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情可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这些东西他是熟悉了,作为病理研究的约翰•;史密斯、乔治•;布朗等人,以及身兼天京医院正副院长职务的沈宏达、詹姆斯•;保罗,却都不会那么容易地把他的话当成是命令来执行。这是科学,是触及性命的大事情,来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尽管一切研究结果都是按着副主席的说法,顺利地在实验用的白鼠们身上灵验了、兑现了,可没有经过更多的临床试验之前,那也是绝对不会大张旗鼓地普及下去的。
郑南刚刚回到科学院,还没来得及挨近办公室,沈宏达、詹姆斯•;保罗和约翰•;史密斯就兴奋异常地追上来了。
一个月的时间,一百例的临床试验,终于全部取得成功。
一进办公室,詹姆斯•;保罗就真心诚意冲着他的院长阁下歉意地笑了笑,“院长阁下,事实再次证明了您的伟大,看来也许是我的固执,耽误您的大事情。”对这些外国学者来说,天朝的官职似乎总是喜欢变来变去,还是不如只记住一个更好。
郑南奇怪地看看他,眨巴眨巴眼睛,“哦,这么说,以后我怎么说都是对的了?”
詹姆斯•;保罗瞅瞅沈宏达,再看看约翰•;史密斯,不好意思地一笑,“对不起,我的院长阁下,对于约翰来说,这样可以,因为他的手下都是些小白鼠。而对于我们不行,我们面对的是病人。”
“呵呵,好啊,”郑南笑着点点头,“说得好。我们是搞科学的人,尤其是医学,就是应该这样,一点儿的失误都不能有。不过,你可是耽误了我前方将士的需要,你该怎么补偿我呢?”
“院长,”沈宏达笑着插上了话,“在临床试验期间,我们已经在护理学校组织了有关输血知识方面的培训,而且您说的培训手册也都准备齐全了。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们就直接可以奔赴各地的前线了。”
“我都知道了。”郑南点点头,看着詹姆斯•;保罗和约翰•;史密斯,“谢谢你们,我代表全体前线的天朝红军将士,谢谢你们。”
“阁下过誉了,这都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约翰•;史密斯连连摇着手,随后耸了耸肩膀,“跟着阁下做事,我们感到非常愉快。”
“呵呵,应该是和大家在一起,我非常愉快才是啊。”郑南笑着把头转向詹姆斯•;保罗,“过几天科学院将举办这次血液研究的成果发布会,您可以邀请上海那边儿您的英国朋友来参加。”
“要全面公开吗?”詹姆斯•;保罗有些奇怪。
“当然,”郑南一点头,“既然是有益于人民的事情,为什么不公开呢?我们就是要叫全天下所有的人受益。”
约翰•;史密斯嘿嘿一笑,故意一指詹姆斯,,他的国家可是直到现在为止,还是咱们天朝的死敌啊。”
“哈哈……”郑南望着一脸愠怒表情的詹姆斯,大笑起来,“那是英国政府,不是英国人民,更不是我们的詹姆斯院长。”
沈宏达等人出去了。秘书路静轻轻关上房门,“化学所、军械局的官员还在等候召见,是现在就叫他们来吗?”她边问,边笑着朝里屋努了努嘴。
“老天,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郑南这才看到里屋门口站着的夫人,赶紧凑过去几步,摸摸夫人怀里孩子胖胖的小脸蛋儿,嘿嘿地陪着笑,“你看看,刚才在路上我还和路静说呢,哎呀,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要回去看看俺夫人和孩子们呢。”一看夫人居然连珠儿都没带上,自己就抱着两个孩子跑他的办公室蹲上了,他就知道夫人一定是因为自己又是数日没回家而气恼了。
洪宣娇在里屋自己跟自己憋了多少的气,一见丈夫却马上烟消云散,她轻轻一笑,“是吗?”
