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其实安王他们没来的时候,我就有个看法。”傅善祥低头摆弄着手指,“天朝建制的时候声称要打烂清妖的一切旧规矩,可是真正打烂的是什么?不过就是官职的名称而已,其它什么也没变。看看天京城里官员的排场、威势,一个检点、指挥就比起以往我所见到的两江总督陆建瀛还要阔绰。天朝在说着天下人人平等的同时,却大反其道,不仅承袭了清妖的礼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改朝换代总要给百姓些实际的好处,百姓们才会支持天朝。安王做的就是好,他不叫红军跪他,可是红军的将士把他却奉若了神明,那是发自内心的爱戴。殿下,有句话其实我不该说,我猜测殿下和天王都在害怕安王他们,因为你们可能指挥不动红军。”
“胡说!”杨秀清狠狠瞪了她一眼,“天王怎么想本王不知道,可是本王不怕!”
傅善祥笑了,“不管殿下承认不承认。我可以给殿下设计两条路。”她轻快地跑上一步,低声地说,“第一,卸磨杀驴。东征得手的时候就是最佳时机。第二,就是像之前的那样继续做下去,争取更多的民心。不过,这第二种方法可是很难、很累,有时候还很没面子。”
杨秀清停了下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希望本王做哪种?”
傅善祥叹了口气,“殿下你信吗,天京早晚要有一场大乱?”
“哦?”杨秀清故意装作不理解的样子,呵呵地一笑,“天京有你们真心爱戴的安王爷,难道还会乱?”
“善祥永远第一个忠于的是殿下!”傅善祥凝视着他,“殿下,安王想实行的东西在天京实现不了,他一定会在外面做。殿下如果不想和他们内讧,那就只能慢慢顺着改。我敢断言,殿下一定会是天朝的第一功臣。”
“未必吧,第一功臣应该是他们。”杨秀清倒背着手,又慢慢地走着。
“自古阴谋篡权夺位者都没有好下场,安王他们不傻,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傅善祥继续说着,“善祥永远想看见大家真心高喊殿下九千岁的情景!”
“是啊,真心总是要比做做样子要好。”杨秀清咕哝着,走下了城头,临上马的时候,他扭头看看傅善祥,“海丰老弟今天居然借了黄玉昆的大轿,你不觉得奇怪吗?”
第七十一章江南大营被切割成了几大块()
洪秀全还没休息呢。他倒不是关心城外的战事,而是一直在生着闷气。
蒙得恩向他详细禀报了天台那里发生的一切,洪秀全不听则已,一听就火冒三丈。这个杨秀清真是太阴险了!朝会上朕本意是想赦免石镇吉的死罪,你却假装糊涂,又故意把行刑的权力放给林海丰,这不是有意激起红军的兵变吗?你自己跑去哗众取宠,假装圣人买众人的好,反过来倒把朕放到火上烤。真他奶奶的,惹急了老子连你们一起改了,都给我受穷去。
“得恩啊,北王那里最近怎么样啊?”洪秀全就是这样,无论心里是个什么样子,表面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神色。
“还能怎么样,”蒙得恩嘿嘿一笑,“军权没了,也是怨天尤人呢呗。”
“哦!”洪秀全笑了笑,“没有就没有嘛,这有什么好怨恨的。看来他还是不喜欢舒适地呆着啊,那也好啊,将来东征叫他去好了。”
“天王您还别说,北王还是真有这个意思。”蒙得恩向前凑了凑,“以小臣之见,东征还是北王去主持的好。安王殿下是大才,该留在天京协理朝政更为妥当。另外,小臣还有个提议。。。。。。”
“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洪秀全斜了他一眼。
“是,天王。”蒙得恩想了想,“小臣想把咱们天王府的牌刀手重新整理一下。这个。。。这个还需要天王和安王提一下,要些洋枪过来。”
