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葆下意识地赶紧用手摸摸后脑勺,抬起一双泪眼不解地看看这位天军大将军,“没。。。没什么啊?”他不是疏忽了自己刚才摸到的那根又粗又黑,平素很为之骄傲过的大辫子,他是习惯了。
“恩,是没什么。”彭大顺冷笑一声,“本将军没有你的学问高。听说这湘乡城里有个文庙,先寄下你这颗头,到时候你就知道有什么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落水狗似的曾国葆,枪口指指那些各个早已醒了酒,抖成了一团的练勇们,“你们都是百姓人家的子弟,本将军知道你们都是迫于生计才追随的曾家兄弟,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接受天军的几天教育,保证从此后不再和天军对抗,天军就会保障你们的生命安全。天军是为了全天下的百姓有田耕、有衣穿、有饭吃而战,是为了光复我堂堂中华江山而战。你们都是汉人,摸着你们自己的胸口好好想想,这个夺走了你们田地和生计的丑恶清妖朝廷,值不值得你们去为了它卖命?”
湘乡城在众多百姓的睡梦中改变了颜色。杨辅清吩咐彭大顺继续以团练的身份紧守四门,禁止人员外出。同时,他率领主力,又以抓捕的县城衙役做向导,先去娄底消灭了那里杨昌浚的团防局,一一清理了朱孙诒选定的几十个哨官、队官。天还没大亮的时候,他们就又控制了双峰。
第一0七章()
左宗棠和曾国潢率着二十几个随从,黄昏到达湘乡城南门外的时候,对湘乡周围几天来发生的事情,他们还都浑然不知。
边等着城上磨磨蹭蹭下来开城门的练勇,左宗棠随口问着曾国潢,“老四,你不先回趟双峰?”
曾国潢疲惫地摇了摇头,瞅了瞅双峰的方向,“不了,事情紧急,还是赶紧进城,和朱孙诒他们一起连夜商议一下,抓紧去四乡募集勇丁。”
“也好。”左宗棠看看他,笑了笑,“还是老四明大理啊,将来一定会是个可造之才。”
“得了吧,季高先生,您就别寒碜我了。”曾国潢叹了口气,“我是根本就做不得杀人的人的,所以这个军功一定和我无缘。我比不得老六和老九他们,他们才会有出头之日。”
“是啊,”左宗棠点了点头,“想升官发财,能有打仗的机会就是最好的捷径了。可是,打仗是你死我活的事情,来不得半点虚伪。无论是哪个成名的将领,他的脚下都是成山的白骨。当然,还有数不清的冤魂。”
左宗棠说的这一切都是应付之言。他心里还不明白,曾家除去曾国藩久战宦场养成了那么一点儿涵养外,其余的四哥男丁个顶个的都是暴虐骄横之徒。曾国潢所谓的“做不得杀人的人”,无非是抱怨他大哥没有派他领兵而已。
沉重的城门慢慢地打开了,曾国潢一带马,抢先进了城门,同时还没忘了凶狠地瞪下开城的练勇,“真他娘的能磨蹭,我还以为你们都奔丧去了呢!”