“当然是,我这个人从来不会说瞎话的,不信你问她呀?”郑南抬手一指正在偷笑的路静,连咳嗽带眨巴眼儿。
“你该说你从来都是说瞎话才对。”洪宣娇哼了一声,“今天晚上天国宫内宴请兰芳国来的使团,我都得去,难道你会不去?”
“呵呵,瞧我这脑子,简直是进水了,咋就这么糊涂。”郑南装的跟真的似的,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两拍,“是啊,今天这么大的事,俺夫人这个御林军大帅哪有不知道了道理,真是撞倒枪口上了。”
“算了,别装了。”洪宣娇轻轻笑了笑,“我是怕你忙,还是回不去,今天后半晌正好清闲,带着孩子来看看你。哼,咱自己的孩子你是不想了,我也知道,可你那好哥哥的宝贝儿子你不看看行吗?”
郑南亲了夫人怀里的娃娃一口,又用手指头在娃娃小鼻子头上轻轻刮了一下。随后撇了撇嘴,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朝里屋走,“哪有的事儿,谁稀罕他的儿子,俺还是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去吧,呵呵,几天没见,好像都忘了长什么模样了。”
红五军野战医院的一间帐篷里,林海丰正召集起了院长、伤科医生,还有护士们,表情严峻地在做着一个决定,一个令大家既感到奇特,又极其茫然的决定。
一到济南城外,眼见城内起来的战事到了尾声,由于听到陈玉成本来是要亲自进城谈判,如今却还滞留在城下的清军炮火范围内的时候,林海丰的确是生气了。于是,他没在前线指挥所内逗留,而是同左宗棠、曾国藩等人一起,来了野战医院。不管怎样,他不想过多地干涉前线指挥官们的正常工作。
前面的伤员及阵亡的将士陆陆续续地抬下来了,开始都是刚刚起义的官兵,后来,红军的伤员也出现了。林海丰带着压抑的心情,一个一个地巡视着,查看着。摸摸伤员的额头,握握伤员的手,除了坚毅地点点头外,他很少说话。
只是在来到为阵亡将士做清理的场地上的时候,看着地上那一排排的阵亡者,看到一个个正在为他们做最后整理的女护理们眼睛里有着泪水,他终于说话了,“姑娘,别哭,他们希望得到的不是哀伤和哭声。”
的确,在他的内心里,他希望在自己离开这个值得留恋的世界的时候,在自己的周围还能听到那种永远的激扬。
似乎是心有灵犀,陈玉成也没有直接回指挥部,而是一直随着王虎的担架来到了野战医院。王虎的伤势严重,也许不会再有多少的时间了。
“好了,就这样,”林海丰微笑着扫扫面前的这些医生们,“别都还这么愣着啊,赶紧按照我说的各自准备,时间不等人,再晚了,我的血可就要白流的。”
一边儿默默地听着林主任的讲解,尽管还没受到责难,却也是一直有些内疚的陈玉成动了动,“殿下,我的身体好,抽我的血。”
院长看看陈玉成,又看看林海丰,眼睛里流露出询问的目光。
“你?”林海丰一摇头,“我刚才说了,你们难道没听懂?在眼下,我只能保证我的血能救他,其他谁的都没用。”
第二四○章 我知道,你是求死来的,何必呢()
白色的帐篷,外面围着一圈圈的人,焦急、期盼,还有疑惑。
闷热的帐篷内,两张简易的木床上,并排静静地躺着林海丰和王虎。
医生、护理在紧张地忙碌,清理、缝合着那巨大的伤口。
随着林海丰一滴滴的鲜血流入到王虎的血管,随着缝合的最后完成,那张又早已失去了生动的年轻的脸,渐渐有了红润。实施手术的医生、护理们的脸上,露出了难以压制的喜悦。
“奇迹,真是奇迹!”主治的老医生扭头望着另张床上微闭二目的林海丰,连声赞叹,然后又信心十足地说到,“林主任,我保证他活过来了。”
林海丰慢慢睁开了眼睛,侧脸看看还在沉睡中的王虎,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奇迹,而是失误。”是啊,一切能想到,能造出来的杀人武器都搞了,却唯独没想起来这么一个关键的问题。在林海丰看来,与其说是失误,不如说是犯罪更恰如其分。
出乎意料,在任何公开场合,陈玉成都没感觉到林主任对自己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不满。也包括刚刚进行完的济南围城检讨会。
不仅如此,在会上,林海丰除去盛赞匡源、邱仁理等人,在关键时刻的正确抉择外,还赞扬了围城指挥部、前线各部的高度警惕性,及可靠的协同和反应能力。同时也对陈玉成的做法加以了肯定。
不过,等到会议结束,等到林海丰把陈玉成单独留下来,就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情况就不是那样了。
“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感情用事。”林海丰狠狠地瞪着陈玉成,如果不是由于抽了血的关系,至少他会拍下桌子,“跟你说过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就是不改?关云长单刀赴会吗,很英雄是不是?那只是戏文!”
