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就这一点,我们就不难想象,太平军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战斗力了。如果我说这是一种阶级友爱,有人或许不愿意听,可事实就是如此。
邹国剑左肩被白布厚厚地缠裹着,本来白皙的面孔更多了几分的苍白。他身上负了三四寸长的刀伤,尤其是失血过多,直到现在他还是头昏眼花、浑身乏力。可是,部队开拔了,听说要去打苏州,他无论如何也躺不住了。一早起来,他就收拾着要离开医院。
医生有医生的责任,更何况还有严厉的制度在。来检查的掌医根本不听邹国剑的任何请求和解释,板着面孔,只有一句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养伤,别给大家找麻烦。”
难得邹国剑这样的书生,性情却是火一样的刚烈。既然说不通,他挣扎着下了床,“咯老子和你好好说,你偏不听,看老子硬是要走,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这是谁呀,口气这么大?”
“你管呢,老”邹国剑拎起棉衣,勉强把右臂套进去,可左手刚刚一抬,一阵钻心的疼痛叫他不由自主地一咧嘴,汗也冒了下来。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口有人“挑衅”似的言语,一回头,咬牙切齿地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儿,却又赶紧咽了口吐沫,生生把下面的话缩了回去。紧接着,又咧了咧嘴,脸上也换上了难堪、尴尬,比哭还难看的笑。
林海丰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看着,安慰鼓励着伤员们。当听到一个病房里传出一口浓重而尖刻的四川乡音时,他笑了,推门走了进去。果不其然,对面站着的就是那个四川小矮子,一副怪样的邹国剑。
“殿殿下,”邹国剑看看进来的安王,又看看自己的铺位,不知道是该这么站着呢,还是回到铺位上去。
“呵呵,蛮厉害的嘛,秀才也会骂人呀。”林海丰瞅瞅邹国剑,又看看屋子里其他几个正窃窃偷笑的伤员、护理,还有一脸得意的掌医官,把手一挥,“你们好好给我看着他,敢出这个门口,就拿大棍给我打断他的腿,看是谁厉害!”
邹国剑再也没有脾气地爬回到了床上,“殿下,我的伤不重啊,再说,就这点儿伤,根本也不影响骑马,更不影响使枪。”他嘴里咕哝着,看着安王。
林海丰点点头,笑了,“是啊,不影响骑马,不影响打枪,可穿衣服呢?装填子弹呢?你呀”
邹国剑一听安王的话,觉得似乎有点儿门儿了,就赶紧坐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殿下,刚才是一时不习惯,用力猛了点儿,所以没穿上,可现在早没事了。”说着,他拿起床边儿的六轮枪,把右手一抖,弹仓打开,六粒子弹一下倒到床上。然后,他迅速将枪夹到腿弯上,刹那间又将子弹顶上了膛。他把枪在手上滴溜溜地一转,抬头看着安王,“殿下,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错,真不错,”林海丰啧啧地称赞着,扭头看看掌医官,“医院必须严格执行伤病员的出院管理制度,在没有完全恢复好之前,谁也不允许出院。有胆敢为难你们医生的,叫他来找我。”
掌医官嘿嘿地笑着,扶邹国剑躺好,“听到了吗,好好修养,我保证你两个月内出院,如果这么捣乱,不仅伤好不了,闹大发了,落个残疾也保不准哦。”