左宗棠摇了摇头,心里呵呵一笑,看看,原形毕露了吧!他抬眼看了看开始有些变的黑忽忽的城头,缓缓地跟了进去。
林海丰现在忙的是脚打后脑勺。他领着苏三娘和“农训班”的学员们走遍了镇江的每一个角落,仔细调整着各处的田地、政策,安排着几乎一家一户的生计。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他就这么不厌其烦地做着,用自己的行为告诉着大家以后该怎么去做。
在安王的言传身教之下,苏三娘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乡村各级农会如雨后春笋般的纷纷建立,镇江城内外地方民团、农民自卫队武装也在陆续地发展。官办的大小医院、学堂、作坊、商号、养殖场一个个地陆续开始筹建。镇江,一下子就沸腾了。
最叫苏三娘感到有意思的,还就是镇江城里的那些大户们。从前叫他们捐饷那个叫难,现在居然都上门赶着来助饷,你不要都不行。因为大户们都从顾同临的身上看到了,谁要助了饷,谁就会受到安抚使衙门的特别扶持,而且可以共同经营商号,什么采煤、挖铁矿、开石、烧石灰等等,正当生意有的是。里外这么一盘算,收购田地、开展建设的费用不仅都有了,还能略有盈余。这倒真应了安王的那句话了,“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
一大早,苏三娘陪安王去看了几个准备开课的学堂。分手后,就又按照安王的指示,和顾同临等商家协商共同筹办几个煤矿、铁矿,还有石灰石厂的事情。再加上其它各种纷乱的各类烦琐事务,一处理下来,天就大黑了。
苏三娘看看又错过了晚饭的正点儿,就叫随身的女侍卫赶紧随便拿了点儿饭菜过来,她要赶紧吃,吃完了还要去安王殿下那里。她喜欢听安王说的那些道理,也知道殿下不会在这里驻留太久。因此,她想多从殿下那里获得些教诲,当然,同时也有自己内心里的一种满足。
筷子还没来得及动呢,值夜的一个官员跟着又进来了。守城的士兵抓到了一拨运送大批烟叶儿的人,已经送到了衙门里。
苏三娘一皱眉头,看看值夜的官员,“谁这么大的胆子,你们问过了吗?”
“问了,其他人都是受雇的浙江萧山那边儿的人,既不知道咱们天军的规矩,也不知道送给谁。那个负责押运的好象知道,可就是不说,非要见到您才说呢。”值夜的官员有些气愤地说着。
“还要见我?”苏三娘翻楞了两下眼睛,轻轻放下手里的筷子,“叫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人?”
被带进来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中等的身材,面皮微黄,一眼看去是那种很不起眼儿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知不知道天朝严禁贩运、吸食烟草?”苏三娘不急不恼地问着。
年轻人躬身施了一礼,“回禀大人,小民是受朋友的委托,把烟叶儿送给安王殿下的。”
“胡说!”苏三娘啪的一拍桌子。安王殿下是什么人?这简直就是对殿下的污蔑,她绝对不能容忍。她脸色变的铁青,一指对方,“你少给我耍口舌,再不老实说出来是谁的指使,那就你自己抗罪了!”
“大人,小民说的是真的啊!”那人满脸委屈的样子,不过,很显然,他并不害怕,“大人,小民是从上海那边又转到萧山才到的这里,请您务必尽快送小民去见安王千岁。”
“你是从上海过来的?”苏三娘不相信地问到。
“是啊,是啊,”那人连连点着头,“小民怎么敢欺骗您苏安抚呢。要不然,小民一个浙江人,哪里会知道安王千岁在这里呢。”
“哼,殿下天天在城外奔忙,要想知道殿下在镇江还不容易?”尽管嘴上这么说,可苏三娘知道,上海那边的确有不少正和天朝做着各种生意的商行。她只是为殿下的安全担心,生怕对方是个清妖的奸细,会对殿下不利。她想了一想,又问,“听说你带来了不少的烟叶儿,不会就直接放到安王那里吧?”
“这个小民委实就不知道了。托我的朋友说了,只要把东西完全交付到安王千岁的手里就行。”那人极认真地回答着。
“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在这里说,其他人就先留在衙门里,你和我去见安王殿下。”苏三娘站了起来,一点站在年轻人身后的值夜官员,“搜下他的身,一定要仔细!”
第一0八章()
林海丰会抽烟,凭感觉,他知道烟叶儿一定有个复烤的过程,否则卷烟也不会具有日常凉晒的烟草所没有的那种特殊香气了。可是再往下,他也是个二五眼,讲不出个什么道道来。不过,他坚信一条,那就是主席说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
晚上一回来,他就叫汪海洋找来了个老木匠,然后,就边和木匠唠叨着自己的设想,边和木匠一起动手在屋子里鼓弄起来。
几个小时过去了,看着屋子里那一地的刨花、木屑,柳湘荷进来几次,又都无奈地退了出去。她不明白殿下在折腾什么,只是知道早该吃饭了。她赌气地坐到门口的石头台阶上,汪海洋他们卫队早开完饭了,院子里还弥散着饭菜诱人的香气,她的肚子里止不住一阵一阵的咕咕乱叫。
苏三娘一见门口蔫头耷拉脑的柳湘荷,奇怪地指了指屋子里,“柳尚书,殿下没在吗?”