“主意不错啊,是该学学安王的样子,红军的作法就是很不错的。”洪秀全点点头,“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你去和宣娇说的好。”
蒙得恩一愣,紧跟着满脸堆笑,“还是天王圣明,回头小臣就去和宣娇妹子商议。”
洪宣娇率领红五师、红六师配合林凤祥的红一军三个骑兵师伏击了湖熟、秣陵关前来增援的清军后,转尔投入到正面战场。而林凤祥的骑兵很快和麒麟门、黄马杀出的秦日纲部会合,完成了对江南大营的最后包围。
天已放亮了。洪宣娇亲带队伍攻下一座清妖营垒,又开始接替下曾水源的一只已经疲惫了的部队,准备着向第二座营垒发起猛攻。
临近崩溃的清军,在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猖狂的顽抗。营垒里发射出的炮火铺天盖地。
洪宣娇抱起一个巨大的zha药包,看看自己的女侍卫们,“姐妹们,骑上你们的战马,把这些宝贝送到清妖的寨墙下去。”
“这不行!”红五师师长赖裕新急了,“洪帅,还是我的骑兵卫队去,这种时候怎么也不能叫姐妹们去冒险。”
洪宣娇看看他,轻轻叹口气,“你们都是咱天朝的希望,能多保留下一个,天朝就多了一份保障。再说,本帅的牌刀手各个马技非凡,你们也未必是姐妹们的对手。”
“这是什么话?”赖裕新一把抢过zha药包,几步窜上战马,扭回头呵呵一笑,“洪帅你说错了,姐妹们才是天朝的希望。”说着一催坐骑,冲着卫队一声大吼,“弟兄们,为了天国,跟我上!”
一百多骑兵,向一百多道闪电,迎着密集的炮火冲了上去。
洪宣娇跳上战马,手里的马刀一扬,“弟兄们,姐妹们,为了我们的天国,杀妖去!”
“杀啊!”大地上卷起一股洪流,红色的战旗猎猎飞舞。。。。。。
稍事休整的教导旅军旗指向,清军纷纷瓦解。他们就如同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猴子,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在清军的各营垒间穿梭,牵制、消耗、打乱着原本就已经乱作一团的清军防线。当西北面顺着教导旅一开始撕开的口子杀进来的曾水源一部、东面杀来的红一师、教导旅三军会合的时候,江南大营被切割成了几大块。
林海丰开始下令各部停止进攻。他已经得到了红五师师长赖裕新重伤的消息,不用细想,他也知道教导旅的损失也一定小不了。他不想再这么拼下去,他要利用教导旅炮兵营的优势,慢慢来啃掉剩下的清军营垒。
潭绍光现在已经推的苏布通阿的右军连营仅剩下最后一座营垒。他越推进越熟练,越打越顺手。
苏布通阿夜里被教导旅杀了一阵后,他本来想尾追这股踹营的人马,可是还没整顿好被打的半残的人马,大批的长毛骑兵、步兵就蜂拥而至。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逃回营垒坚守。随着一座座营垒的丢失,溃兵都涌进了这最后一座营垒,也像带着传染病一样,把对长毛的恐惧带进了大营。一提起长毛凶残的落地开花炮,溃兵们就各个目光惊恐、脸色惨白。
“大人,不能再打了。”刚刚从前一个营垒逃回来的带兵管带走进了帅帐,颤抖着声音,哀求着提督大人,“太可怕了,要是他们的炮一打进来,这密密压压挤在一起的弟兄们可就都完蛋了。”他的身后跟着涌进来十几个统兵的将领。
“混蛋!”苏布通阿一拍书案,要是放在平时,他早下令把这个散布恐慌动摇军心的家伙拉出去砍了。可是现在他不能这么做,本来军心就动荡不已,万一再引起兵变就更麻烦了。他瞅瞅随后进帐来的几个马队的亲信管带,强压住怒火,“你们的见解呢?”
几个管带相互看看,低下了头。
“怎么,你们也害怕了?”苏布通阿眼一横。
“大人,投降吧,”一个管带抬起了头,乍着胆子说到,“我们已经扭转不了局势,何必再拿弟兄们的血肉去填坑呢?”