看着邹国剑还有些沮丧的样子,林海丰扯扯被子替他盖好,看看屋子里的伤员们,“什么事情都不能着急。想打仗是好事儿,以后有的是仗打。但是,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把伤尽快地养好。有了好身体,才能打回你们的家乡,打遍全国。”
“倒霉啊,才打了一仗”邹国剑哀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啊,才打了一仗,”林海丰仰起了头,“还有的弟兄才打了一仗就殉难了呢”
出了病区,林海丰在院长的陪同下到了后院儿。这里停放着一地的为天朝殉难的天军士兵的尸体,护理们在一一为牺牲的弟兄们做着最后的梳理。
林海丰看了看院长,声音低沉地说到,“要细致,一定要叫弟兄们干干净净地上路!”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已经不存在了的苗家大宅。整个江阴,只有他心里知道那场火是怎么回事儿。那是内务部的人来做的。完事儿之后,他还有些怀疑是不是过于残忍了,可现在,他完全想明白了。不那么做,就根本对不起躺在这里的弟兄们。也许苗家的老幼没罪,但是他清楚,象这种人家,一旦给了他们机会,早晚他们都会是天朝的敌人。战争是残酷的,阶级间的斗争更为残酷,有时候还更为隐蔽。对待那些极端仇视人民的人,只有,也只能是一个字,“杀”!不给他们任何未来的幻想。's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林海丰从医院回到临时官邸,恰巧春官又副丞相曾锦发、地官副丞相黄再兴带着一批人员,奉调由天京赶到了江阴。天官又副丞相曾钊扬率领的后方工作团,也随后脚跟脚地到了。曾锦发、黄再兴是他成立的东征军参谋部的负责人,而曾钊扬则是他心里勾画出的江苏省的地方行政长官。
他很是感谢太平天国给了他一个活跃的舞台,给了他众多精明强干,富有真正的大批人才。有时候他甚至想过,幸亏自己是到了天京,倘若是到了北京,那后果会是什么?无知的满清朝廷不会接受他的主张,不要说是思想上的,就是单单军事上的主张也行不通。那里是一群精神上没有任何追求的人,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广。你就是把全世界最优秀的人才、最先进的装备交给他们,同样构建不起一个强大的国家。这是由满清的劣根性决定的。
掌握武器的人,是最关键的。
桑妤是天朝妇女中的精英,优秀的隐蔽战线上的斗士,上海商界的强人。美租界里的桑妤,现在是心里红,红的发紫,表面白,白的连上海以刘丽川为首的天朝政府,甚至也是对她开始由感激转到恨之入骨了。
安琪儿商行生意红红火火。武昌、汉口、九江几个太平天国政权新开设的口岸,都不仅有安琪儿的身影儿,而且控制住了大批的主要商品购销渠道。在上海商界看来,这个安琪儿不仅眼光独特,而且行动迅速,现在,随着形势的发展,上海各大商行开始为自己的犹豫捶胸顿足,纷纷尾随安琪儿抢滩各口岸,成了安琪儿的小伙计。
自从艾华来到后,在外人看来,这个安琪儿的东家艾华就是一个公子哥儿。更热衷于东跑西颠儿,交际玩乐,各租界的酒吧里,总能找到他的影子。而内当家的桑妤,却依旧操持着安琪儿在上海的业务。
英国人喜欢道貌岸然,既想当婊子,还要立块儿牌坊。他们号称在上海的交战双方中保持中立,因此,对本国在上海的军火贸易,口头上总要加以制约,搞得各英国商行缩手缩脚。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英商有自己的特有贸易,那就是走私鸦片。尽管上海的天朝政府使他们损失了直接贸易的机会,但他们还有别的路。
