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迈出了厢房右侧的石拱月门,左转,直走一百步,右拐,穿过一个边缘镶着朱红砖的月洞门,再直走,右拐,经过一个暗廊,继续直走,左拐,步上一条九折回廊,七拐八拐后,在穿过一个石拱月门,视线一下变得开阔,一潭风景旖ni的湖面映入了她的眼帘。
白岚依双叉着腰,夸张地做出仰天大笑的姿势。凭她的聪明才智,蕙质兰心,要在夜幕中走到这碧湖旁,不就是易事一桩么。
若是以后再敢有人笑我路痴,我就跟他急。白岚依得意地坐在亭台内的枧木根雕椅上,看着浩淼深邃的夜幕,湖天融为一色,一轮朦胧的玉月正从蝉翼般透明的云里钻出来,皎洁的清辉撒落在湖面上,随着微风拂过,波光扩散,有如落了一地碎银。对岸的水榭,如同倒映在新倒的酒盏中般,风姿动人,竟让她看得心都醉了。
等等,水榭?对岸的?白岚依站起身,扶着亭台的木栏,认真着凝视着对岸的水榭。
没错。白岚依顿时像霜打过的茄子般垂下脑袋,自己果然还是一个疑似夜盲症的路痴。
卷一 我乃米虫丫鬟是也 第二十九章 偷窥“剑舞”?!
凭着那烂熟于心的路线图,还会走到水榭的对面!而且在一个陌生的亭子里,坐在陌生的位置上,还浑然不觉地陶醉于风景中。白岚依,你太丢人了。
正当白岚依懊恼自责之余,而听到不远处竟传来打斗的声音。她疑惑地竖尖耳朵,仔细聆听着这细微的声音。暗自奇怪,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在练武么?真是刻苦。
她也无暇再欣赏这碧波月镜了,好奇地走下凉亭石阶,悄悄地走近那声音的发源地。待走近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身形藏于一颗苍天大树之后,用手指轻轻扶着沟壑纵横的树干,微微探出偷窥的目光。
夜幕下,有两道身影在极速的移动着,手中都握着长剑,刺眼的剑芒在清冷月辉的映衬下,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寒光闪闪。
是在练武么?白岚依看着那两道身影的脚几乎都没触地,像是飞翔在低空中一般。但就连她这完全的武功菜鸟都看得出来,那身着夜行衣的人,招招犀利,赶尽杀绝,似乎要置于另一人死地。况且他都这么敬业的蒙着黑色面罩,穿着夜行衣了,这不摆明了他是坏人么?
白岚依心中的道德天枰瞬间向另一人倾倒。那人穿着一袭月白长袍,身形飘逸,鹰翔隼刺,在这剑光之中游刃有余。
哼。定是这黑衣小贼,垂涎于风净山庄的财宝,趁着夜黑风高之时,潜入山庄偷窃。却不料风净山庄守备森严,被逮了个现行,现在正气急败坏地负隅顽抗。
大侠,加油!白岚依在确定那“月白长袍”武功略高那黑衣人一筹时,便如同观看一场美轮美奂地剑舞般,在心中默默为那“月白长袍”呐喊助威,正义必将战胜邪恶,我看好你!
正当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打斗时,一个信号弹在静黯的夜空中长吱一声,划过一道白痕,在白岚依头顶上空炸开。白岚依被一声巨响,吓得一惊。
似乎是在回音这颗信号弹似的,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而风净山庄的护卫也紧随其后,冲天的火光将碧湖两旁映射的一片通明。
白岚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怔住了,她看着刚刚美轮美奂的剑舞已经变成了一场刀光血影的恶战,耳边充斥着兵刃相撞的刺耳声,相互厮杀的嚣叫声。她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一下子这些人都气势汹汹地出现在这个特定的场景?
在这纷杂混乱的打斗中,那道月白色的魅影在黑衣人和戎装护卫中更觉耀眼,他右手持剑,行云流水。神色肃冷,英姿焕发。白岚依在这被火把染红的天际中,总算能将那“月白长袍”大侠的模样看清晰。
储融宣!
