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极度赏识,他顺风顺水地得以加官进爵,直到道光驾崩之时,他已经成为顾命大臣之一。
也正是经历过少年时代的生活艰辛,僧格林沁才又不愿意相信,为什么像太平天国的领袖们这些饱受过苦难的人,明明已经到手了改变自己的机会,却还要如此地去苛刻自己?
话题就从简单的吃喝开始,林海丰更通俗、更细致地给僧格林沁讲起了人民与军队、百姓与官员之间所应当拥有的一种关系。形象生动地给僧格林沁阐明了,什么叫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话题逐渐引申开来,引申到了蒙古的从前,及至蒙古的今后。林海丰讲到了满清那位所谓圣祖康熙,讲到了正是康熙修建在蒙古的一座座的善心庙宇,却把一个强悍、富饶的蒙古大草原,变成了人烟逐渐稀少,精神逐渐萎靡的不毛之地。当然,林海丰也讲到了蒙古人民多年的满清炮灰生活,讲到了由此而产生的汉蒙隔阂。
最后,他告诉僧格林沁,在慈禧的阴谋下,满清正在逐步步入沙俄炮灰的泥潭。虽然慈禧似乎是被赶下了台,可慈禧的阴魂并没有就此散去,还有不少人希望并宁肯把自己捆绑在沙俄的战车上,与人民为敌。这是一条非常危险的道路,不要说红色天朝不答应,即便是放手让他们就这么走下去,结局也就是和当年的康熙整治蒙古人民的手段一样,沙俄迟早会变成满清的太上皇。满清悲惨,而尾随在满清其后的蒙古会更悲惨。想想沙俄在威海曾经有过的无耻行径,足以验证这些。
林海丰对僧格林沁说,伟大的蒙古民族要想复兴,唯一的途径,就是在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内,与广大的人民一起,共创一个红色的天朝。蒙古作为一个特定的、辽阔的地域,天朝愿意在蒙古实行民族区域自治,建立一个蒙古族自治区,这个工作还需要像他这样的在蒙古人民当中具有强大威信的人来筹办。至于蒙古现有的武装力量,天朝将采取与对待满清完全不同的方式来处理,蒙古武装将可以保留,改编为天朝工农红军,并以他所看到的新式装备加以武装起来,成为捍卫天朝北方疆土的重要力量。
谈话即将结束的时候,望着更多的时候只是听,并没有过多地表态的僧格林沁,林海丰表情郑重地表示,天朝政府渴望和平,并为之不惜付出更多的努力。但是,一旦谈判破裂,强大的天朝红军必定将以摧枯拉朽之势,把一切放弃了选择机会的家伙们,统统扫荡的干干净净,不惜背负任何的骂名,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三四二章 曲径通幽(三)()
从林海丰的小会客室出来,虽然他想知道的一切都知道了,可僧格林沁的心头却并不比来的时候更轻松。他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脑子里还在一条条梳理着林海丰那一番软硬兼施的话语,以致这中间曾国藩和赛尚阿跟他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见。
“不惜背负任何的骂名,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尤其是林海丰最后的这句话,分量十足,令僧格林沁直到现在一想起来,不由得心里还在泛起一阵阵的寒意。
是啊,两百多年了,满清入关到底杀戮了多少汉人姑且不说,就看看满清最终把一个庞大、拥有着数千年古老文明的民族,弄得已经到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卑贱地步,难道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翻身的机会,不该这么做吗?
