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苍然- 第72部分

“岚儿，看来你今日心情也不错。”紫映烨对余陆交待完些事务后，转回头见白岚依倚在马车窗旁，嘴角噙着笑弧。

白岚依笑意加深，却打起了含糊，“因为今天天气不错。大雾之后便是艳阳天。而且好久没有回繁华京城了，不由地有些开心。”

“才不是呢。”樱桃不失时机地探出脑袋，“我觉得小姐今儿如此开心，是因为昨日游……”

“樱桃！”白岚依娇声喝住她接下来的话，佯作怒状。她那小小的幸福感不想被这般大庭广众地揭露。比起对人类本能遗忘的恐惧，能拥有曾属于储融宣的东西，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千金不换的珍宝。

“是。”樱桃俏皮地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又缩回脑袋去整理她们的行囊了。

“看来是不能与我分享的事情了。”紫映烨无奈地耸耸肩，也不勉强她说。他微微侧着身，“岚儿，我已命人快马加鞭地前行赶回白城紫府，让管家先行准备，替你们整理出舒适的厢房。待到傍晚到达白城后，便可以放下心来尽情地休息了。”

白岚依望着他，他的凤目中少了往日的随意，多了可靠的温柔。她星眸含笑地点点头，“谢谢你这么周到的安排了。”接而趴在马车窗旁，歪着脑袋做苦思状，“紫映烨，看着现在如此可靠的你，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事务，真是和那个在东市客栈里因忘记带钱袋，耍赖吃着霸王餐的纨绔子弟完全联系不上啊。”

紫映烨似笑非笑，笑得柔情万种，却有得意洋洋的神情，“怎么样？是不是对我另眼相看了啊？像我这种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又待人体贴的人，垵苠国也找不出其他几个了。你到今日才发现我的优点，还不算太晚。”说完，还煞有其事地展开玉扇，徐徐摇了起来。

白岚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那些漂亮的形容词，我倒是没见过有人会用来自卖自夸的。紫映烨，你刚在我心目中树立的威风形象立马消失了。看来，是我方才眼花了吧。”一边促狭道，一边还苦恼地揉揉眼睛。

“没关系”，紫映烨唰地扇面收起，一语双关道：“岚儿，我们来日方长。我有自信会让你看到我所有的优点。”

“那我也期待喽。”白岚依扬起标准笑容。但是她在心中却犯着嘀咕，这次她们回到京城后，定是不会同以前那般悠闲惬意。隐隐不安的悲观情绪又笼罩在心头，他们真的有来日方长么？

“紫映烨，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嗯？”

“我们这次回京的途中，会路过高福村庄吧。”白岚依眸子里带着恳求，“能不能到高福村庄的时候，稍微停下一会儿。我有两个如同至亲的朋友在那儿，我想去看看他们。因为我怕……”怕回到京城之后，身不由己地卷入漩涡之中。

“可以啊。反正是顺道路过，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紫映烨温和地点了点，伸手轻柔地拍了拍她的额间，“傻岚儿，莫胡思乱想了。回到京城之后，若是你想再出来探望他们，我也会陪着你一同去的。”

“谢谢你。”白岚依苦涩地笑了笑。虽然紫映烨这般自信的口吻安慰她，但是她仍是感动不安。

随着马车夫斜坐上马车前端木沿，扬起马鞭吆喝了一声。紫映烨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后，走回前方队伍，轻身跃上马背。

白岚依将马车窗帘放下，缓缓转过头后，方才硬撑的笑容便垮了下来。她讨厌现在的自己，既然内心认定了要以薛菱细的身份去完成她接下来要走的路，结果那米虫怯懦不安的心态却总是会冒出尖角。她将手心放于脖颈下方，透过衣襟紧紧地拳握住——那块玲珑羊脂白玉。那块玉佩昨日被她用一根红绳从坠口穿过，做成了一条长短合适的挂坠项链，给予她勇气的护身符。

