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客相视而笑,心照不宣,真是个好所在。林敬远好生舒服,东望西望,展示一个老茶客的风采。他十几岁就坐茶馆,算得上真正的老茶客了,只可惜中间断隔了十几年,好让人伤感。
茶博士来到林敬远面前,将茶碗拍得嗒嗒响亮,高声吆喝道:“茶来了,请问先生喝什么茶? ”
林敬远摆摆手:“不忙,我还有两位朋友没到。”其实,他还得想想点什么茶,难得喝一次茶,不能档次太低。花茶有淫思,无古意,俗气,不宜修身养性,饮茶茶者被视为低档次;沱茶性温,宜老年体弱者饮,壮夫不为,有人将是否饮沱茶作为一个年龄区间的划分,林敬远不愿饮沱茶。杭菊能清肝、明白,解暑,宜夏季饮……林敬远想了一会,居然想不出该饮什么茶,只好等那两位茶友到了再说。
他瞄了下表,还差十分钟才到八点半。他今天来得早一点,这是作东者起码的礼节。丁华双提前来了,他的眼睛尖,进门就看见了林敬远,老远便双拳一抱,行了个江湖礼:“林老板今天好气色!”随即入座,刚坐下去,他又站了起来:“林老板,换一张桌子,这个位子不好。”
林敬远不解:“这里宽敞明亮,有甚不好?”
丁华双笑了:“林老板,你我都是生意人,进茶馆酒店都得讲坐向,这张桌子是南北坐向,喝的风,我们要坐东西才行。”
林敬远也笑了:“告别茶馆太久了,原来喝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便依了丁华双,在东西角找了一张茶桌,二人刚落座,宇文浩便到了。
宇文浩喊道:“好位置,林老板果然是行家,会选地方。”
林敬远以为他两人是英雄所见略同,便笑道:“原来你也喜欢东西坐回?”
宇文浩说:“不是,我主要是喜欢坐角落,欢起荤龙门阵来方便些? ”他的话里总拌有笑料。来了三碗碧螺春,三个人开始品茗谈天。
214。
林敬远能和这两位笑口常开的朋友在一起喝茶,确实觉得很开心,尤其是这两个骚劲十足的男人却非常能讲出来那男女日捣之事的一些奇闻乐趣。他朝二人拱拱手:“感谢二位来陪我喝茶,我好久没清闲了,今天没别的事,只想听两位吹牛说笑,轻松轻松!”
宇文浩笑道:“承蒙林老板欣赏,我别的本事没有,随时奉献两个骚龙门阵是办得到的。”他将目光投向丁华双,幽默地说:“不过,比起丁老板来,我又逊色多了。”那意思,是将话题抛给了丁华双。
丁华双却毫不谦让,清了清嗓子,开始显示本领了:“好,我先给二人贡献一个竹子、女人和狗的故事。”他正处在兴奋点上,想增加点气氛。
宇文浩却发难道:“我只知道有个电视剧叫《篱笆.女人和狗》,你该不会拿那个馊龙门阵来卖二手货吧? ”
丁华双昂起头,骄傲地说:“你只管听就是了。却说有一个嫖 客的嫖瘾突然发作了,他便急速叫了辆出租车直奔乡间马路边的一个夜总会……”
宇文浩打断了他的话:“城里有的是夜总会,并且档次也更高,何必花钱打的跑那么远的路呢?舍近求远,缺乏经济意识,这个龙门阵的商业价值不大。”
丁华双反驳道:“你懂什么?乡间的姑娘更有韵味,属于纯天然绿色食品,就像歌里唱的:有个姑娘叫小芳,辫子粗又长,那日起来才有味道,还谨防艾滋病,跟那些脸上画得五颜六色的女人完全是两个概念。再说那个嫖 客也有难言之隐,他不敢进城里的夜总会,他在城里放不开手脚,只好到乡下去打游击战!”