陈玉成低着头,偷偷瞥瞥“殿下”那张原本脸色苍白,现在居然被气得开始红起来的脸,咕哝了一声,“我对匡源的以往是认真打听过的,他不会是那种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哼哼,理由满充分嘛。”林海丰冷笑了一声,“可你能够了解清楚所有的人吗?你能算计到曹克忠、沈葆帧会是什么样的人吗?”
陈玉成没有说话。
“你不是一个师长、团长,你是方面军的首脑。各个方面军里都已经有了联络部,谁的工作就该谁去做,不能越俎代庖。”林海丰的口气放缓了一点儿,“倘若我一到这里,立即取代了你们的指挥权,一切都由我做主,那还要你们这个方面军司令部干什么?要知道,你的面前也不单单只是这么一个济南。东面还有青州,还有长途奔袭中的部队。你还应当多考虑考虑怎么跨越黄河,如何能把河对岸的沙俄们一举吃掉。是不是在广东那段和平时期呆的太久了啊,还真以为马上又要和平了啊?真以为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啊?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我们自己,和平都是暂时的,都只不过是为了积蓄更大的力量,去彻底吃掉对方。这种时候,更需要你这个总指挥官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想想看,如果这次你真的进了城,你自己成为了他们手里的人质,那会是个什么结果?”
陈玉成抬头看着林海丰。其实,林海丰自己都知道,他说的的确有些过重了,至少红一方面军从上到下就根本没有陶醉在即将展开的什么谈判中。而且,不久前他们还就如何大规模渡河作战的问题,专门做过一个建议,上报了北方行营。当然,这份报告是林海丰在来的路上才收到的,没有来得及看。就是看了,他今天也要这么说。无论如何,一块好钢,总是要经过无数次的锻打才能成就的。
此时的陈玉成自然明白,“殿下”之所以在公开场合没有表示对自己的不满,那是为了保全自己在部属面前的尊严。“殿下”对自己,更多的是像一个严厉的长兄,不希望自己有哪怕是半点儿的差错出现。
“当然了,不吃一堑,不长一智。可也不能忘记,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失误,那就永远没有第二回了。一个人想死很容易,不管是英雄地死,还是像曹克忠、沈葆帧他们那样恶心地去死。难的是如何只叫你的敌人死,而我们自己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林海丰叹了口气,爱惜地看着陈玉成,“相信人是对的,遵守承诺更没错,问题是要如何相信,如何做承诺。一个人胸怀坦荡是好事,可现在毕竟是在战场,兵不厌诈,这可是兵法说的啊。在这一点上,你就不如李侍贤。”
陈玉成不好意思地咧咧嘴,笑了。
“还笑?”林海丰轻哼了一声,转了个话头。“给红一军的供应跟上去了吗?”