“储融宣，无论你如何恨现在的我。”白岚依低声地自言自语道，为自己鼓劲，“我仍是记得和你在一起的酸甜苦辣，连你给我的伤口也深深地怀念着。所以，我一定再替薛家洗去冤屈之后，不顾一切地去找你。那时的我已然没了这些身份的束缚，我一定要让你相信我是白岚依。即便你再恨我，我也要死缠着你，再也不松手。”

“小姐，您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呢？”樱桃凑了过来，好奇问道。

“一些咒语。”白岚依深吸一口气后，重新扬起笑意，“能让我心情开朗的咒语。”

“哇！这么神奇，”樱桃钦羡地望着她，更是蹭着她的肩膀，娇滴滴地哀求道，“小姐，您也将这咒语教教我吧。”

白岚依故作神秘地瞥了她一眼后，摇摇头，“樱桃，你有吃的就足够了。不需要这些劳什子的咒语了。”

“啊……”樱桃蹙起眉，不满地哀嚎道，“小姐您好小气咯！”

“谁让你瞒我真实身份这么久。”白岚依一副‘你活该’的表情，“就不告诉你。待到我哪天心情舒服了，你再求我一次吧。”

樱桃说不过她，只能哀怨地哼哼几声，赌气地缩到马车的另一边，大咧咧地掀开马车窗帘看风景去了。

斗嘴占了上风的白岚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重新将手放在玉佩挂坠上，感受着它凹凸的雕刻面。另一只手轻揉着嘴角的皮肤，再过不久就要见到水双和大勇哥了，她不想露出僵硬的苦瓜笑脸，不想让他们为她的真实处境而担心。

离开京城这么久了，从寒冷的冬天到了现在的春意盎然，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了。说不定那憨厚的大勇哥和本就钦慕他的水双已成了结发夫妻，过着让她嫉妒的幸福生活。自己这次回去会发现错过了一场喜酒，得好好地补上一份厚礼才行。

白岚依歪着脑袋一想，她这次回京之后肯定是不可能再担任东市客栈的掌柜了，近段时间内自己也用不了多少钱财。不如趁着待会儿见面时，给他们写一张字据，让大勇哥将她存在丰盛钱庄里的钱取走好了，让他们幸福的平凡生活锦上添花。

清晨朦朦的大雾渐渐散去，温煦的阳光透过云层斜斜地打在驿道上，将满地的细沙照得细致。一阵大风吹过，将棉花般柔软的云层吹得稀薄至向远处散去。太阳也从东边渐渐爬到了天幕正中央，略略带着犹如夏日般的炎热气息。

侧倚在马车壁旁的白岚依被这暖阳照得懒洋洋的，昏昏沉沉地用完午饭后就昏睡了过去，还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待到她再次醒来时，掀开窗帘一望，那太阳已经滑落到西边去了，化成一轮半坠的夕阳悠悠晃晃挂在西边连绵山峦上方，晕红的光辉柔和地打在她的脸上，映入她的眸子。

眼看着快到高福村庄了，白岚依嘴角扬笑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情不由地兴奋起来，恨不得马车再跑快些。她想着水双一会儿见到她，肯定是孩子气般的开心模样。女大十八变，在大勇哥和他娘的照顾下，水双定是出落得更加楚楚动人了。

白岚依抬起手臂，重新做起脸部肌肉的按摩动作，准备待会儿对水双展现那个仍是开朗活泼的岚依姐姐形象。

马车行驶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樱桃也兴奋地掀开窗帘，半个身子都探出马车窗外，本以为会看到岚依口中那温馨和谐的高福村庄，但看到驿道前方的景色时，不由疑惑地咦了一声，“小姐，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啊？”

“胡说。”白岚依嗔了她一声，“紫映烨怎么可能在白城门口迷路。”

这时，马车已经彻底停了下来。白岚依也顾不得樱桃那奇怪的反应，只当她是深处闺中的小姐，不懂得欣赏农村的独特人文魅力。她满心欢喜地掀开车帘，弯腰准备出去。直冲冲地未抬头走出去，却撞到一堵结实的肩膀。

“哎哟。”白岚依吃痛地捂着脑袋，抬眸看着那站在马车旁的碍事者，“紫映烨，你干嘛啊。”

