陪着的,武德侯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嫡女,能够做苏如绘从前的贴身大丫鬟,自然也算得上出彩。
太后打眼一看,红鸾这时候已经二十余岁,就快是正经被叫姑姑的年纪了,而青雀略小几岁,与霍清瀣年纪差不多,两人都收拾得干脆利落,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便点了点头,算是过了关。
只是太后瞧着红鸾时到底目光闪了闪,掩住一丝不喜。
这叫红鸾的女子容貌太过艳丽,比起一些妃子都不遑多让……太后心中顿时留了意,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安氏母女其时都没注意到这一点,红鸾是长泰廿八年北伐期间回到帝都的,由于苏万海与苏如铁父子都觉得不值得为一个平民女子费心,安氏操持武德侯府,后宅妇人,究竟也是能帮她有限,便派人替她收拾了一份产业,包括府邸、铺子与田地。
安氏出身的肃国公一脉,并非世家门阀,倒不那么重视血脉,因此安氏原本打算待苏万泽回帝都后,与他商议了让红鸾认在安家的名下做义女,否则一个孤零零的女儿家到底是吃亏。然而苏万泽在长泰廿八年初的时候回过一次帝都,未见到红鸾后,因事北上,深入北戎境内,一直至今未归。
若不是他曾经多次这样一走数年音信全无,苏万润、苏万海兄弟怕是早就急得要上吊了。
因着红鸾与苏万泽的关系,未得苏万泽允许,安氏自是先谋划,真正下决定却还要等后者回来。这么一天天拖了下来,红鸾独自住在外面,差不多也到了婚配年纪,苏如绘记得前段时间母亲进宫请安,还曾说过打算替红鸾选个殷实可靠的婆家,便有几分诧异。
只是当着太后的面谁也没多说,一直到安氏告辞,太后让苏如绘去送一送,两人沿着仁寿宫的宫道缓缓行着才窃窃说了起来——
“母亲,红鸾怎么进宫了?”
“一言难尽。”安氏提起此事居然也露了一丝苦笑道,“家里昨儿才收到消息,说你身边没人伺候,又怕新调宫女过去用不惯,便让家里进两个使女。昨儿连夜将使女点了一遍,原本是想让青雀和青叶进来的,毕竟是你从前用习惯的人,可是你进宫这些年也不知道习惯改没改——青叶又是许了人的,却是红鸾恰好在,主动接了这差事!”
“红鸾是早就该许人家的人了,进了宫,虽然不是正册宫女,可也不是能够随意出宫嫁人的,青雀是咱们家家生子,着她进宫她只有听着的份,红鸾怎么也起了这主意?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苏如绘不免惊讶道。
安氏见左右无人,又让红鸾、青雀都退远了些,这才拉着女儿的手细细说道:“原本安嬷嬷替红鸾相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帝都左近六品官的长子,为人与家里都还过得去,他们家翁姑也打听过了,都是忠厚之人。我原想着这样的人家,多许红鸾一些嫁妆,又有咱们家的面子在,想必也委屈不了她……谁知道坏在了问名上!”
苏如绘诧异道:“可是不合?”
“岂止是不合?”安氏叹了口气,“问名后第二天,那家的家翁就病倒了,而且似乎病得还不轻,到现在都没痊愈!”
苏如绘此时已非当初春生殿时懵懂孩童,对吉凶的征兆所产生的后果已有充分认识,道:“婚事怕是不成了罢?”
她正想着一家不合,红鸾何至于就要躲进宫里来,便听安氏道:“哪里有那么简单?那家请了人看了两人八字,说红鸾的命格富贵,那家当不起,话说得客气,却是坚决推辞了。”
“想必他们也知道红鸾说是母亲身边的使女,却是和咱们家小姐差不多。”苏如绘奇道,“然后呢?”
