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野郡夫人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了,苏如绘心领神会,接口道:“但实际并非如此。”
“此事牵扯太大,你不用去多操心,反正和咱们家,和你,都没什么关系。”郑野郡夫人叮嘱道,“左右你与诸皇子年纪还小,既有此事,不妨看一看,周之子到底有没有那个能耐保她儿子太子之位!”
苏如绘点头:“母亲,有一事我要向你讨个主意。”说着将宋氏之事大致说了一下,道,“如今谣言都放在了废后上,却让叶氏逃过一劫,那宋采蘩跟着转危为安……”
“哼,转危为安?”郑野郡夫人打断道,“你只看宋氏最近的动作就该知道到底有没有安!”
苏如绘一想,抿嘴笑道:“还是母亲清醒,我却是糊涂了。”
“你年纪还小,难免有想不到的地方。”郑野郡夫人道,“宋氏已经开始厌弃宋英了,这么大的事都不曾向他透露,就是因为宋英不肯松口,宋氏却也有借机由宋采蘩身上下手的意思。这个人你不必太过担心,倒是把精力放在好好伺候太后身上,你要知道太后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母亲放心,我自理会的。”苏如绘点头应允,这才送了郑野郡夫人出去。
母女沿着宫道走了不多久,苏如绘就被拦住,前面已属外庭,她不该再往前了。苏如绘点了点头,与郑野郡夫人道别。
就在这时,旁边一乘轿辇过来,里面的人忽然揭开帘幕,道:“前面的是谁?”
郑野郡夫人与苏如绘听到声音,郑野郡夫人张袖遮住女儿容貌,淡淡道:“妾身乃武德侯之妻,诰封郑野郡夫人苏安氏,敢问轿中是?”
“孤是赵王及祈。”轿帘半卷,露出里面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满脸都是酒色过度的疲倦,他目光一扫安氏美艳容貌,顿露垂涎之色,但想到青州苏与武德侯,还是按捺下去,却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窈窕秀美的红鸾身上,嘿嘿一笑,道,“夫人请了,孤王想向你讨个人情如何?”
不等郑野郡夫人回答,及祈一指红鸾:“夫人身边的使女孤王很是喜欢,不如送给孤王可好?”
郑野郡夫人一怔,红鸾面色一红,怒而垂首!
第六十八章 飞兰苑
“赵王说笑了,此女可不是妾身的什么使女!乃是妾身小叔所收之义女,对小叔有救命之恩!”郑野郡夫人不卑不亢道,“只是小叔性喜游历,才将她交与妾身抚养,亦如妾身之女一般!”
及祈闻言,脸色一沉,但转念想了想,复笑道:“哦?既然如此,那孤王就封她为侧妃吧,夫人觉得如何?”
“赵王,妾身只是这孩子的伯母,无权处置其婚事,此事还需妾身的小叔同意方可,如今小叔外出游历,妾身怎敢做主?”郑野郡夫人淡淡道。
及祈冷笑道:“那么苏万泽几时回来呢?”
“小叔行踪无定,妾身也不知道。”郑野郡夫人自是推得一干二净。
及祈哼了一声,恻恻笑道:“看来夫人是铁了心要驳孤王的面子,连一个小小使女都不肯给了?”他不等郑野郡夫人答话,拍了拍轿辇,示意随从将轿帘放下,冷笑声从中传出,“却不知道是不是苏万润和苏万海,也将一个小小使女看得如此之重!”