宇文浩插嘴说:“人说色胆大如天,像他那种胆小鬼,也有资格称作嫖 客?不要把嫖 客的档次降低了。”
丁华双笑着说:“城里熟人多,遇上三朋四友,彼此都尴尬,那才是:嫖 客见嫖 客,假装认不得。那嫖 客匆匆赶到夜总会,领了一会小姐,可惜房间没有了,客满,找不到活动中心,没地方,日不成哩。”
宇文浩感叹说:“我日,那里的生意真火爆呀,跟衰退的国有企业相比,真是天壤之别。有一首流行歌曲是这样唱的:下岗女工莫流泪,出门就是夜总会,又包吃来又包睡,再就业的好机会。夜总会既解决了部分人员的就业问题,又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还是绿色环保型企业,一举三得哩。”
丁华双没理会宇文浩的感叹,而是继续他的故事:“那嫖客××高升,裤裆里的红头小二哥急不可耐,便将小姐带出门,来到一个竹林里。两人脱光衣裤,亮出行头,小姐双手抓住两根竹子,找到了支撑点,岔开腿二人密切配合,正式进行操作。那天晚上的月色很美,月亮的银辉潇洒地照在一对赤条条的男女身上……”
林敬远卟地一笑:“你还为他们抒起情来了,这种事还值得歌颂,好像是你亲自经历了一样,真是好笑!”
丁华双继续说:“这美丽如画的月色引来了一条大黄狗,大黄狗的听觉特强,它听出了竹林里的异响,悄悄地搜寻而来。大黄狗看见嫖 客白花花的屁股,便兴奋得汪汪大叫,直奔嫖客的屁股而来……”
宇文浩惊叫着:“那嫖客可惨了,他为此要付出流血的代价了!”
丁华双的声音也随着故事情节进入了高潮:“那嫖客惊慌了,只得腾出一只手来吆打大黄狗。他既要照顾前方不停的和小姐日,更要警惕后方,怕大黄狗咬了屁股,真是处境艰难呀!竹子被挤得吱吱呻吟。大黄狗汪汪叫个不停,那小姐叫得哇哇直喊,竹子、女人和狗都处在极度紧张之中……”
林敬远喷出一阵茶雨。宇文浩抹了几次眼泪,总算稳住了笑。邻桌的茶客也跟着,茶馆里洋溢里欢快的笑声。
宇文浩见丁华双获得了成功,也眉飞色舞地吹起来:“我来说一位嫖 客。这个嫖 客是有一定身份的人,此人是某宣传部的一位处长,那天已是深夜十二点了,这位嫖客接到传呼,要他到老地方去参 嫖……”
林敬远忍不住又笑了:“宇文先生还很会幽默的!不过,这不应该定性为嫖 娼,应该算情人幽会才对呀!”
宇文浩打了个手势,喝口茶,继续说:“这个嫖 客风风火火赶到老地方,老地方在一幢七层楼的楼顶上,楼顶上有一个露天水池。另一个嫖 客已经在水池旁边等候这个嫖 客了。”
丁华双吃惊地问:“喂,老兄,你把话说清楚点,两个都是嫖 客,到底谁嫖 谁呀?”
林敬远也听得有些莫明其妙了:“莫非两个都是男的,他们在搞同性恋?”
宇文浩严肃地说:“既然是参嫖,那么双方都是嫖客了。嫖字是女旁加个票字,男的出钞票,女的出肉体,男的可以嫖 女的,女的也可以嫖 男的,上级可以嫖下级,下级也可以嫖 上级,这样才算公平。”宇文浩的理论总是一套一套的,且思想解放,立论新鲜,很有些像戈尔巴乔夫的新思维。
邻桌的茶客们又在笑,还有人鼓掌。
鼓励的力量是无穷的,宇文浩讲得更起劲了:“两个嫖 客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脱了衣裤,靠着水池边做起了风流事。
215。
两个人在楼顶上日完了,做完了事,这个嫖 客就在水池里洗身子,那个嫖 客说:这是用来吃的水呀,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点?这个嫖 客笑着说:让大家都尝点味道吧!”