“命格富贵那是他们想拒婚又不想得罪咱们家的说法罢了……倒是后来安嬷嬷……”安氏顿了顿才道,“咱们家从来不信这些东西,但你安嬷嬷年纪大了,却是担心她对我不利,去寻了个高人算了红鸾八字。”
安嬷嬷,只听这个姓氏就知道,乃是安氏陪嫁的乳母,身份超然,就是苏如绘见了也要客客气气,这样看着安氏长大又陪着她出嫁的乳母显然是最忠心不过的,安氏对红鸾再好,若红鸾当真命带不祥,有可能影响到安氏,这对于安嬷嬷也说也是不可容忍之事。
苏如绘听母亲继续道:“这一算,倒还真的算出了问题,倒不是先前的所谓富贵不富贵,而是说红鸾不宜早婚,若要婚配,必须到二十七八岁以后,否则必招灾祸!”
苏如绘顿时诧异道:“这怎么成?”
大雍女子十五及笄,男子十五束发,之后便正式成人,可通婚嫁,大凡世家门阀,都会将子女留个一两年再论婚,也就是十六七岁年纪。如大雍的皇子,十六就藩前,都会在这之前就迎娶王后。
红鸾今年大约廿二岁,已经属于老姑娘了,再拖个二十七八岁,别说她出身本就不高,就算是青州苏的嫡女,也脱不了给人续弦做小的命。
“你三叔前几日写信回来,几年了,可算报了声平安!”安氏对苏万泽这个小叔子还是比较照拂的,尽管有点咬牙切齿,却是关心居多,“信里还特别提到红鸾,千叮嘱万托付的要我给她找个好人家,万不可辱没了她,谁晓得算出这么一个命来,这满帝都的就是咱们这样不信鬼神的人家,若是你那三个哥哥没过门的嫂子传出个克夫名声,咱们家多半也不喜了几分,却让我怎么给她找好人家?”
苏如绘叹了口气:“难怪红鸾要进宫了。”
“就当是替你三叔还这个人情吧,好在红鸾也是个得力的。”安氏安慰道,“她在外面好端端的不嫁人,真等到了能嫁的时候,天知道会惹出多少闲话来,好在太后许了家里送使女进宫,这样以后有个名正言顺的说法……你……”
安氏想了想了,究竟还是说了出来:“你以后终究身份不同,做苏家的使女和你以后的贴身宫女,将来前程自是不同的。”
苏如绘明白母亲的意思,自己将来最不济也会是个皇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就是嫁个正经五六品官吏做正妻,虽然以红鸾以后的年纪只能做填房,那也是够格的。青州苏到底只是门阀。
她对红鸾本就印象不错,自小叫着红鸾姐姐长大,当初红鸾避去秋狄还是经苏如绘的手办成的,问清楚了便道:“那就这样吧,我只怕耽误了红鸾青春,毕竟是三叔当女儿看的人。”
母女两在仁寿宫门前道别,自有小黄门领安氏出宫,苏如绘却带着红鸾与青雀回鹿鸣台。
第九十八章 甘霖
红鸾和青雀虽是苏如绘从前的身边人,前一个还是被苏如绘一直叫姐姐的,可是进宫前早得了安氏反复提点,如今可不是随郑野郡夫人进宫觐见,待不了多久就要走了,却是要留在宫中伺候着小姐的,处处都代表着青州苏的颜面,亦是苏如绘的脸面,一举一动都要规矩,万万不可逾越,因此跟在苏如绘身后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端庄斯文秀气的模样。
原本家里挑选使女送进宫,是要经过一番训练才可。是因为苏如绘如今身边无人伺候,太后特意许了两人先到鹿鸣台伺候着,等秀婉痊愈,再让她们去补足礼仪上的功课。
这边进了院子,苏如绘在正堂坐下,眼带笑意道:“行了,这儿是咱们的地方,不须像出去了那么拘束,先坐罢。”
六年前苏如绘未进宫时,待这两人都是不同寻常的,在苏如绘面前落座那是常事,不过想必安氏早有教导,红鸾和青雀对望了一眼,双双摇头笑道:“小姐,这儿可是皇宫,咱们怎能和以前一样不懂事?站着就是了。”
“这院子你们可以先自己看一下,要住什么地方尽管收拾就是。我这里原来的宫女秀婉,红鸾你是见过的,她前两天为给我送雨具感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我,特意搬到了后面厢房,那地方我看过,湿气怕是不轻,恐住久了反而不好,这两天正琢磨着向隔壁的周家小姐借使女来打扫原本的偏屋给她住,现在你们来了,倒省得我去求人。”苏如绘这里因着秀婉病倒,事情积了一大堆,也无心和她们多言,反正安氏送进宫的人,那是苏家绝对掐死了命脉的,不怕她们会有其他心思。