法国人在上海实力太小,尤其是布尔布隆从天京回来后,在亲自回国汇报对天京的考察成果之前,一再叮嘱他的代理公使,绝对要保持中立,不得和上海的天朝政府发生矛盾。
美国人不同。美国人讲究实惠,中立是牌子,暂时不打不行,至于贸易,只要有钱可赚,怎么快怎么来。
正是利用了上海各租界的特点,桑妤从十月份底开始,就鼓动旗昌洋行的大班金能亨,两家联手,控制上海的军火贸易。炒来炒去,最终把原本两三银洋一桶的火药,炒到了五十一桶的天价,枪支、火炮更是贵的吓人。昂贵的价格,使交战双方乍舌之余,开始望而却步。如此一来,何止打算购置枪支弹药,预备长期坚守上海使用的刘丽川恨她,就是江苏巡抚许乃钊也是说不出的牙根儿痒痒,这些商人,真是惟利是图,一点儿朋友的交情也不讲。
可桑妤心里明白,城里的天军,两个月内的军火需求已经有了足够的储备,而城外的清军不一样。清军在一开始并没有大量购置西洋军火的意愿,直到眼见城里的太平军火力越来越猛烈,兵勇损失惨重,这才想起应该买些西洋武器。桑妤此举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她不能叫武器轻易地流入清妖的手里。
月初,贪婪的金能亨到货了一整船的军火,三千多的步枪,百十门大炮,不计其数的弹药。由于军火价格突然的暴涨,上海的军火生意一时出现了交易的冷落,金能亨耐不住寂寞,他居然想到把这批军火连船一起出售到天京方面去念头。
方静波带着大班的想法,为此和桑妤盘算了好几次,可是桑妤只是叫他耐心等候。今天,架不住大班的一再催促,他又来到了安琪儿商行。
等到桑妤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两个人进了书房。书房布置的朴实、典雅,这里书香浓浓,完全没有豪门巨贾的造作和炫耀。方静波不禁想到了外面四处游荡的艾华,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密斯桑,您先生又不在?”
“他喜欢玩儿呢,”桑妤甜甜地笑着,“我先生是大智若愚,拿了大主意,小事就不管了。我呢,是只做小事,拿不了什么大主意。您也知道,如果不是我先生在西边打下的底子,我是啥也不行啊。”
“密斯桑真是谦虚,”方静波笑了,“没有您,上海的生意不会这么的好。”
“是吗?”桑妤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是我爱冒险,净干我先生不喜欢的事情了,所以他不愿意参与而已。”
“您是说军火贸易吧?”方静波叹息了一声,“其实,我也是不喜欢这种贸易的。杀来杀去的,还不都是杀的自己本民族的人。”
“你们这些大男人啊,就是瞻前顾后想的太多了。”桑妤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咱们生意人,讲的是如何赚钱,又不是去偷去抢,至于杀戮,那是他们的事情。不过,也许打到最后,会打出一只优秀的军队来,能替咱们保家卫国,倒也说不准呢。您看看这西洋的火器,还不是比咱们以前的武器厉害?唉,也许没有这场战争,谁也不会看得起这些东西呢。”
“呵呵,还是密斯桑想的远,”方静波歪着头看着这个自称是只做小事儿的奇女子,“如果政府早有您的这种想法,也就不会花费银子来购买这些东西了,我们完全自己就可以做出来的。至于那些条约”他苦笑了下,摇了摇头。
“密斯特方还是为了那船军火的事情来的吧?”桑妤嘿嘿一笑,“说实在的,我们仓库里囤积的军火也不少了,为此我先生可没少骂我呢。”
“是啊,金大班看上去快疯了,”方静波开心地笑着,“他现在满脑子就是银洋了。”
“不过,确实有些难啊。”桑妤转尔叹了口气,“长江上大清水师不会轻易放我们过去的,一旦被发现,你们好说,我可是杀头之罪啊,那我们家的产业可就全完了!”