宇文浩煞住了话语,突然不讲了,他用双眼怪异地看着二人。
丁华双沉吟了一会儿,说:“有意思,这叫野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宣传部的那位处长便是女嫖 客,好嫖的那位嫖客便是他的领导,那位领导真善于抓基层工作,抓到女下级的身上了。”
宇文浩补充说:“他当然会抓罗,上抓两个突出点,下抓一个深入口。”
四周的掌声热烈起来,还夹杂有喝彩声。林敬远也浑身觉得舒畅起来,这两条色狼真是名不虚传,只是说得太俗了一点。听他们吹牛,除了笑还是笑。
宇文浩见自己赢来了如此多的掌声和笑声,更加得意非凡地总结说:“那个女嫖 客很快就升为文化局长了。所以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很好的女人;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很坏的男人!”
丁华双翘起大指拇,称赞说:“高,实在是高。”
宇文浩瞟了林敬远一眼,关心地问:“满意吗,林老板?你跟我们在一起,保证要多活几岁。你今天气色很好,病情有所好转吧!”
他知道林敬远重病在身,说话也专为讨林敬远开心的。林敬远理解他们的苦心,从心里感激不已,可笑过一阵之后,心里又有点悲凉起来,自己无论如何也培养不出这两条色狼的情绪了。他明白,自己压在心上的那块大石头是永远也搬不掉了。
丁华双特别聪明,他已经看出了林敬远脸上流泻出来的倦意,便陪着小心问:“林老板,你不喜欢荤龙门阵,我们来几个素的如何?你喜不喜欢听?”
林敬远精神萎靡不振地说:“就随便喝会儿闲茶吧,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们三个人,我们都成了活宝了。”他毕竟不是宇文浩、丁华双之流,越在人多的场合越喜欢出风头,凡事适可而止,只要听了几句笑话,开开心,打发打发时光就是了。宇文浩和丁华双果然听话,便规规矩矩地喝茶了。这一张茶桌顿时变得悄无声息了,邻桌的茶客们侧着耳朵细听了一阵,再也没听到能引人发笑的话,没有了开心果,他们便开始寻找各自的话题。茶馆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喝了一会闲茶,林敬远忍不住对二人说:“我向二位请教一个问题:如果有两个人都同声喜欢一样好东西,这东西又不能分成两份,你们说,到底应该谁让谁?”
丁华双见有事情可做了,又来了兴趣,便不假思索地说:“争抢就是了,手长为大哥,谁抢到了,那东西就是谁的。这是自古以来的争夺原则。”
林敬远抿了一口茶,摇了摇头:“这两个人的关系又特别好,是不能拼个你死我活的,事情的难处正在这里。”
宇文浩皱了下眉头,两个指头在茶桌上轻轻叩了下,欣欣然道:“这事好办,抓阄,凭运气,谁抓着了谁的运气好,这是最公平的原则。抓阄虽然不科学,但科学却永远也淘汰不了它。”
林敬远依然摇头:“我说的这东西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人,是一个女人。怎么能凭抓阄来决定一个女人的命运呢?”
丁华双为难了,他似乎想不出解决这个难题的办法了。宇文浩经这一提醒,立刻想到自己那日想强行日艳朵没日成还反而让她受了伤的耳朵,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林老板遇上什么样的难题了。宇文浩抬头看了林敬远一眼,语气严肃地问道:“据我所知,古人有三不让之说,很有道理,不知林老板听说过没有?”
林敬远第一次听到“三不让”之说,颇觉新鲜,急问:“请问宇文先生,什么叫做‘三不让’?”
宇文浩掏出香烟,给每人发了一支,不慌不忙地说:“第一个是厕所不能让,只要进了厕所,蹲下去占住了一位置,那是任何人来了也不能让的,这叫做:水火不留情,屎尿胀死人。这是肯定不能让的了。”
丁华双听得频频点头:“嗯,有道理,不能让就是不能让。哪怕是父子俩,嗨,古人真会总结。”
林敬远也听进去了,觉得很有意思,急问:“那第二个不能让又是什么?”