“夫人!”及祈的轿辇刚远去,红鸾就急得哭了起来。
郑野郡夫人也觉得运气不好:“是我们大意了,偏偏遇见了赵王!”赵王也是长泰的兄弟,此人自少年时就放。荡无拘,性喜渔。色,因此极为先帝不喜,甚至没等满十六,十四岁的时候就被先帝打发到了封国中去。
据说赵王在他的封国几乎每年都会大肆采选美人,甚至还不时微服私访,祸害了不知多少良家子。只是此人好色,对大位倒是一直没露出什么想法,太后与今上自然不会太过计较。
红鸾虽然说很得郑野郡夫人的看重,苏万泽也非常疼爱她,但是未入苏氏祠堂,还是奴婢的身份,如果赵王亲自登门开口,无论苏万润还是苏万海,都不会为了一个奴婢去驳他的面子的。
就是宫里的太后、长泰听到,也会觉得苏家小气,连个奴婢都舍不得给皇家封王,分明有藐视天家之意。
这些红鸾也知道,故此才急得直哭。
“噤声!今夜乃除夕佳节,你在这里哭泣被人看到,乃是宫中大忌!”郑野郡夫人终究出身大家,先喝止了红鸾,蹙眉飞快的思索着对策。
“明日乃是新春之首,赵王必然要入宫庆贺,接下来几天皇室宗亲相聚,难免有迎来送往之事。所以,最近几天,赵王定然无暇到苏府来讨要你。”郑野郡夫人凝眉片刻,叹道,“我们先回去商议吧。”
苏如绘担心的扯下母亲挡住自己的袖子,道:“母亲,若不然,让红鸾去师傅那里?”
“赵王虽然不敢去薛女史那里胡来,但是薛女史高洁之人,未必肯接手这样的事情。”郑野郡夫人却摇头道,“上回为如墨、如染的事,已经让女史有些不悦,你能够拜在女史门下,还是看了你祖父的面子!万万不可再惹女史不快了。”
郑野郡夫人的话没说,意思却很明白,薛女史没什么求苏家的,倒是苏家几次三番的求着薛紫暗,现在为了一个奴婢就要去打扰,实在是太失礼,也是太冒昧,对于两家关系,不是什么好事。
红鸾知道郑野郡夫人虽然待自己很好,但自己终究不是安氏亲生的,不过听郑野郡夫人当场否决了这个能够帮助自己逃脱赵王的方法,还是一阵阵失望。如果是苏如绘,郑野郡夫人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帮助女儿了吧?不过,若是苏如绘,堂堂青州苏的嫡女,即使赵王及祈,也不敢开这样的口,将青州苏的嫡女视作玩物!
郑野郡夫人见耽误了这些时候,宫门渐关,也不及与苏如绘多说,匆忙道别后便向宫外走去。
苏如绘带着秀婉也没了心情去摘梅蕊,便让秀婉去御花园找霍清瀣说一声,找了个不小心被雪沾湿了衣裳,要回去更换的借口,今晚就不去摘花了。自己却就着宫灯格外耀眼的宫道慢慢回鹿鸣台。
秀婉先去御花园,苏如绘想挑一条近路回仁寿宫,她思索片刻,决定从宫中一个大湖,正是梳玉湖上的九曲长桥走。
此湖乃是引太液池水而成,上面筑了九曲长桥,又连着几座湖心亭,在夏日乃是一大消暑去处。如今冬日却是八面来风,自是无人前来了。
苏如绘手中无火,但远处宫灯被积雪所反,也看得清楚,她正小心的踩着雪一步步穿过九曲长桥时,忽然近处一座湖心亭中,传来一声冷哼!
这声冷哼来的突兀,让苏如绘心下一惊,脚底顿时一滑,幸亏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冻成冰凌的栏杆,但怀中暖炉还是一骨碌的跳了出来,连炭带炉滚下桥。
只是却没溅起水声,反而清清脆脆的啪嗒声,原来湖面早结了厚冰。
苏如绘来不及去看湖心亭里的人是谁,先检查自己的衣袍可被炭火烧到,就在这时,一只手臂伸来,稳稳的扶住了她。
“殿下!”苏如绘抿了抿嘴,向来人欠了欠身。
“进来吧。”积雪很是明亮,将甘然脸色的晦暗照得极为清楚,他说完三个字,就松开手,独自进了湖心亭。
苏如绘不敢多说,也跟着走了进去。
亭中亦无灯火,但石桌上,却设着一桌丰盛筵席,只不过此刻都冷得彻底,有些菜里甚至可以看见薄薄的冰层。在桌旁,还有一壶酒。
苏如绘发现,这些酒菜,赫然纹丝未动。
甘然进来后,在其中一张石凳上坐下,苏如绘四下一看,亭中大约六七个石凳,只有两个石凳上放了锦团,她也不知道甘然是不是在等自己,若是,自己独自回鹿鸣台是一时兴起的事,而且走这条近路更是偶然,这些酒菜却分明放了很久,至少也有两三个时辰了;若不是,怎么偏偏有两个锦团。
看外面的雪印,这里显然只有甘然一个人来过。