紫映烨此刻面色凝重，全然无开玩笑的兴致，沉声道：“岚儿，你要有心理准备。若是不想看，我们可以继续启程回京。”还未待她回答，朝马车内便急急地吩咐道：“樱桃，带岚依进去吧。”

“什么心理准备啊。我早就做好了。”白岚依蹙起眉推开他，利索地跳下马车，转身望向前方，“我当然要看这……”但是她的话语还未说完，便活生生地噎在喉间。整个身子直愣愣地定在原处。

这，是她曾经呆过的高福村庄？

卷二　翻身丫鬟当掌柜　第154章　誓言

第154章　誓言

“小姐，我们进去吧。”樱桃挽起白岚依的手。欲将她往马车内拉。“定是紫将军走错路了。”

白岚依眼神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景色，甩开樱桃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耳膜因急促呼吸的挤压而变得疼痛，但她已经震惊得连呼吸都快忘了。

高福村庄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遍地都是烧焦垮塌的木梁、瓦房。黑压压的阴森气息弥漫在夕阳血色之下。

“怎么会这样？”白岚依双肩止不住的颤抖，她想过了无数种再次见到高福村庄的心情，却未曾预料到是如此出乎意料的震惊和恐惧。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这一切，在她穿越初来的那个夏季，回忆中夕阳下的高福村庄，有一群十岁光景的小孩在自家屋檐下嬉笑打闹，胡子花白的老者坐在靠门边的木凳上打着盹，放牛耕种的男人和驿道上的马车缓缓地擦肩而过。而如今却……

“报告将军。”一个士兵匆匆地跑到紫映烨面前。

“说。”紫映烨蹙眉，沉声命令道。

“据这村庄的生还者说，这场大火是前不久才发生的。那夜风势猛烈，由于火借风势越烧越大；大火很难控制，最终导致火势蔓延了整个村庄，死伤无数。”

“大火的原因是什么？”

“据官府的调查，因是村庄内一处人家用火不当，烧了储存于后院的茅草才导致失火。因失火时间很晚，余大娘家的人都已熟睡未来得及逃出，所以一家三口无一生还。”

“余大娘？”白岚依只觉晴天霹雳一声。她不可确信地再次问道，“你是说住在村口的那家余大娘家？”

“那火源具体方位，的确是在村口。”士兵拱手回道，“这些信息是据村里的生还者所说的，那户人家尸体全部被烧焦了。因天气回暖，怕尸体腐烂会引起瘟疫，所以无人认领的尸体官府已经深埋处理了。”

“不可能，不可能。”白岚依摇摇头，喃喃自语道，“什么无一生还，绝对不可能。”她紧紧握着拳心，无力地颤抖，“余大娘一直很小心的，怎么可能会疏忽得失火了都不懂得跑呢？不可能，不可能！”她极力地想否定这一事实。

“水双还在等着我，怎么可能会死？”白岚依踉跄着脚步，欲往废墟之中冲去，“不可能，水双一定还在等我……”她一定能找到活生生的水双，而不是官府口中那冷冰冰的说词，什么无人认领的尸体，她不相信！水双有她这个亲人，怎么可能变成无人认领的尸体！

“岚儿，你冷静点！”紫映烨伸出手臂，从身后揽住她的腰，阻止她盲目的行为。

白岚依努力地挣扎着，泪水已经模糊了她所有的视线。“紫映烨，放开我。我现在没有冲动，我很冷静！我听到了水双的声音了，她在笑，她在盼着我回来找她呢。”颤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最后变成了哽咽声，“我要找到她，她是我妹妹啊……紫映烨，求你放开我……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岚儿，人死不能复生，你就不要……”紫映烨将她紧紧地搂住，俊眉蹙结在了一块，他说过不要再让她受到伤害，而眼下发生的这情形，她哭得如此伤心，他却无能为力，只能说些安慰话语，却达不到她的心里。

白岚依突然呼吸不顺呛气，剧烈的钝痛顺着气管延伸下去，这痛楚一直呛到胸肺里去，咳嗽得整个脸颊发红。她举起拳头狠狠地捶在自己的胸口。她讨厌这个不争气的自己，为什么苍天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失去重要的东西，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接受这惩罚？