“哟,是苏姐姐啊,”柳湘荷急忙站起身,抬头看看天上,笑着问到,“这么晚了,还没歇着呢?”
“呵呵,忙的一塌糊涂的,哪有那份儿清闲啊。”苏三娘一指身后几个女侍卫押着的那个年轻人,“这不,连饭还没吃上呢,就遇到这个家伙,非要前来求见殿下。”
“殿下和姐姐一样,也都是大忙人呢,晚上回来就在里面当开了木匠,也不知道忙乎些啥呢。”柳湘荷酸溜溜的说着,换身推开了房门。
林海丰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刚刚做好的一个长方形的不大的木盒子,他手里拿着一根儿比小拇指略细的木轴。而后,又拿过一张厚纸,一端固定,另一端做成一个凹槽,把桌上的烟末儿均匀地放到凹槽里,然后用手里的木轴带动厚纸卷紧。再将一小张长条纸的一边涂上淀粉胶,放到厚纸充作的传输带上。这一切都细致地做完后,他扭头看看身旁的老木匠,“再一、再二、不再三,老天爷有眼,出!”随着他的手卷动木轴,烟丝就卷进了纸里,一支半成品的纸烟卷成了。
林海丰小心地拣起纸烟,顺手拿起剪子,把两头露出来的多余的部分剪掉,一支完整的纸烟诞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海丰举起那根儿纸烟,身子转了个圈儿,畅快地笑着,“怎么样,真的成了吧?来,老哥,您先尝尝这个,我再卷它几个。”
“都是王爷您的功劳,小民那里承受的起。”老木匠嘿嘿地笑着,连连摆着手,“再说,小民也不会吸这个呢。”
“是吗,是不会吸还是不敢吸啊?您要不吸那我可先来了。”林海丰把纸烟放在鼻子底下嗅着,眼睛微微地闭了起来。
“殿下,苏安抚来啦!”看着殿下那馋猫儿似的样子,柳湘荷急了。她赶紧冲过去,拉了拉殿下的胳膊,“殿下,您开玩笑也分个时候啊。”
林海丰像刚从梦里醒来似的看看柳湘荷,又看看门口站着的苏三娘。“呵呵,三娘来了啊。”他尴尬地笑笑,看看手里的那只纸烟,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把它放回到卷烟机里。他又看看凌乱的地上,打了个唉声,“这汪海洋他们几个实在是太懒了,怎么连个屋子也不及时收拾好,看看,看看,叫人家三娘来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看啊,这收拾屋子的事情没有女官来管就是不行。你说是吧,三娘?”
殿下居然想抽烟?苏三娘实在是大出意外。殿下是天神,是天朝的王,是个完美无缺的圣人,怎么也能去违犯天条?她默默地看了殿下一会儿,使劲儿一拽身后的那个烟贩子,“殿下,这里有个给您送烟叶儿来的人。”
“哦,”林海丰感觉到了苏三娘心底的那种不快,他瞅瞅被苏三娘冷不防地搡了个趔趄的来人,“你是哪来的?”