“投降?向长毛投降?”苏布通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为之骄傲的马队里,还会有人这样说。
营帐里的十几个将领同时跪到了他的面前,“大人,不能打下去了。”
“呵呵,”苏布通阿发出一声无奈的笑,看看面前的这些将领,不知怎么的,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自己一向看不上的张国梁。他摇了摇头,手颤抖着,指点着这些素日里总是高人一等的部下,“咱们可都是旗人啊,你们。。。你们就甘心降了乱匪?”
“大人,我们只想给咱们旗人多保留下一点儿血脉。”
唉!真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望着已经都自己站了起来、手按着各自腰刀的部下们,苏布通阿明白,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去吧,去吧。”他摆摆手。
大帐里空荡荡的,就剩了苏布通阿一个人。他扬起头,一串苦涩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出了眼窝。“皇上,臣无能,臣无能啊!”他扑通地冲着北面跪倒,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第七十二章第一杯酒就让我们先敬安王和宁王兄弟()
“。。。。。。本王再次重申,我天军是为驱逐清虏,恢复我中华江山而战。向荣已死,江南大营不复存在。念及血脉,本王不愿过多杀戮,特奉劝将军迷途知返,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凡降我天军者,天军保障其生命财产不予侵犯,去留自便。如若心存侥幸,胆敢犯我天军虎威,顽抗到底,天军到处,必将寸草不留。。。。。。”
马天宝听师爷读完劝降信,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挥手示意帐中的侍卫将送书信的降兵带下去,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杀了!”
大帐里一片的寂静。将军们想的什么师爷不知道,他只是在反复揣摩刚才的书信。不合古体,太不合古体了,通篇就是个大白话,一点儿文采没有。这倒好,省去了给这些粗人们讲解的时间了。
马天宝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一个个将领,“现在就剩下我们孤军奋战了,食君禄、报君恩,大丈夫活要活的顶天立地,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你们都回去布置各营的防御吧,坚守到天黑,再想办法突围。”
“遵命。”几个将领答应着,向大帐门口走,在他们身上,已经看不到了昔日的精神头。
“等等,”马天宝叫了一声,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他们,“记住我的话,有胆敢言降者,杀无赦!”
林海丰口述完劝降书后,就出了临时的帅帐。他默默地坐在一棵断树上,望着那大片的废墟发着呆。这就是江南大营在孝陵卫的连营,没有了硝烟,没有了厮杀声,只有如血的残阳下倒卧着的数以万计的人的躯体。如果把这里说成是一个巨大的坟场,也许更为贴切。仅一个教导旅阵亡的就超过了三分之一啊,一想到这儿,他的心就在流血。
“八哥,怎么叫我来清理战场。”随着一阵马嘶,洪宣娇提着马鞭子大呼小叫地蹬蹬走了过来,“湖熟这个便宜又被曾老哥抢了。”
“哎哟,洪帅有什么不满意的呀,这里还有一个比您更着急的呢。”闻声出来的柳湘荷一指身后的陈玉成,捂着嘴儿嘿嘿地笑着。
“我和他哪一样啊?”洪宣娇一撇嘴,“人家陈大旅长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风光够了都,我可还没杀上瘾呢。”
林海丰看看洪宣娇,“清理战场更重要啊。告诉大家,一定要细细地检查,不要漏掉一个可能还活着的受伤弟兄,另外,装殓弟兄们的时候,一定要给他们整理干净,换上新衣服,别忘了给弟兄们带上点儿吃的。唉,也许好多弟兄们一天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东西啊!”
