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你就在这里看着,一个时辰之内我他妈的一把拿下冀州。”在为破城冲锋而响起的轰隆隆的清扫炮火声中,副军长朱衣点一把扯歪头上戴着的军帽,在撸胳膊、挽袖子。
当看到正用望远镜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城上情况的石镇伦刚一点头,朱衣点呼地抽出腰里插着的短枪,冲着一队早已排列整齐的号兵们一挥,“使劲给我吹,一直吹到我进城为止!”
几十把军号同时奏响的滴滴哒哒之声,直冲云霄。
“为了天朝,前进!”呼喊声中,如同一阵飞速滚动的烟云,朱衣点这支由他和十几个侍卫组成的马队,顷刻间就到了攻城突击队的身后。
“为了天朝,前进!”突击队的勇士们炸雷似的呐喊着,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畏缩,扑向已被炮火轰塌的城墙……
与西边打得热火朝天、惊天动地的场面正相反,几百里外的河间,却出现了这样戏剧性的一幕。
河间府城下,临时构筑起来的阵地上,红军将士们在抓紧时间休息。城头上,面色惊慌的绿营兵和团练们提心吊胆,三五成群挤拥在一起。虽然各个都在伸长脖子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却与下面的红军将士们一样,鸦雀无声。他们既不知道,当然也不盼望着下面的人马何时就会开始攻城。而令他们更不明白的是,远处的田野里、官道上,为什么那些既看不到头,也瞅不见尾的大队人马,耀武扬威地轰隆隆地一直向前滚动开进,却好像看都懒得看他们这里一眼?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吓唬人玩啊?”一个一脸大胡子,看上去有些憨憨的兵勇被这场面弄得眼睛发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手里的那把长矛也伸出了垛口,嘴里傻乎乎地在念叨着。
“你他妈的要是不挨打是不是就皮子发紧啊?”或许是兵勇刚才的自言自语声音太大,此刻也在“偷摸”顺着垛口向外面张望的军官,居然被他惊得浑身一机灵,气恼地抬腿朝着那个大胡子兵勇的屁股上就是狠狠的一脚,“给我闭上你的臭嘴,把你那破矛收起来行不行,你他妈的这个样子要是被下面看到了,他们不冲上来揍你个灰孙子才怪。”
大胡子兵勇冷不防的挨了这一记猛踢,吓得浑身一抖,那杆长矛也就势脱手而出。
铁矛直落城下,随即传来的是触地的碰撞声。“当啷……”,这一声响,在此时竟然显得是格外地脆楞,格外地响亮。
随着声响,距离城门不过百步的城外阵地上,那看似平静无人的壕沟里,忽然一下子冒出成排的人头来。“找死啊,再不老老实实地呆着瞎折腾,老子上去扭断你们的脖子。”一个粗声大嗓的红军士兵非常生气地一把扯下头上的军帽,重重地在沟沿上一砸,朝着城上敞开喉咙训斥着。
城头上,那位被吓得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心里正为自己刚才那不合时宜的一脚懊悔不迭的军官,一听到下面传来的只是这种恶声训斥,不禁揉揉心口窝,再抹抹满头满脸的汗水,长吐一口气,冲着外面赔上了一副怪兮兮的笑。好玄啊!他可是明白,城外的那些大爷们是惹不起的。昨天早上,也是由南往北急火火地开上来了一溜子他们的马队,大队人马旁若无人掠城而过的气势,惹恼了城里的那位知府大人。不识相的知府大人居然要求城中的绿营兵、团练们开城偷袭人家。哪知道,那些好不容易才被鼓起一阵子勇气冲杀出去的兵勇及练勇们,顷刻间就被一侧身猛杀过来的太平马队打得只恨爷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又哭爹喊娘地逃了回来。