“坐吧。”甘然见她站在那里,半晌才道。
“殿下没去御宴上吗?”苏如绘见他终于开口,暗暗松了口气,在锦团上坐下,似不经意的问道。
甘然淡淡道:“露了个脸,看有人退席,就也寻了个借口出来了。”
“此处寒冷,酒菜都已凉透,殿下仔细风寒。”
“寒冷?是啊,酒菜已凉,我只是想与她一起用次膳而已……”甘然倏然冷笑,目光却看向了苏如绘身后的远处。
苏如绘下意识的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越过冰封的湖面,在梳玉湖的对岸,似乎有几座楼阁,隐隐约约,与四周大气磅礴的宫殿,形成鲜明对比。
“那里是……”她隐约猜到一点,甘然已经说了出来:“那里是飞兰苑。”
他又补充了一句:“是宫中正七品以下无宠或少宠宫嫔聚居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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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香囊
苏如绘顿时明白了:“殿下的生母……”
“韩娘子就住在那里,具体哪一间,我也不清楚。”甘然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眼神黯淡,忽然转头看向她道,“你方才是去见了郑野郡夫人?”
“是。”
“可有太后允许?”
“是太后亲自提的。”苏如绘见甘然语气、神情不太对劲,生怕自己与母亲光明正大的见面刺激到这位二皇子,连忙转移话题道,“殿下为何不能见韩娘子?”
甘然沉默下去,过了半晌才淡淡道:“我记得,我四岁的时候,在御花园里玩耍,因为嫌身边的嬷嬷管得烦,发怒让她们都远远退开。玩着玩着,却遇见了一个衣着敝旧的姑姑,她应该在旁边看了我很久,见四周无人,就悄悄给了我一个香囊,那香囊里,是一个护身符。我见香囊做的别致,就接了下来,因为贵妃待我很好,周围许多人都奉承着我,所以也没问她为什么要给我东西。”
“后来呢?”
“后来晚上回到西福宫,替我沐浴的宫女发现了那香囊,一眼认出不是西福宫的东西,立刻紧张起来,去禀告了我的奶娘,事情闹到贵妃面前。”
苏如绘诧异道:“香囊中有不好的东西?”她知道宫中许多阴毒手段,譬如巫蛊之术,或香囊的夹层,都有可能有不利之物。甘然身为霍贵妃养子,被人嫉恨,倒也正常。
哪知甘然摇了摇头:“不,我后来才知道,那香囊是我的生母,韩娘子所绣,那姑姑,也是她身边的心腹,岂会害我?”
说到这里,苏如绘也差不多知道事情发展了,霍贵妃自然不喜欢自己养大的孩子的母亲来插手自己与养子之间,小心道:“那……韩娘子后来……”
“那个给我香囊的姑姑被拖到我面前活活打死,贵妃告诉我,以后除了西福宫她身边之人外,任何人给我的东西、吃食都不许接!除非是皇祖母与父皇那里的赏赐!”甘然漠然道。
“给我香囊的是那姑姑,她已经被打死了,我若是靠近生母……韩娘子她……”甘然没有说下去,但苏如绘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韩娘子只是一个寻常秀女选进来的,长泰帝也不十分怜爱,如何能与霍贵妃相比?
如果不是因为甘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是韩娘子的儿子,恐怕霍贵妃早就将韩娘子灭口了!这深宫里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人闭嘴。而一个韩娘子,只怕就算太后和长泰知道霍氏下手,也不过背后敲打几句。
苏如绘陪着甘然对坐在湖心亭中久久无语,她逐渐觉得冷起来,低头一看,却是一截氅衣拖在雪里久了,已经湿了。有心告辞,但见甘然落寞的模样,想到他思念生母,却连擦身而过看上一眼都不敢,只敢在这众人都在赴宴的当口,悄悄携了酒菜冒着风雪在亭上遥望生母的住处,却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
两人又坐了半晌,甘然终于回过神来,道:“你怎么会从这里走?”