宇文浩的眼睛盯着丁华双:“第二个是女人不能让,自古以来,没听说将自己的女人让给别人的,只有抢女人的,从来没有让女人的,即使是父与子也不行。”他将头扭过来,目光落在了林敬远的脸上。林敬远却将脸掉开了,他明白宇文浩已经看穿了他的心事,尽量回避些好。
丁华双却紧追不舍,挖根问底:“宇文先生,那个第三不让又是什么呢,你可得把这三不让说全呀!”
宇文浩故作迷茫地说:“第三条我已记不起了,就这两条已经足够了。我想林老板也不介意第三条是什么了。”不知是他真的记不起了,还是他有意不肯说出第三条,宇文浩始终没将第三条说出来。可丁华双却死死地缠住他,要想把“三不让”彻底弄个清楚,以便今后有点炫耀的本钱。”
216。
林敬远心领神会,他知道宇文浩的话针对性极强,自己又何必讨个没趣呢,就对丁华双说:“丁老板,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何必一定要闹个明白呢,糊里糊涂最好,难怪清代的郑板桥要说出‘难得糊涂’这四个字来。”
宇文浩将茶碗盖子敲得当当响,提醒丁华双说:“暂停,我们还是听林老板的,今天是林老板约我们喝茶,千万别破坏了林老板的心情。”
林敬远朝二人挥挥手,低着头说:“喝茶吧,心中有数了。”其实,他此时心中是最没数的。女人不能让,如果按照古人三不让的原则,那么,他就只有同儿子应勤相持不下,共同去争抢一个艳朵来日,谁也不让谁,其结果将会如何呢?父子俩为一个女人闹得反目成仇,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宇文浩的三不让将林敬远的思路给搅乱了,原先下过的决心此时又有些动摇了,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茶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闷起来,三个人又陷入了不言不语的沉默之中,只好抽烟喝茶,偶尔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笑话。不知不觉便熬到了中午,这半天茶还是喝得有价值的,林敬远已经从宇文浩的话中得到了启示,茶没有白喝。林敬远对二人说:“中午我请客,吃什么,二位拿主意。”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烫火锅!”
林敬远有些不解:“二位咋个如此喜欢火锅?火锅对身体有什么好处?”
丁华双毫不迟疑地回答说:“火锅能够排除性 功能障碍,提高性 欲!”
林敬远明知他说的话没有几成是真的,便也只得同意:“烫火锅就烫火锅吧!”
三人随便找了一家火锅店,烫了将近两个小时,林敬远知道自己的病,不能吃燥辣食品,就喝了点饮料。宇、丁喝了些酒,有些醉意了。林敬远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常春打来的电话。常春的语气很是焦急:“林老板,你在哪里?我们都以为你失踪了呢。”
林敬远笑着说:“我在烫火锅,你来不?已近尾声了。好,我在金谷大厦等你!”
宇文浩朝丁华双挤眉弄眼,两人相视一笑:“林老板又与女人相约了,你真有点龙马精神了!”
林敬远苦笑了一笑:“两位见笑了,我是与一位朋友谈点私事,这就先走一步了,感谢二位陪了我半天。”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结了帐,三人便各分西东了。
林敬远赶到金谷大厦,常春早已在那里等候了。两人开了个房间,进了屋,还未坐定,林敬远便像个小孩一样伤心地哭了。常春慌了,抱着林敬远的头:“老板,你是不是喝醉了?”
林敬远说:“我没醉,我遇到麻烦了。”他便把自己和艳朵及应勤之间的事全说了出来,像叙述一首凄艳的诗。叙述完了,他望着常春:“你说,我该咋个办?”
常春抚摸着他的头,柔声说:“你累了,好好睡一觉吧,办法总是有的。”林敬远的头靠在常春温软白嫩的大腿上,很快便像一个婴儿似的睡着了。
又是一个疗程结束了。
林敬远从李大夫那儿走出来时,精神稍好一些。他疾步走向轿车,钻进车里坐好,对儿子说:“把车开到金谷大厦去。我要在那里休息一天。”
林应勤不解地问:“老爸,今天不回家了?”
林敬远说:“这两天都不能回家,回家会影响职工情绪的。”
林应勤只得将车开到了金谷大厦,订了一个房间。林敬远对儿子说:“你把车开回兰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