“恩,”陈玉成点点头,“包括红十军那里,我们估计两边儿都是可能会有大批逃难出来的百姓,所以除去行营调拨的物资、粮草之外,又从这里特意抽掉了一部分,并分水旱两路,组织、动员了大批百姓帮助运输。”
“这样很好。”林海丰总算笑了,“李开芳调行营主管后勤,有关解决胶东地方粮草的问题,行营马上统一办理,你们可以安心自己的事情。好了,你去吧,把济南安排好,等候我们‘贵宾们’。”
“是!”陈玉成站起身,关切地望着林海丰,“殿下,您可要注意休息啊。”
“休息?有你隔三岔五地给我出难题,我休息得了吗?”林海丰故意一瞪眼,随即呵呵一笑,“没事的,一个人抽点血出去不会有大妨碍的,我只是听到你们这里的事情后,赶路赶的急了些。”
陈玉成心里一热,给林海丰敬了个礼,转身出了门。刚来到院子里,就看到迎面被带来的那位出了名的“沈夫人”。他回头看看林海丰的房间,又瞅瞅这个依然还是那么一副无所畏惧神色的女子,皱起眉头问跟在后面的士兵,“是殿下要见她?”
“是。”
陈玉成哼了一声,心里叹了口气。
沈夫人被带进了客厅,随后接着进来的,还有左宗棠。
柳湘荷给沈夫人、左宗棠斟上茶水,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上下审视着这个看上去很是硬气,似乎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现在全城上下几乎就没有不知道得这个“不凡女子”。她感到不解,怎么在她的身上,丝毫也看不出丧夫之痛,还有身陷囹圄的无奈?
沈夫人却是淡淡地听着左宗棠的介绍,在冷冷地瞟着面前这个一会儿被称作是“殿下”,一会儿又被叫做“主人(主任)”的人。不管她甘心不甘心,她都必须得承认,面前这位尽管看上去似乎有些倦意,眉宇间却是英气十足的男子,比她的那个郎君要威武的多。
这使她不禁联想起一开始对自己搞突然袭击,粗暴地夺了自己手里赖以自卫的剪刀的那个“小混蛋”,再到刚才院子里见到的那个冲自己直皱眉的“小东西”,尤其英俊,怎么看也不像是凶神恶煞的土匪,杀人不眨眼的猛兽。她真奇了怪了,这些人要是读书求上进,跻身朝堂之上,为国家一展宏图,该有多好。可怎么就偏偏像是被灌了**汤,竟然甘心走上犯上作乱这条不归路?
“林小姐,还好吧?”林海丰拿起烟斗,想了想,又放下了,看看这位没有任何表示的沈夫人,一笑,“监狱里尽管没有人身自由,可在其它的方面应该还是不错的,也不会遭受什么委屈,当然,至于吃的方面嘛,自然是要比自己家里差很多,毕竟不能随意呀。”
沈夫人哼了一声,“何必假惺惺的呢?”
“呵呵,怎么能说是假惺惺?”左宗棠也笑了,似乎是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位故人的女儿,“难道林主任刚才说的不是真的?”
沈夫人撇了他一眼,哀上心头。唉,人啊!你左宗棠算什么?不过就是个耍嘴皮子的书吏而已,招摇撞骗半辈子,不是也没混出个名堂?现在你倒是得意了啊,一头扎进了乱匪的怀抱,充当他们的急先锋,不就是为了对朝廷发泄发泄你那所谓“怀才不遇”的愤恨吗?皇上、太后当初是何等的英明啊,幸亏就没有赏识你这种东西。可叹先父怎么就瞎了眼,偏偏看上了他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奴才,还居然说他将来必成大器。这下是成了大器了,成了挖掘咱大清祖坟的大器了。
想到这里,她淡淡一笑,看着左宗棠,“先父当年没少夸赞您左季高先生聪明有德啊。可叹当年一个寡弱的孟母,尚知为子孙后代计而不惜三迁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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