“我想挑条近路回鹿鸣台……哎呀!秀婉!”苏如绘后知后觉,这才想起来,秀婉去御花园寻霍清瀣禀告之后,如果在鹿鸣台没看到自己,该不会急疯了吧?
甘然听了,却不耐烦道:“一个宫女有什么好惦记的!陪我再坐会!”
苏如绘苦着脸道:“臣女哪里是怕秀婉着急?是怕她跑去打扰太后!”
提到太后,甘然倒是又清醒了一点,道:“你可知道皇祖母栽培那周青燃是什么意思?”
“臣女哪里知道?”苏如绘站起身来,跺着脚道,“臣女刚才见到太后,倒是觉得太后清减了许多。”
“皇祖母竟为那周氏如此费心么?”甘然若有所思,“宫中已有皇后和正一品妃位三人,如果是调教德妃,大可不必如此,难道正宫真要换人了?周皇后与太子,都没什么过错啊……就算皇后谋害皇嗣,父皇他对太子一向很满意,是宁可让皇后病逝也不愿意将此罪名落实在周皇后头上的。”
苏如绘见四周茫茫一片无人,忍不住轻声试探道:“若皇后废弃,太子之位必定动摇,殿下难道没有那个心思?”
甘然冷笑道:“有那个心思,也要看有没有命去动此心思!我那三弟,可是西凉沈的外甥!沈淑妃一向得皇祖母欢心,而我生母出身卑微,就是养母贵为贵妃,也是个被皇祖母不喜的,你难道不知我大雍如今,谁的意思能扭过皇祖母去?”
苏如绘愣了一愣,却古怪的笑了。
沈淑妃得太后欢心?甘棠乃西凉沈外甥?可是……那位三殿下,不久前还急赤白脸的找自己探询消息呢。
在这宫里长大的皇孙,一个个都对太后敬畏至此,包括那个一直缠在太后身上看似对太后孺慕无比的甘棠吗?
这一刻,苏如绘不禁觉得嘉懿太后果然是深不可测。
竟然能够压得膝下皇孙对大位,竟是连想都不敢想!
就在这时,却听甘然低低的笑道:“不过,皇祖母的意思,也并非完全没指望转变。”
“哦?”苏如绘连忙洗耳恭听。
便听甘然似笑非笑道:“不如你嫁给我,有了青州苏,还有你苏氏如今军权的支持,太傅老、骠骑独,皇祖母的气魄宏大,如今北、西两境不稳,她老人家是不会让皇室生变的,少不得会松口,让我上位,我可保证,到时候一定立你为后,如何?”
苏如绘白了他一眼:“我苏家代代忠良,殿下却说的像是图谋不轨一样!”
“什么不轨,若真如此,成功之后,你苏家必定大兴!就算异姓王也不是不可以的。”甘然一本正经的许诺道,“怎么样?动心了没?”
苏如绘啼笑皆非道:“什么动心,殿下不会被冷风吹糊涂了吧?”
甘然感慨道:“什么,异姓王你都不心动,你该不会是看中我那太子哥哥生得俊俏,舍弃江山选他了吧?”
“殿下生的也不差,再说江山什么的,又和臣女有什么关系?”若不是甘然身上没有酒气,苏如绘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喝醉了,嗔道,“夜深了,寒气重,殿下快快回去,免得贵妃娘娘担心,臣女也要回仁寿宫了。”
甘然闻言,顿时神色一正,清声道:“也好,只是这里四处来风,酒席冷的这么快,却是空赏雪景,无法对饮了。”
他话音刚落,另一头的九曲桥上,便亮起一对宫灯,一个年老的内监远远道:“二殿下?殿下可是在亭中么?贵妃娘娘宴罢不见殿下,特令奴婢来寻!”
“正是!”甘然闻言,眉头微皱,对苏如绘轻声道,“多谢!”
“殿下客气了,只是他们……殿下没事吧?”苏如绘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甘然知道她担心的是见霍贵妃派来的人居然寻到梳玉湖来,是否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从而为韩娘子带去麻烦,微微摇头笑道:“无妨,到时候我就说陪你走走就在这里歇了下来。”
苏如绘闻言顿时气结:“贵妃娘娘不会以为我为了讨好殿下,故意来此吧?”
“呃……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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