僧格林沁是个武人,但他还不是个粗人。他不精通大清以前的历史,可他多少也知道,在满清入关之前,汉人不像后来这么龌龊和肮脏,更不像后来这么的甘于认贼作父,他们有他们的风骨。远的诸如无人不晓的岳飞岳武穆不提,至少近的他听说过李自成,尽管那只是一个为官家所不齿的流寇,但他觉得总归李自成还算是个宁折不弯的硬汉子。他还知道袁崇焕,尽管最终堂堂一个边塞督师竟然死在了自己同胞的千刀万剐和无数的唾液之下,却在生前可以令野心勃勃的满清无法跃辽东半步。
当然,还有扬州的史可法。可在那之后呢?在那之后的汉人还有谁敢说自己顶天立地?没了,自从有了吴三桂,汉奸就成了汉人永远难以抹去的耻辱和悲哀。在满清胜利者的傲视下,一根看似轻飘飘的长辫子,早已压得他们除去整天佝偻着腰的媚笑之外,除去明白了畸形的感恩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剩下。
在满清的淫威和迷惑下,汉人忘记了祖宗,当他们拍起胸脯子喊着“我大清”的时候,胸脯子拍的比满人还响,喊得比满人还嘹亮。再想想自己的蒙古民族呢?也不过是诸如此类而已。再跟着满清走下去,也许真如那位林主任说的那样,用不上多长的时间,“我大清”兴许就变成了“我沙俄”,刚刚说会了满洲话,还要再改去放洋屁。像林海丰这样的太平天国硬汉,他们已经开始进入了一个要重振汉人雄风的时代,他们已经不会再给自己找个新祖宗。我们呢?我们该怎么办?
大清气数已尽了,太平天国的这群不知道什么叫屈服的人,一定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满族已经面临着灭族的巨大危难,真要是到了那一步,蒙古还有幸存的希望吗?
唉,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就太平红军那一个充其量不过也就千把人的“徐州团”,只要一上了战场,不要说满人的那些杂碎军队,也不要说沙俄鬼,纵然就是自己手下区区那几万的蒙古精锐,哪里又是人家的对手哦!僧格林沁忍不住地抬头一声长叹,就这一瞬间,他突然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儿低着头刚刚过去。
载垣?不错,就是载垣,他怎么也跑这里来了?
“僧王好专注啊,”曾国藩拉了一下木然发愣的僧格林沁,避开前面设置的警戒木栏,冲着载垣的背影儿努了努嘴,“呵呵,载垣先生看来也是忍耐不住了啊。”
“曾大人……”僧格林沁看看曾国藩,又瞅瞅赛尚阿,“请二位老兄回去告知林主任,我……我打算回去了。”
曾国藩显然明白僧格林沁这个“回去了”的真实含义,“僧王真的想通了?”
“僧王,我们蒙古所有部落的兴亡全系你的一身了。”赛尚阿眼睛发亮,冲着僧格林沁深施一礼。
“我……”僧格林沁打了个深深的唉声,双手使劲儿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脸,“我再想想吧。”
“僧王你……”
曾国藩一把扯住眼看着要发急的赛尚阿,轻轻笑了笑,“是啊,这么大的事情,总是考虑的仔细了更好。”
“人嘛,多想想总比少想想来的更好。”还是在刚才的小会客室里,柳湘荷再给客人斟水。林海丰拿了条面巾送到还是额角汗水殷殷的延丰手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儿随手拿起烟斗有条不紊地装着烟丝,一边儿笑着接着载垣的话茬说到。
“是啊,是啊。”面对着这个据说从前也曾经是太平天国安王,与自己身份本来不相上下的人,载垣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感觉自己比对方矮了半截,虚落落的连手脚怎么放着才合适都弄不明白了。
“我知道,大家在谈判桌上谈的很苦,分歧很大,”林海丰点燃烟斗,“其实,要是没有了分歧,那也就不用什么谈判了。既然是大家坐下了谈嘛,就是为了去除分歧。当然,有时候桌面上遇到难题,也不妨先搁置下来,到了下面沟通沟通,再谈的时候也许顺利多了,就像今天。”
载垣的喉结动了几动,就好像是刚才,因为接到了堂堂太平天国北方行营第一首脑亲手送来的面巾而感动的延丰那样,载垣真的是鼻子有点儿发酸,犹如一个受尽了委屈的人突然得到了一线急需的安抚似的。
“阁下……阁下说的太好了……”载垣轻轻低下头,片刻,又抬头望着林海丰,“说实在的,我们也盼望着和平。可……可贵方提出来的条款太苛刻了,我们,我们……”
“很难承受是吧?”林海丰微微地笑着。
“嗯。”载垣点点头,“不瞒阁下说,我们在京城逼迫慈禧太后撤帘归政,目的就是为了能与贵方和谈。眼下,眼下却是闹到了这么一个僵持的局面,上对不起宗庙社稷,下对不住黎民百姓。实在是,唉……”
“是啊,各有各的难处嘛,也难怪啊。”林海丰似乎很同情的样子,“那您说说,您来找我可否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能化解一下当今的僵局呢?”