方静波点了点头,“密斯桑放心,金大班也有所考虑。再说,您前一阵子说的给您先生办理加入法国国籍的事情,金大班正在加紧处理,估计很快就能办好。另外,金大班说了,有什么困难都可以事先提出来,大家一起商议,他会用领事馆的一切力量,来保障您在上海的绝对安全。”'s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桑妤其实一直有桑妤的想法。
为这件事情,她虽然已经得到了安王殿下的指令,尽量不要轻易采取过于激烈的行动,以免被清妖察觉,丧失了安琪儿商行的大好局面,并由此危及到上海站的安全。不过,她不想叫这批军火留在上海。凭着她自己敏锐的感觉,她知道天军也许很快就会来到上海,两军对垒,这批军火将有可能给自己的军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她和艾华反复筹划,决定要充分利用金能亨急于把军火脱手的心理,想方设法把军火运送到镇江去。
恰恰在这个时候,整天“游荡”的艾华,在酒馆里遇上了军火船上的大副,还有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黑人跟班儿。从那几个黑人跟班儿对大副毕恭毕敬的举止和神态上,他觉察到了内中的怪异。当请教过方静波之后,艾华终于知道了一个新名词“黑奴”。他还得知,军火船上象这种黑奴有二十多个。原来,在这个貌似强大,口口声声崇仰基督,四处宣扬其博爱的美国,还有着大批这样的黑人奴隶,他们没有自身的任何权利,只是主人一件会说话的东西。真是巧合,这种黑奴的制度,怎么看怎么就象清妖的旗奴制度。
战场上滚打出来的艾华,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完全可以加以利用的好机会。
在租界,刨去政府的意志不提,各国旅居上海的侨民,对天京的太平天国政权,叫好的远远多于仇视的。也正因为如此,不少的洋兄弟甚至加入到了帮助小刀会,守卫上海县城的行列之中。租界里、酒馆中,更是流传着有关太平军的各种传奇,还有天朝对全天下人人平等、共享太平的美好憧憬。这一切,经常尾随主人出入酒馆的黑人兄弟不可能听不到,听到了他们就不可能不动心。
于是,艾华和桑妤决定策反军火船上的黑奴们。为了以防万一,桑妤依旧叫艾华继续过着“游手好闲”的日子,混迹于租界和清军营中,大交酒肉朋友的表面日子,偶尔往来于县城和租界之间,以便万一时刻,动用城中天军的力量。而她自己则要先吊起金大班的胃口,再把许乃钊这把保护伞牢牢地捏在手里。同时,由罗孝全主教上船,利用传教的借口,先暗中去做黑奴们的工作。
许乃钊恨桑妤的哄抬军火价格,但是也明知桑妤的背后有美国洋行和领事馆做靠山,再者,安琪尔商行已经开始断绝对城内乱匪的接济,所以,他在依旧得到桑妤的私下“供奉”之后,自然也没有太多的念头。
甚至当按查使吉尔杭阿没完没了地暗中调查安琪儿可能从事非法生意的时候,他还觉得很不以为然。一个年轻的女人,嫁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花花公子,能挑起诺大的商行就很不容易了。再说,爱钱的女人哪儿会有什么思想,不管怎么做,还不是会循规蹈矩地站在朝廷一边儿,哪儿真会甘心和乱匪裹在一起。尤其是当租界在边界开挖防护沟,以备不测的时候,安琪儿商行不仅出钱出力,还主动地组织起数十的商行伙计,包揽了一段外壕的守护任务。对此举,许乃钊极为赞赏,他觉得自己对桑妤的分析没有错。
黑人兄弟的工作,做的更是顺利。这些丧失了一个人最起码权利的奴隶们,对平等的天堂有着更急迫的期望。
现在,需要的就是那位金副领事兼洋行大班的配合了。
桑妤看着方静波。通过长时间的接触,这个有文化、有自己思想的人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完全可以被转化为天朝隐蔽战线上的一个得力人才。“唉,密斯特方,这批军火要是真能顺利鼓弄到西边儿去,咱们当然能得到丰厚的回报。可是我思前想后,总觉得还有几个问题。”
“快说说看,我来想办法。”方静波身子向桑妤探了探。对于这批军火,从内心讲,他也是期望能马上送到西边儿去。如果他真有那个权力,他甚至可以就地完全白白支援到上海城里去。城里天军的作为,叫他看到了祖国的希望。
桑妤点了下头,想了想,“第一,枪支好说,西边儿原本就从他们的对手那里缴获了一些,使用起来不会陌生。可是这西洋的火炮就不一样了,没有人能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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