“回禀千岁,小民是受安老板的委托来给千岁送信儿的。”
林海丰马上明白了,这是上海的桑妤派来的人。“好,好,来,和我到里屋去下。”他拉起来人走了两步,回头看看苏三娘,然后冲着柳湘荷咧了咧嘴,又揉揉肚子,“ 我饿了,是不是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赶紧去准备点儿东西,叫木匠老哥和三娘他们一起吃。”
苏三娘送来的“烟贩子”本名叫范例,字文瑞,浙江绍兴人氏,祖辈上都是以衙门里的师爷作为职业。到了他本人,虽饱受家中这种气氛的熏陶,养成了细致、机敏甚至可以说是狡猾的性格,但他却不喜欢这种职业。他颇喜欢从商,因此,十六岁既开始在镇江他的远房舅父顾同临的身边,磨砺了数年。后来又去了广东、香港,给外国洋行做了几年的差役。他很欣赏西洋的新鲜东西,为了求得日后更大的发展,他特意追随洋行的洋商去了美国一年。去年回国后,就一直在旗昌洋行做买办,深得大班金能亨的赏识。
人就是这样,当你没有把眼界打开的时候,你会对周围熟悉的的一切都认为是顺理成章,或者是逆来顺受。而当你见到外面那种精彩纷飞的世界的时候,你就会对以前的东西感到难以理解。现在,一个任何男人都早已经拖得习以为常了的大辫子,带给范文瑞的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屈辱。他没法去责怪人家的粗鲁或者缺少修养。一个自称是泱泱大国的东方巨人,在人家眼里,无非就是个得了软骨病的怪物,一堆谁高兴就可以宰割上几块儿分享的肥肉。
他是个很极端的人,如果不是爹娘生就给了自己这一副黄面孔,他任可永远留在异国他乡。因此,当知道广西爆发了个驱逐鞑虏的天平天国,还有身边又亲眼见到的上海小刀会的时候,他说不出一种快乐油然而生。
太平天国也好,小刀会也罢,尽管有人不停地诅咒他们,可是范文瑞就不那么看。至少他们还都没有掌握全国的权力,以后会是如何,他也不知道。但他切实领教了这个大清朝的肮脏、懦弱。不是都说两害相全取其轻吗,那他就坚决站在造反者的一边,驱逐鞑虏,恢复汉家江山,最终剪掉这个丑陋的大辫子。既然是新生的政权,就总还有个希望。偏偏就是这种时候,他结识了桑妤,还有后来的艾华。
通过简单的交谈,林海丰对范例有了个不错的印象。他也更加赏识桑妤的工作能力,两个月的时间,上海站情报系统的发展异乎寻常的顺利。尤其是当他得知范例对烟草的烤制加工有些了解的时候,就更是高兴的眉飞色舞了,“呵呵,这个桑妤,本王叫她办什么事情都如此的迅速,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殿下,那我这次就留下吗?”范例笑着问。
“不,”林海丰想了一想,“你还是先回上海。告诉你们的桑大老板,争取黑人兄弟驾船来镇江的事情一定要仔细再仔细,哪怕有一点儿的危险都尽量不要做,免得影响到上海站的整个工作。再说,我也听你大致的说了,那个烟叶儿烤制过程对温度、湿度的控制要求很详细,没有测试的仪器,单靠摸索经验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好的。”
“殿下说的对,我再回来的时候,还可以顺便弄几个温度计回来。”范例呵呵地笑着。
“好,我就不留你了,你现在就去顾老先生那里,以后你的名字也要用化名,有现成的吗?”林海丰站起来,看着范例问。
“那就叫范文瑞吧?”范例想了想,“我的这个字还是到了广东后自己起的,很少用过,呵呵接触的大都是商人,没人称呼你的字的。”
“呵呵,名字不错,像个烟草大王的样子。”林海丰笑了,“等你下次回来先在镇江把烟厂搞起来,然后就去天津、北京设厂,杀到清妖的心脏去。”
“我行吗?”范文瑞脸微微地红了。
“当然行,”林海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离家在外这么多年,不就是要练就一身的商家之道吗?现在正好是你一展身手的好时候了。呵呵,不要担心,到任何时候你都不是孤立的。我们做这种工作的很特殊,感觉似乎也很孤单,其实,我们的身边会有很多的自己人。再说,我们的身后,还有千百万的天朝军民呢。”
第一0九章()
苏三娘如果不是想证实一下安王绝对不是那种嘴里说着一套,而心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