“这个……”载垣低头想了想,“我想……我想是不是能可以这样?我们可以出面迫使陕甘的回乱平息下来,新疆、西藏都划归贵方统辖。至于其他吗,还是……”
“还是划黄河为界?”林海丰看着不太自然的载垣。
“是啊,至少现在还希望贵方能如此办理,这样我们回去也好交代。”载垣看到对方的神色有些开始异样,又赶紧补充到,“暂时缓上一步,以后……以后维持上一段时间,可以……还可以再谈。”
“不行。”林海丰放下手里的烟斗,神色庄重,“首先我要告诉您,西北的回乱是你们挑起来的,但是,现在你们早已经失去了对那里的控制能力。而我们不久就会平息那里的一切暴乱,就不劳你们操心了。其次,南北朝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在这个世界上,中国只有一个,更不是你我所能更改的。”
说到这里,林海丰停顿了一下,示意载垣和延丰喝茶,自己也端起了水杯。然后,声音放的柔和了一些,继续说到,“我们已经给了你们很多的时间,也给了你们很多的优惠条件,只要你们肯真心融合在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内,我们完全可以走到一起,成为一家人。满族不仅不会遭遇不平等的待遇,还会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新生。什么事情都怕换个位置想,如果咱们换个位置,你会提出我们的那些优惠条件?不可能吧?”
第三四三章 曲径通幽(四)()
“可这……可我们到了这里毕竟是谈判来的,”延丰望着哑口无言的载垣,赶紧停下手里擦汗的面巾,替自己的姑爷解解围,“既然是谈判,就得有个商谈的余地。像如今这样,总不免叫人感觉有招安之嫌。”
也许是话说得太急,延丰停下来连喘了两口。虽然刚一见面他就对眼前这位一点儿架子没有,及其平易近人的,在某些人眼里也许还一直被当作是一个凶恶无比、不折不扣的“大匪首”的太平天国王爷心存好感,可为了大清朝的利益,他也不得不说上几句。
既然是说理,就总要有个说理的意思,至少应该先给对方一个礼貌的称谓。“阁……王爷,”延丰一开始本来是想随着载垣也称呼对方“阁下”的,可一想似乎又不是很对。姑爷是王爷,彼此总算是身份相当,这么称呼对方还是可以的,要是自己也这么跟着来,好像大有没上没下之嫌。那么称呼什么呢?“主任”?不行,主任到底是个官,什么意思,到现在他也没闹明白,不会是和“主人”同意吧?汉人的花样实在太多。想来想去,还是称呼对方王爷最合适。打天下的大英雄们,哪一个不是冲着这两个字来的?当年的吴三桂要不是为了这个,哼哼,一百个陈圆圆也是白搭。
“我们总归是一个大清国,几百年的声威暂且不说,至少我们不是山贼草寇。想那慈禧太后垂帘之时,可谓恨你们入骨,她曾无数次咬牙发誓,宁将天下与洋夷也绝不给家奴。正是由于我们的恭亲王在关键时刻冒死挺身而出,坚决拨乱反正,才有了今天大家坐在一起的机会,太平天国也才被大清朝给予了承认。不瞒王爷说,那位慈禧太后曾经就向恭亲王预言过,与贵朝谈判绝没有好的收场,如今想来,似乎一切都正中了她的话,不能不叫人倍感遗憾。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堂堂的大清朝,能够放弃前嫌承认贵朝的合法性,这在历朝历代都不是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民间有句俗话,打人莫打脸,骂人休揭短,其实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百姓尚且如此,难道一个王朝就没有这点儿肚量了?总得要给我们一条路走吧?”