随后,很讲局气的太平红军首领发给了城内一封信,“……天军只为借路北行,望城中军兵好自为之,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信中的言辞虽然并不激烈,对城内的官兵来说,却是震撼不已。为此,城中驻守的最高军事长官苟副将,几拳头下去,就把那位窜弄自己损兵折将的知府大人打得顿时卧床不起。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瞎折腾你才舒服吗?”自然,苟副将的这个“不折腾”,也就变成了河间官兵心目中的至理名言。
“玉成啊,你的这个行军策略确实高明啊。其实,摄于我天军一口就可以吃掉五万沙俄精锐的威力,直隶各地的满清这些兵马不过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或者说是受了惊的兔子而已,根本不会形成很大的战斗力。可他们龟缩城中,如果我军硬要取下这一座座城池的话,那麻烦反倒就大了许多。”
看看远处安安静静的河间府城,左宗棠由衷地发着感慨。
炙热的阳光下,左宗棠与陈玉成并肩徒步行进在北进洪流中,汗流浃背。陈玉成的肩上,扛着一支马枪,左宗棠虽然手里还是拿着一把习惯了的扇子,却一直懒的去扇动。在他们的身后,陈玉成的那匹白龙驹的马背上,坐的是一个脚部扭伤了红军士兵。而左宗棠的大黑马,则驮载数个弹药箱。
“不错啊,与他们相比,我们目前不仅占有了极大的战略主动权,更拥有实力和声势上的巨大优势。这种优势,我们必须要把它发挥的淋漓尽致。”陈玉成把扛着的马枪换了个肩。
“呵呵,其实一开始听到你的这种安排法,我还是很有些担心哩。”左宗棠笑着瞅瞅陈玉成,“我真怕你过于意气用事,只图个快字,疏忽了更多的东西。”
“呵呵……”陈玉成也笑了,“其实一开始,我就是为了图快。围绕着这一个快字,我是绞尽了脑汁,当然,也还受到了谭绍光、陈廷香他们的不少启发。”
“不过,这么连续的行进下去,越往后,将士们所遇到的困难自然也就会越大。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啊。必须保持住将士们眼下的这种旺盛气势,不然的话,即使靠近了北京,咱们也会成了难经一战的疲惫之师。”
“是英雄、是好汉,甩开脚板比比看。咱红军各个都是钢铁汉,不怕苦来不畏难,定江南、扫江北,笑傲中原入河北,翻江倒海我第一,红军美名天下传……”
接下左宗棠话茬的,是前面突然传来的一阵阵清脆嘹亮的鼓动号子。
“我的天,她们这是什么时候又跑到了咱们的前面?”左宗棠停下脚步翘首一望,不由得脸上闪现出一片的惊诧。
前面,尘土飞扬的道路边,行营文工团的男女团员们五六个一群地散列开去,敲打着手里的小鼓,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给匆匆而过的将士们说唱着他们自己编写的号子。而最靠近左宗棠和陈玉成他们这里的那几个人中,为首之人居然还是柳湘荷。
“唉,一定是在我们停下来小憩的时候,他们却又没有停脚。”陈玉成掂了掂肩头上的马枪,加快了脚步。
“真是天造地就的一对好夫妻啊!”左宗棠紧赶了两步,追上陈玉成。
“呵呵,左参谋长、玉成,你们辛苦了!”一到柳湘荷他们的身边,陈玉成和左宗棠赶紧走出队列,还没容前面的陈玉成来得及张口说话,柳湘荷就神采飞扬地抢先和他们打着招呼。
“我说嫂子,您可不能这么干啊!这人毕竟不是铁,总要吃饭和休息,可您这么不管不顾的,万一要是把您累坏了,我们可怎么向殿下交代?”望着眼前装的很轻松样子的柳湘荷,陈玉成摇摇头,不安地劝说着柳湘荷。
“瞎说,我又不是泥做的,大家都能做的事,咋我一做就能累坏?”柳湘荷说着故意一板脸儿,气哼哼地一点陈玉成,朝着左宗棠小声叫到,“左参谋长,您可得替我作证,这个坏蛋陈玉成,明摆着是在变着法儿的骂人家是做样子摆放的花瓶,经不起风吹雨淋。看到了北京的时候,我怎么在殿下面前好好地告上你一状的。”