白岚依不敢相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再仔细认清后,确定那个武林高手就是害她失眠的储融宣。他怎么会在这?刚刚明明看见他更衣后躺进被窝就寝了啊。
白岚依赶忙环顾四周,待看清刀光剑影旁的一座轩宇上,高高悬于角菱花朱门上方的一块玉石镶嵌牌匾时,感觉如有一道闪电冷冽地劈开了夜幕般,她身子不由被震得一僵。
“图秀院。”这三个字,笔力遒劲。白岚依顿时觉得脑袋里那些本来分散的细节被迅速的串联起来。放着紫玉锦盒的图秀院,在此刻出现的储融宣,增多的风净山庄巡逻戎装护卫。原来储融宣在书房里一直等的人,竟是这群要盗走紫玉锦盒的黑衣人。
储融宣之前将近身护卫安排在寻遥院看守,恐怕也只是一个迷惑敌人的幌子。而此刻这些人不应该是在寻遥院门前打斗么?难道,是计谋破产,走露了风声,让敌人知道了紫玉锦盒的真正所在之处?
天。白岚依轻按着紧锁的眉心,闭上眼眸,默默地痛苦哀嚎。自己本来只是失眠,便来碧湖看月景而已,竟又被迫卷入了为了紫玉锦盒的祸事之中。
白岚依看着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偷窥初时的那种带着欣赏佩服的心情,已全然消失。她恐惧地看着前方,随着利剑落下,鲜血四溅,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戾气。
白岚依的手心微微出汗,双脚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这种暴力限制级的场面,如此亲身经历还是头一遭,她现在特别怀念那个安宁舒适的仆人厢房里的那张床榻。若是手中能有个控制时间的遥控器的话,她一定会狠狠的按“后退”键,直到自己退回到那厢房内,一棍子将还在失眠抑郁的自己打晕,昏迷到天亮。反正这种情况下,自己也帮不上储融宣什么忙。凭他他此刻的英勇表现,已经完全成功摆脱了白岚依从溪旁救起他后,便在心中建立起的武功菜鸟形象。
趁双方打斗如火如荼的时候,不如我这拖后腿的偷窥者就慢慢消失好了。白岚依轻轻用手掌揉着已经被惊吓到有些腿软的大腿,准备很“小人”的逃跑。
还未待白岚依迈出逃跑的一小步,一个满身血痕的黑衣者,为了逃避紧紧逼近的戎装护卫,踉跄地后退,竟退到了苍天大树旁。
白岚依瞪圆了惊恐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双目充血,喘着粗气的男人,鲜血顺着他的手掌蔓延,长剑一片猩红。他一转头,看到躲在树后的白岚依显然也一愣,但此时他已杀红了眼,大步冲过来,挥起利剑向白岚依砍去。
白岚依的大脑拼命地下达逃跑的命令,但是双腿像是灌了铅似,根本迈不开。
“救命啊!”眼看着那锋利的剑刃离自己越来越近时,白岚依吓得尖叫,发出最本能的呐喊。
那离她只有咫尺的黑衣人应声定住,接着跌落倒地,鲜血从他被刺的胸口咕咕涌涌地冒了出来。白岚依紧紧抚着惊魂不定而强烈起伏的胸脯,刚刚自己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满怀感激地抬眼看着救命恩人,竟能在黑白对抗,交战激烈的时候,如此侠义地赶来搭救她这个弱女子。
“储融宣。”白岚依看着眼前这道月白色身影,不敢相信地叫道。刚刚她呼救时,还用余光瞟到储融宣正在离她十几米的地方,居然这一瞬间就能站在她的对面,手中仗着一把利剑,寒光凛冽。
“你在这做什么?”储融宣冷蹙着剑眉,看着垂着青丝,脸色煞白的白岚依。若不是他听见她那熟悉的声音,疑惑地往这里找寻的话,只怕此刻面前这眼眸宜嗔宜喜,表情变化多端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损了。
“赏月。”白岚依看到储融宣眼神流露出的极其不满的意味,也没了平日对他任性反驳的胆量,弱弱地回答道。
“你可真会挑时间地点。”储融宣显然对她的这个回答更加不满意了。
白岚依委屈万分地看着他,自己的确是来湖边赏月的,只是走错了边。她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获得同情时,发现储融宣身后,一个黑衣人手握着剑,急急地冲过来,向储融宣刺来。
“储融宣,小心后面!”白岚依赶紧叫道。