“大清国?几百年声威远播的大清国?呵呵,延丰先生,您的话可是又说到了根子上了。”林海丰笑了,“远的我不跟你谈,时间有限,如果将来还有机会的话,咱们会有的是时间来细说。咱们今天就只说明朝的事情。”
林海丰还是客客气气地伸手示意延丰和载垣喝茶,然后自己拿起烟斗,“我想请问两位先生,在所谓的大清国没有建立之前,您们是哪国人?”
延丰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问,下意识地看看载垣,载垣也看了看他,四目相对,不免一片茫然。
“这……”延丰脸涨红着,看看林海丰,突然灵机一动,来了个反客为主,“王爷,那么老夫也想问问您,您和您的近祖都是哪个国的人?”此话一出,不单是延丰自己,就连一直觉得抬不起头来的载垣都是心里一阵的舒坦。
到了是自己的老泰山啊,这姜到底还是老的辣,问得尖酸刻薄。“您和您的近祖”,哈哈,那还不都是咱大清的奴才。
望着载垣和延丰那难以掩饰的得意,林海丰停住了正要往嘴里放烟斗的手,正襟危坐,“我和我的先祖们都是中国人,中华之国的子孙。”
“那……那老夫要说老夫是大清国人,这总不是错。”
“好,没错。”林海丰又在开始笑,不过,这次他的嘴角带着明显的嘲讽,“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您的心境是什么,也许同我一样,也许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不要以为你们这个强盗一样的所谓大清骑在了我们头上几百年,我就会承认你曾经是是我们的主人。我们在永安发出的‘奉天讨胡书’相必你们不会没有看过,上面写的明明白白,我们太平天**民是在为光复河山而战,什么叫光复?我们饱受了两百多年的亡国的苦难,做了两百多年的亡国奴,现在我们要讨还我们本该属于我们自己的一切。蒙元,以及你们的强盗行为,将永远被我们记在自己的耻辱柱上。”
林海丰转脸看看身后的柳湘荷,挥了挥手,“回头找上两本天朝给学堂里孩子们读的教科书,送给载垣和延丰先生。”
说完,他又瞅着延丰,“你不会想到的,在我们给天朝后代的教科书里,已经明明白白地把蒙元时期定性为亡国时期,当然,也包括你们这个所谓的大清。难道承认当过亡国奴耻辱吗?恰恰相反,敢于承认历史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就是要时时刻刻地警示后人,亡国奴的日子是不好过的,也是不能再过的。”
延丰又在开始擦汗了,载垣也是又赶紧低下了头。
“你们这个大清,远远比蒙元更可恨、可憎。”林海丰把还没怎么抽的烟斗丢在了身边的桌子上,“你们先是搞分裂,把好好的中华国土分裂出去,继而疯狂掠夺曾经哺育过你们的大地,杀戮原本给你们带去文明的兄弟,用你们的野蛮葬送了中华几千年的发展硕果,成为中华民族可耻的罪人。不要以为你做你那大清国人有多自豪,我要告诉你们,当初养育过你们的国土,那是我们中华的土地,是我们必须要光复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谁想保留大清国也很简单,只要把战争罪犯留下来,其他人从我们的土地上请出去,随便你们爱去哪里去哪里,我们绝不干涉。”
载垣慌了,狠狠地瞪了大汗淋漓的老泰山好几眼。真是闲的你,明明是叫你陪着来只为做个伴的,谁叫你胡言乱语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除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