“哈哈,呵呵,哎呀夫人啊,左某这个证可是做不得的呀。”左宗棠边笑边连连摇着手,“再说了,夫人你不遵守行营的行进作息,那可是违规在先,似乎还有不把我这个行营的参谋长放在眼里的嫌疑哦。”
“算了算了,这可真是了,秀才遇到兵,再有理你也说不清。你们还是赶紧走你们的路吧,不要影响了我们的事情,咱们天军的兄弟们可是还等着听我们的说唱呢。再说了,一旦你们打仗的时候,我们还不是一直在休息?”柳湘荷嘟起小嘴儿,装出很不耐烦的样子,连连挥手驱赶着左宗棠和陈玉成。
陈玉成无奈地望望左宗棠,长叹一声之后,抬手给柳湘荷敬了一个军礼,“嫂子,千万保重,路还远着呐。”
“放心吧,你们也要保重啊!”柳湘荷开心地笑着。
就在陈玉成、左宗棠一转身加入到那滚滚的洪流中之际,路边,响起了柳湘荷甜美、清脆的歌声,“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人民的期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激昂雄壮的天朝红军战歌响彻原野,“我们是工农的子弟,我们是人民的武装。从不畏惧,决不屈服,英勇战斗,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太平天国的旗帜高高飘扬……”
“我们的军队,是拖不垮,打不烂的!”
左宗棠从歌声中,从紧绷着嘴角一言不发,只顾甩开大步疾走的陈玉成脸上,从那成千上万双迈动的更坚实、更大、更快的隆隆脚步声中,找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第三八八章 逐鹿(三十)()
这是一场到目前为止余廷璋所参加所有战斗中最险恶的一次,险恶就险恶在这场激战中的他,几乎一直都是在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在忠义救**骑兵的凶猛冲击下,激战中的部队开始变得有些散乱,甚至有一小部分的敌军骑兵还曾绕过了前面部队的防堵,险险就冲进了他的炮兵营阵地上。如果不是他早已提前调动了的东西两地一、二两团的部分人马及时赶到,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城头上的刘岳昭也是一直在提心吊胆。当他看到在自己的马队搅动下,太平红军开始慌乱的战线即将被突破,却又在对手新到援军的疯狂反扑下功亏一篑,双方再次陷入胶着状态泥潭里的时候,他不由得顿足捶胸抱憾不已。这种关键时刻,假如他也能再抽调出一支生力军投入到前面去,战场上的僵局就将由自己来打开了。可兵呢,兵在哪里?
“大……大人,不……不好了,太平军在猛攻东门!”
正当刘岳昭苦于无兵可抽调而伤感万分的当口,第一个不妙的消息来了。紧接着,又是第二个和第三个,西、北两门也同时遭遇到了太平红军的猛烈攻击。刘岳昭脑子顿时一昏,坏了,又中了“赤匪”调虎离山的诡计了。
“收兵,赶紧收兵!”此时的刘岳昭似乎又忘记了发兵出城前的那种决不能困守孤城的理念,也忘记了老鸦岭那边也许正在苦战中的刘铭传。
“大哥,眼看着‘赤匪’就快支撑不住了,怎么说撤就撤下来了?”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一头汗水、一身血污的刘岳曙,刚一撤进城来,就冲着城门内脸色煞白、也是满头满脸汗水的大哥埋怨着。死伤了那么多的手下弟兄,好不容易有种稍微占了些上风感觉的刘岳曙,对大哥这种行为简直是莫名其妙。
“还打,兵都打光了谁来守城?”刘岳昭伸着脖子冲兄弟一声大吼,抬手向着身后转圈一指,“你听听,你听听,他们在攻城!眼下各门都在告急,我拿什么去援救?”
刘岳曙顺着大哥的手指听了听,又回头看看身后砰然间就被关的死死的城门,仰天一声长叹,“大哥呀,你怎么会如此乱了方寸?‘赤匪’这哪里是在攻城,分明是害怕我们突破这里的拦阻与刘铭传连在一处,才使用的诡诈!”