便开口一件件的吩咐下去:“偏屋地方不算小,因着和我住的房子一样朝阳,却是个暖和清爽的所在,你们收拾出来先住着,后面的厢房有四间,虽然潮湿了些,但接下来入了夏,倒是荫凉,也可以找机会收拾了去住,总之你们自己挑好了收拾就是,因着这里长年就我与秀婉两个人住,房间虽然不少,却多是没住过人的,你们挑好了之后记得拿炭盆先烧起来去一去湿气和寒气,免得住着骨头疼。”
两人一一答应了。
“听夫人说小姐这里是有小厨房的。”青雀道,“奴婢这些年学过一些羹汤,以后可以做给小姐试试。”
“不是正经厨房,不过是烧水的地方,秀婉想了个法子隔出一个灶口,平日里煮煮粥或热一热饭菜犹可,正经做起东西来却是不成的。”苏如绘摇了摇头,见青雀有些失望,便安慰道,“但前几天听太后的意思要给我们换个住处,若是单独的地方,倒是有机会请太后准许设一个。”
苏如绘心里倒是非常的熨帖,无论如何,身边有个擅烹饪的使女,总归是件方便的事。
红鸾接口道:“小姐说的这些都是让我们安置的事,小姐自己这里怕也有事要做罢?”
“你们刚来,先住下来缓口气,虽然太后说等秀婉病好了再去学规矩,但我想明儿还是抽空把隔壁的新荷请过来与你们说一说大概的宫规。”苏如绘道,“至于我,如今也不是小时候了,不用你们时时盯着费心,除了用膳时你们去御膳房取一下,平时也就一些琐事,看着帮把手也就是。”
青雀见苏如绘说了这些话去端茶碗,忙提过壶替她满上,又当着苏如绘的面与红鸾商议了几句,便向苏如绘告退去收拾住处。
见两人忙开了,苏如绘去后院看了一回秀婉,见她兀自沉睡,脸色却仿佛好了许多,也是暗暗高兴。
秀婉病了数日,小院中着实积了许多要打扫和收拾的地方,新荷帮忙到底也只能顾着苏如绘的内室与正堂,其他地方青雀和红鸾都决定要大肆打扫一番。苏如绘被她们撵了几个地方,索性踱出门去。
这个时候鹿鸣台下一片嫩嫩黄黄的菊叶,实在没什么看头。
苏如绘想起仁寿宫的东北角仿佛是有一片桃林,却是正盛开时节,便沿着道路慢慢走了过去。
她没走多远,忽然迎面跑过来一道人影,就那么直直的扑进她怀里,将苏如绘撞了一个趔趄。苏如绘早就看清楚了此人,连忙站稳了拉过那人来看,口中责备道:“殿下跑这么急做什么?仔细摔着了!”
又看了看甘沛身后,却不见嬷嬷的影子,正欲询问,却见甘沛嘟着嘴,挂着脸,委屈得仿佛随时会哭出来,扯着苏如绘的袖子就要走。
苏如绘被他拉紧了袖子不免跟上去,一迭声的问甘沛可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冲撞了。甘沛闷着脸也不说话,半晌才道:“父皇要罚我!”
“殿下可是陛下的亲骨肉,就算陛下要罚您,那也是为您好。”苏如绘猜测着该是这位五殿下淘气,学着甘棠那般逃课惹了长泰不喜,也没当回事,只是笑着劝道,“殿下如今年纪小,等长大了自然就明白陛下的苦心……”
哪知她话还未说完,甘沛猛然摔开了她袖子,大声道:“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说!谁要听你们的敷衍!给本殿下滚开!”说着也不管苏如绘惊愕,怒气冲冲的跑远了。
苏如绘被甘沛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得在宫道上怔住,五皇子虽说是嫡幼子,深得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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