储融宣未往后瞧,冷哼一声,身形掠起,运剑如风,寒光如练,步步将那个黑衣人逼退。通过那黑衣人的身形,白岚依辨出这就是最开始和储融宣“舞剑”的人。
“天施。”储融宣一面剑如星芒,节节逼近那黑衣人,一面冷冷地叫道。
“属下在。”
咦?天施大哥也在?也对,他是储融宣的近身护卫,此时不在何时在。白岚依吐吐丁香舌,准备重新躲在树后这个稍微隐蔽的藏身地。
“保护岚依。”
卷一 我乃米虫丫鬟是也 第三十章 夜审
“是。”彭天施对着面前正与他纠缠的黑衣人胸口横拉了一道后,身轻如燕,倏地在白岚依的身旁站定,警惕地看着四周。
“天施大哥,麻烦你了。”白岚依惭愧地看着他。自己果然是个拖后腿的。
彭天施朝她宽慰地笑了笑,随即转头,神情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
本悬挂于夜幕最中央的银月慢慢落于涛叠山峦的上空,冷冷的清辉铺撒在图秀院的地面上,将地面猩红的血迹照得一片光芒。喧杂的打斗声渐渐地消失,那群黑衣人或是伏身倒地,或是被戎装护卫反擒着双手,动弹不得。
所有的视线又重新集中在储融宣与那黑衣人身上。虽然储融宣气势明显处于上风,但是黑衣人好像是熟知他的剑法,招招化解再而进攻,只是少了刚开始的狠辣,多了一份吃力。
白岚依紧张地看着储融宣的飘逸身形,生怕那黑衣人使诈,让储融宣因为紫玉锦盒再次受伤。正当周围人看得眼花缭乱之际,储融宣突然疾步欺身直进,一掌拍落在黑衣人右肩,砰的一声,黑衣人手中的剑被震落在地。接着凌空一掌,朝黑衣人的胸膛推去,黑衣人来不及躲避,猝然应掌,后退几步,单膝跪于地上。
旁边的护卫见胜负已分,匆忙上前,将黑衣人反手擒住,等待少庄主发落。彭天施也大步走上前去,白岚依跟着他的步伐,紧随其后。
彭天施一把拿下那黑衣人的面罩后,倒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也僵直了。
这黑衣人竟是一个五旬的老者,棱角分明的脸庞,斜眉直飞入鬓,发鬓微微染着白霜,虽是被戎装护卫擒着,但那眼神傲然阴冷地直视着储融宣,丝毫没有屈服之意。
白岚依见彭天施僵持片刻后,迅速退到储融宣的身侧,那震惊的神色却未平复,死死的盯着那跪于地上的老者。难道这人他认识?和风净山庄有什么关系?
白岚依疑惑地看着储融宣,他并未露出惊讶之色,而是薄唇紧抿,剑眉冷拧,看着老者的眼神竟是无尽的悲寂。
“钟叔。”储融宣轻轻叹出,字字清晰。
钟叔?能让风净山庄少庄主尊称为叔辈的人,定是在风净山庄有着不小的身份。难怪彭天施刚揭开面罩后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了。可是,他明明是风净山庄的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潜入风净山庄,意图窃取紫玉锦盒?
老者冰冷的声音,打断了白岚依越想越不明白的疑惑。
“少庄主,钟某此次来,早已有了被擒的觉悟,你又何必假情假意呢?”
一阵西风刮过,带着秋夜的寒意,呜呜作响。白岚依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也不敢互搓手掌来取暖。面前这对峙僵持的气氛,甚至比寒风更冷。她无比同情的看着抓着那钟叔左右手臂的两个戎装护卫,都是面色凝重,大气也不敢呼,像是被点穴似的,一动也不动地等着少庄主的下一步指示,生怕出了一点差池。
“将白城分坛坛主钟志照带入正厅问话。”甩下冰冷,毫无温度的一句话后,储融宣还剑入鞘,转身便走。
“是。”那两个戎装护卫同声应道,长释了口气,押着钟志照往正厅方向去。
彭天施并未随着储融宣一同走,他快步走到正押着其他黑衣人的戎装护卫面前,低声吩咐了起来。
见那些戎装护卫认真地听着,看着满地的血迹,凝重地点头。肯定是彭天施给他们分配了清理现场的任务。白岚依往手心里呵了口气,跺了跺脚来抵御寒冷。经历过刚刚那血腥残酷的场面,她那还在颤抖的小心脏,定是没胆量一个人走回仆人厢房去。纵然走回去了,也仍旧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虽然说好奇心害死猫,但是她真的很好奇!好奇着那钟志照作为风净山庄白城分坛的坛主,为什么会想来抢那个紫玉锦盒。好奇那日派出氐城阴焰帮地痞刺伤储融宣的人是不是他。难道他就是那个阴焰帮的帮主,操纵于幕后的黑手?