“不要说了!”刘岳昭不耐烦地一挥手,“你懂什么?你以为‘赤匪’的防线就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被你攻破?马队不是没有冲破他们的防线的,结果呢,不照样有去无回?你没看见他们直到大战打开了,才一点点地朝这里增兵添将,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引诱像你这样不动脑子的人。芮县兵力有限,一旦在野外被他们消磨殆尽了,我们就只能等死!”
说到这儿,刘岳昭嘟噜着一张大脸,恨恨地一指晴朗朗的天空,“再说刘铭传,直到现在就是爬也该爬到了。可他为什么还没到,而且连个送信的也不派过来?道理只有两个,一是刘铭传恨透了我们,根本就舍不得下气力来援。二是他所遇到的‘赤匪们’,要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望着自己兄弟依然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刘岳昭叹了口气,“好了,情况紧急容不得多说,为兄还是送你一句老话,没事的时候多研究研究兵法,少去几趟红楼,这才是为将的本道。打仗打得是脑子,不是力气。”
一招声东击西,终于缓解了当前沉重压力的余廷璋,此时可是接到了一个好消息,由蒲津渡一路马不停蹄东进的红九十师一部,偷袭虞乡得手,并已经控制住了芮县北去的山口要隘。不仅如此,随后他得到的还是一个更好的消息,南面对刘铭传部的最后围歼战已经开始了。
按照韦俊自己提前的设想,当红九十二师及他的军警通团到达各自的指定地域,直到正式发起对刘铭传部的围歼,至少在时间上推迟了小一个时辰。因为在这中间又出了一个变化。
由刘铭传的屁股后面穿插而过,准备进入他东面地域的红九十二师一部,捉到了几个他掉队的士兵。亲率这支部队的师长黄贵生在对所捉到的俘虏一经简单盘问之后,感到情况重大,马上派人专门将几个俘虏押送到了韦俊那里。
为了阻挡天朝红军强渡黄河,负责留守永乐要塞的刘岳?带着留下的一个步兵营及炮兵营一直要坚守在渡口,而由于刘铭传大军刚刚离开永乐北上,永乐要塞内仅有标里的一些勤务军兵驻守。对于刘铭传经营的永乐要塞,韦俊战前就有了十分详细的了解,要不,他也不会“突发奇想”要把刘铭传调出要塞在野外加以歼灭了。
一听到这个口供,韦俊的心里立即为之一振。何不趁机拿下永乐要塞?他在脑子里经过飞快的运筹,当即下定了决心,奇袭永乐要塞。此时,他的身边除去十几个内卫士兵之外,所带着的就只有一个负责扎口袋底任务的军警通团了。即便是这样,也丝毫没有动摇韦俊的决心。
为了不惊动永乐方向的敌人,韦俊更改了总攻击的时机,调出警通团的一个半营,马不停蹄地又南下转向了永乐。直到永乐偷袭得手,不管刘岳?对突然失掉的永乐要塞将要进行如何的反扑与争夺,韦俊这才开始打响了对刘铭传的围歼战。
被古隆贤使尽了“家底儿”才又压制了下去的刘铭传,已经明显感到了对面天朝红军的筋疲力尽。尽管他也打得是疲惫不堪,可他在这种时刻怎么也不会死心。他开始重新调集军马,将被打得残废了的徐达耐营换下去,替换上来了一直负责殿后的一营,他相信,只要再来一个照方抓药,太平红军的防线对于他来讲,那就是一道纸糊的堡垒。
的确,勉强有了一个短暂喘息机会的古隆贤,望着山下又在归拢聚集的大批对手,已经开始抱定了一死的信念。仅有的十几个炸药包全部被搬到了阵地上,所有能站立起来的兄弟们都被重新编好了队伍,面对生与死的抉择,他没有了丝毫的吝啬。
山下,成群的忠义救**又开始蛹动了。
“兄弟们,天朝最后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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