“是,殿下!”洪宣娇答应一声,刚想带上卫队离开,一眼瞥见秦日纲一阵风似的策马到了近前。
“殿下,狗日的马天宝左右两营都开了营门投降了,就这个混蛋带着标营到现在还没动静。”秦日纲抱拳给安王见了个礼,就开始不停地用宽大的袍袖扇着风。
“真是奇怪,那些旗营的清妖倒是识趣的很多,怎么偏偏就这些还是汉人的却死抱着咸丰妖头的大腿不放?”洪宣娇哼了一声。
林海丰叹了口气,“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军人的本色。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送进坟墓。”
“我去收拾了他们。”陈玉成蹭地跳了起来,抽出肋下的马刀。
“不用了,”林海丰摇摇手,看着早已摩拳擦掌的秦日纲,“还是秦侯去吧。去告诉他们,天军向来言出必行,好话也从来不说第二遍。要用最原始的残暴警告一切人,悔之晚矣!”
“杀,一个都不留的杀!”秦日纲嗖地重新跳上了战马,身后留下一串开怀的畅笑。
“杀人就这么高兴?”林海丰看看秦日纲的背影,又扭回头瞅瞅洪宣娇、陈玉成等人,忽然也呵呵地笑了。他站起身,“其实,凡事都有它好和坏的两个方面。就譬如说那个马天宝吧,从一个军人忠诚的角度上去看,他也许无愧于军人的荣耀。可是,那只是一种愚忠。他是在为一个腐烂的、不代表多数百姓意志的咸丰王朝在卖命,他保卫的是谁?为谁去死?说穿了,他为的就是咸丰一个人。从这点看,他的死很没有价值,也就更谈不上什么荣耀了。知道这叫什么道理吗?”
洪宣娇几个人面面相觑。
林海丰哈哈地笑了起来,“再教给你们个新词儿,这叫辩证法。”看着几个人依旧是莫名其妙的样子,他咳了一声,“简单地说吧,看任何事情都不要单单只看它的表面现象,还要多考虑考虑它内在的东西。我们天朝的军人可以学他的忠诚,投降是一个军人的耻辱。但是,不能学他的愚昧。我们保卫的是天朝,天朝不是我、不是你、也不是他,不是任何哪一个人。天朝就是一个代表了广大百姓利益的天朝。教导旅人是少了,可是经过战火的洗礼同时也被升华了。我们还有红一军,将来还会有红二军、红三军,早晚有一天天军都能成为红军。。。。。。”他顾自地走着,嘴里唧唧咕咕地不停说着,似乎是对自己,又好象是对别人。
夜晚的天京城沸腾了,虎视天京多时的江南大营没了,天京将永远远离战争,没有再比这个更能叫寻常百姓们高兴的事情了。家家户户门口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爆竹声更是响彻了全城,人们纷纷涌上街头,用各自发自内心的方式,庆祝着天朝这一伟大的胜利。
天王府张灯结彩,御花园再次摆开了上百桌的御宴。和以前所不同的,今天除去请了少数的天京大员之外,来赴宴的都是参加了粉碎江南大营战役的各级将领。尤其特殊的是,为了能叫攻取湖熟、秣陵关、丹阳的将领们能赶上盛宴,天王洪秀全特意吩咐将酒宴推迟到了午夜。每一个人进入御花园前,都会听到赞礼官高声重复着一句话,“天王有旨,兄弟同庆,一切礼仪暂免!”
当林凤祥率着红一军的将领一身征尘,满脸泥汗,最后进入御花园的时候,洪秀全急忙从座位上站起,出人意料地快速走到林凤祥的面前。他顺手由袍袖里扯出条汗巾,呵呵地笑到,“大将军们辛苦,朕要亲为诸位兄弟擦洗征尘。”说着,抬手做势似乎真要去帮林凤祥擦拭脸上的汗水。
林凤祥慌忙向后一退,深深地躬下腰,“天王,折杀微臣了!”
洪秀全哈哈一笑,看看一边儿的杨秀清等人,“提前说了,今天没有天王和臣下之分,大家都是兄弟。不过,林大将军既然不叫朕来擦,朕也就不勉强了。还是叫女官们打来清水,给诸位兄弟先洗洗干净,这酒喝起来也就有味道啊。”
杨秀清呵呵地笑着,“还是天王哥哥心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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