“岚依姑娘,你还不回去么?”彭天施部署好任务,护卫各行其职地散去时,他转身却见弱柳扶风的白岚依仍立在那夜色中,紧凝蛾眉,苦苦思索着。
“天施大哥,我能跟去正厅瞧瞧么?”白岚依打定了主意,她要去正厅看审问钟志照的情形,亲耳听听钟志照是如何解释。
彭天施眼神奇怪地看着白岚依,本想一口回绝,今晚之事是风净山庄的机密,作为丫鬟还是知道越少越好。但白岚依竟会在那时刻出现,躲在树后偷看。当被黑衣人挥剑欲杀时,少庄主竟是听到她呼救声后,震退正纠缠的钟志照,箭步地冲去救她,还命令他保护好岚依。可见,少庄主待这个丫鬟不同。
见白岚依用着可怜巴巴的眼神,双手握拳靠于下巴上,歪着脑袋,期盼地看着自己。彭天施忍住笑,咳了一声。今天发生的事,都是出乎自己的意料。钟坛主竟是要窃取紫玉锦盒的人,这让他很震惊。而少庄主今晚保护白岚依,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情绪,这让他很惊奇。看来,接下来有好戏可以看了。
“岚依姑娘,那你进到正厅后,可不能乱说话。”彭天施提醒道,表示他已经同意带着她去正厅旁观了。
“是。”白岚依乖巧地点头,将两手食指放在唇前作交叉状。
当白岚依跨进正厅大门时,储融宣已经端坐在紫檀南实木扶椅上,而钟志照跪在离他三米远的正前方,背脊挺着直直的。她碎步走到储融宣的扶椅侧旁,用规规矩矩的丫鬟姿势站定,但眼睛却好奇地开始打量跪于地上的老者,他犀利阴森的眼神让人看了不禁寒毛直立。
“钟坛主,今日带领手下潜入风净山庄,所为何事?”储融宣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却让白岚依觉得他在刻意隐瞒着情绪。
“少庄主,不用对我出此虚招,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拿走紫玉锦盒的。”钟志照神情傲然,话语里丝毫无对少庄主的尊重。
“哦?是为了紫玉锦盒。你怎么知道它就在我这呢。”
“少庄主这不明知故问么。当你传信于各分坛坛主,说你要暂时离京去摩满国时,我就知道你是要去取紫玉锦盒。能让少庄主亲自护送回京的东西,也只有紫玉锦盒了。”
“那日在高福山庄偷袭我的那群窃匪,也是钟坛主你一手安排的?”
“没错。”钟志照直视着储融宣,“只怪那群废物竟被少庄主所使的调虎离山之计所蒙蔽,白白错过了大好的机会。死不足惜。”
白岚依看着储融宣紧紧握着紫檀木扶手,手背青筋微微鼓起,正厅的气氛顿时凝固到了冰点。
“钟坛主,我储融宣扪心自问,一向将你视为长辈,从不曾怠慢过你。风净山庄也待你不薄,你今日却为了一己之私,弃信忘义。”
“哈哈哈!”钟志照闻言后猖狂地厉声大笑,面部也变得狰狞,“风净山庄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咳、咳咳……”
钟志照情绪突然变得激动,再加上刚刚在图秀院前吃力承下储融宣的那两掌,元气大伤,猛地咳起来,竟喷咳出了一滩血。
白岚依看着面前这本是狂傲、挺直背脊的钟志照,此时无力地用手撑着地面,如同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却仍发出阴阴笑声。她不由地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见到昔日所敬重的叔辈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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