“岚儿，别打了。”紫映烨听的她胸腔发出的沉闷的敲击声，蹙眉命令道。同时他反手抓住了她的拳头，那霎那一滴温热的泪珠滑落到他的手背上，这比在战场上敌人用刀刺进他胸口的感觉还要难受。

“岚依……”薛夫人迈着细碎的脚步，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见白岚依这副泣不成声的模样，也是心疼得紧。却也不明情况地问道：“这村庄可有你认识的人么？怎么样了？”

紫映烨蹙眉朝她摇了摇头，表示情况不妙，不要再问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白岚依平静下来。

“小姐，您现在身子还较虚弱。若是情绪如此激烈起伏的话，怕你承受不了。”樱桃也红了眼眶，用着哀求的口气，“不如我们回马车上吧。一切从长计议。”刚说完她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人都死了如何从长计议。

白岚依沉浸在这痛苦的泥潭中不能自拔，周围的一切声音她都好似听不见了。耳畔间只有水双和大勇哥快乐的欢笑声，清脆悦耳地回荡在整个天际中。

不知过了许久，白岚依从那虚无的幻境中回过神来，她已是哭得大脑缺氧，整个人无力地瘫在紫映烨身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轻缓着呼出，来平稳自己紊乱的气息。她抬眸一望，对上了薛夫人和樱桃关切的眼神，苦涩地想挤出一个笑颜，却没有成功。

“我没事了。”白岚依垂下眼帘，低声说道。“紫映烨你松开我吧。”

紫映烨侧头见她脸色一片惨白，声丝游离。生怕他一松手，她就会像失去重心的木偶般倒下。“岚儿，我扶你上马车吧。”

白岚依抬眸望着那片火红的夕阳已落入了山峰之后，阴沉黑雾已开始吞噬着大地，吞噬着渺无人烟的高福村庄。她无力地摇摇头，转头朝站在一旁的士兵问道：“你可知道那官府埋葬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地方在哪儿？”

士兵为难地望了紫映烨一眼，得到他点头肯许后，才支吾说道：“属下倒是知道那高福村庄附近有个乱坟岗，那些尸体应该就是埋在那儿没错。只是……小姐，那地方晚上邪气重，尸气浓，怕小姐您身子受不了。而且丢在那里的尸体都是简单坟头，没有墓碑。小姐您这时去，也是无从找起你的朋友，还不如改日让官府衙役带着你去吧。”

白岚依坚定地摇摇头，“我不要改日，我就要现在。”她现在越来越感觉她的命运其实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此身不由己的她如何能够安排以后的人生。她凄然一笑，“那些乱坟岗里的人们活着的时候，我们都不曾惧怕。为什么他们人一死，却要惧怕呢。有的时候，甚至活人比死人还可怕。我只是想去看看那里。简单地祭拜一下，不需要纸钱，不需要酒水。这点要求也过分了么？”

士兵听得她气吐游丝的话语，也只得噤声杵在原地，等着将军的命令。

紫映烨心疼地叹了一口气，转头朝士兵命令道：“你先去通知余陆，让整个队伍就在此地等候。随后你做领路，带着我们去一趟乱坟岗吧。”

“遵命！”士兵拱手应道，随后朝队伍前方小跑过去。

“薛夫人，你也先回马车上休息等候吧。”紫映烨转头温和说道，“岚儿由我来照顾。没有大碍的。”

“岚依……”薛夫人烟眸含着泪光，喉咙间堵着万般嘱咐。最后却只能语重心长道，“不要逞强啊，孩子。若是身体不适，赶紧回来。”

白岚依朝她无力一笑，点了点头。其实心脏那道伤口正汩汩地流淌着滚烫的血液，她若是没有逞强的话，若是能随心所欲的任性，她此刻许就随着水双他们一起走了。

离着已成废墟的高福村庄几公里之外，有着一处阴森杂乱的荒野之处。黄土高坡上耸立着数十座此起彼伏的坟头，几个坟头上斜斜地插着木刻墓碑，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